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神
“南也!快醒醒!”月齐用力将我从睡梦中摇醒,向来不正经的他此刻神情十分严肃“梵羽被太子昊天抓回来了,此刻正在华乐宫里关着呢!”
前段日子,大概两个月前,梵羽突然说要去趟人间,说那里浮华万千,有着神界没有的东西,便从仙台溜下了界,而将他从仙台放走的就是我。
月齐闭着眼,露出一副悲悯的表情,叹道:“因为他与龙王之子溟衍有了不该有的情感,与之在人间生活了两百年!”
“然后溟衍怎么样了?”我问道。
我见过一次溟衍,是在天帝的寿宴上,紫衣白发,长得是容光焕发的少年模样,让我一眼就认出他是龙族的二皇子,他也是龙族唯一的白发皇子,也许就是那天,他与梵羽对面而坐,结下的缘吧!
“打入了九州炼狱,永受抽肠……剥皮,烈火焚烧之苦,并生生世世都不能与梵羽再相见!”月齐低着头,我听见他的呼吸声都带着颤抖。
我皱眉道:“为什么?”
月齐顿了顿,将头撇向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们逃离时,溟衍为保护梵羽法力失控,使一城的无辜凡人被淹死!”
我的心底就在一瞬间,突然觉得身为神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也可怜了那一城的凡人,他们本没有错,而他们的死也顺利成章的成为了天帝处罚溟衍的理由!
“梵羽呢?”
天帝十分重视梵羽,若梵羽是天后之子的话,梵羽就会代替昊天的位置,成为太子,可梵羽的生母是一位不知其名的女上神,其踪不详。
“罚至南边最寂寥之地,不得再上神界!”月齐的眼泪一直在流,胸口的衣服都被泪水浸湿了。
“我想,过不了多久,龙族定会上神界大闹的!”
月齐抽泣着,眼泪汪汪的望着我,那种表情像是在询问我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天帝的儿子只是罚至南边,而他龙王的儿子却被打入了九州炼狱,那可是九州,敢问有受处罚的神从哪里出来吗?”
他抿着嘴摇头。
果然,龙族在听到溟衍被打入九州炼狱,随即上神界来讨说法了,没有直接去天帝的正殿,反而直接杀去了关押梵羽的华乐宫,将梵羽的龙鳞剥了个干净。
我们赶到时,梵羽满身是血的躺在诺大的华乐宫里,奄奄一息,他虽不会像凡人一样死掉,可该有的痛却一点也不会少。
月齐和我自小与梵羽交好,可今日这般相见却是第一次,看着他身上血淋淋一片,没一寸好地方,我将身上的衣裳脱下,给他盖上。
他虚弱的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握住我的双手,满眼泪水的从他发白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溟衍,他……真的被,打入九州炼狱了?”语气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我不忍心看着他这样子,甩开他的手,用衣角擦了擦快要离开脸颊的泪水:“没有这回事,他们骗你的!”
月齐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明白了我的用意,也附和着点头。
“你们是我唯一能信任的朋友了,可不能骗我…….”梵羽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晕过去,他的手中都一直握着一串铃铛,这铃铛一看就不是神界之物。
天帝听闻赶来看他被伤的遍体鳞伤的儿子,刚进门,看着满身是血的梵羽,一界天帝竟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吓得众神集体下跪。
“龙族这帮家伙欺神太甚!”夜神低着头,捶着地板,气愤的说道。
“夜神别忘了,天帝也曾是龙族的!”泽绪侧着脸拆夜神的台,他们已经斗了几千年了,众神都见怪不怪了。
天帝坐在床边,满脸疼惜的摸着梵羽的伤口,沉默片刻道:“赤痢!传本君之命,即刻征战龙族!”
“不可啊,天帝!”最不喜欢战争的星予第一个站出来。
“你看看,这刻躺在这里,没有半片龙鳞的是我的儿子啊!”天帝指着梵羽的身体,对着我们大声吼道。
“可龙族二皇子也正在九州炼狱,这次的报复也许能让龙族的仇恨淡些,若贸然开战,神界定会元气大伤的,我想这也不是三殿下愿意看到的。”
星予虽说得有理有据的,可他的手却在不停的打着哆嗦。
天帝心中不快:“那本君的儿子就任他们欺负啦?”
众神皆低着头,不敢回答,谁也说不出个让天帝满意的答案。
梵羽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好几日了,我去看他时,他神情木呐的望着我,犹如丢了魂似的,反应也大不如前,我问他:“值得吗?”
他苦涩的笑了笑:“他爱我,就是值得。”
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透着坚定。
“你手上的那串铃铛!”我指着他手上的铃铛:“是凡间的东西吧?”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铃铛,点了点头。
“你觉得被溟衍淹死的那些凡人无辜吗?”
