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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書的读后感大全

2020-10-16 20:44: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恍惚書的读后感大全

  《恍惚書》是一本由鄧小樺著作,時報出版出版的288图书,本书定价:平装,页数:2019-7-1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恍惚書》精选点评:

  ●读前半只感叹真是痴到迷失书海,读后半又有种跳脱出来的清晰通透。她一身能量,把恍惚的章句压实了。

  ●马家辉说邓小桦的画像大概是:一个东方女子,戴眼镜,笑眯眯,脸容优雅,但左手持一把机关长枪,右手抱一台MacBook,身穿旗袍,左脚高跟鞋,右脚运动鞋,头上梳着发髻。非常形象了。 极大的遗憾,上周没去序言书室。

  ●小桦是卖书好手,大学时摆摊卖书业绩好到上榜。在香港诚品那一年,把人文区销量卖到逼近生活区。那样的热情和能力早有预兆——她曾坐在序言,逢认识的朋友上来,就推荐刚出的陈灭诗集,再无动于衷的人听她念一首「说不出的未来」都会入手。那本书三个月断市。疯子一般的行为,无功无酬但被热爱驱动的纯粹。但有什么阴影隐藏在背后,不快乐时躲去哲学区抚摸书脊的呢喃,离职前被误会的强怼,离职日独坐仓库的告别,那个十一月料峭的雨夜,心里知道这一别,记忆和距离将会重塑和改变这年形状。书外人戚戚然,面对她拟题拟出宝钗菊花诗的气势,实情是我们都孑然一身浪荡江湖,所爱所知者唯书而已。书又买重、重读奢侈、搬家书是负累但难以舍弃(向田邦子出场),都是一力承担的命运。本书文字有一种铿锵气场,金石之气,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

  ●总是想感慨黄丽群写序写得好,哪怕只是写一两句推荐语,她说“邓小桦一身都是香港”,简直找不到更好的概括。这一本是关于书的书,除了她家中摇摇欲坠的书架已然清晰可见,更好看的是关于书展与书店的部分,尤其有一篇梳理了香港书展的脉络尤其好看。

  ●我怎麼會不知道小樺的才華一直是中等之姿呢。可是她有七分能力,做十二分的事,是不是值得我們雖不能如她那樣挺身而出,至少站在她身後或身旁呢。

  《恍惚書》读后感(一):……

  初识小桦是通过香港电台的节目【文学放得开】,只一集变爱上了这个节目当然还有主持人邓小桦。以我“水性杨花,铁石心肠”的渣男般阅读习惯,这是少有的能读完又打动我的作品。本书最大的特点也是优点就是真诚,一如小桦本人一样。爱书之人写关于书的作品最怕矫饰造作卖弄文字故作风雅让人心生厌恶。而本书之所以让我觉得真诚的原因大概有两点。一是她的那种理直气壮,如她本人一样倔强的思考中带着傻气却又不全然抛弃理性,尤其谈到弃书一章,竟某种程度上与我卖书给多抓鱼时的心情惊人的相似。我自问在众多书痴面前恐怕难称真正爱书之人,但只要你时愿意读纸质书的人,总有些文字让你感觉不谋而合,这可真是【同此凉热】。尤其有一章拘留中读书恐怕历经zz浮沉的港人会更有感触。二是她扎根于香港本土文化,以本土入手方不会显得大而无当。她对本土的文人,书展,独立书店热爱中带着真知灼见。她火力全开批评香港书展,最后也讲泥沙俱下也是暗合香港文化特性。她担忧独立书店的消亡希望可以与时俱进可真正有些书店学习诚品之时又会觉得他们失去了原有的韵致。这种五味杂陈,爱恨交织的原因还不就是对书的热爱,对文化的热爱,对我城的热爱。这种热爱足以感染每一个读书的人。若论才气,小桦在香港现在一众文人中只怕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但是真诚是足以打动每一个【同类】的。

