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对谈 | 要保证写作的优先权，并保持这种优先权
许道军
上海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创意写作硕士研究生导师，上海作协会员。出版著作包括《创意写作：基础理论与训练》、《千秋家国梦：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类型研究》等；曾主持省级文学刊物专栏，散文随笔作品见于《读者》等近百家报刊杂志。近年来致力于英语国家创意写作引进和中国创意写作学科创建研究，开设有“故事工坊”、“故事理论与创作实践”、“大学创意写作”等多个课程，教学效果受到学生的一致好评，并被《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艺报》等多家媒体报道。
本文 | 节选自《故事工坊》
作者 | 许道军
写作对谈
很好的问题。当我还是一个研究生的时候，一个老师曾对我们中的一群人说：“教得越少越好，智慧教学，精力集中到你的写作上面。”（这种观点）我当时就有点不以为然，现在仍旧如此。但是，必须要指出的是：确保你计划中的写作时间，不允许你的教学责任占用它。记住，在论文/故事/诗歌的写作周里你仍旧要教学，在其他周里多安排你的写作时间。
我强烈建议你一周内安排四到五个时间段用于写作。一些人喜欢安排连续写作的计划：每天早晨两小时；或者每天晚上，从10点钟开始写作三小时，或者星期天一整天。尝试观察一下你最佳的写作时间：我们当中有些人是早晨动物，有些人则是猫头鹰。我建议你每周安排三个时间段，每段三个小时，在周末则安排一段较长的持续时间。选择时间：比如说，星期一安排晚9点到夜里，星期三、星期四上午8点，星期六从中午到下午5点。坚持这些时间，不要让其他事情，比如教学的、个人的、班级工作等，占用它们。你在学校写作，要保证写作的优先权，并保持这种优先权。
2.你能给我一些其他关于教学的小窍门吗？
● 争取避免教学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的课程。许多学校已经取消了这种课程，我不确定为什么其他学校没有这么做。争取上星期一到星期三的课程或者星期二到星期四的课程。为什么？因为这种安排有助于你集中时间写作，更重要的是，相对于三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课程，两个半小时的课你更容易处理。为什么这样？因为是我说的。如果你愿意，采用有难度的方式。
● 教学大纲：从老教师那里咨询教学大纲。尝试让你的教学大纲不超过两页纸。简单的课程介绍、教材介绍、课程目标陈述、课程要求要表述清楚，课堂纪律要交代清楚，并提供一个简单的时间表。
● 为什么要一个简单的进度表？你应在自己的笔记里打一个关于整个课程的进度表草稿。尝试坚持计划。在许多情况下，计划将会改变。我习惯给学生一整学期的进度表，然后我着手准备半学期的进度表，然后我准备六周的课程。现在，我在教学大纲上只是简单做一个头三周的进度计划。我告诉学生，每一节课的计划需要提前三周制订，但是在计划之外我允许留有一些余地。
●我喜欢在课堂间歇将下几周的计划写在黑板上。这意味着我已经将它们告诉并展示给了学生。这将减少你很多麻烦。
● 每节课都带上花名册。这有助于你记住学生们的名字（第二周结束时你就应该记住他们），也表示你对谁来上课、谁不来上课很在意。
● 课程第一天：我要点名，分发教学大纲，解释教学大纲，巡视教室，然后要求学生以某种方式介绍自己（务必咨询老教师如何做这些事情）。我要介绍教科书，我要他们以某种方式在课堂写作，这样他们就会养成写作习惯（咨询老教师如何做写作练习），我要清清楚楚地布置为下次课准备的课外作业。通常情况下，我在第一天会放他们早走，特别是因为他们大学生活的一开始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我说得清清楚楚，在一学期余下的日子里我们将一起相处。
● 课堂讨论如何进行？不要害怕沉寂。依我看，你在课堂上提出一个问题，等待他们回答，甚至不得不等上整整一分钟。保持沉寂，最后会有人起来回答的。如果你养成提出一个问题，停几秒钟，然后自己回答的习惯，学生会以为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都会如此。实际上，他们会认为你喜欢这种提问模式。因此，提出你的问题，然后等待回答，不要害怕沉默。
● 如果讨论进行时遇到问题，不要害怕直接点名回答，经常他们仅仅是等待你的允许，回答问题。
● 间歇：如果你的课将持续一个半小时，允许有一个五分钟的课堂间歇。这也给了你自己一个间歇，你可以重新组织下一半的课程。在这个间歇里允许学生上洗手间，或是仅仅活动一下身体。这些看起来没什么，许多教师不这么做，但是你在一个半小时内只能往他们脑袋里灌输这么多信息，要让他们的脑袋和身体休息一下。我始终在休息五分钟之后开始第二个半场，这种暂停可以延长到十分钟。学生会留意到你的用心。
