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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葡萄干,我的奶奶

2020-03-13 20:04:57 作者:晓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一把葡萄干,我的奶奶

  “miss崔,给葡萄干。”王佳慧抓了把她妈妈送来的葡萄干,放在我的手里。

  “你喜欢吃葡萄干吗?”我问王佳慧,说着放了一颗在嘴里。

  “然了!”她回答

  看着她脸上挥散不去的笑容,我又觉得嘴里的葡萄干好吃了一倍。“你喜欢吃葡萄干吗?”来自心底疑问不经意触动我的。由此及彼,想起了那久远的记忆,那个离我久远的人——我的奶奶

  我不喜欢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父亲的妈妈,是个刻薄强硬女人。讨厌她,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她对我妈不好。妈妈嫁给爸爸已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奶奶没有给过妈妈好脸色

  我们一家早早地与奶奶分了,在天津生活,除了家里有什么红大事,过年才回老家一次。每次回来,奶奶都不怎么搭理我。起初,我愿意主动靠近她,因为知道她是我的亲奶奶,血浓于水。可是慢慢地,我发现奶奶对我的“主动”并不感冒,她对叔叔的哥哥和妹妹百般呵护,与对我哥、我形成鲜明对比

  儿时过年,长辈总会给点红包,钱数不多,但那红色纸裹着的,是长辈对后辈满满的爱意祝福。那年的一天,受奶奶宠爱的叔叔家小妹妹对我说:“姐姐,我们去买好吃的吧。我给你买糖糖。”我问她哪里来的钱,才知道,是奶奶给的。于是我兴冲冲地跑进屋子,向爷爷奶奶索要我的“礼物”。爷爷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在口袋摸索着什么。我发现爷爷的笑容渐渐凝固,回过头去看奶奶。我看到奶奶凶狠狠地瞪着爷爷。“爷爷,我不要了,他们还等着我出去玩哩。”我扭头就跑,热泪脸颊划至心底,结了冰。

  那天下午,爷爷找到我,偷偷摸摸地将一个红包递给我。“,梦,爷爷又不是没钱,上午咋跑那么快啊。这钱可是从爷爷私房钱里拿出来的,千万替爷爷保密啊。”

  “小妹拿的红包也是从爷爷的私房钱里拿的吗?”我疑惑

  爷爷低着头,不再说什么。这时妹妹又跑过来,给了我一把葡萄干,“姐姐,尝尝好吃吗,奶奶给的。”我紧紧盯住这手掌里的葡萄干,一把塞进嘴里,这齁甜的葡萄干在我嘴里硬是吃出了苦涩无比的滋味

  妹妹满怀期地问:“姐姐,姐姐,好吃吗!”

  我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好吃。”

  之后的每年过年,我都能收到这样一把来自妹妹的葡萄干,不,是来自奶奶送给妹妹的葡萄干。然而,最本质区别在于——妹妹吃到的是来自奶奶的,我吃到的,是无尽的失望罢了。

  再等到小学年级时,爷爷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我们一家将爷爷奶奶接到天津,方便照顾他们。在这半年里,奶奶很不适应,毕竟社区里的人她都不认识,整天闷在家里守着爷爷。奶奶的葡萄干似乎源源不断,她总是一颗颗地递给爷爷,我在旁边也好,不在旁边也罢,她从未递给我。

  妈妈为照顾爷爷奶奶辞了职,每天任劳任怨地做着事。即使这样,奶奶仍是“鸡蛋里挑骨头”,背地里说妈妈不是。一次,我实在受够了,拍案而起,质问奶奶:“我尊敬您,因为您是我的奶奶,爸妈敬重您,是因为您是长辈。妈妈为了照顾你们,心甘情愿辞职回家,天天累得直不起腰。您非但不理解,还说她不是,凭良心说,您从伊始便对我们一家有意见,偏爱叔叔姑姑他们,我们不计前嫌,没说什么吧?”我很愤怒,也没有考虑后果,一股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奶奶低着头,眼神躲避着我,没说什么。

  我意识到她的尴尬,又解释:“这不是我妈让我告诉您的,没有人指使我,只是我一个小毛孩子也有心,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我妈!”说完,我便扬长而去,回过头,“说重了的话……对不起!”