(写完后再看我觉得我写的真他妈有够烂的

  《恍惚書》读后感(二):筆記

  - 這是我第一次閱讀鄧小樺的作品,雖然知道這位文化人多年。過去或許是因為覺得不大是文學人,不大會去找鄧的書來看;也可能是她過去的書都是走獨出版的路,反而自己在書店中不易碰上。

  - 這一次她的書由台灣時報出版,碰巧又是年尾出的書,加上近日台灣香港之間互動頻繁,鄧的新書儼女某種香港的代表,引起了台灣文化界的注意,是故在臉書上多次見到相關報導,也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 這一次也是衝著這樣的情緒,找了這書來看。打開了以後,才知道是一本關於'書'的書。

  - 當中有一些是書的評論或介紹,這方面就比較是見仁見智,反正我不太讀文學,很多東西其實不大了解。

  - 反倒是談藏書、書店、書人書事、書展的文章則引起了很多的思緒。

  - 相比起鄧的自我描述,我當然算不上甚麼樣的'書癡'了。她愛書,以書為生,家裡有11個書架,地面、窗台擺滿了數百本書,對買書、棄書、未用之書、重讀、甚麼時候讀甚麼(比如被捕時讀甚麼)、不見了書時等種種描述,雖不一定自己都有親身經歷過,但都能有所感應、甚至會心微笑。

  - 而談書店的篇章或段落,則更是讓人感慨。鄧應該比我高那麼兩三屆,還記得當年朋友要估學生報,來到知行樓做諮詢,突然有位'聲大夾惡'的老鬼質問新莊員如何看待廣東話入文,聽得我一頭冒水又覺得這人怎麼那麼串嘴,後來記下了她的名字原來是鄧小樺。後來偶爾去富德樓參加一個半個活動,或者在反WTO的示威現場旁邊的抽煙堆,天星皇后的運動現場,或者是牛棚書節、九龍城書節等,都會見到她的身影。再後來,就是在電視節目與臉書吧。

  - 但我想說的其實是,她提到的一些書店與名字,那可是共同的回憶。旺角的東岸書店、文星;中大的第二書店,銅鑼灣的阿麥,灣仔的曙光青文。這些關掉的書店我有去過,沒有像鄧那麼深交,但肯定留下了足跡。她寫序言,寫旺角與銅鑼灣樂文,都是我近年主要光顧的書店,讀來則更覺細膩入心。不一定都認同她的觀點,但卻慶幸有她留下了這些文字。

  - 她做過誠品,故也寫了一些誠品的東西;反而有點可惜她沒多寫三中商,除了提到三聯出了不少很不錯的本土專題。三中商近年被當賊辦,有社會的因素,但從出版、閱讀的角度始終未盡公允。

  - 曙光青文則更讓人'傷心'。曙光當年特意去找,其實看不懂甚麼,也不敢向馬老板請教,這大概註定了自己沒法在這方面進深。青文當年買過一些後殖民相關的東東,店主羅志華的態度依然瀝瀝在目。羅後來卻死於書堆下,簡直是對香港的某種埋葬。到今天我都不敢打開那本記念文集,《活在書堆下》。

  - 鄧寫書展,也可一讀,反正自己對書展沒感覺,也不是行業中人,難以從行業角度思考書業。不過讀鄧的文字還是讓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淺薄,她提及的不少書店、出版社名字都十分不懂,看來自己實在是太偏安於自己的舒適區。

  - 很多年前梁文道出過一本《讀書》,那本當然經典。這本《恍惚書》沒有那種深度,但讀來情意綿綿,對香港書業、文化界、文學是愛之深責之切。鄧雖然不無爭議,但這書還是值得一讀、及時出版的作品。

