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南方的街头,阴雨绵绵的二月。转角就是酒吧,溢出来的爵士乐中我隐约听到了木吉他的声音。
一个盖着红色破布的乞丐,坐在马路牙子上用脚弹吉他。他用方言唱着,没有什么设备。他的嗓音几近沙哑。看他脚过于灵活,我这才发现他没有手。
应该是因为我在他旁边驻足久了,他停下来,用脚在琴箱打节奏,叫我给他点钱。琴袋子里的钢镚反射出三点多的阳光,就像月光一样。
(我背着吉他走在学校的林荫道里,那天不是15号就是16号,月亮圆的过分,像个发亮的时钟。前面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子,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裤子有点短,漏出一节过于漂亮的脚踝,穿的是黑色的匡威。
我跟阿方说:“前面那个女是谁啊。”
“漂亮吧。”
“凑合。”
“那是我妹。”
“真的,昨天刚认的,”他装逼二字活灵活现写在他的脸上,“要是你要追我让给你。”
“也……”
下晚自习前阿方叫我弹吉他,我问为什么,他说爷帮你撩妹。之后他就把星钰叫过来了。也没有叫过来,人家只是在门口看了我一眼。我恰巧眼神刚好往门口瞟。)
我坐在乞丐旁边,打算好好看看他怎么弹的,并没打算给钱。他也发现了,于是就继续他的歌唱。
“叮落落……”一个穿匡威的女孩走过,投下一枚硬币,就像水珠一样。
(饭后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时钟指向五点半。厕所里的水龙头坏了,一直一滴一滴的滴水,滴的满地都是。一卷纸垂下来,垂到水上,吸上了污秽的水。
我握上纸的那一刹那突然有了感觉。把厕所灯一关,坐在马桶盖上把手机里的相册一通乱翻,翻到了星钰的自拍。那是她在泳池拍的一张照片,应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她泳衣下漏出来的一撮黑毛。
我把星钰舍友偷出来的匡威从拿出来,气味依旧,我知道星钰用的是橘子味的沐浴露,橘子味中透出另一种味道,那是香汗的味道,实在令人陶醉其中。那天应该用的是左边鞋。把右脚鞋带拆下来,捆在刚刚唤醒的野兽上,我特别喜欢看它血管快要爆裂的样子。把那只鞋的鞋底在头部摩擦,想象星钰的那一搓黑毛。
乞丐不唱了,弹起简单的指弹。我跟他说,要不把琴给我,我帮你弹。
他不理我。我放了十块到琴袋子里。他把琴给我,再次摸到这熟悉的质感。
(“我好爱你啊。”
我盯着她的眼睛,“我也是。”
我两只手垂在她肩上。她的肩膀小小的,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因为她是今天的主持人。她的脚是瘦瘦的,就像电视上女明星的脚一样。“sending all my love to you……”我对着她的耳根唱。这招我知道很好用,气吹到她耳根下面会痒痒的。
我们在一个放消防栓的角落,没有光能找到我龌龊的行径,只有她眼神里发出的光照亮了我。说不出到底是饥渴还是纯洁。她坐在布满灰尘的消火栓上,她的裙子垂到地上,担掉一片的灰尘。外面传来排练的声音。他们找我应该找到很着急,星钰应该也一直在找我。
“我好像应该……”
一束光打进来,找到我的背上。
我想起来那天不是排练,是正式演出。
那个女主持狼狈上台,再过一会就是我们乐队。我记得我坐在长板凳上,星钰给我端过来的一杯热水。我没有接,因为我知道这水是用来泼我的。但是她没有。水杯是混浊的,重重砸在桌子上溅出来很多。水就在杯子里晃啊晃啊晃,反射的光也晃啊晃啊。
我永远会记得星钰坐在架子鼓后,冰冷的眼神就像冬天的铁栅栏。她上台后把脚往底鼓上一翘,用左手一直打镲,只有一个节奏。
结尾也是安静的,没有一丝掌声。
大家都知道结果都是我引起的,于是很配合的帮我把吉他砸了。星钰站在后面,背着手看。我才注意到星钰穿上了那双被我偷走的匡威。
我和星钰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和吉他的故事也结束了。我记得她最后一句是:“你有本事就为了我永远不谈。”我答应她了,我从来一直答应她。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别弹吉他还是别谈恋爱,或者是两个都不谈。我到现在真的一直都没谈。
外面很配合的下着雨,屋顶垂下雨幕。拨片在我手里握出来汗。)
我拍拍琴弦,上面弥漫着酸臭味。我把吉他还给他。
我不听那个可怜人弹吉他了,我今天出门是去找朋友打球的。站起来没走几步——或者走了很久了,我看到朋友的女朋友走在前面。街上只有两个人,我和她。一会我们就会见面,因为她一定是去看我朋友打球的。她穿的很精致,裙子下面露出一节脚踝。我知道路右边有一个荒废的武术学校,于是我把她抱起来——左手卡住膝盖右手搂住脖子,直接跑到右边的荒芜之地。
武术馆在左边。
她叫什么?
