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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锦集

2021-02-10 03:45:29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锦集

  《东坡诗注札记》是一本由徐曦著作,广陵书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6.00圓,页数:2020-3,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一):盧曉光:藤花館叢書提要·集部·東坡詩註劄記

  《東坡詩註劄記》五卷、附錄一卷,常州徐曦著。曦字子瀛,號鑑微堂主,祖籍江陰璜土;聽野書院山長親授弟子,竹雲精舍史傳部上座、諸宗部都講再傳門生。為人剛毅謹信,篤於學問;遇非知音,必竟日無言,與談經史,則訢然忘倦;治學承繼乾嘉諸子而歸依宋明儒宗,長於版本勘覈、攷據註疏,友朋間多呼為“毗陵校書聖手”,素有“不經徐鑑微筆削,難稱善品”美譽;撰文以立論嚴謹、推理緜密、引證翔實、辭藻雅馴著稱。

  蘇文忠公詩詞膾炙古今,劉會孟已讚曰“如天地奇觀”;其落墨揮毫,明章暗典、雅談俗議皆鎔鑄無痕,故稱“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王龜齡分類、施德初編年以降,歷代註本各自成說,於闡述妙旨厥功甚偉。然馮星實不知揀擇,雖旁摘繁徵,猶有漏網;查悔餘未諗洞藏,固引經據典,難免錯釋。曦是編採擷博贍,於諸家訓詁謬誤處發微辯證、敍事牴牾者審異疏通,誠堪拾遺補闕以裨學人;鄉哲許植基以為“承續純生,將比肩景高;立足舊註,實遠邁先賢”,黃梅沙門釋傳慈謂“詮解審慎,可匡學人風氣;攷證細密,確為詩註準繩”,皆非虛褒。附錄十條,專論南氏疎漏。斯人著述流傳頗廣,坊間多徑從其說而不攷,遂致貽毒深遠;此卷剖釐析毫、援證定疑,既駁野語,當可正視聽。

  夏正己亥小暑主編盧曉光謹識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二):薛金煒:東坡詩註劄記序

  詩人抒情、言志、感時、詠世,迺聚浩瀚篇幅;註家攷據、註釋、品評、解讀,遂增無量文字。其上廣蒐博徵而覓故實、求歸宿,似身經其世,慨有餘悲;挈領提綱以疏脈絡、尋苦心,如面接斯人,悄存遐思。其次雖於作者性情懷抱、辭章趣味或不能贊一辭,而字詞來歷皆攷索諸書、譬喻典故必徵引羣籍,發明旨意固少,校勘魯魚實多。其下或刻意尋章、有心求深,曲成臆解、謬為妄說;或不察異同、失攷眞偽,釋義徑庭、敍事牴牾;錯訛叢生,難免書山徑亂、學海舟沉。

  徐曦少耽研誦、長溺學術,博覽典籍、並崇儒佛,尤於校讎、箋疏用力深勤。近撰《東坡詩註劄記》五卷,於古來諸家註釋凡虛應敷衍、錯引生造處一一糾謬指誤,洵為古人諍友;拾遺補闕,堪稱學者良助。讀書不廣者傳義,多捉襟見肘,施元之從《晉書》說“阿堵”,實成誤導;治學未精輩釋辭,每附會穿鑿,馮應榴據《禹貢》解“東原”,本為牽強。至於漫云佛書道藏以自掩欠學、欺人或不深究,尤屬無謂。曦於虛述失攷者實證細察,遍溯源流、窮究根梢;簡疏偏邪處詳釋撥正,繁徵博引、鉤稽校訂。求一語原委,遍翻經、律;攷片言究竟,深潛洞、輔。治學如斯,誠屬難能。

  顏之推嘗曰:“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余嘉錫以為“此雖名言,其實難副”,而自述“每讀一書,未嘗不小心以翫其辭意、平情以察其是非,至於蒐集證據、推勘事實,雖細如牛毛、密如秋荼所不敢忽,必權衡審慎而後筆之於書”,故撰著皆脈絡盡理而後安;“難副”云者,特深知箇中甘苦。曦是編討摘物情,細探本末;抉發詩心,深明宗旨。異日高挹遐攬,自成手眼;掞藻揚葩,別裁千秋,庶幾可望。

  己亥五月廿六毗陵薛金煒於綠杉野屋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三):張戩煒:誰是詩中疏鑿手?

