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共享一个身体（下）
文 | 默小西 图 | 网络
◆ ◆ ◆
第二天，范洛早早的来到了医院，他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叶秋，他急忙的想知道叶秋每时每刻的举动。
清晨的医院有点凉，范洛在办公室往白大褂里面又加了一件毛衣后，带着两名护工，往叶秋的病房走去。
重症区的走廊就像监狱的过道，每张门的外面，都会有一张铁栅栏，里面关押的，大多数都是有刑事责任的精神病患者。
“安静点！”身后的护工用手中的警棍敲打着铁栅栏。
他打开了门把上那把沉甸甸的挂锁，拉开了铁栅栏的门，从门上的小窗口朝里望去，叶秋正坐在床边发呆，非常安静。
他轻轻地推开门，让两名护工在门外守候着。
范洛的脚步非常轻，直至走到叶秋的右侧，叶秋才缓缓转过头来，转头的一瞬间，她笑了，似乎是在打招呼般的微笑，这张脸，是真的美。
叶秋的腹部被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病号服被撑大了一圈，却丝毫无法影响她体内散发出的魅力。
叶秋的容貌确实让人有心动的魔力，比起如今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叶秋简直是上帝一个最完美的雕刻作品。他的心脏在那一刻跳得异常厉害，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让人不饮而醉。
“医生，我可以借你那只笔吗？”
“你要写什么吗？”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笔。
“我想画个窗户，”接着，她又把头挪正了，看向她之前一直发呆的墙面：“这间房没有窗户，会很闷的。”
“好。”他把笔递给了叶秋。
叶秋拿过笔，向那边被海绵填充的白色墙壁靠近。墙壁的最外面是一层白色的仿皮革，包裹着厚厚的海绵。油性笔在白色的皮革上摩擦，发出吱吱的刺耳声。
叶秋画得不错，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尽管眼前只有黑白两个颜色，却似乎感受到了“窗外”的风景。他知道，叶秋向往自由。
她把笔递还给了范洛，然后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窗外”。
“医生，我还有多久能够出去？”叶秋轻声问道。
今天的叶秋格外的安静，与之前看到的“沈秋”和“苏照”都大不相同，这是否是真正的叶秋？
“我们一定会治好你，过不了多久的。”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叶秋头上伸去，又在半路上缩了回去。
“谢谢你了，医生。”
“记得。”
“你昨天伤了两名护工，你记得吗？”
叶秋突然站了起来，眉间不自觉地收紧，她激动地解释道：“那不是我伤的，医生，你相信我，不是我。”
“我相信你，你先坐，你还有伤不要乱动。”范洛对叶秋激动的反应有点措手不及，只好试着安抚着她的情绪。
“是沈秋，是她，是她要杀我们。”
“你们？”
“是苏照，沈秋要杀我和苏照，医生，你会救我的，对吗？”
范洛很惊讶，他惊讶于叶秋居然知道自己身体里另外两个人格的存在。他似乎感受得到她每天都在和自己另外两个人格在做争斗，那一定很痛苦吧。
“我会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康复中心的院长办公室里，范洛拿着一堆资料，正在和院长进行报告。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叶秋可以确诊为三重人格，除开叶秋本身的人格之外，其中一个人格叫‘沈秋’，另一个叫‘苏照’，全部出自于叶秋出演的影视作品中，或许是入戏太深，导致角色的设定在叶秋的心里根深蒂固，从而使其融合。”
“当前治疗多重人格的最佳疗法，就是弗洛伊德疗法，并且我对弗洛伊德疗法进行了改进，在用药方面，我决定采用您当年研发的新药，斯康…”
“等等，”院长突然打断了范洛的说话：“范医生，你可知道斯康只是经过了几次的实验并没有完全被接受？”
“我知道，我这几天，看了很多资料档案，斯康的临床实验成功率是百分之八十。”
“那你可知道，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病人使用了斯康之后，病情是加重了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将斯康融入进弗洛伊德疗法中，我这半个月每天都在研究，弗洛伊德的加入更加确保了治疗的安全性。院长，相信我，我能治好她。”
“院长，斯康是您发研的，您之前不也用斯康治好过几名病人吗？”
“那你可还记得斯康害死过的那名病人？”
院长面露难色，当年，斯康治疗效果在几名病人身上得到显著的作用之后，院长似乎非常放心的使用了它。
可是，最后一个使用斯康的患者，却加重了病情，斯康使病人本身的人格消失，从而替补的，是他内心暴力的那一人格，暴力的人格最终使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使用斯康治愈了的病人，也会落下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最后，院长决定停止使用斯康。
“我记得，但是请相信我，弗洛伊德疗法是最安全有效的，配合斯康我非常有把握，我分析了所有的数据，都在安全范围之内，如果，这次成功了，完全可以把斯康加入弗洛伊德疗法中，那么您的斯康，就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并且会被全世界使用，您不想吗？”
范洛一脸诚恳的看着院长，他渴望院长的应允，他更加渴望叶秋的痊愈。
