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今天的雾霾好重！早起，看窗外一片朦胧，几乎看不见对面的楼房。梳洗早饭后，带好给爸爸准备的棉衣和果品，去外面等车。匆忙中竟忘了带口罩。转念一想：到处是雾霾，反正无处躲藏，就与大家同呼吸吧。内心平和些，呼吸的频率也会降低。

　　车上，靠窗的小男孩儿晕车，窗子一直半开着，有点冷，但我没好意思关上。蜷缩着身子看竞赛题。旁边的两位孩子妈一直向孩子介绍沿途的风景：红红的火炬树，曾经的滑雪场，可口可乐希望小学，山野风味大饭店，水面宽阔的环秀湖……我从半开的窗口抬眼望去，真的是烟波浩渺，湖面和雾气已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岸。我心里暗赞这位妈妈的想象力亦或是记忆力。男孩子几乎是半闭着眼听妈妈讲述，紧挨着他的小女孩儿却总是好奇地一边张望，一边询问：“在哪呢，妈妈？看不清。”妈妈的回答很巧妙：“等回来的时候出太阳了，你就看清了。”女孩子于是盼望着早点回来。

　　看“天气预报”，说是今天阴天，没有太阳。我不知道，回来时，妈妈的话是否能兑现，但晕车的男孩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似乎这一切都在那里，的确很美好。

　　又见“杨二嫂”

　　到了老家的镇子上，进一家肉店给妈绞肉馅儿。老板娘是我从前住的老房子斜对门儿的二姑娘。记得那时，她们姐妹两个新死了父亲，随母迁居而来。大姐嘴巴很巧，很爱说话。妹妹似乎有点耳聋，见人从不说话，人长得很清秀。初中毕业后没有再上学。过了两三年就成了街对面同姓二嫂子的儿媳妇。从此，一直在当街卖肉。

　　今天再见，似乎相隔了好多年。对我有着遇见主顾的热情。看她先前白皙的面庞已经罩上一层褐色的锈斑，纤瘦的身体已明显有些佝偻，全然不像四十出头的人。她一边给我绞着肉馅儿，一边唠叨蹲在地上胡乱扒拉蔬菜的大眼睛小男孩儿。孩子看上去有三四岁的样子。问及他们的关系，她告诉我是她的孙子，已经四岁多了，该送幼儿园了，总是在家里淘气。又说他的儿子不好好上学，竟搞对象，老早结婚，弄个孩子很累赘。公婆早逝，男人贪耍。搞得她一边卖肉，一边看孩子，每天累得要命！

　　说话时，一个戴眼镜的十四五岁女孩儿探头进来，呼喊着：“妈，老师让我们准备英语词典！”老板娘白了女孩子一眼说：“又要钱！”一面愤愤地向门外走。

　　见此情景，我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感慨岁月的磨砺与蹉跎，内心生出了几分悲酸。眼前忽然现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影像：是“杨二嫂”。又多买了五斤肉离开。

　　爸爸的口哨声

　　走进母亲的小院子，满院的大白菜绿油油的，棵棵壮实得象个胖小子。

　　进屋看见爸爸坐在椅子上，脸又瘦了些，但很精神。看见我来，笑呵呵地招呼着：“老闺女来了！”。妈从后面的堂屋走出来，一见面就告诉我：“你爸会自己走两步了！”我听了十分惊喜！脸朝向爸求证：“真的，爸？”爸不说话，只是张着嘴笑。妈上前急切地催促爸：“起来，老爷子！走两步，让老闺女看看。”爸缓身站起来，略微迟疑了一下，开始试探着向前迈脚，步子很小，也很谨慎，很像初学走路的小孩子，摇摇摆摆走到我和妈面前。我欣喜地着抱住爸，夸赞着：“太棒了，爸！会自己走了！我妈照顾地真好啊！”爸握着我的手，依旧笑着，也很开心！两个星期不见，爸竟有了这么大长进，真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聊了几句家常，妈让我和她一起准备包饺子。

　　院子里的大白菜和萝卜长势正旺，妈拔了棵白菜，洗干净。我去和面。我和妈在后面客厅里包饺子，扯闲话。我洗了一把冬枣给爸放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听见爸坐在椅子上独自吹起了口哨，声音活泼、圆润，仿佛一个走在放学路上的小孩子。生命在这一刻又焕发出他初始的面貌——简单而纯朴地快乐着。

　　午饭后，用手机给爸妈拍合影。爸爸自己找出我去年给他买的暗格子羊毛衫穿上，口里听话地喊着：“茄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傍晚返城时，雾霾依旧很重。环秀湖虽依稀可见，但仍旧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中，秀色还羞。

　　汽车离开村口时，瞥见那幅巨大的广告牌：“九山顶欢迎你！”。不知此刻，这座海拔千米之高的津东第一峰可迎来夕阳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