他是我公公
文/韦编三绝
在嫁给志华的时候,父母一百个不情愿,因为志华的母亲去世的早,家里只有一个鳏居多年的父亲。
母亲说,别的不说,你生下小孩,谁给你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但是我依然扛住了父母的重压,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志华。
我们俩在大学时就已经互生爱慕,他朗眉星目,一表人才,而且乐于助人,韧性很强,把山里孩子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
要彩礼的时候,母亲咬着牙说了一个大数字,本想以高额的彩礼让志华知难而退,谁知道,志华的父亲不仅满口答应,而且还多给了几千块。
事后志华告诉我,他爹说,小萌是城里人,又是大学生,咱总不能怠慢了人家,能嫁到咱山里来,本身就是高看咱家了,咱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这下母亲没辙了,父亲又出了一道难题,说,俩孩子结婚后要是挤在单位的宿舍也不行啊,得寻思着让他们在城里买一处房子,这样离我们也近点。
其实父亲再次想让志华退却,可谁知,志华他爹听说后,一口允诺说,没有房子如何能够交待?我早就巴不得孩子在城里买一处房子,这条件不过分!
没多长时间,他就筹集给了我们15万块钱,让我们在城里按揭买了一套三居室的适用房。后来才知道,志华父亲,把家里早年承包的几亩林场以及他的一群羊都卖了。
结婚时,公公58岁,常年的农田劳作,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镌刻下一道道饱经风霜的犁沟。
公公在村子里,绝对是权威般的存在,他有着一手正骨按摩的本事,一般的骨折,只需他几副草药就能续上,三里五乡的乡亲们都是他的受益者。
我记得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和一个中年妇女正从他家出来,那个小女孩哭着说,妈妈,我们以后搬家去了城里,我的胳膊要是再掉了(脱臼),谁给我按上啊?
后来我才得知,这个小女孩是习惯性脱臼,每次都来找公公给她复位,现在她要搬家了,搬到她父母在城里买好的房子里去生活,小姑娘舍不得走。
公公还有一个“职业”,就是说媒。
由于他在周边建立的良好口碑,几乎经他提的亲事,基本都能搞定,而且分文不取。他总是说,说媒是一个积德行善的事,保媒三家,死后能当土地爷!
但是人无完人。
我怀孕后,因为城里的房子暂时还没有下来,就打算暂住在娘家安胎。
公公知道后,马上督促老公把我接回来说,山里的空气新鲜,水土也没有污染,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
公公时常对邻居笑呵呵地说,我已经给孙子取好了名字,叫石柱,结实!
乡亲们就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个孙女?
他一本正经地说,肚子尖,必生男,老话不会差,再说,我观察过了,我儿媳过门槛的时候,先迈的是左脚,左男右女嘛!
我的心就沉了,因为,在城里的时候,我找过一个在医院上班的同学做过B超,是个女孩。
我不敢想象,当答案揭晓的那一刻,公公会不会承受不住从满腔希望到极度失望的打击?
我和丈夫都是在职人员,那时的二胎尚未放开,在封建陋习尚存的山区,公公怎能承受住这样无后为大的打击?
公公也私下里问过志华,小萌怀的是男是女?
志华总是含糊地回答,不知道,接着又会说,生男生女都一样,计较那些干嘛?
公公眼睛一瞪说,怎能一样?生个儿子我还能为了你们奋斗几年,生个女儿我哪还有心气儿?
丈夫有次被公公逼急了,说,我们检查了,是个女孩。
公公笑着说,那玩意儿没准儿,检查错的多了去。
我进产房的那天,公公在老家一个劲儿的给老公打电话问生了没有,是不是男孩?
后来听大姑子说,公公得知我生了一个女孩后,整个人的脸色就像忽然熄灭的火焰,瞬间就暗了下去。双手抱住的头深深扎在双膝之间,坐在椅子上,至少有两个小时保持着同一姿势。
我生怕,女儿的出生,会让公公从此一蹶不振,可事实证明我完全是想多了。隔辈亲再次在公公身上得到了验证。
生产完的第四天,公公就带着一大包的东西兴冲冲地来医院看望女儿。他的包里,清一色花花绿绿的裙子,都是纯棉的。其中一个肚兜上面,还绣蜈蚣蝎子什么的,母亲一见惊叫道,这是什么瘆人的玩意儿,快扔掉。
公公急忙说,这是我托人缝制的五毒衣,孩子穿上,可以辟邪。
妈妈才不信这迷信之类的,拿起来给公公扔了出去。我看到公公脸色一阵黯然。出院后,妈妈的意思是让我在娘家坐月子,可是公公却说他们那没有那个风俗,坐月子必须在婆家。
母亲也在赌气说,好,孩子的尿布你可要包圆了。公公急忙点头说,那是当然,我洗。
我生完孩子后,奶水不好,孩子饿的哇哇哭。奶粉可能有味儿,喂不到嘴里。我没有带孩子经验,孩子哭,我也哭。
第二天上午,大姑子端来了一碗熬制的浓白的猪蹄鲤鱼汤,她说,鲤鱼猪蹄王不留,产妇喝了奶长流。
我笑着问,怎么把你调来了?孩子爷爷呢?
