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长治
闲话不是正史，也不算野史。本是外乡人，喜欢长治这个地方，又怕说叨的歪了让人笑话，所以叫扯，扯东扯西扯古论今，码个闲篇当玩。
人们说的穷乡僻壤出刁民，那也是古人的絮叨。长治的地名就对应着难治出笼的。春秋周王朝时，这里是黎国。战国到秦汉以来，就叫上党郡了。上，是说这片土地被围在太行、太岳两座大山中间，托在两山捧起的手上；党，是所在，是说这片金贵的高原之地。自古上党多英豪。英雄的山脉，还有不绝的缕缕山泉，使这一带生民天生有着英雄的骨骼，而且身上流淌着柔情的血液。
战国时期烽烟弥漫，最惨烈的争战莫过于秦国和赵国。处于边境之地的上党本来属于韩国，在战争中不愿做牺牲品。上党人冯亭心向赵国，官民奋力反抗秦国。著名的“长平之战”，纸上谈兵的赵国将军大败。秦将恨赵国，也恨上党人的顽强硬骨，活埋了几十万将士，上党人恨死了秦将白起。
从魏晋到唐宋，上党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欲得中原，必得上党。必须跨过横亘南北的太行山。所以，历史风云中的英雄豪杰多在上党趟下过足迹。曹操畏太行路艰险，还留下著名的诗作。地域性格造就了强悍的上党人。
到了明嘉靖年代，朝廷命官治理上党地方，造反起义频繁。也是十分头疼。平乱之后，索性上奏京城，于是将上党改名为“长治”。长治久安，生民安居乐业。也算天地开光的吉祥地名了。
早先的上党与今天的长治也有区别。上党郡治时地域辽阔，包括今长治市的管片，还有晋城大部，晋中太行山区的几县。自古为上党核心的长治市，现在已经成了行政区划，管的十余县。最近才知在2018年又有变化，潞城市，屯留县改为区，驻在韩店镇的长治县换作上党区，保留下了上党这个历史文化痕迹。
一说长治，头脑里就跳出“瓜皮”的字眼。损人不雅，也须正名。其实无愧于长治。长治是文明悠久的地区。真正的文化实际上不在乎典籍，而在于山野民间的内藏。也有意思，上党多县，还各有形象描写的浑号。比如知道的有长治城区的“瓜皮”，沁县叫“圪针”，襄垣县称“鬼子”，壶关人叫“疙瘩”，阳城人是“猴”…。单说还构不成文学，串在一起却成了诗。
三个沁县圪针扎不住一个襄垣鬼子，
三个襄垣鬼子闹不过一个阳城猴，
三个阳城猴啃不动一个壶关疙瘩，
三个壶关疙瘩耍不过城区的一片瓜皮…。
呵呵，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很符合道家的五行相克。听来是骂人损人，实质上是老乡亲对地片男女的幽默刻化。地头文学，臭汗文化，多生长于野草丛生的大地。前一阵子在黄河西岸的老陜也曾听过类似段子:“韩城人难处，蒲城人赖，大荔县的男女一个比一个坏”。呵，也带有不友好的攻击性。民间老百姓的创作了。绿色的田野容易出黑色幽默的作品。世间万物如此，阴阳两头。家家窗明纸亮，家家的锅底灰黑。
怎么称长治城里的叫“瓜皮”呢。据说这是说当地人吃了西瓜瓤，瓜皮也不扔，切了做拌菜。言外之意是小气，过日子仔细。实际上带有“瓜痞”的意思，占着上党的核心地头，厉害角色。襄垣鬼子，“阳城猴”好解读，两地自古文化悠久，工商较发达，得佬好用，心眼多鬼点子多。“壶关疙瘩”呢，内含三重内容，地理的，生理的，心理的。壶关在太行山深处，没几块平地，地形多是些“疙瘩”样。生理呢，是壶关的妈妈们自小呵护，把孩子睡成前奔露后“疙瘩”。心理的意思是，壶关人在大山里生长，坚硬脾气拗，认准的“疙瘩”难解开…。呵，也是搜罗的碎片了。无贬谪之心，别碰着长治乡亲的玻璃心。
