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清白之年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原创精选 >

清白之年

2019-10-11 07:57:40 作者:不会忘记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清白之年

  夜里,他抬头看了眼头顶荧光钟,意识到已经待得太晚了,感觉自己心中尽是荡然无物之感,大概他已经开始迷失开始堕落了吧。他垂下目光,又猛的抬起,挣扎着看着时针和分针会不会出其不意的停在别的地方。一点或是两点,但这都是徒劳的,它们竖直的站在那儿。

  夜对他来说是属于自己的好时辰,有些陈旧且生锈的窗已经对他的出入习以为常,借以平台排水管道他顺利的离开房间,穿过堆放杂物疙瘩角再翻墙而出,每次离开,经过弟弟桑尼窗前总是会弄出些声响,也总是将弟弟扰醒,许多次当弟弟桑尼醒来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等着一个人影从墙外翻进来,再蹑手蹑脚的回去睡觉,因为害怕有时也会偷偷哭泣。

  “哥,我想爸妈了”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院里收拾完院里晒的东西就回了屋,弟弟跟在后面。

  “出去”,弟弟桑尼才跨进屋一步就被这句话遣回,退回门口杵在那儿,眼里包着泪水。他毫无避讳的坐在床边抽烟,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概莫半支烟后从枕头底下抽出漫画拿给弟弟桑尼,弟弟开心极了,却不相信这是给自己的 。

  “哥,哥,我们没钱买这个”

  他给弟弟一个眼色,像是解释又像是呵斥。一个人有时候是会将害怕与开心这两种感受一并变现出来,最直观,便是弟弟的神色。他好像不愿做多一些的表述来告诉弟弟这漫画书是如何来的,接着抽烟。

  “回去,别站在那儿”,弟弟桑尼一愣,还是照做了。

  那天晚上弟弟桑尼就抱着那漫画睡觉,而他想的却是如何苦度光阴。此后,弟弟桑尼放学或是空闲时间就跑到街上捡废品,他当这是小孩子在找寻自己的乐趣,而他还是一如既往

  这天他如往常在夜里翻了出去,去的还是那家游戏厅。他在这儿有份零散工作同时他也是这儿的客。当入夜了,城市便该睡觉了,儿时他确乎是这么想的。长大些后他就明白是自己错了。

  父母在的时候他也偶有跑来找寻游戏的乐趣,现在却与之不同。节完今天挣得的不多的钱,他就投入了一个被这里人名为“弹力球”的游戏之中,规则复杂评判胜负标准就是谁的分数高,因此一种变相的赌博由之而生,在许久的总结实践之后他总是会赢别人。

  在烟雾缭绕与酒味汗味的笼罩之下,他一开始觉得有些想吐。耸了耸衬衫下的肩膀,想摆脱空气中的湿热,舌头紧张的舔了一圈嘴唇眼神也在四周扫视了一遍,看着那些让自己沉浸在其中不得脱身的人,咽了口水桌子旁还有人拿着钞票,表明有挑战者。他的手里还拿着给爱慕女孩儿的书,将它用一个布袋子包住后夹在衬衫下面。然后一切就都停不下来了,夜里的钟点飞快的逃逸,如同梦境虚幻轻盈。这种梦境让人有种真实感,既想到生的乐趣又想到生的苦趣,在纷扰中寻出的闲静让人感觉离奇,心里是一片芜杂,在心里有着空虚的时候人会以一种自我的方式去填充。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小兄弟,你这是要到天亮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他从梦中惊醒,却还在梦里说道:“赢了。”他趴在桌上,看到硬币和钞票袅袅的落在桌上,还没等他把钱拿走,又有人向机器里投了币,看来还得有一局。他抬头看了眼厅里的挂钟,他知道他已经待得太晚了

