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了，我从来没有得到那两个男人的心
1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毛病，直到结婚三年后一直没怀上，婆家怀疑我和老公哪儿有问题，就拖着去医院了。
再试了两年，还是没怀上。我想着婆家没有第一时间赶我出门，反而治了两年，也算通情理了，两人都还年轻，就自退一步，各安天涯吧。
于是，我离了婚。当时我还不到三十岁，对外是说性格不和，所以给我介绍对象的人还蛮多的。
我生得不错，工作也好，我妈过世了，我爸有退休金，这样的条件，很多人家并不介意我离异，头婚男也照样推到我面前。
坦白说，老赵在一堆相亲对象里挺不起眼的，也不知道介绍人从哪里挖来这么一个，估计就当凑数的，没想着能成。
老赵自己也觉得没戏，见面那天也没拾掇，工地上忙完衣服也没换就跑过来了。
他一见我，就把话敞开了说，我知道你条件好，我没那个奢望，就是，介绍人太热情了……咱俩把这顿饭吃了就行，我请。
我笑了笑，你咋看出来我瞧不上你？
老赵呵了一声，我也不瞒你，我有个儿子。他又补了一句，我那娃儿放我妈那养着，八成介绍人没跟你说。
老赵说，这也兜不住啊。而且，我妈年纪大了，没法再带了，所以我得把儿子接过来一起过。
2
兴许觉得跟我不可能，老赵反而把自己的打算跟我聊了聊。他一老爷们，工地上的事儿很忙，娃还得有个女人看着才仔细，所以他才会来相亲。
我问，那你娃他妈？
老赵脸上露出一丝哀容，没了，难产没的。他跟亡妻也算是少年夫妻，没想到她先撇下他们父子走了，儿子成了没娘的娃。后来有次他给儿子洗澡时没注意，滚烫的开水里没掺冷水，儿子的一只脚踩下去，留下一块难看的疤。
我点点头，说应该的。
老赵没想到我还会再找他，还让他把儿子也捎上。
我精心准备过，一见面就送了他儿子一个漂亮的乐高汽车，一看就价格不菲，老赵想推拒，我说，小朋友喜欢就好了，对了，他叫啥名字。
赵凡。
那我就叫他凡凡了。
后来我又约了老赵几次，有时候老赵没空，我就自告奋勇带赵凡去玩。
有次去游乐场太晚了，我抱着赵凡回去的，老赵赶紧把人接过来说，哎呦，他老重了吧？你干嘛这么惯着他，让他自个儿走。
我揉揉发酸的胳膊说，没事儿，我高兴。
老赵并不是蠢人，他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可又觉得我犯不着。
他这边还在犹豫呢，我擦了一把汗之后，很干脆地说，你看我咋样？
3
老赵倒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尤其二婚的，谈情不情的都显得矫情，大家都是找个搭伙过日子的。甭提他还带着个拖油瓶，光他的个人条件也就一般般啊。
我就把自己身体状况直说了。
以我的情况，找个头婚无孩的明显有风险，老赵这样的正好。
我观察过老赵爷俩，老赵人算老实；赵凡呢，现在五岁多，大概跟着爷奶过的原因，被娇惯得厉害，坏毛病有点儿，不过也不算大问题，跟我处得也还行。小孩子嘛，慢慢教就好，我有信心能跟他们把日子过好。
老赵也明白过来了，激动得直搓手。一个不能生娃儿的后妈，肯定一门心思都会放在赵凡身上吧，说句难听的，将来我老了，还得指望赵凡给我养老送终呢！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于是，我们结了婚。
期间，老赵亡妻的娘家来闹过一次，准确地说也不叫闹，就是听到老赵要再婚了，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保护赵凡的利益，他们想让老赵签下协议，把名下的房子过给赵凡。
老赵不同意，签那个不是侮辱我人格么。前大舅子来了火，老赵要是不同意，那他们就把赵凡带走。
老赵也急了，他总不能直白咧咧地跟大舅子说我不能生吧？那也太打我的脸了。
倒是我，直接站了出来说，你们放心，我不能生，一定会把凡凡当成亲生的对待。
亡妻娘家人呆了呆，反应过来后，立马消停了。
后来老赵拉着我的手说，委屈你了。我不以为意，把赵凡的手也拉了过来，三只手捂在一块儿说，咱们是一家人了，说啥委不委屈的。
4
我们正式为一家人的时候，赵凡六岁了，我并不想瞒着他啥，也有获取他信任的意思时，就跟他说，我虽然不是你亲妈，可我生不了娃儿，所以我只会有你一个孩子，我只当你的妈。
这话，也不止我一个人跟赵凡这么说，他生母那边的亲戚都这么说。
自打知道我不能生后，那边亲戚的态度就大变了，他们巴不得赵凡跟我亲近，这样我才会掏心掏肺地照顾他。
所以，赵凡没啥波折地喊了我“妈”。
