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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生门·未来读后感锦集

2020-03-04 23:05:03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锦集

  《罗生门·未来》是一本由蔡骏 / 马伯庸 / 刘慈欣 / 郝景芳 / 哥舒意 / 永城 著作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8.00元,页数:216,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罗生门·未来》精选点评

  ●这本mook有点东西

  ●好看啊~太好看了~

  ●蔡大的书一直都是那么好看,会一直支持蔡大的,悬疑不回头

  ●罗生门 里面出现了许多重量级作,马伯庸的《未来高考节》脑洞很大呀!哥舒意老师的《爱在衰老前》看得我特别感动!蔡老师的《焚尸年代爱情》更是精彩后续作品还在看!相都很精彩!

  ●其中有篇《焚尸时代的爱情》,不错

  ●看不太懂哎

  ●哇哦 超级好看 太好看了 真的 看得都不想睡觉了 2晚上就全部看完了。超级好看真的

  ●蔡大大的必须好书很喜欢

  ● 心机暗藏的一些温柔短篇

  ●仅站在科幻角度来看,书中的未来过于贴近现实,导致看着并不像未来。打着科幻的招牌写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互联网时代IT创业者策划书是可耻的,更不用说深刻程度比不上科技评论了(这一点甚至不如《十二明天》)。编排水平很高,内容一般,美术设计一般。《焚尸年代的爱情》一篇值得一读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一):从过去到未来

  上海书展的意外收获时就果断入手了。当天还有蔡骏、哥舒意、永城的签名。大赚。

  从第一册的《回忆》到第二册的《未来》,悬疑推理的中短篇作品,大卡云集,可以说是国内近年来出版的最好的中短篇精选集了!!

  蔡骏的《焚尸年代的爱情》、刘慈欣的《十万星球》都是佳作

  唯独需要担心的是,下一本得等多久呢?好疚啊。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二):请大家支持蔡大大

  蔡大大一直是我最喜欢作者,也是我的男神, 从路上走过,发现人类的进步真的是飞快的。未来离我们很近,就像下一个路口,但是我们却无法启及路口会遇到谁,遇到什么事。 蔡骏先生和刘慈欣先生的作品是未来的警告,现实从中抽丝剥茧,留下赤裸裸的人类的麻木迫不得已接受的现实。 希望那不是我们希望的未来的样子爱护环境爱护家园吧。而爱情和更强悍的科技基础,就是我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生存环境呀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三):一次邂逅,瞥见未来

  当拿到这本看到蔡骏主编,然后就傻了。。。。好像借错了。。。。再看一下书名,是罗生门呀,定住了一下,哎呀麻呀,还有两个“空心”的字,未来!好吧,没关系,也可以看看,想起大学时期某位室友还挺喜欢追蔡骏小说的,应该还可以吧(抱歉,我无知了。)

  书里有各位大师对未来的见解,有采访,有故事,有短篇小说,最有印象的就是前三个吧,也许是刚接触这一类型的,后面的内容草草看完,千篇一律都是那几个,环境,资源,科技,人类走向,有时会想,干嘛关心这么多,书里的未来,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与我无关。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上一个我也同样抱着本看完的书想到:未来,与我无关呢。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四):愉快中突然的死,其实是不堪的!

  文/金宇澄

  某人打算自杀,却恐惧如何去死,最后,他加入了“愉快死亡俱乐部”,被安排在一处鸟语花香,风景优美疗养院,好吃好喝供着。刚到的每一夜,他都十分紧张,担心后半夜有人进来搞死他,结果夜夜平安,什么可怕事都没发生。

  一位美丽护士却出现了,而且相谈甚欢,使他渐渐萌生恋爱之心,有了不死之想;到最后那个傍晚,甜蜜的女护士表白说,明天就将答应他的求婚。他也再一次告白说,他早已放弃了死的愿望,从此可以过全新的生活了……

  他在兴奋和等待中沉沉睡去。临晨时分,“愉快死亡俱乐部”主任出现在他身边,果敢地为这位已深度麻痹的甜蜜男人,做了安乐死。

  在愉快与期待中,他带着幸福与希望,不知不觉死去了——俱乐部发言人说:本俱乐部遵守了最人性化的服务,密切关注来宾精神状态,目的就是,让来宾死得好,死得妙,死得毫不知晓,死时怀有最甜蜜的憧憬,协助来宾能够在幸福满意中,不清不楚死去——这是一日本小说内容。

  愉快中突然的死,其实是不堪的,记得一例:

  电业人员在崇山峻岭架设电缆,当日工作量是:布线量绵延数公里,每座山头竖起了电缆铁架,缆线已全部悬挂于每座铁架间,垂落于每个山凹里,只等给出信号,远山之外的大马力卷扬机发动,同一时间拉升电缆到一定的高度,工程就告完成。

  在没有无线通讯的年代,这是个难忘上午,各座山头都站有观察员,手执红旗——卷拉电缆的命令,由远方终端的总指挥发布,只需第一人举旗,附近山头便可见到,于是依次举旗,山山举旗,如此一直传递到终点。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总指挥一声号令,红旗一举,沿线的红旗,次第举起,大马力卷扬机发动,快速牵拉整条电缆。

