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夏天》:中年危机的摇滚乐手,靠什么感动年轻人?
最近,爱奇艺《乐队的夏天》很火,昨晚播了第八期,书单君身边很多朋友都看哭了。
如果不是这个节目,新裤子这支乐队,其实已经淡出了很多老乐迷的生活。
昨晚是积分赛第二场,看到彭磊和庞宽在节目的采访里说自己送孩子去幼儿园,妻子因为合成器掉下来砸到孩子,和自己吵架......
我蹲在电脑屏幕前,忽然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可不是吗,年少时喜欢的乐队已经步入中年危机了。
这是我们的时代
中考结束的暑假,我第一次听新裤子,他们的歌又短又带劲,听完我就“疯了”。
新裤子对于我们来说,充满了青春的热血,莽撞和伤感,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那是每个年轻人都曾经历过的状态。
就像1995年的暑假,彭磊和同学去野长城写生,梦想着考上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并且会弹特别快的吉他solo,吸引一堆姑娘......
后来组了新裤子,他们在尚笑家的居民楼排练,把门反锁起来,任凭邻居怎么敲门都不开。
直到2004年,已经成军8年的新裤子,虽然签了公司,也发过好几张专辑,却还是没能变成摇滚明星,依然停留在地下的状态。
那年夏天,彭磊开始拍摄《北海怪兽》的第一场戏,下定决心不受商业影响,只为自己的理想服务。
lt;《北海怪兽》彭磊与庞宽 >
那时很多乐队都这样,几乎没人在乎他们在做什么,但大家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很放肆,很开心,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那种开心。
有两个德国人拍了部叫《北京浪花》的纪录片,记录了这种边缘的快乐。
他们拿着摄像机,跟着乐队成员们在街上乱走,拍他们在房间弹琴,在饭馆吃饭,还有一些很狂热的现场。除了新裤子之外,出镜的乐队还有Joyside、挂在盒子上、沙子和T9(现杭盖乐队)。
片子的开头,Joyside的边远对着镜头用生涩的英语说:人们很奇怪,大多数人都是奇怪的,但在中国奇怪的人更多,大多数人不能理解我在做什么。
他说,自己去坐公交车,旁边明明有空位,但大家宁愿站着,也不愿和他坐在一排。
彭磊在钱粮胡同开了一家叫“发条怪兽”的铁皮玩具店。晚上,他带着导演到店里,炫耀自己的藏品,镜头里乐队的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
在廉价的出租房里,挂盒的小甘拿出自己喜欢的唱片,一张一张地介绍,眼睛特亮。
庞宽的爸爸笑呵呵地拿着新裤子的海报向导演展示,上面的几个年轻人带着墨镜,顶着令人悔恨的洗剪吹造型。
在他眼中,摇滚乐是年轻人的娱乐,除此以外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
但很显然,当时对于这些乐队来说,摇滚乐其实不是娱乐,而是他们的生活。
以前,中国有很多这样的摇滚乐队,他们觉得在正常的生活秩序和摇滚乐之间,需要作出选择。
逃离朝九晚五、结婚生子、庸庸碌碌,这种自由自在需要用物质去兑换。
虽然搞摇滚不赚钱,依然挡不住年轻人对它的热忱,很快“后北京新声”来了——也就是昨晚刺猬的《24小时摇滚聚会》所记录的那个音乐场景。
说到“后北京新声”,不得不提No Beijing运动和D22。
在昨晚的节目里,和刺猬一起演奏合成器的李青,是Carsick Cars和Snapline的乐手。
2005年,Carsick Cars、Snapline、后海大鲨鱼、哪吒四支北京摇滚乐队联合发起了名为“No Beijing”的全国巡演。这个名字源于掀起20世纪70年代末纽约无浪潮运动的一张合辑,名为No New York,多少带着些拒绝拥抱主流的态度。
跟之前的中国老摇滚不同,他们大都是高校学生,不玩“土摇”,借鉴西方摇滚乐的形式,探寻中国年轻人的姿态,前卫且开放,是另一代人。
刺猬虽不在No Beijing之列,但也算同一批乐队,子健是北航的,石璐是广院的。
2006年夏天,一家名为D22的L在高校林立的蓝旗营开业,成了他们的聚集地。
场地不大,只能容纳200多人,人多的时候,挤不进去的乐迷站在外面踮着脚往里看。
年轻人们大汗淋漓地pogo,蹦到汗水把头发黏在脸上,演出结束后留下一地酒瓶,像一个纯粹且隐秘的乐园。
演出完,乐队们就聚在一起喝酒,喝到第二天天亮,子健曾说那时候有句话叫“坐穿馆”,得把饭馆都坐穿了然后换地再喝。
2008年的彭磊还在坚持着他的理想主义生活。父母去什刹海体校看他画画,中午一起在地安门外的那家新川面馆吃饭,他们觉得儿子过得太苦,画了一屋子的画也卖不出去,拍的电影在电影院也看不到。
就像《我们的时代》里唱的那样:
终于到了这一天
一切都改变
再也没有烦恼
一切都是爱