老赵爸妈带赵凡的时候，难免溺爱了些，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我一开始不想让他有落差，也是手把手地照顾，可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总要学着自理。
我让赵凡自己穿衣服，但他就是拖拖拉拉地不肯。我就说，你要是不穿，那就光着屁股去幼儿园，让那些弟弟妹妹笑话。
我还让老赵不要管，你要觉得心疼，那就躲一边去。
老赵就皱着眉躲出门了。
那天等赵凡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吃完早饭去幼儿园时，已经迟到了。老师批评了我们。我就对赵凡说，明天要是你再因为穿衣耽误了时间，那就不能吃饭，只能饿着肚子来幼儿园了。
赵凡果然又慢吞吞地拖了好久，我说到做到，当真没给他吃早饭。
那天老赵去幼儿园接赵凡时，幼师说赵凡哭得很厉害。老赵委婉地劝我换个法子，我白了他一眼，我没用过温柔的方法？管用吗？你放心吧，饿那几次没事儿的。
我还警告老赵别帮倒忙，要不然我白忙活了。
大概是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赵凡又没找到帮手，总算把穿衣服的速度练起来了。
慢慢的，他能自己吃饭穿衣，有时候还会在我的鼓励下帮忙洗碗。
老赵看得热泪盈眶，到处说他没娶错人，把娃儿教得很好。
5
我还打过赵凡一次，那是他去商场里玩儿，看见喜欢的玩具就顺走了。后来商场调监控，查到了他头上。
问他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自己有错，振振有词地说，以前他拿了东西时爷爷奶奶也没说过他。
我被气个仰倒，抽了根衣架就往赵凡身上打，你这叫偷你知不知道？你想要不会回来跟我说？
老赵想说情，被我一眼瞪了回去，我指着赵凡气咻咻地吼，现在他小，人家不好计较就原谅了。可要是不管，长大了他也觉得喜欢了就拿走，等着人家报警抓进去坐牢？！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知不知道？！
老赵说哪这么严重就到偷的程度了，可他信我对赵凡没有坏心，于是后面还是举了白旗，对对对，你教育得对。
说实话，赵凡不太好教。老赵因为亡妻和烫伤他的原因，一直觉得很愧疚，几乎没有原则地惯着；两边的老人因为隔辈，也是啥事都顺着赵凡。他乱跑把凳子撞翻了，第一时间不是教训他乱跑，而是怪凳子摆错了地方……
我得顶着他们的溺爱去管教赵凡，盯着他写作业，锻炼他的自理能力，想方设法改掉他身上的坏毛病。出门做客时，人家夸他一句好，我心里甭提有多骄傲了。
人人都觉得我是个好后妈，是重组家庭的典范。
直到七年后，我怀上了。
我自己也很惊讶，医生明明说过我子宫发育得不好，怀孕的几率很低很低。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避孕，跟前夫在一块儿时也没少吃药治疗，没想到我都放弃这么多年了竟然又怀上了。
医生说机率低不代表完全没有，万事都有奇迹，恭喜。
对，这事儿值得恭喜，有几个女人不希望体验一回孕育生命的滋味啊，一定美妙又幸福。
我告诉老赵我有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激动地质问我，那你之前说不能生是骗我的？
我的心有些凉，且先不说当年他看过我的治疗报告，就说我怀上他的孩子，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质问。
6
果然，老赵不同意我生下来，说养不起了。
我说怎么就养不起了，那些条件比我们家差的都生二胎了。
老赵急了，那赵凡咋办？不得委屈他啊！
我就明白了，他是怕我生的娃儿，会分走赵凡的那份。可我怀的这个，也是他的种啊！
除了我自己的娘家人，老赵家的，他亡妻那边的，统统都不同意我生下来。劝我什么三十六七的人了，高龄产妇风险大，还有暗戳戳说我身体不好，万一生下来有毛病咋办……
我最关心的还是赵凡的想法，我问他想要弟弟妹妹么？他毫不掩饰地说，妈，有我还不够么？您是不是怕我将来不孝顺，才想要个亲生的啊？放心吧，我不会的。
我无力地笑笑，看来，他们都觉得我一定有了亲娃儿，就会对赵凡不好了，可我这七年的付出还不能证明我对赵凡的用心吗？我难道就不能有个亲生的孩子？我当了赵凡的妈，就不能再当自己孩子的妈了？
我不管，一定要生下来。我跟老赵说，你要是不同意，那离婚也成，娃儿我自己管，不用你操心。
老赵搓了一把脸说，哪至于啊？那不也是我的娃儿么……