  《恍惚書》读后感(三):一向年光有限身

  小桦是一个很热情的人。真正从心底热出来的那种。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做节目,看观众意见,是真的看,不是随便凑数浏览两眼,也不是叫工作人员收集整理出成品再看,而是奋战在第一身,秒回交流,好的坏的意见都听,遇到杀气腾腾的,更是长文回复,披荆斩棘护卫自身,不傲慢,但也不受屈。我和她的「相识」是节目造就的缘份。「文学放得开」做到今年第三季,我本是苦等视频上传之人,今季开播时,油管上传甚慢,我略有遗憾,问过一回,未几节目会在刚播出完毕油管即有,我惊喜,她说:不忍见你暴走。特意嘱咐了工作人员。 啊。 后来我有了途径看直播,不用再苦等视频。但油管的视频,依然雷打不动地,在节目播出之后极速上传。就算在这个多事之夏,也无一次耽搁。 然后我补看她的书,文如其人,能量充沛、金石铿锵、一气呵成。但又有不一样的地方,是少在人前流露的惆怅、真实和敞开。 那点点敏感,光天化日时是甚少露面的。

  第一章讲书,那题目一气排开,如宝钗拟菊花诗题,穷尽可能。小桦从书尘写起,写出启蒙之光的神圣,和香梦沉酣半睡半醒时看到满满书架的美意。随即戳破空间有限是无法成就这等美梦的。及至失眠看书,失眠是不能看小说的,看不进去,失眠遍布焦虑与烦躁,无法进入他人世界,无法处理别人喜怒哀乐——又道看书至失眠是乐事,但这样的际遇随着青春期的失去而终结——失眠时最好随手捡起地上某本,翻开来不深不浅,刚好是未接触过又没有企图心的知识,让内心慢慢平静——这是焦虑的失眠之夜。而在她另一本书,看她心中悲愤难眠时、被人放冷箭无以名状时、只能在哲学书里一行行地、划下代表新知识的句子,疯狂般地吸收或者不吸收,让自己平静。这时候已经是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个习惯是更早前养成的,在本书「明亮与忧郁」那篇,她首次提及在诚品工作那年,当她工作不开心时,会躲在哲学区中岛,一本本抚摸书脊,呢喃书名,方被治愈。那句歌词再次被引用:我原是世间其中的粒子,如何冲击我都可以——又是一个互文。 旅行时又不同,旅行偏偏可以借轻盈滑入小说,乐意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命运。失眠书单与旅行书单一样难,前者是全看心情际遇,后者则复杂一些:出门时间长一些的,需要一些安全感,永远喜欢的书=不可不带的书+那段时间特别给予慰藉的书+觉得没准想看的书,还有,永远带漏的一二三四五本书。又千里迢迢叫朋友重买寄过来。那种急切、非看不看的急切,是「那一刻手里没有」的诅咒。也许你我都中过招。 中过的招陆续有来:买书重复。又分无意重复和有意重复。无意重复是自戳双目,证明买了书又不看,但又证明那本书确能一再吸引你。有意重复是挥霍,证明你为成全一份心意或感情而大手一挥。她写大学时帮老师整理家中书架,每每遇见重复书籍,杜老师几近崩溃: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天道轮回,当小桦从大学时潇洒的三个红白蓝,到毕业时的两个书架、四个书架、逐渐膨胀到2008年北京奥运再搬家时,十一个箱子,令她骇然——甚至想放弃向田邦子,无奈向田写1964年东京奥运与父亲吵架搬家那一幕实在戳心,她就为了那一篇起了恻隐之心,实在喜欢,实在与自身互文,叹口气,老老实实放回箱子——向田邦子这一篇实在有魔力,占据无数心扉——到她去年盛夏再次搬家,预算有限,又怕唐楼没有楼梯,搬书搬死师傅,但最后仍咬牙租下两室一厅(如没记错),最占地的房客自然是书,书架满载,地面堆叠,饭桌书桌都是书,吃饭是没地方的,练字也别想了,朋友最怕她不小心被书砸死——于是发出呐喊的人经过轮回变成她: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