  从那天起,她总是躲避我的眼神,也不再对妈妈指手画脚。奶奶的气焰似乎从那时开始逐渐削弱了。

  半年后,爷爷还是离开了我们。但是,没有人责怪我们一家,因为大家都知道,爸爸妈妈对爷爷照料得很好,奶奶心里更是比谁都清楚。爷爷去世了,奶奶成了形单影只的人,回到了老家山东。

  再到逢年过节回乡时,奶奶对我的态度转变了,她见到我,总是笑容满面,眯着眼问我:“梦梦回来了吗?这么高了啊。”这时隔多年才有一次的热情真的让我很不适应,她会捧一大把葡萄干放在我手里,我若不接,她硬塞进我的口袋。最令我发怵的是,她非要看着我吃,问我好吃吗。我塞了一把放进嘴里,笑着说:“好吃!”但实际上,这甜味早已齁到了我的嗓子。

  六年级下学期,2017年4月,我转学回老家山东。奶奶与我相处的时间多了,我们总一同坐在客厅里,即使彼此没有说话。

  上了初中,我两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奶奶都会在大门上迎接着我。她腿脚不方便,已是八十岁的高龄。一次,我在客厅里写作业,她一步步地到房间里,拿出姑姑给她带来的一大包零食——一大袋葡萄干,放到我面前。犹豫了一会儿,又打开包装袋,放在我手里。奶奶耳朵有些聋了,我用手比划着,“我不吃。”她皱紧眉头,一扭头,“梦梦吃吧,这是你爱吃的葡萄干。”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塞了一口放到嘴里,笑着看她。

  “梦梦,好吃吗!”

  “好吃!”我竖起了大拇指。

  嘴里被这酸溜溜的味道充盈。

  2019年8月5日,我去大伯家看望奶奶。她瘦得脱了相,充满黄斑的松弛的皮肤紧紧包着骨头。看到我,她抬起手指了指桌子,我顺着看过去,原来是桌上的一袋葡萄干。她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我看着她的眼睛,鼻头一酸。

  塞了一把葡萄干放进嘴里,没等奶奶说话,抢先点了点头——“好吃”。

  她欣慰地笑了笑,闭上了眼。

  8月5日晚9时,远在天津的爸爸被告知奶奶快不行了,连夜打车回来。凌晨到了大伯家,守在奶奶身边,握紧她的手,彻夜未眠。

  8月6日早3时,奶奶睡醒了,睁开了双眼,瞧见这一大家子人围在她床边,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挂着,丝毫看不出异样。大伯二伯坐在桌子边,不住地打瞌睡,却又尽力保持清醒——他们都已经五六十岁,身体也扛不住。大姑守在床边,给奶奶擦拭手腕。从北京回来的小姑与爸爸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伯母婶子也一夜没合眼,一直陪着奶奶。

  五时整,奶奶闭了眼,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屋里屋外开始充满啜泣声……

  我塞了一把葡萄干,放进嘴里,奇怪的是,葡萄干没有味道。眼泪簌簌地往下坠,颇像那掉了线的珠子。我握紧妈妈的手,自言自语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葡萄干……”

  那一瞬间,突然忘记了她的坏,想起的都是她的好:给我扎小辫,和我比谁更胖,给我讲她年轻的故事,还有,那一把把的葡萄干,以及声声的呼唤——梦梦唉……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吃葡萄干。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奶奶没有什么感情。

  但当王佳慧将葡萄干递给我时,我一把塞进嘴里,那葡萄干,真的很好吃。看着那葡萄干,我发了一会愣,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是想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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