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女人
我生在南方边远的小山村，小时不是放牛就是到山里玩，有次经过村头东边，遇到了一个疯女人，她浑身污黑一身破破烂烂，像是从来没有洗过澡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我们直笑，口水有时还直流下来，小孩都不喜欢她，很多会朝她丢石头。我们走过去，她跟着我们过来，我们一帮小孩把她吓回到家里去，然后到山里摘野果，爬树捉蛇，爬石头摘枫叶，也把她遗忘了，毕竟小孩心思都在玩上。
夏天的晚上，闷热难耐，大人们带着小孩都出到院子在乘凉，小孩子们，都是乐坏了，三五成群的，有几个去捉萤火虫的，有几个大胆的菜地里偷生番茄吃的。但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人们身旁，听他们讲那遥远的故事。聊了很多我不曾听过的故事，也包过那个疯女人的故事。
那疯女人没疯之前，本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名字叫苏布珍，母亲是一辈子农民，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退武回来后也在家务农。她们家有兄弟姐妹几人，她的父亲原想着送几个儿子去读书的，奈何他儿子都争气没有一个愿读书的都喜欢下地里捉老鼠，到溪里捞鱼。只有她苏布珍愿意读书。
布珍上了县城高中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孩会有前途后，她人生悲剧开始了。
布珍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看黑板上写着下节课上什么课，然后拿出课本，预习了下一节将要学习的内容。上课铃响，老师走了进来，身边带来了一个新同学，韦瑞。老师让他自我介绍后，安排了座位让他过去。座位就在金花后面。为什么韦瑞会晚到学校，因他家里穷没钱送他读书，本来他也不抱读书的想法了，以后在家帮父母干农活补家用。村里有个开诊所的姓陆，陆医生医术在当地有些名气，也赚了些钱，家住在韦瑞家旁。他开诊所赚了些钱后，想着为村里坐点善事。一天陆医生回家经过韦世贤家时，看到韦瑞一个人在地里松土干活，就问他怎么不去读书啊。听村里都说你学习可以的。韦瑞笑了笑，没有说话。陆医生猜到了大概，晚饭后他来到韦瑞家，找他父母谈，说韦瑞他的学习成绩不错，不送他去读书浪费人才了。他父母也知道自己小孩是想读书的，但家里太穷，饭都没得吃，哪里有钱送孩子去读书，只能哀叹连连说“不是不想送，实在是没有能力，我们也感觉对不起瑞儿啊”，陆医生说，“我可以送他去读书，当然他毕业出来工作后，要按约归还”，陆医生本不想让他们还的，但怕他们脸上过意不去，还是加了这一条。韦瑞的父母，连忙拜谢，还执意让韦瑞认陆医生做义父，陆医生拒绝后，叫韦瑞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说以后读书要争气啊。韦瑞点了点头。所以韦瑞去读书了。
布珍回头看了下，韦瑞，浓眉重毛，方正脸，一脸正气，有些不怒自威，一身少年意气。看着看着，脸上泛起一丝红，立马转头过去假装低头写字。
到了周末放假，在学校呆了一周的同学们都争先恐后的挤出校门，直奔回家。苏布珍，韦瑞也不例外。苏布珍出了校门，准备去乘公交车回到镇里，走了不久才发现要坐公交的钱不见了。她顿时慌了神，只能沿路往回找，找回到学校也没有找到，只能看看找谁还在学校借些车费回家，然而在宿舍走了一圈，发现认识的同学都回家，苏布珍只能很无奈的在校园瞎走，心想身上没有钱，回不去的话，那晚上跟明天就没有的吃，该怎么办呢？阳光的她，也忧虑了起来。“苏布珍，你怎么没有回家啊”，苏布珍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看，原来是学校语文老师陈老师。苏布珍，不好意思的对老师说“车费丢了找不到，没法回去”。老师听后，说“车费我先给你，别耽误了回家”，苏布珍不好意思的接过钱，说“谢谢，陈老师”，鞠了个躬，高兴的跑出学校。乘了公交车后，苏布珍想着快点到家，快点看到爸爸妈妈，吃冒着香气的米饭，和帮忙管教下弟弟妹妹们。下了公交车后，沿着回村的路子走，走了一个多小时大概三分之二的路程后，天慢慢暗了下来，人迹也开始变少，这条路走的人是比较多的，奈何因找车费的事耽误了时间，晚上人是渐渐少的，苏布珍心里不免，担忧起来。道路两侧多是，浓密的农作物玉米甘蔗。