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黑夜的老鬼
手边的长岛冰茶加了些冰块，透出一些沁人心脾的凉，而冯晨心里还是很烦躁。
窗外，炎炎烈日暴晒着马路，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柏油味道，马路对面诊所的招牌，也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这持续的酷热让冯晨难以忍受，而更撩拨他心弦的是最近妻子的反常。
冯晨的妻子正是对面诊所的护士，那是他刚刚离开缅甸回国，来到这座城市的日子，水土不服引起的剧烈腹泻，让他缠绵于医院。
而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认识了郑月如，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清澈的眼神，让冯晨直接沦陷。
经过冯晨的努力，终究还是抱得了美人归，两人相恋相守，诸事相宜。
不过最近，郑月如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整日里总是魂不守舍的，在冯晨与她对话时也表现的十分迷糊。
更让冯晨觉得不对劲的，是妻子近日来总是避着自己接电话，每次看到自己靠近，就会匆忙把电话挂掉。
而冯晨因为在缅甸的一些经历，养成了别样的习惯，一旦起疑，他就必须要查出真相，如果妻子真有背叛，他也会亲手了结了这段因果。
一边想着，冯晨撇了一眼对面诊所的大门。
虽然脸上带着口罩，可那玲珑的身姿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冯晨亲手给她买的。
冯晨睁大眼睛，隐约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小伙子。
虽然看不清脸，但也可想而知是一个英俊多金的才俊，冯晨的脸涨红了，不知是愤懑还是嫉妒。
冯晨一口喝光了手边的长岛冰茶，酸涩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心头，他用力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街道上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冯晨凭空又多了三分恼怒，他虽然没亲眼看到郑月如和那个人有什么亲昵，但一想到两个人在车里说说笑笑，他就如鲠在喉。
忽然，冯晨后颈上的汗毛立了起来，他恍惚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这种惊人的敏感度是在缅甸的热带雨林中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酷暑的街道空落落的，连行驶的车辆都寥寥无几，只有一辆清洁三轮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带着草帽的扫地工在树下偷偷躲懒。
02
抬头望去，楼上房间的灯亮着，郑月如先一步回到家里，冯晨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当面跟妻子对质，毕竟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推开家门，自己的拖鞋如往常一样整齐的摆放在玄关的地毯上，听动静妻子正在厨房里忙活。
又想起郑月如走进跑车的情景，冯晨的心口像被蜜蜂蜇了一下，对枕边人的信任动摇了。
吃晚饭的时候，郑月如的状态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冯晨也不说话，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凝重，又有些尴尬。
夜色渐渐深了，冯晨在书房里忙着自己的工作，下午的行程耽误了一些时间，冯晨不得不熬夜把进度赶回来。
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冯晨的脑袋也有一些晕乎乎的。
郑月如适时走了进来，端着一杯热咖啡，冯晨抿了一口，不仅味道正好，连热度都是精心晾过的。
冯晨抬头看了一眼，妻子莞尔微笑，她还是如往常那样熨帖。
“是我多心了嘛？”
妻子的关心没有一点虚假，冯晨的疑心减弱了几分。
“你下午上班累不累？”冯晨冷不丁的问道
“啊，下午跟同事出诊，是个瘫痪的老人，我们诊所定期都要派人去看看的。”
郑月如的笑容是那样的动人，冯晨的眼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同事啊，男的女的？”
妻子素颜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自然，手指绞起了睡衣的衣角：
“老公你真是累了，我们诊所的医生不都是男的嘛。”
“哦，好像是啊。”
冯晨声音有些低沉，看着妻子离开自己的书房，她的异样当然瞒不过自己，郑月如拉开跑车车门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冯晨脸色更加阴翳了。
他胸口闷闷的，那里有一处沉疴，是从缅甸回国时在边境上发生的一场意外留下的旧疾，在这个沉闷的夜晚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冯晨的心脏像绑上一块沉重的石头，一直在往下沉，胸口的疼痛感越来越重。
他像被一条粗壮的绳子用力捆了起来，连呼吸的力气都在不断流失。
“月如，月如！”冯晨用力喊着，声音嘶哑。
他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甜，头愈发昏沉了，眼前不断发黑，在还有知觉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刚刚赶过来的郑月如。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妻子脸上有一抹诡异的笑意。
03
冯晨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床上，刺鼻的消毒水和洁白的天花板，让他有些恍然。
扭头看去，郑月如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眉头皱着，眼圈通红。
冯晨心里的疑虑尽数消去了，如果妻子真的背叛了自己，大可不必送自己来医院，让他自生自灭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醒了。”
月如的尾音带着哽咽，听得冯晨一阵心软，他握住妻子的手，不断安慰着。
突然，郑月如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号码，又从眼角瞥了一眼冯晨的脸色。
她接起了电话，语气有些支吾，故意装作有些听不清楚的样子，然后立刻站起身来，走出病房的门，冯晨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妻子。
虽然隔着一扇门，他很难听清楚郑月如故意压低的声音。
不过她可能不知道，冯晨在缅甸的工作让他对唇语有一点点涉猎，能一点点拼凑妻子的对话。
“现在方便说话了，药你准备好了？”
“好，我一会过来拿，药效还能更强一点吗？”
“我是加在他的咖啡里的。”
“嗯，赶快彻底解决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冯晨在屋里偷看，郑月如转过身去，而上面短短的几句话让冯晨心底发凉。
他本来以为是自己的旧伤复发，没想到那杯咖啡里竟然有别有玄机。