说着他也有些心虚。
就这样，我别别扭扭地把娃儿生了下来，又是个儿子。
满月那天，老赵亡妻的娘家人也来了，送了贺礼。我还挺高兴的，我想着找机会再跟他们说说，一定不会委屈了赵凡，我都疼了七年了啊！
可没想到，对方又旧事重提，想让老赵把房子过给赵凡。
他们的说法也漂亮，那房子是老赵和他亡妻一起买的，当初还是她娘家出了大头，按理，就该归到赵凡的名下。
我拍着儿子的襁褓，苦笑一声，这人心呐，有时候捂不热就是捂不热。我从头到尾都没惦记过啥，可既然他们不放心，就拿走吧。
就这样，房子过给了赵凡。我只指望着从此大家能安安生生的，别在赵凡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我也想培养赵凡跟儿子的感情，哥俩好了，将来好互相有个依靠。
7
可事与愿违，日子还是起了波澜。
我的亲生儿子才那么丁点大，我肯定要先照顾他，可我自问没少关心赵凡，他的衣食出行，还有他的学业，哪样我没注意？为了怕赵凡觉得不公平，有时候我宁可放任儿子哭，也要先把他的作业辅导完了。
那时候，我一心想着把这个家维系下去，所以尽力地周旋着，一切以赵凡开心为主。然而有一天，一个家长告诉我，赵凡对一个姑娘耍流氓，把人裙子掀了。
我知道也许是少年好奇，并未存着啥龌龊心思，可我做为一个当妈的，也做为一个女人，实在不能把这种事儿随随便便揭过去。
于是就想带着赵凡登门给人家姑娘道歉。
可赵凡不乐意，他觉得自己就是开了个玩笑，她又没少块肉，犯得着这么小题大做么。
我强压着怒气，说你去不去？
赵凡梗着脖子说不去！
我气极，拿过衣架就往他身上抽，那姑娘的裙子能随便撩的？你还有理了？！
十三岁的赵凡也有了一把力气，他反手抓住我的衣架，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亲妈，凭啥打我！
我愣了一下，震惊过后就是虚弱无力，赵凡他这是把我给否定了啊。
没多久，老赵回来了，爷俩嘀咕了一阵，后来老赵就过来吱吱唔唔地说，那啥，凡凡也大了，你再打他，有点不太合适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很快，就有流言说到我跟前来了，说我心狠打继子，骂他是流氓，果真是当后妈的，一点也不心疼人。
我有苦也说不出。
那天，我在忙着，让赵凡看着点儿子，可我中途不放心回去看一眼时，发现赵凡就把儿子扔在床上玩，他忙自个儿的事儿去了，小孩子皮，儿子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我看着，焦急之余不免有些凄然，自从我有孕后，有些事儿我不愿意承认，可我再也自欺不下去了。
8
我没怀之前，我骂过赵凡，训过赵凡，也打过他，小时候为了改掉他那些坏毛病，我狠过多少心呐，可没人会觉得我暗怀心思，都觉得我管教得对。孩子不管咋成器，要真是啥也不管，随他想做啥就做啥，那才是真的把人给废了。
可自从我有孕之后，一切就不同了。
我早上少煮了一颗鸡蛋给赵凡，不会有人体恤我太累了，反而觉得我漫不经心，一心惦记着自己生的那个。
辅导作业时，赵凡一直没写对，我忍不住吼了他几句，不会有人跟我同仇敌忾地说，辅导作业就是来要命的，只会说我没耐心……
以前的打是对他好，是管教；现在的打，是越界，是虐待。
我自问一个母亲该做的，我都对赵凡做了，可有了亲子后，我对赵凡的一切，仿佛都不再纯粹了。
是啊，如果我没有亲子，那么我的一切，老赵的一切，不用说都是赵凡的；可现在，我的儿子肯定是会分走赵凡的，不管是财产，还是关爱。
所以，在赵凡眼里，他们不是兄弟，是对手。
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
我跟老赵提了离婚，我算是明白了，老赵把对前妻的惦记和亏欠全付诸在赵凡身上了，他恨不得赵凡拥有全天下。所以，他很满意无子状态下的我，如今的我把精力分了一部分给亲子，他就觉得我不够好了，他看我一切都带着怀疑和提防。
老赵自己都做不到对两个亲生儿子公平，赵凡跟我还没血缘关系呢，我又怎么会？
我看透了一点，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培养赵凡和儿子的兄弟情了，既然他们都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当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令人厌烦的后妈？
我也是会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