平时走过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今天总觉得有点诡异和害怕。苏布珍，不安的走着，突然从玉米地里穿出了三个小伙，看上去年龄比苏布珍小，十四五岁的样子，个个凶神恶煞。苏布珍吓得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不住的流泪，希望老天能救一下自己。就在绝望之际，后面传来厚重的声音“你们干什么？”，转眼望过去，来人正是韦瑞。三人看着韦瑞手拿着木棍挺直的走过来，三人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动。韦瑞本是农村出身，平时农活干得又多，身体健硕强壮，满脸威严。就在韦瑞快走到的时候，那三人讪讪的走了。
三人走后，苏布珍还被刚才的情形吓没了魂，一动不动的。“你还在那里干嘛，快回家啊”听到韦瑞的声音，苏布珍从失魂里惊醒了过来。后来才知道，原来韦瑞跟苏布珍家是邻村，两村中间一条大路隔开，两个村子各在一边。韦瑞把苏布珍送回了家后，互相告别后，回家了。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学生对学校的生活也熟悉后安定了下来。新潮的同学开始，偷偷谈起了恋爱。学校虽明令禁止，但总有好奇人探寻异性之间的吸引，偷偷进行着。苏布珍也有好奇，毕竟她当时也是那爱幻想的年龄。不过她觉得自己心里住了某个人。调皮的男生，总会给很多女生写情书，苏布珍也有收到，但她一个也没有回复。男生总是喜欢逞强和挑战的，韦瑞也是，有一次男生宿舍聊天，大家都说给苏布珍写信都没有回复，觉得她眼光肯定是太高，肯定都看不上班里的同学，或许是看上哪个公子哥了。虽然是开玩笑，但韦瑞心里有些异样的不平，他平时老被同学看低，而苏布珍自己又熟，所以狡辩的说，“谁说苏布珍，谁的信都不回复我写的她就会回复。”宿舍里的人听后，哄堂大笑，就你韦瑞？大家不停地笑了。毕竟跟其他同学比起来，他真的太一般了，没有背景，也不是学习最优。
又到周末放假，苏布珍跟韦瑞走回村的路上。突然，韦瑞叫住了苏布珍，忙着往她手里塞了个团纸，然后跑了。苏布珍脸一下刷了下来，不知是惊还是喜。回到家后，苏布珍，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纸条后。果然是韦瑞写给他的情话，“坐在你身后，静静望着你笑颜，从此入我深深的记忆，常常翻涌在我的梦田，你走路的身影，比那蝴蝶还轻颖……，苏布珍羞得也没有看下去，只看了最后一句，我愿携你走遍万千芳华。苏布珍一晚都没怎么睡，她在想信里说的是真的还是玩笑呢。第二天起来帮忙干完家里的活后，苏布珍便找来村里经常四处跑腿的二娃子，让他去把韦瑞约到村头的洗衣池边。一条浅浅的河蜿蜒的经过村庄，而村里的村民们则在入村口不远的地方，用运来石板叠边和铺梯铺路，做了这个可以容纳几十人的洗衣池，池水清澈，还时不时看见小鱼儿飞快的游动。村里的妇女们都是早上，带衣服过来洗，洗完拿回去晾晒。苏布珍约韦瑞过来的时已经快到中午饭点，所以这个时段没什么人。韦世贤到后，苏布珍给了袋零食二娃子然后对他说村里四叔公好像找你，二娃子走后，苏布珍红着脸问韦瑞，昨天纸上是你写的吗？韦瑞说“是”。苏布珍低了低头说，“你说你以后要携我走遍万水千山？”韦，“嗯”！苏布珍，脚不停地划水，边溅起水花，边认真的问韦瑞“真的吗？”韦瑞，也认真的说“嗯”。然后韦瑞走近苏布珍，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她。苏布珍能感受到，韦瑞那健硕的身体，彼伏的呼吸和猛烈的心跳。她想逃，但韦瑞的手臂实在太大力了，她挣脱不开。她想喊，却开不了口，因为她感觉到自己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她放松了下来，转过身，与韦瑞四目对望，四目清纯如银河里的星辰，苏布珍说，韦瑞你要对我好一辈子，韦瑞点了点头，两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转眼苏布珍到了高三，大家奋力的学习，希望以后能上大学，为国效力。苏布珍也这样想，她还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韦瑞说毕业后带她回家，娶她。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周末韦瑞说要带苏布珍回家见父母，苏布珍有些不安，也很高兴，特意的打扮了一下自己，羞答的跟着韦瑞回家。很快苏布珍见到韦瑞父母，亲切的问“伯伯 伯母好”，韦瑞也跟他父母说清原由，他那老爸笑得合不拢嘴，忙着自己去准备饭菜。