  爱书、看书、看不完一本书、和一再重读一本书,都是读者快意恩仇的权力。无需向谁交代,自己痛快便可。但如果一只脚踏进书店业,那就是另一回事。虽然她自称入行只短短一年,连行家都称不上,自然没有留下姓名。但即便这句话,仍有淡淡苦涩。当事人也许否认,从她平日窥得的只言片语,举例多感慨少。但这一年,怎么看,都有风雪夜归人的意味。 诚品在香港开店,她在信义受训三个月,应该是怀有期望的——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她很能卖书,大学摆摊随意露两手就卖到上榜。对自己的能力心里是有数的。很能卖书意味着:爱书、了解书、了解买书的人——才能有的放矢。陈灭诗集「市场,去死吧」甫刚上市,她坐在序言书店,只是一介路人,却每逢认识的人上来,便上前去推荐,再无购买意愿的人,听她念完「说不出的未来」一诗,便会痛快购入。她完全无酬,甚至从未告知过作者。只偶尔一想,在当时序言的人看来,她会是个怎样的形象?——书痴到这种程度,一点也不能接受好书被埋没,一点也不能接受别人失之交臂,一点也不能接受它卖不出。 引台湾学者杨佳娴一段脸书文字:和邓小桦一起逛书店很恐怖。有一回在骆克道乐文书店。一开始非常文明,进到小店裡,各自逛一圈,手上攒了三本,一齐绕回柜台前,她歪头看看我手上的,沉吟一会,然后指著右边:「小思新出的那本你看到没有?」「看到了,不过......」,尚未说完,她就从情感面学术面文化面等等数了一遍,好,这本我也攒在手裡。接下来她眼睛一溜,又问,「那里那两本诗集你看到没有?」「刚刚翻了其中一本,但我是想......」,尚未说完,她会谈起诗人与诗风,惊艳处以及可能与我性格爱好相合相反处等等,好,然后这两本也就攒在手裡。如此这般,二十分钟过去——总之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上捧著的书已达三倍之多。她食指一挥,说,好了,就这样,去结帐!我就去结帐了。然后驮著书去吃甜品。一流洗脑,无人能敌。 于是你明白了,她是很能卖书的。甚至不能说是职业病而只能冠之以本能二字:尤其能毫不藏私地到处推荐别人买书。在诚品工作的时候,她把人文区的销量卖到逼近生活区,我没有概念,只知道生活区是诚品最能打的销售区。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事情发生了变化,这个关键点总是含糊而讳莫如深,轻轻滑过,也许是不近人情,面对下属在仓库开生日派对吵闹到书店时她是会呵斥的;也许是同事沟通不顺,她真心佩服的同事离职前最后整理书架,她默默跟随,却被同事认为:你信不过我?你信不过我可以等我整理完再检查。她没有辩驳。而她是牙尖嘴利的。也许是某一个时刻,她终于醒悟,这间书店从未真正如它所说的那样愿与本地文化融合,而这是她在乎的。也是她想投身去做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离职那天,避开同事,一个人在仓库啃盒饭,以不惧离群自嘲——让我想起她一个朋友,说:我不介意当一个别人讨厌的人。那一夜,她行出书店,就此结束这短暂的一年生涯。那是个十一月的雨夜,她觉料峭,更感到命运的浮现,清醒地预设到距离与时间必会重塑这一切。即便她甚少书写。也许甚少书写,就是难以把控这当中的真与幻,仍有不能定论的心结。

  其后她一手创立香港文学馆,依然出书、热情吆喝卖书,在平日的大清仓,在书展的小屋子。大概也依然保留了当初在诚品的某些固定动作——摆书、蹲下摆书、爬高爬低拿书——今年书展期间更是每晚都直播半小时左右,介绍文学馆所售书籍的特点与卖相。她卖书是连带讲故事的,她会告诉你江康泉和智海都曾在「字花」同事,当时也许还未发觉二人梦寐审美差异,离开后各自各发展,才发现二人追求迥然不同,于是一个画图书馆故事,一个出离骚幻觉。她离那些人太近,那就是她第一身的故事,所以她卖书,连带卖故事,而听了故事的人,很难禁得住诱惑。唯有顺从买下,放在书架,等待蒙尘或翻阅,或下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买了重复的书,或一再重读——书迷的宿命不外如是。

  一向年光有限身,她提到这句诗,我忽然无法再翻页,想起最曲折动人是她写,离职诚品前,买了一本Cool Memories送人,大概是卖得不好,而她知道,有一些书,错过了真的不会再遇上。她的感慨化成行动,就是买下送人。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恍惚書》读后感(四):讀小樺的恍惚與清醒,兼近月港臺書店行感