(郁金俊叫我出去喝一杯,庆祝我追到了星钰。我问去哪,他说去我驻唱的酒吧。
酒吧门口摆了很多木桶,里面只是用红绿蓝灯光分割了三块。台上没人唱歌,中午的酒吧没什么人。我们三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切,我这么帅,妹子自然都往上扑,是吧,星钰。”
“一天天净扯淡。”
“那你们……”
“当初其实是他骗我说有个乐队,问我会不会打鼓。”
“她说她不会,我知道她会,但是要是我知道她不会我就不会去问她会不会了。”
“她答应之后我才找了一把贝斯和一把吉他搞了乐队,其实本来想骗她搞乐队的,她真的对打鼓有一些热爱。乐队其实是为她成立的,是为她成立的。乐队名字就叫'性欲‘,从她名字里来的。”
“然后你们是不是经常相处,日久生情。‘’
“他表白那天说他是和朋友打赌能不能三天找到女朋友,其实那会我知道他说的是假的,他跟我讲要不就试试。”
“我和她说,'你知道柏拉图式的爱情吗?'她说不知道,我说'就是只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不追求肉欲上的满足,我愿意和你不只是因为你动人的鲜唇以及一堆肉麻的话,最后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一本书里的女主。”
“这都能成?”
“其实我知道她答应我肯定是想要利用我干点什么,因为我那堆话其实真的不动人。”
“我已经用完你了,嘻嘻。”
“…….”我和星钰都知道刚刚我们说的都是假的,说谎原因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不堪说出口,所以我们说的都是相反的。
我们各自喝酒,五彩斑斓的酒在光照耀下,我那会好像沉浸在第一次和星钰见面,那天她穿的是一双aj1,灰色的,上面有几滴刚刚溅上的泥点。
门口来了一个女的,就是郁金俊的女朋友。她穿的是白色的低帮鞋子。郁金俊把她搂住,装逼二子活灵活现的卸载他的脸上,“我刚交的,你们可以叫她花花。”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多久了啊。”我问。
“前天的炮友,蛮聊的来的,就继续关系了。”
我继续喝酒,五彩斑斓的酒在光照耀下,反射真实的光芒。)
郁金俊从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把我书包里的球挤出来了。“看什么呢,看我女朋友呢。”
这两个怎么还没分。我心想。
“花花!过来吧,我在这。”
“诶,你好。你是不是上次在酒吧弹琴那个。”她还在装,我们两个私下约了很多次了。
( “以后我们不要约了。”她穿好浴巾。
“……” 我平躺在床上。
“你知道,你有你女友,我有我男友。”她转过身接着说。
“……”
“除非你愿意和星钰分手。”
“我们不会见面了。”
“嗯。”)
我们打完球,就打完球了,没什么事情发生了。
回去的路上没看到那个乞丐。我也不必再心痛了。
不,乞丐在后面。他过来,我发现他的残臂是假的。他向我递了根烟。我拒绝了。拐过一个弯,路灯齐刷刷的长在右边。他跟我说他认识一个女孩,长头发的,经常穿一个灰色的高领毛衣,她有长长的睫毛,睫毛上能挂露珠。我立马想到了星钰。他说星钰每天都去他那里听他弹琴,给他一点小钱。我问她每天几点过去。他说下午三点,太阳会躲在楼后面的时候。
我转过了弯,乞丐直着走。我手里还捏着那根烟。
她利用我什么了?
我决定以这个问题为借口再和她见一面。我不打算下午三点去乞丐那里等着,我知道那是假的。
(“你毕业以后去哪里工作啊。”
“我想跟你一起驻唱。学鼓的人是不能形影单只的,只能结伴同行。就想我和你一样,我是你的之一,你是我的唯一。”
我不说话了,拍打她的小腹,用没长茧的右手无名指绕着她的肚脐转。
“不,你是我的唯一。”)
我闭上眼睛,等待重心的偏移。在很久以前,星钰教我当我不知道往那条路走的时候就这样,往哪边倒就往哪里走。
一个骑电瓶车的老头在等夜晚的红绿灯。雨夜的马路是湿滑的,反射出各种灯光。马路上没有一辆车,这个老头就在这里等着。我和星钰的爱情是从雨中开始,也是从雨中结束。也会在雨中继续。我想。
再见到她我愿意做一个真诚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