  

  蘇軾詩詞,古今註家紛繁。吾邑徐曦新著《東坡詩註劄記》,於此道校讎、箋疏,別有心得。

  以才情論,蘇軾可謂天水朝第一人。其筆驚風雨、墨翻滄海,所謂“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間,捲舒風雲之色”;其詩詞所涉韻味巨如江海、微若芥子,須仔細品味、詳加箋疏。當時王十朋、施元之,清代馮應榴、查慎行等,皆於此嘔心瀝血,撰著歷來為喜愛蘇軾詩詞的讀者所重。然而博引詩書、發明抉微之際,智者千慮,猶有一失;註釋者為炫博學,引書據典,難免穿鑿附會、強牽硬語。

  徐曦性喜研誦,自幼博覽,於校讎、箋疏用力深勤,體悟頗多。讀蘇軾詩詞積年,每痛於諸家註釋中雜有魯魚亥豕、直筆曲解,刻意求深、妄為臆說等弊。於是發憤疏鑿,意在正誤細論,務使涇渭分明。數載努力,成五卷《東坡詩註劄記》。辯諸家訓詁之謬、疏前人註釋之曲,審歷代傳言之異、啟詩詞所蘊之情。今日讀來,可令讀者拍案擊節,更可慰蘇軾在天之靈、撫江東父老之心。

  《東坡詩註劄記》可觀之處,約略有三:

  首先是糾正了舊註中因混淆文獻記載或過分相信記憶而造成的謬誤。譬如《贈常州報恩長老》篇,查慎行註稱據《咸淳毗陵志》載,感慈寺“本顯慶寺,一名報恩,在武進縣東八里”。《劄記》指出:《咸淳毗陵志》所錄武進寺院中“未見‘感慈’‘顯慶’‘報恩’諸名”。在晉陵縣東南二里有感慈顯慶禪院,即查慎行所指;在州東三里有報恩感慈禪院,方為蘇軾所贈長老駐錫處。

  又如《再贈常州報恩長老》篇“薦福老懷真巧便”句,查慎行註云:“《咸淳臨安志》:薦福寺在鹽官縣西三十里。”《劄記》認為:佛教史料未見天衣義懷禪師曾住持鹽官縣西薦福寺,《禪林僧寶傳》則有“懷公徙住越之天衣、常之薦福”的記載。據《咸淳毗陵志》,薦福禪院在州東南四里,即蘇軾詩中所指。

  其次是剔除了舊註中因強作解人而損害詩詞意境的頭巾氣。譬如《牛口見月》篇“京邑大雨滂”句,紀昀評曰:“‘滂’字懸腳。”李鴻裔批曰:“‘滂’韻句法從《春秋》得來,語有經典,不得目為懸腳。”《劄記》指出:《春秋》習見“大雨雪”“大雨雹”等辭,然“滂”意為雨盛,與《春秋》語法不同。韓愈有詩云:“濯手大雨沱。”蘇軾當是“用此句式”。蘇軾寫詩回憶當年京城大雨滂沱、水淹四處,難道一定要引經據典以湊韻?不從《春秋》裏尋章摘句,就顯示不出蘇軾高妙的寫作才能?徐曦引一句韓愈詩,化解了舊註的牽強附會,令蘇軾詩旨豁然開朗。

  又如《正月一日雪中過淮謁客回作二首·其一》篇“萬頃穿銀海”句,施元之註引《漢書·劉向傳》“始皇驪山以水銀為江海”。《劄記》認為:蘇軾所述,就是“雪滿大地、極目茫茫似銀海”,並無說秦陵中以水銀為海之意。舊註生拉硬扯,詩意頓失。

  再次是摒棄了舊註中因刻意穿鑿而導致的荒誕不經說法,還原詩歌本來意蘊,體悟詩歌審美意境。譬如《墨花並敘》篇“為求黑牡丹”句,程縯註謂唐代京城有一富翁劉訓,聲稱邀客共賞牡丹,卻置數百頭水牛在眾人前,“指曰:‘劉氏黑牡丹也。’”真令人讀來哭笑不得。《劄記》指出:按照這種解釋,“子瞻欲請尹白作水牛圖”,與敘文、詩句了不相涉。蘇軾詩中與“為求黑牡丹”對應者,是“歸向雪堂看”。在雪堂中賞黑牡丹,是中國詩歌審美中對比強烈且充滿美感的修辭手法。

  漢語詩歌歷史二千五百餘年,作品如恒河沙。漢語典籍更是汗牛充棟、蔚為大觀。古代文人受典籍滋養,發而為詩,其中涉及典故軼事、章句辭藻,不勝枚舉。作者情景會心,一揮而就,讀者因受教育的程度與專業所限,往往不能盡釋其中之曲。因此,箋疏是漢語詩歌重要的組成部分。然而,註疏者縱學富五車,總有因自恃而穿鑿、而疏忽、而荒謬處;所以,究根溯源、稽本察末,撥邪扶正、校讎訂實,是欣賞中國古代詩歌必不可少的環節,亦是中國文人代代相繼的事業。