  “敢和我玩一局大的么?”一个光着膀子胖子带着挑衅的语气问。

  胖子流着大汗,夹着一种让人感觉难闻味道肚子上的膘一层层的堆叠,汗流到里面像是条小渠,臃肿的手里捏这不符合形体的一卷烟草

  他的衬衫下还夹着书,然而这书与这场景极不协调,他隐隐的拉衬衫,想把书盖得更好些,保护它。他不想被人发现。厅又窄又长,抽烟的不少,污浊酸臭的空气之中飘摇着层层的烟雾,他几乎看不清出口的位置。厅里充斥这噪音和不入耳的骂咧声,他没听见胖子的话。拿了钱,起身打算离开。

  胖子厉声:“我叫你,没听见吗。”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胖子,在他眼里胖子的动作沉重而又呆板,想让人发笑。

  “敢和我玩一局大的么?”胖子从兜里掏出被汗液打湿的大钞票,轻蔑的往桌上扔去。

  浑浊厚重的空气中是胖子的喘息声,他的话一直在回荡。他又坐了下来,准备玩这最后一局,然后回家。结果他赢了,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钱却被胖子呵住。

  “等等。”胖子围着他转圈,见状从别的游戏座位上又来了两个人。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无赖,缩回了手,打算离开,胖子却不依不饶

  胖子带着讥讽的哼笑让他很恼怒,却无从反抗

  “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你成年了吗?”胖子在笑,另外两人随之附和。他移开步子想从他们之间钻出去,却被胖子一把拽住衣服,那本书就掉了出来,他想伸手去捡却被另外两人架住。

  “哟,哟,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胖子掀开布袋,他对着胖子大吼。

  “我警告你,别动我东西。”

  “哟哟,你当自己是谁啊,还警告我,哈哈哈。”胖子一脸的横肉,笑得很是狰狞

  “你不让老子动,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

  胖子扔掉布袋拿着书开始笑,“哇,好学生啊,这可是好学生,还看书。”说罢胖子便将书扔在地上,一脚踢开。

  这可惹恼了他,他一脚踢在了胖子肚子上。之后便被三人一阵毒打,他想反抗,可是势单力薄,拼命护着要害部位,咬着牙,任凭三人拳打脚踢。期间厅里的人都目睹这这一切却没人前来制止。

  这个世界恶劣造访了他,他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嘴里呼出带血的泡沫。那三人也怕惹事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他捡起书,蜷在了墙角短暂的消停后,这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噪音,烟雾,骂咧,味道 都还在。吧台木板上有个告示,用简陋字迹写着:“请不要乱扔烟头”。然而在他身前便是几个烟头。凳子下是一摊摊泼洒出来的啤酒,桌上也有。墙上挂着的是经年未洗的工作服,不断被汗水打湿又被风干,有用清理打翻啤酒的酸腐抹布地板有些潮湿有的已经开始朽蚀。噪音的来源之一是那到基本没有安宁厕所门,从那儿传来会发了的液体气味,刺鼻的杀菌剂,在其中的沟槽里应该还有被浸湿的卷纸烟残骸。这里的人都怀揣各自心思找寻着这不同世界的些许快乐人们大都用沉默来守卫自己为人尊严

  这般情况以前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所有的这一切都刺激着他的感官,他觉得人生已经一无是处,一切都毁了,而他刚满十八岁。而且他多么希望这时候是在家里有爸妈有弟弟。

  天快亮的时候他悄悄的潜回家里生怕被人发现。经过弟弟窗前他尽可能放轻脚步,望到趴在桌上睡着的弟弟,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到了以往的情景,那时候爸妈还在这个世界,他也过得很快乐。可是父母突然的离开,让他性情大变,弟弟桑尼尚小还不太明白,他只得与弟弟跟着严厉刻薄亲戚一起生活,于是他就独自担起守候弟弟桑尼和等待弟弟长大的重负,不在乎自己这样或许会更轻松一些。自那时起他遍混迹在社会之中。