这是他彻夜未眠想出来的方案，为了自己的病人，又或许，为了那个让自己有一丝心动的人。
院长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望着范洛，几度地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你有把握的话，可以让你一试。”
范洛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激动地握住了院长的手。
“谢谢院长，我会拼尽全力的。”
“范医生不好了，”院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护士匆匆忙忙的喘着粗气：“叶秋又自杀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叶秋病房时，叶秋正被两名护工强压在床上。叶秋的脖子有一道浓浓的血痕，手上也有，病房的地上，一地的玻璃渣子。
“我说过，这里不准出现尖锐物品！”范洛大声吼道，他也不知道对谁吼，他就是愤怒。
“对不起，范医生，是我的失察，她本来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可没想到我一进去，她就发狂了…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
身后的护士一直不停地道歉，几乎带着哭腔。范洛狠狠地瞪了那护士一眼，往叶秋的床边走去。
两名护士正在帮忙给叶秋的脖子进行包扎，她躺在床上，不停地挣扎，冷笑，瞪着那双渗人的双眼，向范洛发出挑衅的笑容。
“你救不了她的…”叶秋突然开口。
“我能救她，我一定会让你从她的身体里消失！”
他死死地盯住叶秋，又或许，他是在盯着沈秋。他恨眼前的这个人，他恨她夺走了叶秋的生活，夺走了叶秋的自由。
“哈哈哈哈…”
叶秋轻蔑的笑声不断回响在病房内，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范洛，似乎能把他看穿。
“还好，没伤到动脉和气管。”护士包扎完脖子后，又给叶秋处理了下手上的伤口。
床上的叶秋还在挣扎，不时地发出笑声，低吼声，四肢不断的在动弹。
范洛拿过护士手中的镇定剂，轻轻的刺入叶秋的手腕动脉，他心疼地看着她手腕皮肤上的针孔，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这么做。
镇静剂的效果一直都这么迅速，叶秋就像一个膨胀的气球，慢慢地泄了气，不再挣扎。
“派个护工守着，寸步不离！”范洛留下这句话后便出了病房门。
范洛依旧废寝忘食的查阅各种资料，他想完善自己的治疗方案，他想给叶秋一个极具有保障性的治疗。
准备前期，他几乎天天窝在叶秋的病房，记录着叶秋一切情况，包括其他两个人格出现的时间、持续了多久，都拿着计时器仔仔细细的记录着。
确保万无一失的同时，他还试着和叶秋聊天，在叶秋还是叶秋的时候，他们聊得很开心。
只是这样的时光很短暂，过不了多久，叶秋又会害怕地躲在房间的角落，不停地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治疗的前期，是药物以及精神分析治疗，范洛在日程表上记录着每天吃药的剂量，以及吃药后的反应。
这段时间的范洛，就像一台关不上的机器，不停地在工作，家都没回过几次，好几次都是让同事帮忙回去给雪球添粮。
所有人都在说，范医生是否对叶秋这个病人太过在意了。也有人说，范医生不过是在证明自己的医学水平。
不管他人如何议论，他每天都挂着个重重的黑眼圈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终于，到了治疗的尾声，使用斯康的时候了。
下午三点，范洛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叶秋的病房，他的身后不止是跟着几个护工和护士，还有院长，还有各个资深的精神科专家，他们都期盼着这个治疗的结果。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自己进去吧，你们在外面等着好了，有事我会叫你们。”
身后的人们互相看了几眼，不知是否应允。见他们不动，范洛一把接过护士手里的推车，往病房里走去。
叶秋此时还是叶秋，她向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看向“窗户”，听见声响，她又回过头，叶秋的回眸一笑，真的是百看不厌。
“叶秋，打完这一针，你或许很快就能出院了。”范洛温柔的看向叶秋。
她没有说话，只是自觉地回到了床上，乖乖躺好，还自己撸起了袖子。
范洛走到叶秋的右侧，在她的手臂上系上了皮筋。他拿出针管，和那被封存已久的斯康。药水随着针头渐渐流入针筒里。
他很紧张，他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药水在皮肤上涂抹之后，针管轻轻地进入她的动脉。叶秋的眉间瞬间皱了起来，这针头很大，会很痛。
待斯康完全注入之后，范洛站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叶秋的表情开始狰狞，她翻过了身侧躺着，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很痛苦。
痛苦使她的脸开始红涨，像一颗即将要爆发的原子弹，她嘴里不断的发出呻吟声、嘶吼声、呜咽声，床单被她抓得皱皱巴巴的，头发也被她自己揪下来好几根。
范洛紧张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计时器，九分钟的时候，叶秋不再挣扎，表情也不再痛苦，她好像睡着了一般，就像狂风暴风雨后的平静。
