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才知拥有,离别方懂失去
抬眼望去,烟雾笼罩的远山依旧苍翠。连成一片,让人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道岭,又有多少座山。
已是傍晚时分了,夕阳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天空中那一排排高飞大雁的脊背。
它们又可曾记得,一路飞行的途中,它们停留过哪些地方,欣赏过哪些美景,与哪些人相遇?
在它们飞过的地方中,有没有一处地方,让它们愿意多停留片刻?
在它们遇见的人儿中,有没有一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让它们愿意凝神而望?
周邦彦轻叹一声,他知道自己不会懂得雁儿的心思,可是他的心思,雁儿又何尝能够懂得?
若是它们能懂,也就不会这般从他头顶轻轻掠过,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那又怎样,当年他轻言离别的时候,不也曾意气风发步履潇洒,不肯回头多看一眼吗?
人如风后入江云。
风吹过来了,水,流过去了。
只有那一场春雨后的满地败絮,不甘地证明着曾经的春光,也徒劳地挽留着曾经的春色。
人,可以消散无形,可是,曾经的情意,怎么能说淡就淡,说散就散?
那样至浓至久的情意,就像这满地的败絮般——
一千多年以前,李商隐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该是有着无限落寞的。
没错,在灰暗的孤独时光中,他还有盼望,这盼望的名字,叫重逢——
等到我和你重逢的那天,我们一边剪着烛芯,一边笑谈当年我在巴山的日子,那场雨,可真大呀,还是夜里下的,把外面的池子都涨满了……
在分离之时,想像重聚的时光,所有现在难熬的日子,都成了未来执手相欢时的谈资。
与李商隐相比,周邦彦则将自己的词作停留在了令人不忍卒视的黏连状态——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对于周邦彦而言,又岂止是轻描淡写的剪不断理还乱呢,满地败絮,既是曾经的生如夏花,又是现在的死如秋叶。
不管是生是死,都入骨入髓,再难以从生命中抹去。
曾经的一切如此美好,为什么他将要残忍地将它们从记忆中抹去呢?
情似雨余黏地絮,地与絮,注定两者会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直到最后,它们悄然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出彼此。
一个崭新的春天,终于,再次可以引颈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