  是这个夏天才开始关注邓小桦。知道出了新书,初初不很有兴趣。书名就一股文青味。书如何能恍惚?取这二字,貌似好听而不通,想来内文也是轻软无料的文字吧。书皮是颇鲜艳的粉紫色,沾染些畅销书气味。至于内容,据闻通本谈书,更是怀疑谈不出什么花样。我害怕那种过分标举书、尤其是纸质书的道德训诫,和爱书人痴迷自矜的姿态。

  结果,在唐山书店鬼使神差地翻开序言一读,竟然就欢喜沦陷。她一破题「恍惚」二字,立马打中了我心底。「如果句子呈现液态流淌、朦胧与含混,对我而言是极好的。甚至,因为太多工作而不得不长期保持清醒与神经坚韧的岁月,我更加珍惜那些恍惚慵懒的状态,它从反面证明了何谓自由。如果可以,我其实情愿这本书再恍惚一点。」(自序《恍惚珍爱》,页13)原来恍惚是这样一种使人忘记身处何时何地的阅读写作状态,是清醒紧弦的工作日常之间一刹失控堕入了时间黑洞。这种状态的切换于我熟悉而甚少描摹,经小桦精准利落地解剖出来,不但对书名豁然理解,更对她亲切而服膺了。

  在庸常混沌中置入取景框架,将暧昧不明的成分精炼勾勒,这是小桦第一样折服我的本事(也是让我读其书感到愉悦的原因之一)。这需要对生活和自身恒常、细腻和敏感地体察,也需要独到的分析力,更少不了稳健的文字功底将它托现世人眼前。

  其实,在《失眠与书》一篇中,她对傅柯《疯癫与文明》的击节赞赏之语,也可反过来用于她自己身上:「清晰分类达致一种类似理性认识的理解作用,同时还有那神秘无以名状的烟雾,替代梦境——它让你在清醒时做梦。失眠需要疗愈,而疗愈必须有肯定自身本有的力量、重新掌握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那即是理性,以及体会梦境的能力。」(页27)在另一篇中她直言:「分析绝对是世上最迷人的事物,没有之一。」(《包装与旧情》,页31)足见这种对暧昧日常的分析能力,也正是她阅读与写作时的爱好与追求。

  她擅长分析。第一样就是分类和限定前提条件。依旧是《失眠与书》,「失眠」与「书」关系有多种,但她首先把「因阅读而不眠」从失眠中剔除出去,因为这是一种美妙沉浸,是旅行而非失去。而人们流传的偏方——以英文书和理论书助眠——她判定为药,安眠药,敏感地揭晓这外物的过度权威。她说,只有少数书能归类为失眠时的疗愈,如前述《疯癫与文明》,如马克思主义取径的艺术评论《观看之道》,理性与清醒拯人于身体的无法自控(意志想睡而身体不从),艺术和感性又注入微妙平衡,这样的阅读经验,连失眠都是受祝福。(页24-27)

  但她又退步来问:「失眠」必定焦虑吗?没有需要早起上班、无入睡需求的人,便无所谓的失眠。(页23)「买到重复的书」必然顿足悔叹吗?若有无限的空间,无限的金钱,重复的书便不成为问题(小桦甚至用了一个极妙类比:如若生命无限,可以无限地重复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重复的书》,页36)她擅长挖掘隐而不见的前提设定,使人看见许多习以为常的判断背后都有具体的限制。

  小桦会解构,却不失亲切。这在于她把书摆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既看得见光,也看见光里飞舞的灰尘。她乐于大大方方地分享读/藏书人的琐碎烦恼。且看第一辑「书的剩余」里涉及的这几个issue:书在家居的遮光与尘埃、重复买到一样的书、无法从头到尾读完一本书、书展沦为散货场、藏书太多导致寻书不得、搬家的沉重……爱书人谈书,竟然不是满眼的玫瑰色。她毫不避讳书的灰色面向,并不以这些烦恼为读书人之高贵的妆点(如古代一些文人以贫病为贵的那种酸腐气),而是真诚地抱怨、自嘲且剖析着。读者会心一笑,有种「原来彼此彼此」的释然。

