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荒于流年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原创精选 >

荒于流年

2020-03-31 20:23:36 作者:9西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荒于流年

  急促铃声打断谈话,泽宇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这次尴尬会面

  两人客套话别,起身时,一个匆忙身影撞到女孩儿,随身包零落。邱泽宇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帮她捡着散落了一地的东西,却在触及一本书时愣住了,怕冷似的缩了缩手……

  月光清冷,照亮一室孤寂。手上始终掐着那本《仓央嘉措诗传》。书页已经泛黄封面也有破损,邱泽宇将头伏在书案上,有液体脸上滑落,滴在扉页娟秀字体上,渐渐晕开,“人,越痴缠,越枉然。放下,才可得自在”。

  他记得那日,她托他带一本《仓央嘉措诗传》。她说,只有读到,才不至于在那冰冷的铁窗绝望,她说,仓央嘉措是她读过的最美的情郎

  邱泽宇突然就笑了,“是那个情僧吗?最近他好像很火,那什么‘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呃,不记得了,看不出来你也喜欢那种深情矫情文字?”

  “是的,我很喜欢他,喜欢他的直接和慈悲,从不掩饰自己的深情,即使他是‘活佛’,更喜欢那种尽头的绝望。”

  “天鹅恋上澄澈的小湖,

  想长长久久居住

  可惜湖面结满了寒冰

  让天心灰意冷。”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和他,从开始就已经是穷途末路。”她笑着说。可邱泽宇脸上却再没了笑意,他觉得,她的笑,是世上最悲痛表情

  晚风萧瑟,吹他的离思,风干他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他想起那个夏天,那个花开荼蘼季节……

  邱泽宇

  2014年8月6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丛犁(如果那算是第一次见面),不出意料地,我看到了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诚本事务所,邱泽宇。”

  “我不记得我请过律师。”眼里满是抵触,她转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是谁请我来的,我想,你应该不忍让他失望。他说,他相你,无论法律还是感情,他都与你同归。”

  “太迟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同归’的资格,我们都是罪人,背负各自的命运,还尽各自的。”

  “我相信他是认真的,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放弃了,他会像现在的你,一无所有,你认为,他要如何偿还欠你的债?”

  这次,回应我的只剩她的背影……

  三天后……

  这个女孩儿二十几岁的面庞上总是带着迟暮悲伤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人经历影响情绪,还是心绪拖垮了人生

  没错,在被连连拒绝后,我又来了,我可是诚本的头牌啊,居然会做这种事,我自嘲地笑笑。我实在是见不得袁璃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帮帮他吧,我在里暗暗告诉自己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胳膊上也有触目伤痕。她说,“请你帮我。”我点头,“前提是,你要说实话。”

  “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的故事。”

  “好,不过我的故事很长,很凌乱,或许你听到哪段会突然觉得没有兴趣听下去,又或者,到最后,连你也会觉得应该是我杀了她。”

  “我说过,我是专业的,只要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有信心可以帮到你,一定。”

  “好。”

  丛犁

  我的名字是我外公取的。外公说,希望我能够在荆棘丛生中从容地面对一切,但我想,我可能让他失望了……

  五岁那年,母亲病重离世,我成了旁人眼中没人疼的“小白菜”,六岁那年,父亲带回了后母和大我两岁的姐姐,后母很温和,但我总觉得,她眼里有化不开的忧伤。

  小时候,家境并不富裕,衣服和书包是姐姐用过的,学杂费几乎是我全部的日常开销。但这并没有使拮据的生活有所好转,因为我“潇洒”的父亲。

  我的外公是仓储主任,也是靠着这层关系,父亲当时在厂里混得“风生水起”。可惜好景不长,八岁那年,外公去世,父亲下岗,我一夕之间失去了精神和经济支柱。而我的父亲,却依然摆脱不了吃喝玩乐的恶习,不出两年,除了外公留下的房子,我们一无所有。

  对于这些,其实我是不在乎的。但我无法忍受的,是亲戚冷嘲热讽的“问候”。对了,还有,就是我不能像旁的小朋友一样,去上喜欢的课外课,去买自己喜欢的读物。

  那年,我十一岁,迷上了泰戈尔的诗集。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又一次来到了书店,大概半个小时后,书店的一个管理员越过我,又回头,“小朋友,我们这里是买书的,你如果想看书或者借阅,要花钱办阅读卡哦。”我低下头,把书放了回去,却又在闪念间把薄薄的小册子塞进了兜里,朝出口走去。就在这时,警报器响了。是的,我被抓了个现形。泪水朦胧中,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邻居,袁璃。