  常州是蘇軾終老地,也是他嘉許的多君子之邦,更是他念念在茲的“我里”。《東坡詩註劄記》既是對歷代註家的糾謬,也是常州文人景蘇、仰蘇的君子所為,更是地方文化史中重要的研究積累。啟常州蘇學研究之一方,開蘇軾詩詞研究之新面,繁征多求、博采慎審,發微鉤沉、言必有據——徐曦此作,可謂善哉。

  元好問有《論詩三十首》,第一首開宗明義:“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可為這兩句詩作註的,正是其《贈祖唐臣》所說:“詩道壞複壞,知言能幾人?陵夷隨世變,巧偽失天真。”詩道之明,首在正義。義理不明,何以談詩?掩卷之時,“疏鑿”譬喻不禁浮上心頭。借此評價徐曦這部《東坡詩註劄記》,竊以為恰如其分、實至名歸。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四):蔣偉平:半巖花雨落毿毿

  “校讎之義,蓋自劉向父子部次條別,將以辨章學術、攷鏡源流。非深明於道術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與此。”徐曦《東坡詩註劄記》徵引典籍、諟正文字,發明蘇軾本意,正是章學誠所謂“使人由委溯源,以想見於墳籍之初者”。

  一

  張之洞《輶軒語·語學·通論讀書》有“讀書宜求善本”條:“善本之義有三。一、足本:無闕卷,未刪削。二、精本:一精校,一精註。三、舊本:一舊刻,一舊鈔。”然而,欲求善本,談何容易。即以蘇軾詩註而言,古往今來,闡幽抉微者何止百千?宋時已有四註、五註、八註、十註乃至百家註和《施註》。到了清朝,更有馮應榴、王文誥、查慎行、翁方綱、紀昀諸人,或合註、或集成、或補註、或點評,洋洋大觀。趙堯卿、王十朋輩姑且不論,作《施註》的施元之亦非等閒,葉德輝《書林清話》記他主持刊印多種典籍,陸遊讚他“絕識博學名天下”。馮應榴、王文誥、查慎行更是學養富贍,翁方綱、紀昀還曾主持一時風流,天下學子仰之如山。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雖然,蘇軾詩註猶未至善。一則,天下書不能盡讀,學問總有不到的地方。二則,盛名之下,往往逞才使氣,未免英雄欺人。三則,大凡學問,後出轉精。

  相比於前賢的煌煌巨著和時賢的等身之作,徐曦的《東坡詩註劄記》薄薄不足二百頁。但展卷伏讀,非獨時賢有望塵之慨,就是起王、馮、查、紀於地下,恐怕也要汗涔涔然。施元之、馮應榴、查慎行等註蘇詩好引佛經,貌似博雅,其實多有穿鑿。或未覈原典,徑引辭書;或訛字漏詞,錯點句讀。乃至張冠李戴,以“聖者”釋“真人”;漫不經心,隨口妄稱釋典。以己昏昏,使人昭昭。

  徐曦於書無所不讀,四部之外,尤其長於內典和道書。正因為有這樣的才情,徐曦在《劄記》中攷索群書,鉤沉故實,為查慎行等一一指謬。海寧查氏,人稱初白先生。早年受教於黃宗羲,又得朱彝尊賞識、提攜,為朱彝尊後東南詩壇領袖。初白先生一生坎坷,“國恤張樂”後改名“慎行”,取“謹言慎行”之意。奈何示人以短,英雄欺人,作此魯莽之事?倘先生九泉有知,其或悔之有餘矣。

  顧炎武說:“凡勘書,必用能讀書之人。”明人重刻趙明誠《金石錄》,序文末記上“壯月”兩字,《爾雅·釋天》云:“八月為壯。”校者不讀《爾雅》,大膽改為“牡丹”,鬧出大笑話。正因為校書之難,所以,邢邵“日思誤書,更是一適”。後來顧廣圻取“思適”為齋名,恐怕就是提醒自己校書絕非易事。妄下雌黃,盜名欺世,須防他日有後生如徐曦者!