  没想到的是,总指挥“拉缆”命令之时,沿线某观察员却没察觉到就在脚下的深邃山凹里,有一青年走动,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城市青年,口里背诵惠特曼的诗句,山风吹拂他乌亮的头发,双手牵拉直落山下的电缆上,独自往上攀登。

  他是一小学教员,刚来此地就职,喜爱山峦,赞叹自然的魅力,他想极早瞭望山顶的风景,四面都是浓密的植物,根本看不清上方情况,山顶的信号员也看不到他;时辰一到,各山头小红旗高举,如烽火台发出联锁信号,数十里之外卷扬机同时发动马达,滑轮飞快牵引电缆;而那位青年却独自在清山绿影间愉快呼吸,逐渐向上攀援,小鸟鸣啭,引发他胸中的诗情,步换景移之中,掌中的缆线忽然猛地上升,他下意识紧抓十指,整个身体就被提升到了半空——刹那间松手还来得及,但一种本能的犹豫或选择,他十指紧攥,电缆3秒上升一个高度,也就是在瞬间,他已悬吊于电缆上,是生还是死,是放手或紧握,即刻也就是飞升十层楼的高度,四十秒,他已高吊于一百八十米上空。

  到此刻,信号员才发觉缆上有人,摇旗呐喊,可惜这种特别的旗语,没经事先的约定,更没有步话设备报警的敏捷——其实即便终端发现情况,立刻按下闸刀,倒车放线,时间仍是不够的了——信号员眼看着青年双手悬吊高空,四周的群峦依然壮观美好,而他变为喊叫嘶吼,为双臂紧吊的沉重感而痛哭,终于大叫一声,他掉下了山凹。

  记得是1976年,我的朋友,北方小车站的某卸煤工来信告诉我,某夜他启开一节车皮,在布满寒霜的煤堆上,发现了非法搭车者,男女老小共六口人,以及一家子的锅碗瓢盆、被褥细软。全家六人紧抱一处,冻得铁硬。

  这些盲流人员,估计是在山东、河北某小站扒的车,东北地区一直是历史上“闯关东”终点站——有个兴安岭老伐木工说,不论民国初年,康德年,还是现下,山中如发现一小块林间空地,有独户小房,紧旁有零星开垦田,鸡狗若干,那就是历史传统“闯关东”的终点站了,这种谋生方式,持续两百年了吧,离群索居,无邻无朋,也许新到,也许已住好久了,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文化大革命,不知道3年前林彪飞机失事……

  这个隆冬的深夜,铁路煤场的卸货因此稍受影响,卸煤这一行业,一人一把大板锨劳动,每夜个人指标是20吨的量,在冬季车皮中发现冻死鬼,不算少见,但这次人数最多,而且是一家子。

  工人们只能确信,这些人在冻死之前,都已昏迷,根本不会觉得苦,觉得冷,浑身甚至会阵阵发热——否则冻死在雪地的酒鬼,经常就是脱得光光的,但这一回,六人都穿戴很多,抱得很紧,是关内百姓恐惧东北的寒冷吧,唉,他们最大失误,一定以为这是慢班货车、煤车,自然会是呼呼喘气开开停停飞,一个小站一个小站的临时停车,铁路段都这样,经常要加水加煤,换司机,换“小烧”,扒车人就此可以下车活动,暖一暖身子。

  没有料到,铁路上常也有临时的特快,在某一个时间段,货车也会两天一夜走完全程,一刻不停留——在无穷无尽的寒风和雪花中,在铿锵的车轮与均匀摇晃里,人蜷缩在一起,根本无法跳车,只能随车一直奔向遥远的北方,奔向梦中的死亡,日夜置身于飞驶不止的露天货车上,气温达到零下50度,甚至更低。

  老幼六口人冻在一起,一个巨大的纠结尸团,在零下30度严寒中,根本无法分开,体量极沉重,形状不规则,难以从车皮两侧的活门牵扯出来,最后是用车辆段的活动吊,小心卸下,摆放于一辆铁路平板电瓶车上运走了。按如今人道的设想,必先运送到一间有暖气的环境里慢慢融化开;当年的处理应该更简单,一般农民外出,身上不会带有公社介绍信,全国百姓都没身份证,那时代的公安,无法做联网公告以求尸源,一般鉴定以后,也就是掩埋了。

  这一夜,装卸工朋友们调了工作,改去另一道岔,卸下成吨的冻秋梨,这是东北主要的年货,梨子又小又黑,冻成一筐筐石头,咔咔做响,硬如铁蛋。

  “大练钢铁”年代,大小钢铁厂都愿意“高产报喜”——当时流行的一种虚报语言,也叫“放火箭”、“放卫星”、“向国庆献礼”等,某铁厂制做发明了一种大容量的铁包,炼出的铁水注入这大铁包,由天吊运到浇铸车间一次浇注,可以“多快好省”出许多倍的效率,但是这个铁包有暗病,某一次吊经车间上空,忽然就倒扣下来,全包通红的铁水,倾倒在一青年人头顶,烟雾消散后——其实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青年就不见了,车间中央出现了涅磐,一堆滚烫冒烟,逐渐黯淡凝固的铁水,大量消防水枪射向它,最后形成一整块几吨重的深沉黑铁,自然火成岩模样。

