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切的伤痛

　　母亲去世了，她选择的是主动离开这个世界，在父亲抛弃她之后她悄悄用百草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司仪的指导下我给她更衣补妆，在亲朋好友的协助下完成三天的印钱、守灵、打幡、起灵摔灵、撒钱……从入土为安到宴请亲朋致谢，一系列的流程都是按照本地的丧葬习俗办理。

　　母亲葬礼结束后，我的心灵就像经历完一场傀儡之旅，声音已哭哑，嘴唇已干裂，行动也变得机械起来，那伤痛也是机械化、程序化的。等丧事办好，回到家打开冰箱那一幕 才是令我最悲痛的一刻：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她准备 好的卤肉……我呆若木鸡地站在敞开的冰箱前，眼泪失控地奔流而下。葬 礼全程我都没有随心所欲地哭泣，一是丧葬的礼仪不允许，二是仿佛她禁止我哭，因为她希望我不要在众人面前失 态。

　　然而现在，亲朋散尽，独自一人碰到的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细节，我们才会突然意识到，深爱的母亲已经 不在的事实 ：床头桌上的闹钟仍在滴答作响，一个枕头落在凌乱的床边， 一张照片立在五斗柜上，一支牙刷插在漱口杯中，一只茶壶立在厨房的窗 台上，壶嘴面向窗户以便观看花园，而摆放在桌上的，还有她吃剩的蛋糕，春天她晒下的玫瑰花在茶几上的玻璃瓶中，夏天里她晒干的黄花菜在储菜箱里，秋天晒干的红辣椒在调料盒里，沙发上事那件她给父亲未织完的毛衫。每一件日常用品都饱含深情，都充满回忆。那种 落失感，才是丧亲之人最真切的感受；那种伤痛才是最鲜活的伤痛。

　　床头柜上是母亲留下的那封信，有一段话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 ：我一直都爱着你爸爸。我最不能忍受的不是他 离开了我，而是想到 他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会过得幸福。当爱恨交织时，人 会说出一些过激的话，做出可怕的事情，一些过后会自责不已的事情，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承认我自己得为此负上大部分的责任。我曾如此怨恨你爸爸，因为我爱他如此 之深。我必须向你坦白，我知道跟你说这些，会让你觉得妈妈是个很卑微的 女人，一个离了男人就无法独自生活的女人，但他是我这一生唯一交往的男人。如果我现在再遇到他，我会谢谢他送给 我世上最宝贵的礼物，那就是你。

　　我想，每个爱过、恨过的人，都明白， 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只是因为曾经深深的爱过、付出过，曾经的爱恋在 被背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恋都会化为无穷的恨意，好像会随着时间， 越久越不能释怀。

　　其实，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对一个曾经爱过、付出 过的人，从恨到原谅，其实就是成长的过程，尽管有些许酸涩，但却已经 无关痛痒。如果母亲愿意给自己多一点时间，结局有可能就不一样了。如果我给的亲情能够超过她需要的爱情，结局可能不一样。然而，毕竟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