  而后面的几辑「小看书市」「书店存没」「书展逆行」则走出personal领域和恍惚状态,更加知性地讨论起书业议题,依旧保持理想和现实并视的角度。她熟悉这一行业的百味,这得益于她丰富多样的书业/文化业经历,不仅生产书的内容(从大学时代开始的文学创作),也生产、展览、销售过书的传统形体(编刊物、策展、在摊位/书店/卖场一线卖书),更探索著书的虚拟和跨界形态(办过网站、做过电台、办「文学刺青·墨成肉身」视觉推广等)。因此,对于书店工作周旋客人的忙碌琐碎、书产业的市场盈利考虑、书展变成大卖场等等情形,也是深谙而善解。小桦晓得,书虽常常被美誉至于神圣化,却仍挂着大众商品本质,自然需要向市场倾斜。故而,她能深挖纷繁现象的内因,贯穿一种社会科学分析般的客观态度,摆脱了一味道德说教的习气。以《包装与旧情》一篇为例(偷个懒,这还是在第一辑),她指出,在华文世界,理论书、文学书因市场大小不同,连设计装帧的风格都受影响:文学书种类多、市场大,包装可以做得多元、炫技;理论书市场小,简朴不敢冒险,常把作者肖像和大字号的名字放上封面,方便读者一眼搜寻到。而这并非理论和文学本身的性格命定,因为英文书市场广阔,理论书也可以配上摄影/油画做成全彩精装。关乎市场的面向上,东方与西方,大陆与香港、台湾,常常各自情形不同。

  小桦是穿行在港台的人,偶尔也旅行大陆,对三地书业颇多对比。这种分析不是一刀切的优劣评判,而是看得见市场客观因素和时代差异。大陆早期的简体理论译书虽良莠不齐,但却补足当时繁体译本阙如的市场,留下读者旧情,乃至成为「八十年代民间读书人的身份立场」。(《包装与旧情》,页33)台湾书如今出版繁盛,有气力构筑「文化生活之想象」,不仅书本身装帧精致、创意频出,进而书店的装潢都要打中文青的心,乃至以颜容成为打卡PO照的地点,她在心痒之余,也忧心审美疲劳。(《独立书店:历史与浮沙》)香港从书店生存到书展的文化性都岌岌,书皮设计也不像台湾书那样定位明晰、方便读者,而是含混不清乃至拒绝解释,但她却从中提炼出香港文化自有不高蹈、不摆姿态、超越固定分类框架的混杂气质。(《难以辨识的香港》)

  过去一个月,我也足涉三地,一直携着这本书在身边。她总是奇妙地搭配着我的旅途和寻书需求。七月底去台南的高铁上,我读闲散恍惚的第一辑「书的剩余」,正好佐食对台南慵懒步调的想象和期待,读得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堕雾气中,直到下车见了朋友,才在猛烈日光下渐渐蒸干、苏醒。

  在车读时,关于书的个人思忆,与小桦的书写共鸣映照,意趣横生。最有趣的莫过于,看着这本被我携带旅行的书自己谈《带书旅行》。小桦的带书旅行常人不可比,拖着一二十本书出门竟是常态,并且细心而应景地挑选搭配,形成旅行书单。她洞悉携书的背后,是预设了自己在旅途中有不同的精神状态需求,而书构建种种异样世界,供人按需求走进某一扇门中。但旅行本就是通往异样世界的路(如台南总是寄托了「生活在别处」的想象),那么阅读与旅行就有了相互替代性(也就意味着相互竞争)。(页58-62)