哦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这是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时代”是靠理想支撑的时代,那种年轻人的傻,纯真,热血,执拗,让人热泪盈眶。
怕被时代落下,成为最尴尬的那种人
随着摩登天空的壮大,新裤子已经浮出水面。彭磊趁着这股热潮,好好折腾了一番,拍了好几部电影,出了漫画书,还办了展。
2012年,《乐队》上映。这是他的第一部“地上电影”,让他在第十五届上海电影节上拿了一个亚洲新人单元最佳导演奖。
在放映会的采访环节,他说:“因为确实好多中国人不适合做摇滚乐,中国人不像西方人那么简单,西方人特别容易高兴,特别容易激动,中国人在文化上面有更大的责任感和各方面的压力。”
这句话说得很真实也很无奈,旅行团的成员小p在《乐队》里演了一个摇滚乐手,片子上映后不久,他就在排练时提出了离队,回老家结婚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总有一天,现实会逼着你给生活的其他部分腾位置。
在七八年前的那部《北京浪花》里,大家都觉得自己会摇滚一辈子,或许不会结婚生子,但转眼,很多人就像彭磊和庞宽一样,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总要去应付生活。
新裤子已经变成了一只20多年的高龄乐队,从前彭磊会为穿哪一件皮鞻上台而苦恼,但现在他总是穿西服。
有一次在朋友的聚会上,我遇到了新裤子的初代鼓手尚笑,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光头大叔,完全认不出来了。
刺猬的子健35岁了,在摇滚乐和工作之间艰难地寻找着平衡,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程序员,辞了无数次职,买把琴还要跟石璐借钱。
石璐前两年当了单身妈妈,挺不容易的,不得不开始琢磨赚钱养孩子的事儿。
在昨天的节目里,面孔乐队一位成员聊起现状时也说,自己平时还会去给别的艺人当乐手。
果然,年纪越大,人就越难感到开心。
这张专辑的口碑不如从前,相比中年的苦闷,可能乐迷们更眷恋他们从前那种年轻无所顾忌的感觉。
其实像他们这样,玩了20多年乐队,从流行朋克到新浪潮,迪斯科,再回到“土摇”,一直尝试不同风格的作品,并不是容易的事。
一些熬出头的老乐队,已经在力不从心地吃老本,演来演去还是十年前的作品,感觉没什么想表达的了。
这就是5月份《乐队的夏天》参赛乐队公布时,部分乐迷们并不是很期待的原因。
新裤子、痛仰、面孔、反光镜.……阵容跟三流音乐节差不多,乐迷听厌了,乐队也演疲了,和近几年一些年轻乐队甚至中生代乐队相比,他们显得陈旧且无聊。
有一期节目,新裤子的彭磊说,自己碰到这么多熟人有点儿伤心:“说实在的,因为大家到现在还是特平凡,当然比90年代心态好了,但是大家都老了。”
对一些老乐队来说,“我们的时代”好像已经过去,夹在摇滚乐和现实之间,成了最尴尬的那群人。
好多次觉得这个时代结束了,可是我还活着
我不知道,一开始有多少人是抱着看堂会的心态在看《乐队的夏天》,觉得这不过是一帮老乐队聚在一起话话当年,叙叙旧,张灯结彩地唱几场堂会。
可没想到,他们演得这么认真。
刺猬终于唱了《24小时摇滚聚会》,把新的年轻人带回那个光芒万丈的时代,老麻回归海龟先生,有一些歌跟老兄弟一起唱是最合适的。
很久没有看到过彭磊像节目里这样,站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唱歌,至少在那几分钟,躁动、矫情如从前那样在我身体里涌动,但又多了一些别的。
当彭磊唱着,忘了吧那摇滚乐/奔腾不复的时代......我想起今年他在工体演唱会上的独白:好多次觉得这个时代结束了,可是我还活着。
你能感受到这个40多岁的人的不甘和身体里埋藏的颤栗,可以说成是一种叫“中年心气”的东西。
听起来特傻,但那一瞬间,摇滚乐所代表的已经不是某段青春回忆,而是一种能量。
时间和现实有种磨灭人心的能力,到了某个节点会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像以前那么容易开心了。
不知道拿什么来对抗,没有勇气去工作,没有勇气去恋爱,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来的及年轻就老了。
但其实,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只要我们内心在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这股力量就会支撑我们往下走,即使前面只剩人生的下坡路。
新裤子让我脱离了那一大段不快乐,从前我害怕变老,但他们让我相信,人是可以不老的,只要你真诚勇敢。
我想把这句话,送给所有因时间而失落的朋友。
听听生活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