饸 饹 香
饸 饹 香
·赵倡文·
霜下了,地里白了,红薯收获的季节到了,同时这也到了吃饸饹的时候。大人们把红薯制成红薯粉,揉成团,蒸熟,放到木制的饸饹床里一轧,一条条如蚯蚓般的饸饹便冒着热气、喷着香味出来了,小孩子们的口水也流了下来。
伴随着饸饹香,我长大离开了农村,来到城里工作。1992年结婚后,我和妻子在大街上散步。忽然,久违了的饸饹香扑面而来,我不顾一切跑过去,让老板给我来了一碗。吃完这碗饸饹,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对老板说:“好多年没吃饸饹了!”老板看我吃饸饹那舒服的样子,说:“我们夫妻进城打工没事做,就试着轧饸饹卖,还真没想到,这过去人们都吃烦了的东西现在也能卖得这么好!”“怎么会吃烦呢?再给我来一碗打包拿走。”我想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表现,让他们也尝尝鲜。
谁知岳母一见饸饹,就连说:“拿开,拿开,这东西我见不得,一见胃里就犯酸!”我说:“好吃着呢!我最爱吃了。”岳母说:“小孩子家才吃过几天饸饹,我年轻时吃了二三十年,都吃伤了,快拿开!”岳父见我下不来台,忙打圆场道:“那些年在农村老家没啥吃,净吃红薯了,吃得每个人都吐酸水,这些年好不容易才不吃了,别怪你妈。”听着岳父岳母的话,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正如岳母所说的“才吃过几天饸饹”就赶上了好日子,所以才对饸饹有着美好的记忆。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今年春节过后已六十多岁的岳母心脏病加重,住进了省会的一家大医院,一检查,必须得做心脏搭桥手术。围绕到底是做还是不做手术,岳母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打消岳母的顾虑,我们给她讲医疗水平的进步,讲手术成功后的美好生活。岳母鼓起勇气决定做手术后,我们想方设法给她买好吃的滋补身体.
再过两天岳母就要手术了,她突然说想吃饸饹,可我在省会转了个遍也没有买到。岳母见我空手回到病房,失望地说:“饸饹可真香呀!这几年咋就没卖的了!”妻子见状赶忙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吃那饸饹。你要真想吃,等你病好了,咱回农村老家,让你吃个够!”岳母无奈地点点头,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再吭声。
没想到岳母的手术失败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和妻子号淘大哭起来——为我们失去了一位亲人,也为我们没能满足老人最后吃饸饹的愿望。把岳母安葬在农村老家后,我和妻子挨家问谁家有饸饹床。可大家都说,这二十几年生活条件好了,都没人吃饸饹了,谁家还有那玩意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台尘封已久的饸饹床,我和妻子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上面的灰尘擦洗干净。第二天是岳母的“三七”祭日,我把一碗香喷喷的饸饹供奉在岳母的坟前,妻子匍匐在地放声大哭:“妈,你睁眼看看,你想吃的饸饹给你端来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