他看着我,只是看着我。
我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相爱本没有错,可牵连了无辜的人,就大错特错了!”
本来他这般虚弱,我不应该说这些伤神的话,可同为神,我希望他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我,应该赎罪,若不是因为我,溟衍根本不会犯此大错。”他低着头,颤抖着哭泣。
神界的平静持续了一个月,终于被溟衍在九州炼狱自毁神体的事所打破,天帝召众神商议,要对梵羽隐瞒此事。
据说,溟衍自毁神体之事蹊跷的很,本来天帝在众神的劝说下准备从轻发落溟衍,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溟衍自毁神体,身归混沌了!
纸终究没包不住火,三天后,梵羽来仙台掐着我的脖子,声音沙哑的质问我为什么要骗他,我心中有愧,便任他掐着我的脖子,他痛哭着,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说:“其实我明白,溟衍真的被打入九州炼狱了,我一直骗自己,也知道你们在骗我,可我还是抱了那么一丁点希望。”
“对不起!”我知道这几个字对他并无多大作用,可我也没有其他言语能说。
“明明是我的错,溟衍不该为我承受那些痛苦的,我每日都在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度过,这短短一月,我犹如过了千年那么漫长。”他捂着脸,慢慢从我的肩膀滑落,跪在地上,耸肩哭泣着。
“那么你想,赎罪吗?”我冷眼看着他。
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因为爱一个溟衍而牵连无辜的凡人,对我而言,比起梵羽和溟衍的互相爱慕,那一城的凡人更令我心痛。
梵羽慢慢走到仙台的那棵银杏树下,那是我与他一起种的,大抵是仙台常年风大,梵羽的背影在风中格外凄凉。
“梵羽!”天帝带着众神匆匆赶来,后知后觉的我被吓了一跳。
“父君,你怎么来了?是他通知你的吗?”梵羽笑中带泪问天帝。
“你想做什么?”天帝无视了梵羽的问题。
梵羽看了看我,道:“为那冤死的一城凡人赎罪!”
天帝顺着梵羽的目光,怒视着我:“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说了我该说的,但决定是梵羽自己选的!”
“父君,南也没有错,神若犯了错,本应该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我是天帝的儿子所以例外,失去了溟衍,我在这天地间,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南也或许冷血,但他却是最懂我的。”
天帝在梵羽说话间,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梵羽,其他神,一个两个看戏将满身的汗都看出来了,咧着嘴扇风。
察觉到天帝的动作,梵羽一步一步的退到仙台的边缘,他每走一步,天帝的表情就更凝重一层,他当着天帝与众神之面,毁掉了自己的元神,那副没了元神的躯体,还未跌入了仙台的深渊,就已经化作了残渣。
那日,天帝的嘶吼声传遍了整个神界,自此天帝失去了最疼爱的三殿下,无心管理神界,也没有追究我私放梵羽下界之事,终在梵羽离去的第三年,身归混沌。
这天地间再也不会有梵羽和溟衍的存在了,而他们的故事,却成为了神界的丑事,谁都不愿意提起,龙族也在昊天继位后,与神界重归于好。
自昊天继位天帝之后,我守着的仙台便更加热闹了,隔三差五就有神犯错,被扔下界,我守着仙台上千年,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多神犯错。
月齐心中不满,找我喝酒发泄,问道:“南也,你想不想去人间啊?”
“不想!”我一口回绝了他。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回答了,像你这么冷漠无情的神,才更应该去人间体验一下!”他红着脸,似醉非醉的说着。
“在神界不都体验过了神情冷暖了吗,干嘛还跑去人间找虐呢?”
他摆了摆手:“不是这个,是让你找颗心,你就是没心没肺,才会在梵羽那么难过的时候说那么伤他的话。”他在怪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我也确实犯了错,梵羽自毁元神跟我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从来都没有试着去安慰梵羽,反而一直在刺激他,当时我在为那一城的凡人打抱不平,我却忘了梵羽是我的朋友。
月齐走后,我独自在银杏树下待了许久,看着面前这棵我与梵羽一同种下的树,如今已有两千六百多年了吧,也意味着我与梵羽的友谊,有两千多年了,可我就是这么生生把他推向了混沌,我真像月齐所说,没心没肺。
昊天正在与垣淚商议龙族的领地问题,突被一神兵打断:
“禀天帝!看守仙台的南也神君,从仙台跳下去了!”
“什么?”昊天气愤的拍桌。
神兵低头跪着,不敢说话。
“哎……神界还是有这么多神想去人间体验人情世故啊!”垣淚的话语在昊天听来,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无碍,容他去吧!他那么冷血的神,也该去人间历练一番了!等他回来再来讨论处罚他的事,你退下吧!”
酒醒后的月齐,看了看一旁的姻缘树,树上竟多了一块姻缘牌,上面写着“千域!”而另一面的那个名字,也正在慢慢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