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故事
王勇死了。
“他回来了？”范瑜握紧手中还没斟满的茶杯。
“我是说，三年前挟持你的那个流氓，上周五在麻将馆心脏病突发死了。”
“哦，知道了。”范瑜收回脸上的激动，显得很平静，像是听说医院死了一个病人一样无动于衷。
“无意冒犯，但我很好奇三年前为什么你不和你丈夫一起搬到这里住，而是选择了离婚？”
“哦，这种事由我开口，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范瑜回忆起那个窝囊废，那件事发生后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工作跟生活。不肯一起离开广州，也不敢开口离婚。那段时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却忍不住傻笑，她至今都忘不了那副德行。
叁木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差点认不出她是那个三年前在警局里神神叨叨录了一晚口供的人。
2
2016年7月13日，广州。
范瑜坐在7 Space酒吧里摇晃手里的酒杯，一个高瘦男子突然把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范瑜抬头，看到长长的脖子上安着一张干净脸蛋，犀利的眉峰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
“长岛冰茶。”
“好喝吗？”
“还行吧。”
“你好，我要一杯长岛冰茶。”
“我还以为是茶呢。”
“你很少来酒吧吗？”
“我说是第一次来你信吗？”
“不信。”
“我也不信。”男子背靠着吧台，“但事实总是让人难以置信。喂，我请你喝一杯吧。”
范瑜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
“我叫范瑜。”
“哦，我叫张志。你想喝点什么？”
“玛格丽特吧，颜色也很好看。”
闲聊中，范瑜问张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我是个搞艺术的。”
“你手上有些伤疤。”范瑜啜了一口玛格丽特，直视张志的眼睛。
“嗯，我用刀……做一些雕刻。”
“喝完我带你去醒醒酒吧。”范瑜略带狡黠地说。
“好啊，反正我不赶时间。”
3
范瑜带着张志来到了日料店。
“吃日料可以醒酒？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出来透个气，顺便吃点东西，这里红烧三文鱼头很有名。试试。”
“嗯，很棒的美食。”张志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块鱼肉，以免弄脏白色衬衣。
“老板，这个月的钱是时候交了。”身材矮小的大烂勇痞子气十足，那种分贝的声音为他壮了不少胆。
“勇哥，小声点，别吓到客人。钱早就准备好了，我正想给您送过去呢。”日料店的老板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把王勇涛拉到一旁，拿出一叠钞票。
“这年头还有人收保护费？就这个样子，都不知道保得了谁？”范瑜白了大烂勇一眼，低声说道。
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学会听话，这个大烂勇可是耳根聪慧，马上察觉到调侃的女人，还有旁边顾着吃饭的男人。
“说你咋了？就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的小瘪三，法治社会怎么容得了你这种人。看来扫黑除恶还是得先扫盲。”范瑜突然站了起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哟，知识分子呀，老子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烂勇一直抖动身体，卷起了袖管。
店里的顾客开始有些担心，是不是要收东西换一家。更担心的是日料店老板，要是在这里动手该怎么办？面前这个小姑娘并没有想退缩的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张志突然站了起来，戏谑地笑着。
“关掉你的振动模式。滚！”尽管张志显得很瘦，起码身高优势还是在的，更何况此时的他收起了惯常的笑容。
“好，你们牛X，给老子等着，有种别跑。”大烂勇嘴上不饶人，往门口后退，不小心撞到了餐桌，出了门才转身跑。
范瑜拉着张志买单走人。
“谢谢你，要是真动起手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小事而已，不要吃眼前亏。那个人想必也懂得这个道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就住这附近，这么晚了我老公该担心我了。”范瑜没有想和对方纠缠的意思。
4
“总算是来了。”
张志一进汽修厂，就有两个人把身后的大门关上。一束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我刚想回去给你留个手机号码，一转头就不见了。还好总算找对了地方。”张志看着被紧绑着的范瑜若无旁人地说道。
“老大，就是这个小白脸，刚才在日料店打了我一巴掌。”大烂勇指着张志，凑近黑熊的身边。