  这种dilemma也出现在我的台南旅程中。当我坐在咖啡店为一本书而入神时,老板与满桌熟客开始聊天,是要继续独自沉浸在书的异样时空,还是积极参与远道而来的这一个现实世界?当我巧合地入住了友人的一间大书房,两面墙壁是排满了书的书柜,次日早晨醒来,是要流连此处的昏黄幽深,还是快快出门感受当地街市?我想,其中的危险之处尚不是浪费时间金钱换一个空间做一样的事情(换了个地方读一样的书,宛如换了个地方购一样的物),而是当这样的问题蓦然浮现:是否你其实只能欣赏文本化了的世界,只是攫取一种隔绝了风险和困顿的审美感受,没有身入其中去真正经验、应对的意愿或能力?但小桦是不受这样的问题困扰的。她大剌剌地说,在读一本引人入胜的魔幻写实小说期间,「与人逛街对方稍稍言谈无味,在扶手电梯上我就打开书来看」。(《失眠与书》,页24)如此自若,泰半是因她一点不缺现实经验,不会产生社恐者常战战兢兢的自疑,才能自信舍弃物理空间的所在而笃定地穿梭到书的异世。

  而当我路過香港时,已经阅读到书的第二辑以后,小桦的香港书业、书店、书展分析,简直变成工具书为我所用。当时香港书展已经落幕,我虽然途经只逗留一晚,但很想趁机去书店捡些新书的漏。在小桦的书里,了解香港一群「楼上书店」的背景和现状,各自的特征,以及和台湾的「独立书店」(独立于商业连锁大书店之外的小书店)的对比。他们多是被昂贵的租金逼上楼(这就如空中花园、菜园一样),虽然大多场地狭小,但卖的是严肃小众的文艺哲学书,乃至形成文化社群;但目前生存实在艰难,租金再涨,更搬高层,九十年代初设有的珍贵座位已经罕见,更有些书店已经倒闭。而要学台湾、学诚品售卖饮食增加收入,同样受限于空间。她评台湾书业已经进化到注重身份认同和品味的「消费层次」,而香港仍停留在「实用层次」。(《斗转星图逆势行——香港书业转变观察》,页117)实在是无可奈何的。

  我去了旺角西洋菜街上的序言书室、田园书店和乐文书店,惊觉他们的物理处境比小桦所写的实在更惨淡。序言的招牌在商业街的繁华错落中几乎找不见,形成对照的则是,几个兼职的学生站在路边为卖教辅书的书店大声招揽客人。进了逼仄的楼道和电梯,还要和其他铺天盖地的大字广告争抢客人的注意力。电梯里眼花缭乱到差点需要一点时间来找楼层按键,每次到指定楼层,电梯都会剧烈地上下晃动三下才停住。或许是为了保留窗边几个雅致座位,序言展书的空间非常有限,藏书量也受到了局限。过道只容一人。但客人大多逗留很久,随处站坐,专注看书,怡然自得。田园和乐文的空间相对较大,略似以前广州一些二手书店的规模,但和台湾宽敞明亮的文青书店,或藏书可观的唐山书店,还是不可比。此外,在社科书方面,台湾书店卖不少台湾书,香港书比例较小;香港书店却随处可见台湾书,比例不低。有好几本都是我买过或常常在台湾书店看见的,异地相遇,莞尔又无奈(我本是特地来找香港的书呀)。无论如何,这次的惊讶提醒我多多珍惜台湾的书店,并不是所有书店都理所当然长这副样子的。

  小桦对台湾的独立书店同样颇熟悉。她在诚品实习时,就常在假期逛唐山,对这间地下书店推崇甚力,说有些香港不见于市面的文学诗集,在唐山还能找到。于是,有日一位从大陆来台北的朋友,言及想找陈黎的书却遍寻不得,我便带他去唐山,果然在华语诗集架子的最下方找到一本。唐山实在是卧虎藏龙的,我自己就有两次经验,问店员有否某某书,她径走向某个书架某行取出,心底对各本书的位置似是明镜儿亮。

  后来回了家,在一个小城市里,连香港那样逼仄的小书店也无法奢求了。城里前几年开了第一家24小时不打烊书店,想是模仿广州1200,宽敞雅致,二楼有不小的轻餐饮区。我曾经在过年打烊前赖着读完王小波的《似水流年》。这次回家时听闻它已倒闭了。或许有些新开的书店呢,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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