韦瑞的母亲，认真的看了看，苏布珍，学生装扮，虽有些动人，但就是瘦了点，瘦那个年代是贬值的。所以韦母泛起了嘀咕，瘦的女人肯定不好生养，而且韦家几代单传，瘦的女人可是要不得，孙子难抱，而且下地干活玉米谷子都扛不动，以后只累我家瑞儿怎么行。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要满脸推笑的。他们以前家里穷没什么要求，然而自从陆医生认了韦瑞干儿子后，经常关照他们家，还有韦父韦母这两人比很多人更勤劳，所以家里家底慢慢有了起色，当然眼光也跟了起来。饭后让韦瑞送苏布珍回去后，韦母叫来韦父，说今天这事你怎么看？韦父说，这当然是好事没意见。韦母正色的，说这事我不同意，你看这姑娘瘦瘦精精的，娶回来能不能为我们家续后都不一定，干活更是做不了，我是不满意的。我觉得村主任家的三妹不错，肥肥胖胖的好生养，生的娃都是白白胖胖的，那个村主任也一直对我们家瑞儿赞赏有加，说我们家瑞儿未来肯定有出息，我们去他家说亲定是没问题。韦父，虽觉有些不妥，但家中巨细都是韦母做主，也不好说什么。韦瑞送苏布珍回去后，回到家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早，韦母韦父就来到陆医生家，不提韦瑞与苏布珍的事，就说“韦瑞也已成年了，是时候给他定个亲，好让他能安身立命的读书。”陆医生说，“你是他父母你们做主，不用来问我。”韦母说，“孩子大了，不听我们这些老父老母的了，村里那个三妹不错，对瑞儿也有意，还劳烦您去劝劝他”。陆医生，不知里面的实情，只以为是韦瑞大了不听母劝，自己去劝劝应该能说动他。
韦母韦父，回家后坐到的家里的大厅。叫来了韦瑞，说，“你跟苏布珍的事，父母是理解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行事，但我找人算过你们的八字，不合且相克得厉害，不利于你以后得前程，而且她身体瘦弱，以后如果不能为传后怎么办，你说我们家几代单传，娶她进门，如有不测，我们怎么办啊”韦母说着说着，也将哭了起来。韦瑞，坐在凳子上，一语不响。大家肯定想，男的怎么就不强硬起来非苏布珍不娶。然而当时是七八十年代，边远山村是没有当今如此自由恋爱思潮的，所以很多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
陆医生，一日回家经过韦家，看到韦瑞一人在院里呆坐，便上前打招呼。韦瑞看到陆医生，不好意思站了起来，心里的事也不好表述。陆医生说“你母亲说要帮你定亲，村里的那个三妹，你不愿意吗？”韦瑞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了一句“没有”。陆医生，听后以为是说没有意见。晚上找韦母说，韦瑞已经同意，村里三妹的定亲，大家都高兴的，互相庆贺回家。
回到学校后，韦瑞一直躲着黄金花。苏布珍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一天，她找到机会问，韦瑞，你最近怎么怪怪的？有什么事情吗？韦瑞，有些难以说出口，也怕黄金花难过，就说没事，别乱想。
高考结束后，结果出来，苏布珍没有考上，韦瑞则考上了大学。苏布珍开始是有点难过，但看到韦瑞考上后，还是转忧为喜，高兴起来。然而她去找了韦瑞很多次，他都避而不见。不久后韦瑞去了外地读大学，苏布珍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她听说了，韦娶了村里的三妹后，她拼命的找韦瑞要说法，她要找韦瑞问清楚。她还是没有机会了，韦瑞毕业后进了工厂，转城市户口后，再也没有回过村里。而村里苏布珍的谣言四起，有说她勾引别人不成，最后被人丢弃。还有更甚说她早不是处子之身，别人嫌她不能生小孩不要她等等，农村里的那些人吃饱没事就喜欢嚼舌头。后来她疯了，那个年代太纯真，她以为遇见约定了就是一辈子，她不相信人会绝情。她没有想通，她疯了。在村里疯疯癫癫走来走去，成了小孩去扔石头玩的对象。
听着听着我睡着了，后面大人们说关于她的事，第二天醒来也都忘记了。当然也不好意思去问，村里的大人只会回一句，小孩懂什么，那么多问题，把我吓退了。
有时我走过，村头那户房子，会伸头过去往里面望一望，看一看那个疯女人还在不在，从我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听说有个非常穷的人家，说给些钱要过去给他儿子当传宗接待的工具养，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