  二

  誠如薛金煒先生序中所言,《東坡詩註劄記》於“諸家註釋凡虛應敷衍、錯引生造處一一糾謬指誤,洵為古人諍友”。其實,《劄記》非但讓蘇軾詩意頓還舊觀,而且於蘇詩版本研究大有裨益,因此也是今人良友。

  《劄記》為宋人施元之指紕幾近百條。《次韻和王鞏六首·其四》“回光照此身”句,施元之註云:“《廣燈錄》:古德云:若能回光返照、直下承當,則千足萬足。”徐曦攷證,《天聖廣燈錄》“回光返照”凡五見、“直下承當”僅見於《明州雪竇山資聖寺清禪師》,“千足萬足”分別見於《祖堂集》和《景德傳燈錄》。“回光返照”“直下承當”連辭,則載於《盤山了宗禪師語錄》,“直下承當”“千足萬足”連辭,見諸《三山來禪師語錄·小參》。但盤山了宗禪師和三山來禪師都生於明季,宋代的施元之如何可以預知五百年後的大德語錄?

  因內典未見綴輯“回光返照”“直下承當”“千足萬足”三詞成文者,徐曦判斷所謂“古德云”者,當是“糅合宋時禪家習語而成”。應該說,徐曦的結論完全準確,特別是他拈出的兩條明末清初禪師語錄,與宋犖等竄改施元之《註東坡先生詩》,正可相互印證。

  宋犖號漫堂,是清初名臣,收藏《韓熙載夜宴圖》等歷代劇跡甚夥,傳世的各種書法名畫上,常可見“商丘宋犖審定真跡”的鈐印。相比於書畫收藏,“詩人”才是宋犖的“人設”。他酷嗜蘇軾詩文,甚至因為在黃州等地任過職,隱隱以蘇軾後身自居。康熙年間,宋犖得到宋嘉泰刻本施元之《註東坡先生詩》後,喜不自勝,囑門客邵長蘅等刊刻印行,這就是著名的《施註蘇詩》。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邵長蘅等竟將施元之原註割裂補綴,遂致面目全非。據潘祖蔭、繆荃孫攷證,《施註蘇詩》除宋刻原書缺失的十二卷及序目,“餘註無不增刪,有舊有註而今無者,有舊有註而今易之者,有舊註短而引申之者,有改易書名者——幾幾無一完篇。”(《藝風堂再續藏書記》)。結合徐曦《劄記》拈出的兩條明末清初禪師語錄,“糅合宋時禪家習語”的,極有可能就是顧嗣立、邵長蘅、宋至輩。因為施氏固然無法預知後世禪師的語錄,但顧、邵、宋諸人還是可以看得到的。而《劄記》指出的近百條施註謬誤,或許很大一部分已非施元之原話了。好在施元之《註東坡先生詩》宋刻原本尚在人間,他日有緣,徐曦不妨一校長短。

  康熙己卯宋漫堂刻《施註蘇詩》,主事者為毗陵邵長蘅、長洲顧嗣立及宋犖的兒子宋至。子湘先生工於詩文,為王士禛、汪琬所稱。客遊京師,與施閏章、汪琬、陳維崧、朱彝尊等相過從,於喁疊唱。顧俠君“愛客常儲千日酒,讀書曾破萬黃金”(《四十生日自述詩》),於愛新覺羅·玄燁南巡時進所撰《元詩選》。因宋犖推薦,召試行在。宋至亦非井底之蛙,今天所能看到的法書名畫上宋犖的題跋,多半是宋犖讓宋至代筆。這樣一批名流,何以肆無忌憚地篡改施註?是師心自用還是遊戲人生?抑或別有隱情?藝風老人嗤為“明代刻書之故態”,或許只是原因之一。期待徐曦有更多的發明,以決此疑。

  三

  相比於同齡人,徐曦算得上是“逆行者”。有人鮮衣怒馬,他則隨遇而安;有人秉燭夜遊,他則挑燈夜讀;有人視校勘為畏途,他則兀兀窮年不改其樂。

  “逆行”是需要底氣的。徐曦的底氣,來自滿腹經綸。他不僅能讀書,而且善讀書,不僅能讀有字之書,而且能讀無字之書,見人之所未見,發人之所未發。《劄記》中引了一段程頤描述當時學人讀《論語》的眾生相,耐人尋味:“有讀了全然無事者,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有讀了後知好之者,有讀了後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又謂“不會讀書”輩“未讀時是此等人,讀了後又只是此等人”。能讀書的,未必是知識人;有知識的,未必有真學問。