  从他第一次到游戏厅做小工,参与打游戏赌钱开始,他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即使与自己为敌也绝不离开,这样的夜晚以前没有,现在这样自己活在这样的夜晚中。他还记得第一次踏入时,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看里面人来人往,算起来已经两年了。

  从前他认为那些言行粗劣的人是被世界遗弃的人,如今他习以为常,甚至怀疑自己才是那个被世界给遗弃的人。每次紧咬的牙关和抿紧的嘴唇,都是自己与这世界做斗争。那天他站在门口,看得出了神,被人挤撞,才知自己挡了路,心中默念自己不能成那样的人。可一天天后,麻木之中他似乎正在一点点的靠近,而他还是提醒自己,却对变化惘然不知。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开始极力克制自己,要去做一个好的人,可某天晚上他还是被那无法安定的心牵了出去。

  人在身处泥沼的时候,想要自己是澄澈,就得改变环境

  回家收拾收拾被遗忘课本,将脸上污迹洗去,捋下头发挡在红肿的眼睛前 借着还未亮的天色出门去了。

  一路上他在思考涉足陌路时的场景,一开始他的心都在怕输上,因为输了就要给钱,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得出,所以玩得很差,他能赢完全是因为别人失误。不过第二次,第三次后他就熟悉门路了,玩得谨慎,虽然没技惊四座但至少没输。后来他发现自己不能总是赢,那样是会失去挣钱路子的。

  有那么一次在下午他就去了,入夜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外面有人找他,他转身向门外看去,看见弟弟桑尼正在街上朝他招手,他跟玩游戏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快步走了出去,他出门时还带上了门,用力很大,发出砰的一声,他这个动作像是在保护弟弟桑尼,将他与里面隔开,不受侵害

  桑尼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古怪,讲话支支吾吾,说话也连不成句子。桑尼手背屁股后面,这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拿的是什么?”

  桑尼低着头不敢看他,突然转身跑开了,他正纳闷,桑尼又跑了回来。

  “给你,”桑尼将一烟扔给他,之后就消失在了拐角。他一副觉着这挺好挺好笑的样子。

  “嘿,还玩不玩?赶快回来!”听到里面的叫唤声他又回去了。

  “我说你出去干什么了?我等你那么久,这把不算,啊!”

  他瞟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他摸出兜里的香烟盒,发现里面已经抖不出一支香烟,扔掉了它。脑里闪了一下,他又摸摸兜,是桑尼扔给他的香烟,他也没多想,拆开抽一支,还请了他的朋友一起抽。

  “你赢钱了啊?这烟可不便宜。”

  他只顾这抽烟去了到还没注意烟的牌子 ,猛的他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收了桌上的钱就跑。

  回到家里,他粗鲁推开门。这可吓着桑尼了,没等桑尼开口,他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在了桑尼身上,桑尼很痛却有不敢有所反应大眼睛盯着他,大概桑尼也从未想到过哥哥竟蕴藏着这样的暴力

  “哪儿来的钱?”

  桑尼不敢说话,他又给了桑尼一巴掌,桑尼是个孩子忍受不住疼痛,只是小声的哭着。

  “我问你,哪儿来的钱。”他和桑尼的零用钱不多,当他反应过来烟不便宜,他便对桑尼钱的来源产生了怀疑,他怕弟弟误入歧途,他太着急了。

  桑尼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是不是偷的,爸妈以前怎么教你的,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强调着每一个字。

  桑尼更害怕了,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眼泪就更加泛滥,桑尼一步步向后退,想躲远一点他的下一巴掌。

  他见桑尼这般举措,推了桑尼一把,桑尼摔在了地上。他有些心疼却又生气,他纠住桑尼的衣领郑重的问桑尼。

  “最后问你一次,你哪儿来的钱买烟?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

  桑尼摇着头用动作告诉他,我没有拿。

  “那是怎么来的”

  桑尼依旧支支吾吾,可这次他却听得明白。

  “我用废品和空瓶子换来的”