● 每节课尝试完成三件事：一个关于写作的讲演、一个关于文本的讨论和一个课堂写作任务，小组作业，或者介绍一个新任务。每一个任务尽量不要超过二十五分钟。保持课堂活动滚动前进，以避免学生感到厌倦，这也让你在整学期的课堂中收获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它锻炼了你的组织能力，而一个有组织能力的老师是一个有效率的老师。
●帮助改进学生写作上的弱项和帮助他们纠正错误，是你的工作，但同时，发现和强化他们写作上的优势也是你的工作。两点你务必都要做到，第二项跟第一项一样重要。
● 始终安排课内写作时间，至少一周一次。这帮助他们实践你所讲的东西。这也许对他们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对你却很重要，因为这种时间分割不让你一堂课那么集中紧张。找到有趣的写作练习，或给予他们具体的与课程论文相关的写作任务，或者干脆直接让他们以此为基础写作课程论文。
●结识你的同事教师、老教师和类似骗子的人。你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启发和反馈，交流教学计划，或许最重要的是，在一整天或一周的教学之后，他们会帮你减压。找到与你有同样挑战、同样处境的同病相怜的人，会帮助你很多。试着将你的工作时间与其他教师保持同步，如果没有学生来访，那么正好成为教师们的讨论时间。
● 照顾好自己。保证睡眠，健康饮食，留出时间给你自己、给你的写作、给你自己的功课。如果你健康、快乐，那么你的课堂气氛必将同样是健康、快乐的。
3.最后还有什么想法要说吗？
任何人都想上创意写作课。它们经常是大学里最时髦的课程，也经常有一大堆学生等待着这门课。这门课的动力是没有问题的。
另一方面，没有人愿意选写文章的课程。许多学生相信他们应该在这个名单之外，其他学生觉得写作枯燥，还有许多学生相信他们不会成为一个好作者，他们害怕上这些课程。
这看起来令人沮丧，但也不尽然。不妨这么看，如果你让写作课程充满快乐、趣味，有时候出其不意，最重要的是，与学生相关、对学生有用，那么他们将会特别地另眼相待。他们对课程的期望低，我不跟你争辩你一定得迎合他们的低期望，但是我要说，如果你使学生上课感到快乐、有趣，充满挑战，而且课程与学生相关，那么你将会让他们吃惊。他们的许多朋友正在上一些枯燥的课，如果你的课超过他们的期望值，他们会做笔记，你也会得到他们的努力和兴趣。
如果你相信，表达和致力于写作对你而言有价值、很重要，那么你教学的时候会觉得简单轻松。如果你坚信写作有价值，而且对你十分重要，那么你的日子甚至会好过得多。
你不必做学生的朋友（同时你也不是他们的敌人），你是他们的老师、向导和导师，你也是他们写作艺术和技巧上的同事。成为他们写作的朋友，也成为他们课堂体验的朋友。
4.作为一个教师，你对你写作工作坊的学生有何期待？
紧要的是学生花费时间创作并提交作品到工作坊。这些作品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修改。花费时间分析同伴的作品并写下中肯的评论也很重要。老实说，我希望学生们把写作工作坊的课摆在所有课程的首位。理想的情况是，研究生们尽可能地坚持写作。阅读和保持某种文类的创作同样重要。
5.你能告诉我有关写作工作坊的事情吗？
只能说一点。首先，有8~16个学生，工作坊就可以随地开班了。虚构与非虚构学生一学期要做两次作品研讨，而诗歌学生则可以将他们的作品提交到工作坊讨论，五次或者更多。需要有两到三节的介绍性课程，学生阅读和讨论出版的作品，或者完成一些简单的写作任务。但是，多半情况下，你得加入工作坊讨论。
一个工作坊，正如我前面所说，就是一个关于学生作品的编辑会议。一位教授和其他学生讨论一位作者的作品——长处和不足，并且提出改进的建议。同时，作者坐在一边，听取意见，做下记录。随后，作者也可以问一下工作坊讨论期间没有涉及的特别问题。通常情况下，学生们或者教师会给（提交作品的）学生写信，或者在手稿上写下评论。
6.如何当好作者（假定你是作家）？
永远不要当冒失鬼。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要一开始就把你的故事或者诗歌带进工作坊研讨。为什么呢？因为第一次工作坊活动只是为了让大家彼此认识，此时的工作坊，就像一台缺油的机器。一般情况下，尽管不是总是这样，第一次工作坊活动只是一个学期以后课程的演习。因此，如果可以的话，收回你的作品，到第三次或第四次的时候，提交它们。
不要在上工作坊课的前夜写东西然后第二天提交。我们在午夜或者之后都有非凡的创见，但是当白天来临，灵感总会溜走。最好的写作是再写。记住，一个好的工作坊故事或者诗歌总是那些已经写好并且搁置了一些时日再拿回工作坊给你编辑过目的作品。
你的作品带到课堂上研讨之前，你要复印它们。确保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复印机故障之类的麻烦。
小组里总是有懒惰鬼。他们不是不写作，就是对作品三言两语或不置一词。如果有人对我的作品偷懒，我就对他们的作品偷懒。我只关注那些关注我作品的人。通常情况下，我第一次活动总是竭尽全力，然后根据情况做相应调整。留意那些害羞或性格内向的同学，他们在课堂上不一定高谈阔论，但是能提供了不起的写作洞见。