  厂里所有人员,个个傻眼,不知如何面对它,面对死者家属,一般通情达理的解释就是,这位好青年为“祖国的钢铁事业献身”,工厂内部开了“处置遗物”现场会,某炉前工强调了铁水的高温,认为该青年死得毫不痛苦,也来不及痛苦,不用一秒,他就变成了蒸汽,闪电一般死了。另一位技术术员解释,在物理意义上,青年人早已挥发殆尽,眼前依旧是一整块“支援国家建设”纯粹好生铁,内里已没有丝毫的人体成分了。

  然而家属的态度,却出现了一种意想不到强烈反弹,坚决要求保存这件巨大铁块,双方长时间协调无果,厂长只得同意暂存它,但它那么沉重,那么大的体积,作为家属也根本没地方接回停放,车间会议最后决定,把它运到工厂的后院,算是青年工人临时的坟墓。很多年过去了,换了几任厂领导,大家已不记得车间后院,有这么一块巨大的,不长一根草的生锈铁块,只有家属有时来哭它……再是很多年过去了,这家铁工厂应该是买断了工人们工龄,厂子都已经改房地产了,不知这巨大块铁的最终命运如何。

  (一位作家好友来信说,忍不住把这节“钢铁坟墓”写成一小说发表了……这让我想到了体裁和篇幅的意义,表现一种短暂的瞬间,哪个样式才更合适?我并不明白。)

  “红革”水泥厂,有巨大球磨机数座,单机为一种直径4到5米、钢质横卧状圆桶构成,桶侧有进料口,加入数十吨的石灰石料、千几百颗十公斤一颗的大钢球,盖上坦克舱样式的密封钢盖,启动机器,整个桶身缓慢滚动,依靠内部钢球的相互击打,将石灰石缓慢粉碎,研磨为半成品的粉末,然后入窑烧成水泥。

  某日,某青年工人(又是青年)进入球磨机内检修,他忘记挂出告示牌,另一工人不经检查,没有喊话,关闭了钢门,开动机器。肉体和与石头,就这样关在缓慢旋转的钢桶内,在不露痕迹的内部击打中,混为一体,人与岩石最终碾磨成均匀的细粉。

  事后,只在烧成的水泥里,化验出了细微的金属物质,即青年人的铝质皮带扣或鞋钉遗留的金属元素,同上,厂方无法将体积更为巨大的几十吨水泥,做一座巨大的坟墓,而且这个批次的石灰石粉末,也已按正常工序送进电窑,锫烧成优质425号硅酸盐水泥了,鉴于这种高温的烧结过程,与火化处理尸体的方式一样,长方与家属经过无数次事故协调,家属终于同意,取走与骨灰差不多的部分,其余都被用于某一建筑项目上了。

  以上两种当事人之死,已没有“愉快”一说,按照案发的情状想象,地狱也不过如此,芥川龙之介写到地狱,“血池”里被煎熬的“键陀多”,之后被天国之佛偶然发觉,念他在凡界不踩踏蚂蚁、常行善事,佛就放下一根蛛丝救他,天国池水下面是十八层地狱,蜘蛛丝顺雪肤冰肌的荷花钓下去,就有麻绳粗细;健陀多抓紧了努力攀援,但此刻,同是在血池里的无数鬼魅,同样是顺蛛丝往上爬,健陀多担心蛛丝要断,咒他们滚开,一语既出,蛛丝断了,他只能重落血池中——芥氏写道:“在佛足周围,玉石般洁白无暇的荷花,浮起莫可名状的清香,极乐净土,大概已近正午了”。

  读一位“有鬼论者”小说稿,全文细写某人在中心医院,白日撞鬼的经过——作者与鬼怪总有牵扯,屡遭麻烦,小说结尾,讲他经过了省中心医院走廊,很晦气碰到一接尸车,他立刻躲入附近电梯,多次按钮,梯门纹丝不动,他意识到有鬼挡门,惶恐犹豫之间,电梯的超重铃声忽然嘟嘟嘟叫个不停,让他感觉,鬼怪已聚集电梯,他已被鬼所围,于是大骇,夺门狂奔出去……

  愉快轻松的鬼叙事,只是《何典》的江南鬼话,讲鬼家、鬼兄弟、鬼男女、鬼情事,名称繁多:活鬼、活死人,饿杀鬼,牵钻鬼,臭鬼,杠丧鬼,雌鬼,形容鬼,六事鬼,色鬼,轻脚鬼,豆腐羹饭鬼,馋谤鬼……这细致的统计精神,曾被鲁迅称道。

