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身影
今天学习《社戏》一课。鲁迅对江南水乡平桥村民的热爱,说到底是对土地的热爱,对淳朴的劳动者的热爱,对故土的一往情深的热爱。
不由得想起这些日子里接触到的农民。第一要提到的是为我刷乳胶漆的两位姐妹。她们矮矮的个子,说话非常平和,自打领到钥匙跟我去看房子时,就找到施工队里扔在一边的两个笨重木头梯子,不辞辛苦的扛到楼上,此后,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刮墙皮,抹腻子,刷乳胶漆。有一天我去看工程的进展,进得门来,屋里烟尘斗乱,像是面粉厂加工好的面粉都被风扇吹起来一样,我的嗓子立刻被一种涩涩的东西堵住了,赶快跑出门去,咳嗽起来。
他们见我来了,立刻从梯子上下来,出来对我讲话。此时,他们姐妹的身上已经满布白色尘末,甚至脸上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眼睫毛上也挂了许多。一时间,看到他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工作,我对自己和粉笔末打交道的些微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我连忙说:你们先忙,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回来,省的你们再往外跑。她们赶紧说:可不能!我们自己带了饭呢!
路上,我突然想起梁晓声写自己小时候去找母亲,见到母亲在缝纫车间嘈杂而脏乱的环境里工作的一幕,曾给了他极大的心灵震撼,他从此发愤苦读,没有乱花一分钱。
假如这两位姐妹的孩子看见自己的母亲在这样严重污染呼吸道的环境里工作,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到附近的市场上给他们买来了两根鸡腿,一小堆咸水鸭。当我劝他们下来吃饭的时候,看见他们初开自己的包裹,带来的极其简单的饭菜:几个煎饼,几根大葱。
我说:你们吃吧,趁着热乎。记得以后多吃点猪血,这个环境对呼吸道不好,我就常常受粉尘污染呢。
另一位是给我铺阳台地砖的老人。第一天见我时,他穿得非常刮净,猛一看非常像个退休工人。可是第二天他电话给我,要我去看看这活儿多难做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我差点落泪:满头是白色的土色的尘土,身上满布水泥沙子,当切割机响起的时候,新磨出的粉尘就再次在他的头上身上蒙一层,这且不说,贴上面的墙砖时,他爬上去又爬下来的来回不断的折腾着,其中的辛苦,别说让我做了,就是看看,恻隐之情立刻蔓延开来。
那天,我是买着炸鸡去的,提前嘱咐他可以不带饭,另外给他捎带了一笼小笼蒸包,特别好的那种。他忙得可以了,从泡瓷砖的大罐里洗洗手,在身上擦一下,就坐到阳台上边饮酒边吃起饭来,边吃边跟我聊起家常,我对他说:以后要少做工了,太辛苦。他说:唉,这个年纪了,当年在泰建不是正式工,要是正式工,我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劳累啊。
第三个要说的就是同学宫为我找的包橱子的老板。当天我们一起去量空间策划时,我看他西装革履,肚腹稍微发福,眼睛圆圆大大的,挺英武的男子。后来橱子一直是工人做,我也没见到他。昨天去时,进门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上身只穿一件两根吊带的背心,下身是一件旧裤子,在锯末纷飞的室内,他在切割橱门,她的妻子在打下手。
当机器响起来切割木板时,飞扬的锯末就把他的身体一次次包围起来,我嗓子忍受不了那样的飞尘,赶紧躲到阳台上去。
不等他做工完毕,我对他说:今天我就把账结了吧,你们如此劳累,真过意不去啊。我今天带着钥匙吧,你们走时碰上门就好了。
他却摇头说:我把钥匙放在你同学宫老板那里吧,万一收不好尾,我明天再来拾掇一下。
那天下着大雨,我离开时,已经快黑了,不知道他们何时离开的。那点工钱,他们三人做了三天还多,给我做这个橱子,真的是所得甚少了。
很多人都觉得做装修这个行业挣钱没数,可是真正跟他们接触了,才知道即使挣得多,这其中的苦辛也非常人能承受的。况且真正赚钱的还轮不到这些恶劣环境里做工的一线劳动者。
我幼时常常站立在自家门前,紧盯着为我们村子盖楼的农民父老们,眼睛里常常流露出对他们的敬佩,因为我家里没有一个这样大力气的跟砖石瓦块打交道的人。可是现在想想,他们的环境虽然苦些,但是少有今天的重度污染啊,噪音的,粉尘的,剧毒的等等。
常年跟粉尘打交道,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最恶劣的环境里工作,拿最低的收入,最差的生存条件,怪不得农村老人普遍不如城市老人长寿。
再来看看他们微薄的欲念,对生活的知足,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对他们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