最后，或许最重要的是，当你的作品被研讨的时候，你得是一个速记员。当我的作品被研讨时，我喜欢记下所有的东西，或者差不多所有的东西。我会记下一个发言者的名字和他的意见，然后下一个。为什么？两个理由：
第一，你需要有发言者的发言记录。这很重要，因为课堂上一个强有力的意见会扰乱你原有的思路或者更好的想法。当你有发言记录时，你可以从中选取有用的建议。
第二，当我集中精力记下每一个人的建议时，我的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在那些批评的或者消极的建议上。这是你的孩子，现在摆上桌面，总会有各种各样令人吃惊的，有时甚至具有伤害性的意见。将它们全部记下，可以助你保持情绪稳定，精力集中到内容上，而不是批评上。
工作坊结束的傍晚，我喜欢阅读每一个人的建议，然后我搁置它们一星期，让它们在脑海里自动弹回来，听任我的下意识去组织它们（强调一些，拒绝其他），然后我坐下来重写我的作品。
在工作坊活动结束的时候，你可能会得到一个提问或者澄清的机会。坚持这么做。不要解释你的故事，或者给你要做的事情找理由。类似于这样的“呵呵，你这个家伙显然没有看到……”的意见没有帮助。不管你的诗或故事合不合这些听众的口味，你必须坚持自己的风格。问一些过去没有问过的问题，或者问一个特别的学生，请教一下在过去讨论中不经意提出的一个问题。
7.如何当好读者（当你是读者中的一员）？
不必完全读明白。你会明明白白地读懂20世纪的诗歌、虚构或非虚构作品，但是另一些人会看出其他含义。不要将你的审美观强加于其他人。一个工作坊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一部作品，努力去理解这部作品和作者要做到什么。将你的建议限制在这些方面。无论如何，你要做的是提出改进意见，或者作者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但是不要将你的风格强加于另一个作者。
通常情况下，工作坊无关是对还是错，它只给作者提供种种选择、建议，而不是命令，因此，避免与工作坊其他成员的个人争执，提出观点，而不是耍个性。
记住一点，你的建议注定要被别人反对或者引起争论，随他去。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澄清或者强化你的意见，保持在最低限度。这里不是法庭，你只需要提出建议。如果你已经陈述得明明白白、卓有成效，作者会做笔记。在工作坊里，读者到最后会学到很多东西，但是记住：工作坊首要是为作者服务。
不要与作者交谈。作为基本规则，研讨会上作者应该保持沉默。因此你不应这么说：“金，我很奇怪关于母亲的信息，你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相反，你应向老师或全体同学提出问题。
不要花费时间去讨论语法。一个拼写错误或者用词错误，很容易在底稿上标记出来，作者以后会看到。一个研讨会一般十到十五分钟，时间宝贵，这些错误没有关系。注意力集中到结构、形式和作品的内容上。向作者提供选择方案。如果语法错误在一部作品中从头到尾都存在，你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建议提出来。
做出中肯的评价。是的，你可以指出作品的不足，但是指出一首诗或一个故事中好的一面同样重要，而且确保你的评价集中到这里。通常，一个恰当的、中肯的评价在研讨会开始的时候就要提出来，如果一部作品好的一面在一开始没有得到肯定称赞，研讨会一般会忽略。
写信。我总是在自己的虚构工作坊中写信。这些信可以手写，当然打印更好。通常，如果是比较短的诗歌，意见可以写在作品页面。工作坊主持人喜欢给他偏爱的作品给提出建议。无论如何，你得是一个好的书信作者。作品好的地方，提出三个强化意见；作品不足的地方，提出三个改进意见。将时间花在这方面，当你写了好的信件，你也会收到好的回信。
口头评论要具体，如有可能提供例证。每次发言保证在三分钟左右，不要少于一分钟。要清晰简明。写信件或者做出书面评论应该包含你最好的建议中的一个。不要害怕给出你关于作品的整体印象——谈一谈它是什么和它想要写什么，但是，你的评论的主要部分要具体，具有建设性和可操作性。
推荐阅读
许道军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5-5
“做豆腐是最有趣的事：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做薄了是豆腐皮；做没了是豆浆；放馊了是豆汁；搁臭了，还可以做臭豆腐……写作工坊有时候也如豆腐作坊：故事写得有头有尾，可以做小说；故事写得有声有色，可以做剧本；故事写残了，可以做散文；故事写没了，只剩下一些情绪，还可以做诗……”
本书通过工坊式写作课堂，对“讲故事”的技巧、方法、练习进行讲解，涉及虚构与非虚构类型的故事创作。
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
每一次写作，都能令我们变得更好
本期编辑 | 温不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