  人生最重大的结局应该不是鬼,古人说死比天大,但是日常流行剧或网络语言里,却是轻松随便出现“去死吧!”对白。

  上海的普通家常女人,完全不是一般符会的1930年代月份牌、1940年代摩登旗袍形象,只弥漫真实人间的烟火,她们喜欢“死人”、“死腔”的口头禅,凭声气的强弱软硬,判断是表示了愉快,还是愤怒。

  沪语“屈死”一词,也是以前上海妇人常用语,开心、发嗲、扭捏、亲密时刻,前置一个“阿”字——称呼对方(大多为男子)“阿屈死”,更能表达一种柔情与怜爱,这与北方“打是亲骂是爱”,北方女子说的“死鬼”相似,爱恨交织,随意顺口。只是沪语版这三项的语气,如果音调忽然转为尖利,即“吵相骂”最有力的武器。

  生于1950、1960的上海普通女子,公共场合厉声相骂对方“死人”、“死腔”、 “瘟生”、 “屈死”,后一句的态度,更有某种不屑——巴望对方速死,必是委屈中的死,极不安极其潦倒不堪的死,“死有余辜”——沪语“口眼不闭”,即“死不瞑目”,“死”理该夹带更多遗憾才好。

  最接地气也最丧气的是沪剧通俗经典,童养媳角色“阿必大”,一个可怜的上海小女子,她永是在公开场合,面对广大沪剧观众,被其恶婆婆无穷无尽当台辱骂,婆婆一口浦东本地话,屡斥她“死人!”“死棺材!”“死货色!”“死不临盆!”

  民间粗口,诅咒他人尽快死掉的条目,上海冷酷而充足:“死货色”、“死赤佬”、“寻死”、“黄浦江没盖头”、“浮尸”、“烂浮尸”、“快去跳黄浦!”“去铁板新村(火葬场)”……

  浦东方言中,爱恨交织是“棺材”两字出现率高,“小棺材”、“脱底棺材”、“死棺材”、“长棺材”、“矮棺材”、“戆棺材”、“辣棺材”、“寿(蠢)棺材”……

  东北话关于棺材,只有“棺材瓤子”一例——棺材等于是瓢,居中尸首即瓤——一般形容病入膏肓的样貌,药石无灵的状态,等于上海旧版语言“死坯!”死是一种已定型的坯件,一种直接指向,直接诅咒——1950年代大陆内部出版的小说,着意丑化蒋介石的《金陵春梦》、《侍卫官日记》中,老蒋常挂嘴边“娘死匹”之“死匹”,可能是“死坯”的转音,这句强有力的沪语,大约是从浙江宁波方面传入的。

  值得安慰的是,任何地域的方言,都是依靠肉体的存在与消亡的,方言的鲜活生命,总在分化与流变,因此上述的恶语在上海70后80后的人群里,基本不再被使用,只在一个议论股票的场合,我听某小青年滑出一句上一辈的老话:“自家寻棺材睏”(“自找倒霉”)。

  他当时卧在车中,看到了高速路上方出现“上海”字样,忽然感觉司机连续变道,最后的瞬间,司机大幅度拉了方向,他所在的副驾驶位置迎面就撞上了卡车,车窗立刻被削平。

  所幸他当时放低座椅小睡,也没戴保险带,前方卡车的后尾直接铲掉了他面前的窗、车盖,擦着他头皮过去,他的前额掀开一个大口,血顺着后颈涌流,流到后背、后腰,他没发现自己流血,不觉得痛,他从车里挣扎爬出,立刻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

  几乎是同时,他竟然被几个蓝衣人紧紧扶起——在撞车后60秒,他眼前居然出现了专业急救医务人员,三分钟内,他就被抬上了救护车,真是难以想象——也就是说,在飞驶的车流中,在流动几千几万辆的车河中,有一辆回沪的救护车,一直紧紧尾随他的车,不依不舍,紧跟在后,有如保镖跟班——世上就有如此巧事!因此车祸既出,他立刻被救助,被包扎,救护车拉响警报,三十分钟内赶到了上海长征医院,一小时里,他已经躺在安静的手术台上。

  他痊愈后告诉我说,如没有这辆紧跟不舍的救护车,他必将失血而死;如果当时他没有放下座位睡觉,按交规他必须戴紧保险带坐直,必也是死了,强大的惯性,冲他到了车的右侧,卡车尾部一个方铁件,直接插入后排正中的椅背,穿透了一个大洞——即使奔驰700、四气囊也没用,如果他不滚到一边,他只能留下人生最后一张的数码照片了,十字军东征图画,一柄巨剑插胸的死态,交警拍下来存档。

  说到这里,他和我都想到一位模糊而遥远的人物,一个叫大韦的上海青年。

  那是深秋季节,收获的豆秸都集中在田垄上,等待机器脱粒,每天一早,我们用小锅炉的蒸汽管,化解冻住的脱谷机油管,然后正式发动机器工作,每天都这样,我们和大韦就在这架小锅炉附近工作,修理常有故障的几台脱谷机。夜晚的白霜还没被初阳融化,寒风刺骨,脱谷机排出柴油黑烟,豆秸的香味,以及大地一般褐黄色的灰雾,寒风永无止境,为此,女青年们都戴着各种头巾,红,蓝,灰色头巾。

