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井口圆圆的、大大的。老井的四周是用砖头砌成的,参差不齐,粗糙的很。别看它样子难看,在过往的那个异常艰苦而又漫长的岁月里,它可为我们那一方乡亲立下了汗马功劳,它用自己甘甜的乳汁哺育了我们那一方人。我就是从小喝着它的乳汁长大的。
每天早晨,我常屁颠屁颠地跟在爸爸身后去老井挑水喝。由于爸爸在身边,平日里胆小如鼠看见老井就躲的远远的我,也出奇地大胆起来。趴在老井边上往下看去,下面光线幽暗,黑洞洞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来。如果是在夏日中午时分,阳光直射井底。这时,目光投射处,老井中一片光明,波光潋滟。幸运时,除了枯枝杂草外,还偶尔可以发现有几只美丽的青蛙在水中徘徊。时而抬头望天,时而水中嬉戏,似乎生活得悠闲、快活。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理解了“坐井观天”这个成语的含义。
不大一会功夫,爸爸就从老井里似乎毫不费力地提出两大桶水来。接着,爸爸把他那根光光的、长长的扁担放在肩头,挑起那两桶水,一前一后,颤颤悠悠,咯咯吱吱,大踏步走回家去。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力气也大了,胆子也大了。在那老井附近,有我们家一块小菜地。夏秋季节,每到菜地缺水时,我就拿着爸爸平时用来担水的那套工具来到老井旁。由于我是新手上路,最担心的莫过于一不小心把水桶掉到井里,于是,就找来一根短绳把井绳钩与水桶拴在一起,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一切准备停当后,我就小心地来到井边,弯腰,然后慢慢松动井绳。等水桶接触水面时,手中的井绳使劲左右摆动,猛然间,一松手,水桶借力倒下,水就可以灌满了。可别小看这一招,它可是从老井中提水整个工序中惟一一个高难度动作。它技术含量高,难度系数大,一般人必须在大人的悉心指导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方能熟练掌握此技术。我跟爸爸学这绝活还算是学的比较轻松,时间不长,我就基本掌握住了其中的技术要领。如果这个动作一次不能到位,让水桶只灌了一半水。这时,再摆动井绳让其实现第二次灌满也就难了。在这个时候,一般的做法只能是先把那半桶水提上来,倒掉,然后再一切重零开始。
完成上面那个高难度动作后,下一个工序就是纯力气活了。脚跟站稳,做一次深呼吸,再弯腰,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两个手臂上。然后两只手快速交替使劲往上拉,三下五除二,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把盛满水的水桶拉上“岸”来。
由于这桶与井绳还在一块牵着,我通常的做法是把提上来的第一桶水倒进另一只空桶里,再把它放下去,提上来。然后解开井绳,拿起那根长长的扁担,挑起两满桶水。我咬紧牙关,摇摇晃晃、艰难地朝我家的菜地走去。
一趟、两趟、三趟,在炎炎烈日下我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渴了,我就像驴子一样把自己的头伸进水桶里饮个痛快;饿了,我就在菜地里摘上一根还沾有毛毛刺的水灵灵的大黄瓜狼吞虎咽一番。半晌过后,虽然整个手臂、肩膀都酸酸的,但一看到刚才还耷拉着脑袋的蔬菜叶子一个个变得都像精神抖擞的战士似的,所有的疲劳都在顷刻间一扫而光,一种劳动后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
记得有一次,我独自一人担水浇菜。开始时,我还按部就班地稳扎稳打。渐渐地,我感觉我的技术练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愿意再麻烦将水桶与井绳钩之间拴上保险绳了。谁知,刚解开保险绳试水,在翻桶时,突然间觉得手中井绳一轻。不好,我大叫一声,但为时已晚,水桶已掉进井里了。我的心的随着水桶猛地一沉。我急忙伸长脖子向井中张望,除了水中模糊不清的一圈圈晃动的涟漪外,水桶早已石沉大“海”了。
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爸爸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爸爸没有责怪我,他马上找来一个大铁钩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绳子,领着我就向老井奔去。来到井边,爸爸用手中的绳子牢牢地拴住铁钩子,慢慢将其沉入井底,细心地探明沉底水桶的大体方位。不一会儿,就把那丢失的水桶钩了上来。这时,我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些。接下来,我又在爸爸的指导下苦练起在井中翻水的技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失过手。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老井就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历经岁月的沧桑,终于走到它生命的尽头,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了。而我少年时从父亲那里学来的那套纯熟的提水技艺,再也没有了自我展示的舞台。如今,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安上了自来水,只需轻轻一拧,幸福就流进了我们的心里。
不知怎么,我还是怀念村有老井的那段过往的岁月,怀念自己曾经在老井边提水、担水的日子,虽然苦些、累些,但那时离那份直抵心灵的快乐是那么近、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