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冯晨又觉得胸口开始疼了，明明自己刚刚放下了疑心，可这个世界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看着郑月如笑靥如花的走了回来，冯晨脸色没有一丝波澜。
“老公，刚刚同事打电话过来，我得去趟诊所。”
“呵，演的真好。”冯晨在心里冷笑，不漏痕迹的点点头。
看着郑月如扭动着腰肢走出去，走出冯晨自己的视野，他眼神冷冽，仿佛在宣告着这个女人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冯晨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起十几年前在缅甸的日子，他曾经是华南的一名缉毒人员，费尽辛苦潜伏进了缅甸的一个毒窝，那是缅甸大毒枭“老鬼”的老巢。
“老鬼”是现在还时常出现在冯晨梦里的人，总是穿着深色的斗篷，带着一张绘着鬼纹的面具。
冯晨以“犬鬼”为代号在缅甸的热带雨林里叱咤风云，把老鬼的巢穴定位准确的反馈给警方。
“老鬼”在那个雨夜被多方围剿，炮火撕开了夜幕，天罗地网逐渐收缩，虽然最后没有找到老鬼的尸体，但想来谁也无法在那个夜晚活下来。
而被老鬼视为珍宝的一块翡翠玉牌勾起了冯晨的贪念，那块翡翠可是真的价值连城，若是物色到合适的买家，就能换得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于是在随队经过国境线的时候，冯晨动手了。
他一个接一个的杀掉自己的同事，看着他们的鲜血溅射在自己的胸膛。
而正是由于最后一丝丝残余的怜悯，被临死前的同事抓住了机会，对着冯晨的胸膛开了一枪。
可冯晨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虽然落下了难以医治的沉疴，但也获得了他觊觎的财富。
04
冯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在抚慰自己的伤口，还是在擦拭那些无辜的鲜血。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把沉浸在回忆里的冯晨拉回了现实，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手机，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估计又是推销吧，随手就挂断了。
可那个号码又不断的打了过来，冯晨皱了皱眉头，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机械音，而说出的话让冯晨惊出一身冷汗。
“好久不见，犬鬼。”
冯晨瞬间猜到了对面的身份，惊恐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也出现了颤抖。
“老——老鬼？老大你还活着？太——太好了！”
“太好了？你握着手机的手不会在抖吧。”
“怎么——怎么会——”
老鬼说对了，冯晨的手真的在不住颤抖。
“我还活着，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吧，卧底同志。”
冯晨默默的闭上眼睛，牙齿紧紧的咬合，没有说话。
而电话那头的机械音还在继续说着
“听说你在边境杀了同僚，那块翡翠玉牌在你手里吧。”
“呵，你果然是为了翡翠来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只要那块翡翠在我手里，你就不敢把我怎么样吧！”
冯晨嗓子嘶哑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让他的嗓音发出了剧烈的变形。
“嘿嘿，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打算要那个翡翠了呢，我现在只想要复仇，刚刚走出医院的是你的妻子吧，长得还不错啊，可惜她马上就要被我一枪爆头了。”
冯晨一怔，老鬼现在不在医院就好，至于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被老鬼处理掉也无所谓：
“老鬼，你尽管开枪好了。”
“哦？是吗，给你发一点好东西吧。”
说着，老鬼挂掉了电话，而冯晨的手机也收到了一条彩信，里面是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穿着那条郑月如同款的衣裙，一只手拿着口罩，另一只手对着镜头比“耶”。
第二张图是一张药方，是用来治疗自己旧疾的，有几行备注：药味极苦，混在液体中服下效果更佳。
而第三张图是一张照片，从一座高楼上拍的街景，冯晨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在街上走着，镜头里还露出了一把狙击枪，枪口闪烁着光芒。
图片后面还附着几句话：
“对了，我还得到消息，你的妻子好像怀孕了，如果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
冯晨如坠冰窖，胸口又开始沉闷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浸在水里。
仰头看着，郑月如的笑容在水面上浮现，怀里还好像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孩。
他想伸手去抓住，但却浑身无力，呼吸也越发困难，仿佛整个人在慢慢向水底沉去。
对，自首，去自首妻子就不会死了，冯晨急忙拿起手机，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把自己的昔年的行为都一一交代了。
不多时，医院外隐隐就听到了警车的鸣笛。而老鬼也适时发来了一条短信：“算你识相，自己安排后事吧。”
这时，郑月如推开了病房的门，脸上还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冯晨冲过去，把妻子紧紧的搂在怀里。
郑月如被吓了一跳。
“老公怎么啦，”
声音还是那么动人：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医院外面停了好多警车，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冯晨的身体抖了一下，捧起了妻子的脸：
“月如，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家里书房的书架里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个保险箱，里面有一些金条和存折，保险箱和存折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怎么突然说这些？”郑月如有些发懵。
“别打断我，没有时间了。”
冯晨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对了，要是保险箱里的钱你花完了，就去一趟我乡下的老家，在旱厕里有一个砖洞，里面有一个油布包，包袱内侧绣了一个电话，打那个电话把包袱里的东西卖出去。”
说完冯晨再次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妻子，细细嗅着月如发丝间的幽香。
郑月如也慢慢凑到冯晨耳边，语气低沉，一字一顿：“你终于把翡翠玉牌的位置告诉我了，犬鬼。”
冯晨瞬间僵硬了，看着郑月如从自己怀里挣脱出去，墨色的瞳孔闪烁着幽光。
她倒退着走出了病房，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宛若融入黑夜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