  大韦是组长,记得在这个清晨,大韦独自回到了小锅炉前,驱赶几位烤火的上海女青年,通知她们机器已经正常,她们可以去工作了,这段对话很愉快,引起女青年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大韦在锅炉前坐下,也就在这个瞬间,他独自坐下休息的一刻,面前的小锅炉爆炸了,铁制的炉体并没有裂开,而是像是一匹飞马,一口有魔力的铜钟那样,整体腾空而起,飞落到十米开外的地方,携带大量蒸汽和烟雾,四溅的炉火引燃附近的秸秆,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才发现大韦躺在地上——锅炉确实飞越了他的头顶,但锅炉下方的铁脚,碰到了大韦的前额。

  我们蹲下身来叫唤他,发现他的前额,只有一小块不起眼的伤痕。我们抬起他放在马车上,赶往农场,在一路的颠簸中,我们看见大韦的双耳流出了粉色的脑浆,他哼了一声,全身动一下,或只是因为马车的颠簸,他就在去农场的半路上死了。

  他是在四十年前被埋掉的,突然到来的死亡,让我们无法接受,之后有人解释成为,这是一种“好死“,大韦的死,算是爽快的,应该没一点痛苦吧,他所安息的地方,是”青年坟地“。我们和女青年们,在大韦的棺材里先后放置了食堂的馒头、“糖三角”、一盒上海产的梅林牌午餐肉、扑克牌、他的新皮鞋,还有他自己的照片。

  如今,有谁会做大韦去世四十周年的祭文呢。弹指之间,日子就有这样的久了。

  ——选自《罗生门·回忆》

  《罗生门·未来》读后感(五):焚尸年代的爱情

  祭奠尚未到来,但愿不会到来的焚尸年代。

  2016年秋天,我随作协代表团去台湾参访,在台北乘坐猫空缆车,从台北动物园上山途中,坐在全透明的玻璃缆车之中。正是夕阳西下,群山与台北盆地,一片金色苍茫。我远望到对面山上似有密密麻麻的房屋,但再对比山下的建筑,惊觉那些房屋都很狭小。再仔细一看,才知那是墓地,气势恢宏地占据了整整一个山头。

  坐在缆车之中,刚远眺了公墓,又见到一个巨大的烟囱直冲云霄,而那烟囱上竟然画着一只长颈鹿。长长的烟囱,恰是长长的长颈鹿的形象,鹿头顶着烟囱顶,鹿脚踩着台北盆地。颜色鲜艳,表情萌宠,颇为可爱。

  因为刚刚看到过墓地,路上还经过了台北殡仪馆,我便突发奇想——这个长颈鹿烟囱,会不会就是台北火葬场的焚尸炉呢?长颈鹿,曲项向天歌,将台北人的灵魂与肉体灰烬,送入堪比台北101的高空,以至于整座宝岛、东海与太平洋……

  后来才晓得,那可爱的长颈鹿烟囱并非焚尸炉,而是台北木栅垃圾焚化厂,已在台北竖立了二十多年。但这一幕可爱的误会,却当即在我脑中产生了遐想——假设这长颈鹿烟囱,当真就是焚尸炉?在未来某个年代,山脚下的繁华都市已化作废墟,唯独这烟囱幸存,还有通往山顶的缆车幸存。而我每日每夜乘坐缆车,凭空眺望烟囱的未来人生……

  于是,就有了《焚尸年代的爱情》。

抹去长颈鹿的木栅焚化厂烟囱

  就在撰写这篇小记之时,我又手欠上网搜索了台北长颈鹿烟囱,惊觉两个月前竟已消失。严格来说,是木栅垃圾焚烧厂的烟囱还在,但是长颈鹿图案被抹掉了。

  “引起网友一片哀嚎「童年回忆要不见了?」、「还我长颈鹿」。对此,台北市长柯文哲今天说,木栅焚化厂经过长年风吹日晒,烟囱上的长颈鹿图样已斑驳掉漆,将重新涂绘更具台北生态意象的台湾蓝鹊、榕树、杜鹃花,预计10月可完工。”

  说实话,就算把这烟囱涂抹得繁花似锦,却再也及不上长颈鹿的可爱形象。

  呜呼哀哉,长颈鹿焚尸炉……

  祭奠尚未到来,但愿不会到来的焚尸年代。

木栅焚化厂的烟囱图案前后对比

焚尸年代的爱情

  我们拼命划桨,奋力与波浪抗争,最终却被冲回到我们的往昔。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你是谁?

  屈原《离骚》“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孔雀东南飞》焦仲卿与刘兰芝殉情“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宋人姜夔《扬州慢》“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想来古时,黄昏都与悲伤、别离甚至死亡脱不开干系。

  未来黄昏。夕阳斜斜落下。缆车站前,恰好背光,稀稀落落人影,像回光返照的垂死之徒。该亮的暗了,暗到如史前洞窟;该暗的又亮了,亮到似烈焰红唇。彼此谁都看不清,更似一团模糊的墨迹或鲜血。阿暮靠近她,风夹着烧焦烟尘,吹来她头发丝里气味,像葳蕤又像蒲公英。他离她仅十五厘米,她没注意他的脸,也未见他嘴唇蠕动,更没听到他问的“你是谁”?