大姑子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我察觉出她的异样,一再逼问,原来公公早上五点就去集市上给我买猪后蹄,因为天黑,摩托车骑到了浇地的沟埝上倒了,头部缝了三针。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说月子里孩子不能见血,所以让大姑子过来伺候我。
因为志华上班,所有洗尿布的活都是公公承包了,家里没有自来水,即便是一块尿布,他都端着盆子跑到村东的河里去洗。
后来邻居嫂子告诉我说,有人问他脏不脏时,他笑着说,粑粑就是酱,淘泣就是唱,自己的孩子哪都好!
闺女满月后,他乐得合不拢嘴,整天抱着闺女往外跑,在人前人后显摆,说闺女长得好,“张耳的娘娘抿耳的官”,孙女的耳朵这么张,长大肯定是做官的料。
人们戏谑地问他,孙女好还是孙子好的时候,他美滋滋地亲一口女儿说,闺女好,我老了还指望着她伺候我呢!
人人都说隔辈亲,此话不假。
假期过完后,我们的房子也下来了,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我们搬到了城里。临走的时候,公公眼角红红的,捧着一桶笨鸡蛋一直把我们送到车站,他说,这笨鸡蛋是他用二斗高粱给别人能换来的,纯绿色,无污染,让闺女蒸鸡蛋羹吃。
孩子两岁的时候,志华出轨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差点崩溃了,想起和他从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路走来,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竟然闹到了劳燕飞分的结局。我自然心有不甘。
我不敢把此事告诉父母,想起他们之前对婚事的抗拒,我生怕落下他们的口实,或奚落。以我父亲的暴脾气,肯定会武力解决,暴揍一顿这个陈世美。
公公接到我的电话后,第二天火速从山里老家赶了下来。
晚上,志华从单位回来,对公公一脸的卑从,还买了几个菜几瓶啤酒。
志华在单位这几年混的风生水起,从普通文员一路升到了科室主任。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业务能力强,到后来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后才知道,公司的女经理竟然把志华当成了入幕之宾,提拔他也是理所当然。
晚上吃饭,公公一句话也没说,自顾喝了几杯啤酒,等吃了饭,志华又要走的时候,我在卧室里听得仔细。
爹,我出去一下,领导要给我谈业务,一会回来。
放屁,哪有晚上谈业务的?接着,公公话锋一转说,孩子,人家一路从风雨给你走来,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飞了?今晚你若是出了这个家门,咱老李家的祖坟里,就容不得你一块地儿。
志华愣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公公接着又说了一句最有水平的话:“我们年轻时候做的每一件事,十年以后拿出来敢见人,百年之后拿出来敢见鬼!”
志华呆了好一会,接着把门关上,抽了一包烟,之后,推开门,睡在了孩子身边。
公公60岁生日那天,我和志华寻思着把公公接到城里来住,再给他找一个老伴。话一说出来,公公马上就红了脸,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整这个干嘛,让人笑话!
志华笑着说,你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们不放心啊,找一个伴儿,相互照应着,我们在外面上班也安心。
王阿姨也没有过多的顾虑,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大公司上班,经济条件比较优渥,但是她人很强势,几乎是进门就当家。家里迎来送往的人情世故,都是她说了算。
那次,老家的一个乡亲结婚,公公说要随200块的份子,准婆婆叉着腰,瞪着眼指着公公说,你有你个脏钱烧的?一个土八路结婚,还随200?20也不少!
公公针锋相对,说,我死之后,难道你自己把我背到祖坟里?
最后,双方都做了让步,公公随了100块,但是过后我听志华说,公公暗地里又偷偷加了100塞给了事主。
公公曾经对我说,你们结婚时,人家随了100,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做人的原则。
但是,最终公公还是和准婆婆分手了。
因为,准婆婆知道公公会接骨正骨的手艺后,非让他在小区门口弄一爿正骨诊所。弄起来也好,最起码可以造福更多人。
可是,按照准婆婆的意思,要么半年不开张,开张就得吃半年,开这个诊所就是为了挣钱,单纯的一个下巴脱臼复位,分分钟搞定的事情,准婆婆就收费100。
公公干了没半个月,门诊就关张了,他说,挣这钱,有点遭罪。
此后,我和老公再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公公干脆地拒绝了,他说,这辈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他的心里,想找个情投意合,真诚坦荡的人,相伴余生,太难了。
我这深邃又朴实的公公,他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也没有纵横捭阖的魄力,他有的只是普通人身上的那种原生态的美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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