十二分钟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表情正常，没有异样，更没有沈秋那般恐怖的眼神。
“成功了？”范洛碎碎念着，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兴奋使他头昏脑涨。
“我说过，你救不了她。”
范洛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病床上的叶秋，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秋慢慢从病床上爬起来，露出她那招牌式的冷笑，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一般。范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紧张使他手心里不断冒出分泌物。
“还是失败了…”他喃喃着。
“不，这是非常成功的一次治疗，你的方案，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叶秋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地逼近范洛，冰冷的笑容在范洛眼前不断放大。
“那为什么…你还在她身体里？”
“那你又怎么知道，哪一个人格，才是真正的我呢？”笑容愈发的灿烂。
范洛脑子瞬间像是炸开了锅，哪一个人格，才是真正的叶秋？是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才是真正的叶秋，你知道吗？《杀人游戏》是我唯一一部本色出演的电影，我还真感谢你，范医生，帮我摆脱了那两个麻烦。”
叶秋不再逼近范洛，而是转身摆弄着房间里面的医用物品，轻松惬意的像是个游客一般。
“不，不是的，你不是真实的叶秋，叶秋很安静的，你是沈秋，另一个是苏照，一定是失败了….”
范洛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似乎更加愿意相信这是一次失败的治疗。
“没错，一个是‘苏照’，但另一个，是‘米乔’啊！哈哈哈…”
“米乔…”范洛试着回忆起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那是叶秋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深蓝与月光》里的女一号。
他的脑子又像炮轰了一般，嗡嗡作响。
“我说过的，你救不了她，”叶秋又渐渐走到范洛身边，暧昧地在耳边轻语道：“你是不是爱上她了，爱上米乔，苏照还是——沈秋？”
范洛的表情越发狰狞扭曲，此时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感觉自己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利用了。
“所以，你的确是谋杀了你的助理，是吗？”范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啊，我早看她不顺眼了，烦人得很，哈哈哈…”随着又是一阵冷笑：“范医生，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废物是什么时候进入我的身体的，我会带着你的恩德，好好地活下去的。”
叶秋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范洛的脸，他惊恐地看向叶秋，不停地摇着头。
“不，你不能出去，你杀了人。”
“是沈秋杀了人，不是叶秋，哈哈哈…”
突然，叶秋收起了自己那张阴冷的笑脸，安静地变回了米乔的模样，向范洛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谢谢你，范医生。”随后，范洛惊恐地看着她走向门口，打开了病房门。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甚至带着欢呼声。
“成功了，范医生成功了，院长的斯康成功了！”
范洛独自瘫坐在病房内的地板上，欲哭无泪。
瞬间，这几天所有的疲惫感汹涌而来，憔悴的面庞使他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他看着小陈兴奋地冲了进来，抱着他不停地摇晃着自己。
而他却只感到自己很累，很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围着叶秋渐渐走在重症区的走廊上，她马上，就要随着人群出重症区的大门了。
“不是的…还没好…不是这样的…”
疲劳使他的声音软弱无力，没人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只有小陈跟在他身后搀扶着他。
“范医生，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太累了？”
范洛远远地看向叶秋的背影，忽然间，叶秋转过脸来，温柔的对他笑了笑。
他停下了脚步，背靠着走廊的墙壁慢慢地瘫坐在地上，无力地哭了起来。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爱的，究竟是叶秋这个人，还是她的哪一个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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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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