  我看见袁璃的妈妈对他说着什么,我想,她大概是叫他不要再跟一个“小偷”来往。那天起,我没有再找袁璃,他来找我时,我也佯装并不在家。

  一周后的一天,我听见隔壁的吵闹声,好像是袁璃的妈妈。晚上吃饭时,父亲打趣说“今天楼下卖店的老李说,老袁家的儿子到他店里偷食,下午听那动静儿,啧啧,估计是他妈在教训他。”我收起碗筷,吃饱了。

  第二天放学,袁璃在家楼下等我,嘴角微肿。“阿犁,你看,我们都一样啊,所以,我们还是好朋友,是吧?”

  多傻的举动,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是同类。我想,我对袁璃的沉沦,便是从那一刻开始……

  后来,跟你想象的一样,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牵手走过懵懂的初中、疲惫的高中,相约考到了同一个城市。当然,和我们一起的,还有李彤,我的死党,高挑迷人,却爽朗得像个男孩子。

  青葱的校园里,有恋人,有闺蜜,我已经不再去想那些微涩的过往,开始像无数少女一样,憧憬着蜜得腻人的未来。

  2012年,那年我二十二岁,在袁璃的鼓励下,我成功签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做了我喜欢的HR。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和袁璃选择回到了S市,哦,还有李彤。

  我并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而是和袁璃一起租房子,每天柴米油盐,乐在其中。

  我以为我会在这种平淡如水却怡然自得的日子里慢慢老去、死去,直到2013年一个初夏的傍晚,我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是姐姐打来的,父亲不慎在家中跌倒,导致颅内出血,重度昏迷。

  病床上,这个瘦削的老人,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倜傥。

  两年前,后母去世,我突然发现这个有些话唠的男人变得沉默如夜,脸上再无神采。母亲去世时,他的淡漠,我还记得,我也一度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薄情的男人。

  难道年岁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还是真的如别人说的那样,他和后母,相识于我母亲之前?这一切,现在,也只有他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白天,我们请看护照看父亲,晚上,我、袁璃和姐姐轮流陪护。那段日子里,我们都很疲惫,加之袁璃的母亲变本加厉地抵触我,我和袁璃常常争吵。一时间,生活变得硝烟弥漫。

  如果说外公的去世改变了我的童年,那么,父亲的离世,便颠覆了我的整个人生……

  那天,是周末,我跟着经理参加招聘会,袁璃在医院照看父亲。下午三点钟,招聘会结束,我整理好资料,匆匆赶往医院,路上被告知,父亲已离世。

  “不是说我父亲已经清醒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你给我个解释?”我揪住医生,双眼要滴出血来。

  “阿犁,冷静点……”李彤拉住我。她是这家医院的出纳,她的父亲,就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父亲住院期间,她帮了不少忙。

  “对不起,我,我中间离开了一下,回来时,叔叔就出事了……”袁璃低着头,哽咽着。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又是怎么和姐姐一起处理完父亲的身后事,我真的太累了。

  我没有再见袁璃,更没有接受他的帮忙,我把父亲的死归结于他的疏忽。我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他会离开医院,已经不重要了。

  一周后,一个律师找到了我和姐姐,原来,父亲生前有遗嘱,关于外公的这套房子(他仅有的财产),变卖后,由我和姐姐共同享有。和遗嘱一起的,还有一封写给我的信,那是父亲在后母去世半年后写下的。

  “女儿,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这一切。我和你后母,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早就认识,而且,我们有一个女儿,就是你姐姐。

  “那时,我们都是大队的知青。后来,你爷爷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为了回城,我同意了。再后来,都是你知道的。但是,我和你母亲结婚以后,我并没有对不起她,我没有再见你后母,甚至不知道我们有一个女儿。

  ”阿犁,我对不起她们母女,请你原谅这个不争气的父亲,我只能用你外公留下来的这套房子来弥补你姐姐,弥补亏欠了二十几年的父爱。

  “女儿,爸爸同样爱你,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只是,我怕我时间不够了,对不起……”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这就是后母眼中淡不去的悲伤。我恍然了悟,这世上的爱,不全是恩赐,有些爱,注定被辜负。那么,我和袁璃呢?