“小子，你是混哪条道上的？听没听说过黑熊，我的人你都敢动？”
“我们老大可是这一片的头，手上好几条人命。老大讲义气，就你刚才那一下，就是犯了死罪。”大烂勇随声附和。
范瑜瑟瑟发抖，身边站着六七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哭着喊到：“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打过他。大哥对不起，放过我们吧…”
张志显得过分冷静，这让人看着更加不爽。一个响指，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腰腹上。身后的混混好像打上瘾了，抄了块木板砸在他背后。张志弓着腰吊着两只手强撑着不倒下去，口吐鲜血，汗水和血水浸湿了他的白衬衫。脸上挨了好几拳，几处淤青，但眼神始终空洞，没有怒火，反而阴森渗人。
范瑜哭得更厉害了，本来不关他事的。都是自己多嘴惹上这群人，结果自己被抓，张志被打成这样。
“停！”黑熊喊话，“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打伤我兄弟，医药费是要的。我为你这个事大半夜不睡觉，精神上也有些损失。哥几个为了帮兄弟出气，也废了不少力气。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赔个30万吧，这件事就当是解决了。你这个妞姿色平平，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要不还能抵掉一些。”
三十万？就这样挨了打还赔三十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但想到现在的处境，范瑜巴不得马上刷卡走人。
“大哥。三十万确实有点多，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要不少一点，我们马上凑给你。”冷静下来的范瑜总算找到解决的出路。
“钱我可以给你。你也可以羞辱我的人格，但你不应该质疑我的眼光。”张志抬头望着范瑜，“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你太迷人了，你脸上的表情和做的选择，都很新鲜。” 他的眼神不再那么空洞，仿佛范瑜就是他眼里的光。
“哟，厉害了。还是个情种啊，就看在是你一生挚爱的份上，得加钱，再加10万，40万，给钱放人，没钱撕票。”
“有种跟我打一架。我赢了，杀了我，放了她，30万立马到你账上。”张志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输了呢？”
“我和她一起死。钱给50万。”
有病吧？！这个男的，才认识多久，就爱上我了？明明都要解决了，还说那种话？这些人就是要钱而已啊，谁想搞出人命？再说谁想跟你一起死啊？
“大哥。他说笑的，他脑子有问题，放了我们，三十万一分不少给你。”
“一言为定。让我亲自打醒你这傻子。想不到这妞还挺值钱的。”黑熊窃喜。
黑熊是这群人里面最高大的，身负命案可能是小混混惯常吹嘘内容，但能打却是真的。
没有哪个大哥在小弟面前不接受别人的挑战，更何况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打个傻子一顿就能平白无故多赚20万也挺好的。
他抖了抖肩，手指捏得咯噔响，朝张志走了过去。50万，我来了。
黑熊猛扑过去，一记右摆拳力求一招制敌。
张志突然来了劲，左手提臂挡住了黑熊的摆拳。他诡异地抽动嘴角，右手一个横掌击向黑熊咽喉。黑熊刚因剧痛而低下脖子，一双粗糙的手掌分别按住他的下巴和后脑勺，“啪”一声，张志扭断了黑熊的脖子。一张扭曲的脸从张志手中滑落在地。
“你不该质疑我的眼光的。”张志在黑熊的耳旁留下了这句话。
最惊恐的是范瑜，吓得动弹不得。
张志过去给她松绑，笑容可掬：“看来这里没人想杀我，钱也只能烧给他了。”
一种变态的可爱？还是一个可爱的变态？范瑜呆呆望着他，始终不敢相信几个小时前还在跟这个男人吃饭。
张志猛回头，这一刀刚好从后背穿过。只见松开刀柄的大烂勇双手抖得厉害，连连后退，最终连滚带爬带地跑了出去。
“我是真的爱你…你信吗？”
“可惜呀～我并不长情，我只确定爱你这一天…我不会睡着的，因为…我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爱你。”张志虚弱地站了起来。
“我要你活着。呜呜呜～”
“我得走了，你可别跟过来。”
叁木警官到场的时候，只有范瑜一人跪倒在地。
“叁木警官，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叁木一口将杯中的茶饮尽。
5
戴着编织草帽的女人突然停下脚步，旁边的年轻男子也察觉到了。文质彬彬的他走向临近一个饰品摊，老板正在整理桌上的饰品。他向老板笑了笑，下一秒，一把匕首将一只黑色的左手固定在桌上，暗红色的血液蔓延在黄色的桌布上。
摊主高声尖叫，年轻男子收起了笑容，用蹩脚的英文说道：“Which one？This one， or that one， or all of them？”
“算了，赶时间。”戴草帽的女子劝说道。
“可是他羞辱你。”
“我们受的羞辱还少吗？”
男子终于拔出匕首，插回腰带。
“安全起见，干我们这行，还是不要带感情为好。”女子边走边对同行的男子说教。
“偏偏最迷人的最危险。”
“恐怕你常常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