  突然他明白,桑尼之前满镇子捡东西并不是找寻乐趣。想到这儿,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巴掌,摸着桑尼的头,他心里很愧疚,很难过

  他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他觉着桑尼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他想到桑尼从来不会向亲戚出卖他,想到桑尼有时会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想到桑尼会为他留这他爱吃的食物,想到当桑尼发现他抽烟时,桑尼就像个不知疲倦的小机器人捡废品和空瓶子,就为了给他给自己的哥哥买一包贵些的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要是他让桑尼往河里跳,桑尼也不会有犹豫,想到这儿,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攥紧了。

  学校是七点钟上课,他早早的就到了。无聊是种痛苦,因为没事可做,只得一直想,这样是很辛苦很累的。

  昨晚挨了揍之后,他想了很多,而今天他好像决心做些事。

  他在走廊上望着操场,人陆陆续续赶向教学楼,一眼他就望见了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有时他见了那个女孩思维就像是卡在了某条沟里。有那么多次他想告诉那个女孩,他是多么的害羞。但是当他想着自己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会打颤,感到羞愧

  那个女孩也到了走廊,他们一同等着教室开门。

  女孩对今天的他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未来这么早过。“今天你来的好早。”以前女孩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忍不住脸上会泛红,但是今天却没有。

  尽管学校里人越来越多,可是走廊还是很冷清。他从包里拿出了那本被弄得有些脏有些破的书,递给女孩。女孩觉得他今天的行为倍感疑惑,她还是接了过来,这书是她一直想买的,前段时间无意间向他谈起,他记在了心里。

  女孩突然一脸惊愕,因为看见了他手上的青紫色痕迹,看见了他红肿的眼。“你还好么?”

  他笑了,靠向女孩,女孩退至墙前,他双手握住女孩的手臂,女孩懵了。

  “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今天以后我得变个样子,我喜欢你,没别的了。以前的时候我连喜欢你都不敢说,现在我敢说,但是我变了。我懊悔我的过去,我要救赎自己。昨晚我跟人打架了,书也被弄坏了。我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一切,然而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连自己都没有真正拥有过自己。”

  “我一直在问自己,人的一生是为什么?现在我想我明白了。有的时候因为想着明天,我才能熬过长夜。我也讨厌自己有了两副面孔,但我不觉着奇怪。我发现一个人或许可以活在两种不同的生命里,但见到同一种真相。”

  “我想着伸手去抓有的东西,因为太多,于是连已经拥有的,恐怕都失去了,我有种自己被自己算计的感觉,对我来说我能看到的地方就是,以仅有的无畏,用眼睛望去所能见到的视野尽头。当我身处这个繁杂的世界,我便看清人与人之间的恶狠狠,不单单是措辞还有语气。直到我自己在桑尼身上留下鲜红的巴掌印。我的生活是如此不对劲,我一度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今早我看你。我明白这会是我的一个拐点,拐向好。”

  说这些话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到现在他终于得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说得挺多,女孩是不可能记住的,他们都在这崭新世界沉默着。

  教室门开了,他到座位放下包将书桌好好整理一遍之后就去了向老师请假了,其间女孩一直在想他所说的话。他回来后拿上包就走了,女孩先是一段难以置信的思考和沉默,然后如释重负,她跑到走廊,而他已走到操场。

  他已经明白自己所想。他去了游戏厅,这次他认真的玩着,赎回在这里失去的,赢了很多钱,这里的人对昨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丝毫没有在意。他走出游戏厅时,天还未黑,他去店里买了弟弟桑尼喜欢漫画的全集。

  那晚,他叫上桑尼一同坐在房顶,他扔掉烟盒与此在那个夜晚他烧毁了过去,此后他的梦就透明了。第二天早晨他扔掉了昨天,从此他的脚步就轻盈了。

  于是他出门走进了新的一天。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清白之年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