  阿暮跟着她往前走,狗尾似的草穗摩擦膝盖和裤腿,留神不要踩中动物粪便。缆车站的屋顶瓦片剥落,墙面露出灰霾般水泥底色,台阶前数十只鸟雀觅食,皆不畏人类脚步,除非野猫抵近。衰败如罗生门的背后,却是一阶重峦叠翠山坡。夕阳浇在半山腰,金色与绿色颜料混合,似抹了焦糖布丁的画布。

  二十年前可非这番光景。本城居民坐地铁或驾车而来,游客们从大海彼岸甚至地球另一端飞来。通往市区的街道、动物园,还有这片小广场,日夜人头攒动,周末更要排起长队。孩子们拉着气球,看山下放起焰火。情侣们手牵着手,看山上升起孔明灯,深夜间蔚为壮阔。

  自动扶梯已停了七年,阿暮爬上缆车站的楼梯。她不曾回头看他。她穿着白色衣裙,背后腰间布料的褶皱,随着臀部与大腿线条变幻。她手挽沉甸甸的大袋子,走上三楼索道绞盘。高空缆车起点,每隔十秒,便有一节车厢进出。从前每节车厢都坐满了,有二人世界,也有一家三口,更有同窗四人行。有的孤零零独自上山,半空跳下缆车自杀。那样的死,总好过躺在病床中了却残生。

  缆车包厢来了,像全封闭的鸟笼,四面八方透明。她跳上去,稳稳坐下,驾轻就熟。玻璃门关闭刹那,阿暮也上来。头顶索道,响起电流与机械摩擦声。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缆车徐徐升起,牵引往晚霞与落日的方向。他坐在她对面,略有紧张,手搓衣角,脚踩钢化玻璃。不经意低头,已是郁郁葱葱山坡,一线溪流欢快地跌下来,汇入污水与死尸横流的城市渠道。

  这些年,第一次有人陪她坐缆车。他的面色苍白,四肢纤细,肩膀削瘦。她的双眼并不羞怯,将他从头到尾打量,窥到他的忧郁、敏感、脆弱,而且病弱不堪。初见吗?不晓得。

  缆车一节节攀升。夕阳顽强留在天空。她从手提袋中掏出一本书,慢慢翻着。书很大,精装本,女生两只手才能托着,但很旧,霉烂气味。书页滚动沙沙,像深秋山上的落叶声,多了几毫克油墨味。阿暮弯腰低头,看她一小截裸露的脚踝,古瓷器般光滑。她膝盖上的图书露出封面,竟是《安娜·卡列尼娜》。

  这本书我看过,他憋了好久才说。

  她意外抬头,书本掉到地上。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脚底玻璃消失,衣裙飘飘的安娜·卡列尼娜,无声坠落百米下的深渊,香消玉殒,连同伏尔加河畔的初雪淤泥。他从玻璃上捡起书,送回到她手里。书本交接,手指尖微微触碰,两人体温都很冷。她把书本抱在怀里,像抱着死后的安娜,淡淡说了声,谢谢。

  他问,哪来的书?自从人们把书都送进焚尸炉,再也难以找到这样完整的精装本,据说这是冬天取暖的好燃料。

  她说,有人发掘出上个世纪的图书馆遗址,我只捡到这本书,别的都送去烧了。

  阿暮问,这本书里你最喜欢谁?或者,最讨厌谁?

  沃伦斯基,她的回答很干脆。

  他心有灵犀点头问,你住在山上?

  有时候,一觉睡醒,觉得自己就死了,她回答。只有山上是安全的,保护你远离人群。她举起满载的手袋,足够独自在山上隐居一周。十年前,快递和电商业都消亡了。

  视野变得开阔,一览无余,暴露山下衰败的城市。上世纪的高楼,依然耸立在天际线上,犹如安第斯高原的马丘比丘,抑或约旦沙漠中的佩特拉古城。所有建筑表面,蒙着厚厚灰尘,一半因无人使用,一半拜漫天烟尘所赐。对面山坡上,貌似有座山城,布满贫民窟般的低矮建筑,其实是无边无际的公墓,数量远超山下活着的人们。那些墓碑都竖得高大堂皇,按照生前财富与地位。尽管其中所埋的死人骨灰,不过是米粒尺寸的尘埃。

  正对缆车的,是一具高耸入云的烟囱,八十层楼那么高,圆柱体外墙行画着一只长颈鹿,这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动物。烟囱上的长颈鹿,难免失真或写意,却很可爱,像只长脖子的骆驼,身上布满棕色与白色相间的豹纹。细长的脑袋与一对小角,正好位于烟囱顶部,喷出大团浓黑的烟雾,宛如打了喷嚏。阿暮从缆车内望出去,似乎与长颈鹿的目光对撞。

台北木栅焚化厂的长颈鹿烟囱

  她问,你喜欢长颈鹿?