  第二天,我约了袁璃,在他的惊诧中,我提出了分手。“我不怪你,但是,也无法释怀,分开,是目前最好的结局。”

  那天晚上,我去酒吧喝了很多酒,在我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我拨通了李彤的电话,告诉她酒吧的地址。

  盛夏的晨光刺痛我的双眼,我提着混沌的头,挣扎着起身,却看到了纪宁,我公司的同事。

  “你怎么在这里,你……”

  “你昨天喝多了,我照顾了你一晚上,你是不是应该先感谢我?”

  我戒备地看着他。

  “放心,我虽然喜欢你,但还不至于趁人之危,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耸了耸肩。

  我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纪宁想也没想地开了门,是袁璃。接下来,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在医院的后廊,我和李彤撕破了脸,那一刻,我才真正认识了李彤。

  “别跟我说你是无心的,我给你打的电话,怎么会是纪宁去接的我,也别说是巧合,那今天袁璃为什么又会急着去找我?”

  “对,你猜的没错,是我,因为我想你和袁璃彻底断了。”

  “你?”

  “我喜欢袁璃,一直都喜欢。你以为我甘心当你们的小跟班?凭什么,我家室比你好,比你漂亮,工作稳定,就因为你比我更早认识袁璃,还是因为你那张苦命脸?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跟袁璃在一起了,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你们?”

  “你父亲去世前,有一天你们吵得很凶,你打电话说找不到他了,其实那晚他跟我在一起。后来,他竟然说他喝醉了,他说他爱的是你。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竟然求我把孩子拿掉。如果杀人不犯法,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们?”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你父亲去世之前,他离开医院,是我找他,他竟然说要和我彻底说清楚,还说不怕我告诉你,他已经打算跟你坦白。呵呵,老天都在帮我,你父亲竟在那时去世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走,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地方。

  “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回来,啊……”推搡间,不知怎的,李彤重心失衡,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后来,李彤的孩子没了,医生说,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可能以后不会再有孩子。我恨她,但对于那个孩子,我真的是无心的。

  我永远记得病房里李彤那双含恨的眼睛,她没有去告我。我想,和袁璃有关,因为,他们要结婚了……

  邱泽宇

  “那天,李彤约你,是什么事?”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只是给我发信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你答应她了?”

  “没有,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更不知道我要用怎样的情绪面对她。”

  “那你最后还是去了,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好奇,很多事情,根本没有理由的。”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并没有人。”

  “可是有人看见李彤和一个女人在海边争吵。”

  “很可惜,那个女人并不是我。”丛犁无谓地耸了耸肩。

  “她有没有告诉你见面的时候还有其他人,或者你有没有把你们见面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我相信她说的。但那个女人又是谁?

  “她没有说还有其他什么人,信息上写得很清楚,我也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因为我原本就没有打算去赴约。”

  “她有什么仇人吗?”

  “她最大的仇人,不就是我嘛。”她自嘲地笑了笑。

  离开了看守所,我径直去了咖啡厅,我约了张政,我的老同学。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我端起咖啡,笑笑说。

  “算了吧,跟我客套什么。说吧,什么事?”张政就是这样,直接地让人无所适从。

  “关于李彤那个案子,我是辩护律师。我想知道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目前的证据指向,对丛犁很不利,你也知道她们的关系,她还曾经出现在事发现场……”

  “可是她其实不具备作案动机,袁璃说过,事发前几天,李彤曾表示过,她愿意放了袁璃。”

  “好不容易得到的,为什么放弃?”

  “因为她发现,袁璃有自毁倾向,这个理由够不够?”

  张政没有说话,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又有个人,来报人口失踪,这家人还有点儿来头。哎,算了,先不说了,保持联系。你说的,我会上心,有什么新进展了,我再约你。”

  眨眼间,审判的日子到了,因为没有任何新的突破,人证、动机齐全,宣判丛犁故意杀人。我完全不能接受,劝丛犁继续上诉。

  “你太荒唐了,输不起啊?”张政歪着脑袋气鼓鼓地问。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输不起,而是不能输……

  什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从前,就连学法学的我,都觉得这些话里透着无可奈何和自欺欺人,但现在,我信了。

  就在审判结束的一周后,案情有了新突破。而这一切,源于另外一个案件的侦破,就是张政提到的失踪案。

  随后,孙沁雅——丛犁的姐姐,被逮捕。

  孙沁雅

  从警察找到了万维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而事实上,我也没有想要逃,或者说,我可以解脱了。我清楚地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我不后悔,唯一不安的,是我无意中伤害了阿犁。