有这么多复杂的说叨，可见长治文化的深厚。上党是华夏文化根祖之地，炎帝在这里教会人类耕种稼穑，尝百草进化食物。中国神话中的“女娲补天”“羿射九日”“精卫填海”等故事都在此处始发。发鸠山，老顶山等，处处都有人祖留下的脚迹可以寻根。
2
最早说起长治是40多年前了。中学时班上的同桌车大哥就是长治转学来的。我们在榆次一中上学，那是晋中最大又美丽的校园。
上世纪70年代，城市没有现在发展的猛，但也在发生变化。榆次街头也挂起红绿灯。人们笑话一座城市的段子耳边犹在，“一条马路一座楼，一个警察一个猴”。
车大哥经常念叨，比比我们长治吧，榆次太土气了。我们长治4、5层高的大楼，英雄路，大广场…。啧啧，一说起长治，他脸上洋溢的自豪感。我就专门刺他，比北京广州还洋气还大吗？说是说，其实那阵儿咱根本没出过娘子关。但打心里羡慕长治这个好地方。
没两年，和车大哥还专门走了趟长治。太原坐长途车到长治，那是漫长的旅途。那时都没有条像样的公路。长治市可得了，除了省会太原，人口排下来仅次于大同阳泉，在山西是第四大城市哇。贫穷路远。早起出发，十来八米宽的马路坑凹不平，汽车时速也就3、40公里。到了祁县子洪口分水岭，山道弯曲又爬坡，慢的像虫子蠕动。一路过祁县武乡，日光晒到头顶，正好到了沁县。全体旅客路边饭店喂了肚子继续赶路，又过襄垣经屯留，到太阳落山前才能到了长治。
40年的长治，在我的眼中美哇。虽然不及省城，但繁华的英雄路，从北到南纵贯了长治，从北到南走的腿麻了也不到头。商店林立，人群熙攘，好宽广的大马路。我们一直逛到了西街。这是车哥童年居住的地方。西街两边的老房子都在，出檐很低矮的青灰瓦临街屋，显得拥挤破旧。出进的好多男人带着白色圆帽，车哥说这里是回族的集聚住地。
长治的八一广场是地标，当时横在广场的检阅台是市区的北尽头，后面即是乡村和田野了。很敞大的广场，周围刚盖了几座5、6层楼房，在眼里可是摩天建筑了。看下来长治可比榆次要大的多。看城市街头的男女穿戴，穿裙子的小姑娘很俏气，长头发小胡子的帅哥们一伙伙的溜马路。那时就挺喜欢长治话，不软不硬，抑扬顿挫。既不像北路的大同话刚刚的硬，舌头直的如刀锋，也不像晋南话绕的打弯听不懂，长治话厚重不腻，软软的动听，就是生了气大声嚷，烟火味也不浓。“瞎迷圪出眼的，踩了俺的足了”，“谁踩了，你个砍川的货！”…。
别说，当时还听不懂骂的什么内容呢。
第二次到长治已是十几年以后了。改革开放了，到工厂上了班。我所在的工厂属于军工企业，才知道长治有三个实力很強大的兄弟单位。它们是座落在长治东郊的淮海，红星(现在改回原名惠风)，清华三厂。长治是老区，解放的比较早，是建国后国家重点支持的工业新城。有小而全的工业门类。北有能源煤炭大户潞安矿务局，有从阳泉铁厂搬过来的高炉，建成的长治钢铁厂。轻工业也很发达，有老百姓紧俏的日用消费品生产，长治缝纫机厂，长治自行车厂等。一座欣欣向荣的年轻城市。改革开放后，长治还脱颖出了著名的“海棠”牌洗衣机，名震大江南北。可惜后来夭折了。及至后来倒塌了，长治人的海棠情结一直放不下，一到省城太原，其它酒店不看，首选平阳路上的海棠大厦。管窥一斑，我们的长治乡亲也是一根筋，够重情重意。
2
长治市原来属晋东南地区，管片很大。20世纪末晋东南地区拆分，析出了长治、晋城两个市。当时各部门一批干部要搬迁到晋城，很烦恼。上党地区，划给晋城的南五县算富裕的，而留给长治的是一批穷哥儿县份。老区贫困区一堆，够长治市喝一壶的。