  嗯,虽然没亲眼见过,他回答。

  这个烟囱,是上星期才竣工的。她说。

  它不是城市中唯一的烟囱,无论市中心还是郊野,矗立着至少十五座类似的烟囱——都没有眼前这个高大,更不可能有长颈鹿图案的装饰。那些烟囱分外丑陋,要么黑乎乎的直上直下,要么涂装红白条纹的警告色,远看都像一个个粗暴的器官,对女性极不友好。

  这个长颈鹿最漂亮最可爱,不是吗?她说。

  阿暮点头,是啊!好像到了非洲草原上,下面还有大象、河马、犀牛和猎豹。

  缆车已升到更高,犹如漫步云端。黄昏即将死去。日本人说,这是阴阳交替的“逢魔时刻”,魑魅魍魉出没,独自行在黄昏野路上的人,将被迷惑而入歧途乃至失魂落魄。而今,日本列岛已成一片充满核废料的不毛之地。最后一轮夕阳,像金灿灿的咸蛋黄,停留在山巅之角。眺望一百公里外的平原与大海,晚霞与浓云像滚滚而来的战车。远方有更多的烟囱,多到不计其数。

  她低头问,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吗?

  不,我们以前见过。

  看着对面苍白的脸,那双细细的眼睛,她又摇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我这里出了问题。她指了指自己脑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暮,莫日暮,暮色苍茫的暮。中学老师说,这名字不吉利,预示年纪轻轻就会死。

  在人人病入膏肓的年代,早死并不稀奇,甚至还有点走运,阿暮心想。

  我叫秋霞,秋天的晚霞。中学老师说,我的名字很老气,好像《聊斋》里的女鬼,或者狐狸精。

  在焚烧图书的年代,竟还有人记得《聊斋》,大概不算坏事,秋霞心想。

  阿暮说,都是中学老师,好巧啊。

  嗯,但我忘了老师的名字,只记得他是吐血而死的。她把手放到长发深处,轻轻按压头皮,隔着穹窿状薄薄的颅骨,大脑皮层边缘,暗自搏动一颗瘤子,像花开后结的果子,河豚鱼的卵巢,鲜美又剧毒。

  日,彻底落了。黑夜覆盖城市与郊野,还有缆车攀爬的这座山峰。曾经灿烂不夜的霓虹,已熄灭了十多年。大地变成黑茫茫的海洋,仅有的光源来自鳞次栉比的焚尸炉,如海底深处的荧光生物。缆车玻璃内外的世界,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一个星系这么远。阿暮与秋霞的脸,映在玻璃内侧,与浓烟滚滚的黑夜,还有长颈鹿烟囱融为一体。

  还是她打破尴尬,你上来干嘛?

  我是来看星星的。

  她问他,现在还看得到星星吗?

  阿暮回答,长颈鹿烟囱很快将暂停工作,深夜十点,夜空会放晴,没有云雾,我们能看到猎户座的三颗星星。

  说话之间,缆车抵达终点站,距山巅一步之遥。绞盘吱呀作响,玻璃门打开,他先跳下来,扶着秋霞的胳膊,帮她提起手袋。《安娜·卡列尼娜》始终捧在她胸口。

台北猫空缆车与长颈鹿烟囱

  弯弯曲曲的步行小径。原本汽车也可开上来,但为安全起见,已用乱石阻断道路,进出完全依赖缆车。手电照亮山路,萤火虫纷纷飞来,停在秋霞头上,仿佛披着满天星光。他看得入迷,走到山顶别墅。

  客厅很大,很干净,没多少家具电器。今晚又停电了,只能用干电池LED灯,像古时点着蜡烛。秋霞取出干鲜水果、烤馕和罐头,放多久都不会坏的食物。阿暮如坐针毡,说自己只是来看星星的。她说,七年来,从没有一个客人访问过她家。他问,山上没有邻居吗?她说,有十几户邻居,分散在山顶不同角落,彼此从不往来。

  露台可俯瞰一城风景,四季风光。最醒目的,依然是长颈鹿烟囱,仿佛经过精确计算,笔直对准秋霞的露台。长颈鹿直勾勾地看着他俩,正欲横跨千米高空而来,啃一口餐盘里的葡萄干。果然如阿暮所说,烟囱不再冒烟,星空渐渐干净。

  死人减少了吗?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每天的死亡人数依然有一两千以上。他说,全城人口已下降到二十万,尚不及十年前的百分之一。

  照这么算法,再过数月,山下将成为一座死城?

  他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是有孩子出生嘛,尽管已没有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了,也没有女人愿意怀孕生育后代,倒是下水道里飘满弃婴与流产的胎儿。

  秋霞叹出一口气,你说长颈鹿焚尸炉,每天要烧掉多少具尸体啊?