  八岁那年,妈妈告诉我,要带我进城,进城后,我要叫那个男人爸爸。而事实上,我知道,他并不是我爸爸,而且,我恨他。

  后来,我多了一个妹妹,我曾经认为我应该恨他们一家子,但对那个可怜的女孩儿,我始终狠不下心来。她很温顺,多年来,我们也相安无事。

  妈妈奄奄一息的时候,叮嘱我,上一代人的恩怨,都忘了吧,我知道,她希望我幸福。

  我一度想要放下一切,因为妈妈,更因为,我又见到了爸爸,我的亲生爸爸。

  爸爸是大队的会计,和妈妈情投意合,却碍于当时的风气,无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妈妈后来回忆说,她记得那天爸爸被带走的情形,她悲痛欲绝,却无能为力。她坚信,爸爸没有私吞公家的财产,但是,她拗不过那个时代,后来,妈妈发现,她怀孕了……

  再后来,那个男人来了,在一次醉酒后,他占有了妈妈。妈妈是一个保守且有些懦弱的女人,她愤怒,却不敢反抗。接着,她想到了肚子里的我,如果通过这样屈辱的方式,能够留下我,她接受。

  过去的那些年里,妈妈总是哽咽地说,不怪他,是她自己开始就动机不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可是,她有什么罪,她不过是在他错了之后,将错就错。而那个男人呢,他竟然独自回城,去享受快意的人生。

  我见到爸爸,是在妈妈去世三个月后,他说,五年前他被放出来,就一直在找妈妈,只是他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我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小时候我们受到了怎样不公平的对待,关于我有多恨那个男人。我想,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至少这一刻,让我觉得,过往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下它张牙舞爪的姿态。那个男人,发现了爸爸的存在。

  原来,那天,我和爸爸在楼下餐厅见面,恰巧被他看到,出于“父爱”,他尾随我们,知道了这个秘密。

  那个傍晚,那次争吵,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他说,妈妈是个恶毒的女人,他说,我是个杂种……争吵间,我无意识地将他推倒,他陷入了重度昏迷。

  看着他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我从开始的害怕渐渐平和。直到那天,接到袁璃的电话,他醒了。

  我来到医院,袁璃并不在。来到床头,他睁开眼睛,先是惊恐,随后,变成了愤恨。我知道,他意识清醒了。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恢复语言能力。他想按下床头的呼叫键,我却抢先一步拔掉了维生系统。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我看见他的脸色由潮红变成铁青,最后,完全失去了血色。我慌张地插上塞子,关上房门,匆忙地离开了医院。

  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李彤从监控录像里发现了我。她找到了我,她说,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想阿犁和袁璃就此分手。她还说,她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只是,不要去破坏她的计划。

  听说李彤和袁璃要结婚了,我松了口气,这一切,就快过去了吧。我有些心疼阿犁,决定去陪陪她,竟让我看见了那条信息,李彤发给阿犁的信息。

  我知道阿犁不会去见她,于是,我去了。阿犁不会知道李彤所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我想,我不会猜错。

  我果然没有猜错,李彤要告诉阿犁的,是关于那个男人的死。就如那个目击者看到的,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我把她推倒在了海里。看着她被海水包围、卷走,我带上头巾,匆匆离开。

  如果我当时镇静一点,我不会看不见,那双躲在暗处的眼睛……

  万维说,他一直很喜欢我,只要我同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忘了看见的一切。于是,我陪了他一晚。第二天,我约他到山顶看日出,将他推了下去。我没有去查看他是否还活着,我告诉自己,一切交给命运,我累了,这荒唐的人生,就此结束吧……

  邱泽宇

  我有些意外,孙沁雅最后想见的人,居然会是我。

  “我对不起阿犁和袁璃,‘忏悔’不过是那些伪君子的自说自话,伤害已经造成,再见面,不过是徒增伤悲。我找你来,是想求你,把这封信交给我爸爸,告诉他,要好好活着,这是我一生对他唯一的要求。”

  “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我不敢,我怕看见他绝望的眼神,我甚至怕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庞,我不会再见任何人。”

  看着她的背影,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偏执,如此惨烈。

  丛犁离开看守所的那一天,我和袁璃一起去接她。

  “谢谢你,你是个好律师。”

  “只是个好律师吗?”