开放的政策有了，根本是解放了束缚人手脚的“得脑(头脑)”。人的思想一放开，自然就有生产力。
经过近40年的建设，长治已成为山西省最重要的城市。目前长治的GDP数据，仅次于省会太原，是名符其实的山西第二强市。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正大踏步向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迈进。外乡人说起来，长治城的绿，长治街道的干净，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现在到长治，不使用导航找目的地难，拔起的幢幢高厦小区，条条绿植别致美丽的通衢大道。当年的英雄路，车流如水，显得有些窄了挤了。
长治城市的变化还应记得这个人，吕日周。老吕在长治当书记时，一心想让长治弄个品牌，不闹虚头八脑，以卫生为抓手，办看得见的事儿。人行道一根烟头不许丟，盯咬的近乎粗暴。经营的结果还真不错。长治美丽干净的牌子还真有了。
地方好城市美是硬件，人是软件。哪里的人好，哪里的人又不好，没区别又有区别。文明是历史和环境陶冶出来的。在山西省比较，长治是老城市，现代工商业发展早，所以人的素质相对高些。
在长治没有长期居住过，但长期在省直机关工作，经常下乡过来，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也有不少好朋友。
早年先认识了亚明，子民。当年都还年轻。扯淡几句对了味，就拉到酒馆里开喝。马场识好驹，酒场认君子。男人最愿在酒桌上品人。长治人劝酒，我最喜欢也最伤人。喝酒有地域风格。省内说吧，晋南朋友文化底蕴厚，三规九矩下来，总要灌的宾客五迷三道。晋北大同朔州人，话不多，酒不拖，憨重的感情话加上实在的举动，不干不行。长治人中性。软软的话，不带强迫的。柔风细雨的聊天，自己作了表率，咕咕的进杯，不跟着来觉得自己人品差。每和亚明，子民相聚，抱马桶呕吐是常事，多次因酒受伤。后来又拐弯认识了文化人全山，钢玲等朋友，还都是这种绵绵的性格，脾气收敛，傲骨内藏。
长治的男人弹性十足，女人更是一方独特的性格。也许缘分所至，特别喜欢听长治女的方言普通话，柔性十足。老城市的文化气场造就了这方天地，长治女文雅达礼，不拿捏做作，感觉是魅力媚力的混合体。
一概说好话，感觉是送灶王爷上天。前些天胡说了篇“我们大同人”，有粉丝留言说是拍马屁。
香臭是人的自我感觉。长治留下的印象的确很不错。朋友们曾经坐在一起胡扯淡，假如再有一次大槐树移民，省内会选择去哪里，我是毫不犹豫的，会选择长治。
因山而贵，因水而灵。长治的确是宜居之地。长治人的骨骼和血液是山水炼成的。在人类水危机的今天，干旱的华北广大地区，长治独不缺山泉河流。沁县竟然还搞“水世界”景区。长治几乎每县有水库，不缺流淌的河，养鱼的池。
在山西这个五千年文物大省，因为挖煤砸了我们的省牌，恢复山水生态，将是我们的一项繁重使命。
在长治市内，有许多文物胜景，上党门，气势不凡的城隍庙，精致的市景。更有许多傲人的山水景观。处在太行山深处的许多壮丽景观，处处看了都会震撼魂魄。壶关大峽谷，平顺通天峽，绝美的井底村，绝壁道…。
不然，也闲话不出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