  一天烧一百个没问题。

  虽说只是个烟囱,但不见烟雾时,长颈鹿还真是漂亮诶。她由衷赞叹。焚尸炉就像城市黑夜里的灯塔,通宵达旦地亮着灯,指引夜航船避开孤岛或暗礁。

远观长颈鹿烟囱

  那也是每个人的归宿,阿暮说。

  她说,十七岁那年,妈妈死了。葬礼后,爸爸拖着我去送最后一程。但我害怕。我怕看到那个脏兮兮的焚尸炉,害怕触摸无数个死人触摸过的地方。我哭着不愿意靠近,直到妈妈化为灰烬。第二年,我爸经营的房地产公司破产了,因为每年死亡的人数远远多于出生,房价跌得一文不值。他变卖剩余的资产,在山顶买下这栋别墅。他说这里最安全,可以保护我多活几年。但他没住过一天就病死了。这是爸爸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秋霞眼角有点滴反光。

  阿暮向前探出一厘米,又缩回两厘米。他咽了口唾沫,你还记得吗……

  看!

  秋霞打断他的话,指着骤然放晴的星空,尽管周围仍由浓云密布,但像是有人为他们开了扇天窗,猎户座的三颗星星,竟已清晰可辨。

  深夜十点,预测非常准时。常年飘荡在山上山下的焚尸焦味烟消云散。阿暮把许多话吞回胃里,站在山顶大屋的露台,全身笼罩在熠熠的星光下,仿佛变成一块石头,一尊佛像。

  她低声说,搬到山上七年,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星空。

  我也是,阿暮答。

  但这仅仅持续了三分钟,又一片浓云从北方飘来,像个巨大的盖子,合上星空的缺口。

  停止深呼吸,他瞥到秋霞的双眼。他说,我走了。

  谢谢你陪我看星星,秋霞在露台上目送他离去。黑漆漆的山道,像海浪吞没水滴。

  山顶上住着这座城市最富有的居民,因此缆车二十四小时畅通。缆车站的终点设有岗亭,警察24小时值班,以免山下的亡命之徒上来捣乱。阿暮独自坐上透明包厢,被绞盘送往山下。对面的长颈鹿烟囱,重新喷射出浓浓黑烟,今晚还要烧掉几十具尸体。

  二十年前,阿暮的爸爸突然失踪。妈妈说爸爸病了,传染上一种病毒,我们都不能靠近他。隔了三个月,再次见到爸爸,已是他的葬礼。他看着爸爸被推进焚尸炉,半小时后变成一堆黑色枯骨。大部分要被扔掉,剩下的骨头和灰烬,正好装满木头盒子。妈妈哭着捧起骨灰盒,带着五岁的阿暮前往墓地。

  病毒从那年开始泛滥。就像二战的前半段,纳粹与日本的阴影依次覆盖一个个国家,俄罗斯与美国也未能幸免,华盛顿纪念碑、克里姆林宫均被焚尸炉取代。地球上十分之九的人类被感染,从血液、性行为、母婴到食物、饮用水,甚至空气传播。死亡率百分百,最快七天,也有坚持到十年的。全球人口下降到地理大发现时代的水平,经济与科技倒退百年,唯独殡葬与焚尸业蓬勃兴旺。因为尸体有病毒,任何一种处理方法都会产生污染,除非彻底焚烧成灰烬。

  缆车窗外,城市陷入死寂沉睡,只有十几座焚尸炉的烟囱,昼夜不息地红红火火,喷射混合着人体分子的黑烟。一旦低温又无风,焚尸炉的烟尘,就会转化为雾霾与PM2.5,黑云压城城欲摧。死亡成为生命中的水和空气,整个天空布满我们的亲人,好像他们的魂魄与肉体,随时随地都被我们呼吸入肺叶,直到自己也横着进入焚尸炉。每座城市都回到工业革命的十九世纪,烟囱林立,密密麻麻,如中英格兰或莱茵河鲁尔的老工业区,或上世纪被雾霾和钢铁厂覆盖的中国北方,一组组蒸汽朋克的美学实验。焚尸炉原本多为国营,但总有效率问题,人浮于事,机构臃肿,以至于负责烧死人的活人要比每天送进来的死人还多。

  于是,焚尸业进行了市场化与私有化改革,利润来源除了焚尸收费,家属只能拿走粉末般的几克骨灰,剩余残骸全部由上面统一采购深埋。每座焚尸炉三年即可收回基本投资,以后年均利润率在50%以上。劫后余生的资本竞相投资于殡葬与焚尸产业,造就最后一代富豪阶层。为了攫取垄断利润,产生了焚尸炉托拉斯、焚尸炉康采恩、焚尸炉辛迪加等巨型财阀,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占据半壁江山,犹如百年前的银行与石油巨头。焚尸炉早已取代钢铁厂、炼油厂、摩天大厦以及矿井,成为本世纪唯一有利可图的产业。

  焚尸年代——与石器年代、青铜年代、铁器年代、蒸汽年代、电气年代、互联网年代并称为人类第七年代,或许将是最后一个年代。

  ……

  ——本文节选自《焚尸年代的爱情》,收录于《罗生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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