  她有些诧异,“哦,是个好人。”

  我尴尬地笑笑,“其实,我们早就见过。”

  “你……”她努力地回想,却一无所获。

  “阿犁,我是小宇。”

  是的,我们从小认识,六岁那年,有老人开玩笑,说长大后要她嫁给我,我记得她当时点了头。七岁那年,父母接我去Z市,我哭了一整个晚上,无果。那时,我暗暗下决心,阿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只是,当我再一次回到S市,我的阿犁,你早就把我忘了。终于明白一句话,“蝴蝶飞不过沧海”,因为,沧海的那头,从来就没有等待……

  那天,我看着她和袁璃一起离开,以为可以放下她,祝她幸福。却没想到……

  袁璃

  那天在医院里,我答应李彤,会和她结婚,我怕她会伤害阿犁。就是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毁了……

  我常常觉得人生无趣,工作频频出错,最后被辞退。更要命的,我会出现幻觉,在厨房里用刀弄伤了自己,在天台上差点失足坠楼。

  李彤开始害怕,我却越来越淡然,甚至有些期待这样的毁灭。

  那天,李彤哭了,她说她真的很爱我,并不想毁了我,我们聊了很久,我记起,李彤曾经也是一个那么率性、可爱的女孩儿,是我误了她。到最后,她说,她输了,她会认命,放我自由。

  我以为一切即将过去,却等来了李彤的死讯。

  我不相信阿犁会伤害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直到那个律师找到我,他说,他可以帮我们……

  今天,是阿犁重获自由的日子,也是我的新生。我准备了鲜花和钻戒,准备迎接我们的重生。

  我揽过她的肩,迈向我们的康庄大道。

  一声急喝,惊碎了徜徉的美好。我护着阿犁,锋利的刀子插入我的胸腔,我的阿犁,我终究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邱泽宇

  在众人的惋惜中,袁璃离开了,这个荒凉的人世,还是留了阿犁一个人……

  “这是你女儿留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她让我转告你,让你好好活着,看来,她的这份苦心白费了。”我想,如果孙沁雅能预知这一切,她一定会见他最后一面。不,如果她知道后来所有的悲伤,她是否还会开始当初的一切?人啊,真是渺小又可悲,被命运玩弄,却不自知。

  我并没有跟他过多交谈,我怕我想起那一刀,会有想杀了他的冲动。

  整整三个月,阿犁消失了。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你好。”

  “小宇。”

  “阿犁,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那件事,其实是我做的。”

  “什么?”我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甚至有点怀疑这个电话是不是打给我的。

  “李彤,她的死,与我有关……”

  “那天,我见到她了,我到时,她被浪拍在海岸上,奄奄一息。我想去扶起她,一个可怕的念头疯狂闪过,我突然很希望她已经死去。我没有再去害她,但也没有救她,就那样看着她,又一次被涨起的潮水卷走。”

  “小宇,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报应,我不怕死,老天就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阿犁,你听我说,你现在在哪儿?”

  “我不会回去了,我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这里很好,这里,有袁璃……”

  我发疯地追问,回复我的,只有一串串忙音。

  当我赶到现场时,阿犁已经出事了。车子撞在了一棵大树上,驾驶座已经严重变形,人,当场身亡。

  两天后,我收到了那本《仓央嘉措诗传》,是我送给阿犁的那本,不用看,我已经知道,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最后的念想……

  2016年1月9日,今天是我跟所里约定的最后期限,我的义务法援工作结束,要回到所里工作。

  我并没有把阿犁最后的话告诉警方,我想为她保留些尊严和清白,同时,我清楚,我犯了怎样的错误。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赎罪,也为阿犁“超度”。我放弃了晋升和出头的机会,别人笑我傻,我知道,为她,我不后悔。

  吃过晚饭,林陌发来信息,约我明天一起看电影,我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五分钟后,另一条信息响起,“上次你看到那本诗集的表情有点奇怪,你也读过他吗?”

  “是的,你最喜欢哪一段?”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天鹅恋上澄澈的小湖,

  想长长久久地居住。

  可惜湖面结满了寒冰,

  让天鹅心灰意冷。

  “我最喜欢这几句,无望的凄美。”

  心不经意地被扎了一下,许久,我按下回复,“明天是没有时间,或者,我们可以约到周末……”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荒于流年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