  胡文輝《現代學林點將錄》中說了一件事:王國維應聘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導師後,還拖著一根小辮子。夫人勸說:“來到這個時候了,還留著這個東西做甚麼?”他回答:“正是到了這個時候了,我還剪它做甚麼?”當年看書到這裏,會心一笑:這一條,完全可入《世說新語》嘛。今天看來,以王國維的淵雅淹博和才智識見,又怎麼會斤斤乎一條辮子?他內心堅守的,是中華文化的終極價值,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王國維是那個時代孤獨的“逆行者”。

  在現代社會中,真正的學者是一種“稀有動物”,他們做的事既沒人懂也沒人關心。在很多時候,學問與世俗的功利是相對立的。不是說做學問必須完全超越現實生活、不食人間煙火,但如果對功名利祿甘之如飴,那麼離學問必然會越來越遠。李颙說:“一切世味淡得下,方於道味親切。苟世味不淡、理欲夾雜,則道味亦是世味。淡而不厭,非知道者其孰能之?”(《四書反身錄》)古今中外,學術、學問之路必定寂寞而艱辛,學人欲“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沒有這份內心的堅守,終將隨波逐流而歸於空疏。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蘇軾以花自況、借花抒懷,寄寓無限感喟。作為異代知音,徐曦一定還有很多話要說,其於蘇軾,撰述或將不止於此。

  《东坡诗注札记》读后感(五):李金坤:學力根深方蒂固——徐曦《東坡詩註劄記》箋評

  

  蘇軾詩自北宋末年即有註本行世,最初出現的是趙次公等人的四家註,後來逐步增補而演變為五家、八家乃至十家註。在此基礎上,坊間又有《王狀元集百家註分類東坡先生詩》問世,也有施元之、顧禧合註及施元之子施宿所增補的《註東坡先生詩》。清代先後出現了三部規模較大的蘇詩註本:查慎行《補註東坡先生編年詩》、馮應榴《蘇文忠公詩合註》和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註集成》,另有紀昀評點的《蘇文忠公詩集》等批評類著作。這些註釋與評點都體現了註家與評家較高的學術水準,對於深入理解蘇軾詩內涵起到了積極作用。然而,智者千慮,難免一失。這些註釋與評點中,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程度的欠缺乃至謬誤,這對於全面而準確理解蘇軾詩的意蘊是頗為不利的。所幸者,常州市青年文史學者徐曦對此類問題進行了多角度、全方位、立體化的深入研究,於近期出版了專著《東坡詩註劄記》。全書五卷,對所涉三百餘條詩句的註釋及評點中“望文生義”“引文不確”“隨意改詞”“不得要領”“註釋不全”“泛而無當”“評價失公”七種弊端進行了實事求是、有理有據、合乎邏輯、切近本意的攷釋,真正做到“於虛述失攷者實證細察,遍溯源流、窮究根梢;簡疏偏邪處詳釋撥正,繁徵博引、鉤稽校訂。求一語原委,遍翻經、律;攷片言究竟,深潛洞、輔”(薛金煒《東坡詩註劄記序》),實為一部糾謬補闕、功力深厚的難得力作。

  一、“望文生義”之弊。蘇軾《自清平鎮遊樓觀五郡大秦延生仙遊往返四日得十一詩寄子由同作·五郡》有“山鬼何知託老聃”句,萬大年注云:“《楚辭》有《山鬼》之章。”《劄記》認為:“汪瑗《楚辭集解·九歌·山鬼》云:‘諸侯得祭其境內山川,則山鬼者固楚人之所得祀者也。’是屈平祀者實為荊土靈女,恐難北赴秦中托夢。子瞻所言,無非當地山精木客等流,不必曲為穿鑿。”《楚辭·山鬼》描寫的是特定的楚地山神,與蘇軾詩中泛指的山川神靈風馬牛不相及。蘇軾《東坡八首並敍·其二》有“東原蒔棗栗”句,馮應榴注云:“《尚書》:東原厎平。”《劄記》指出:“《尚書·夏書·禹貢》云:‘大野既瀦,東原厎平。’孔穎達疏云:‘“東原”,即今之東平郡也。’斯地宋時為鄆州,南距齊安一千四百餘里,豈容子瞻‘蒔棗栗’?”結合前後文內容攷察,得出結論:“和仲所言為黃州東坡。”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二、“引文不確”之弊。蘇軾《次韻子由初到陳州二首·其二》有“閉戶時尋夢”句,紀昀評曰:“昌谷詩:楚魂尋夢風颸然。二字本此。”《劄記》指出:“劉楨《魯都賦》云:‘靈草尋夢,華榮奏□。’公幹卒於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在李賀生前五百七十餘載。必謂語皆有本,長吉是辭似非首創。”解釋詩句所用辭彙,通常要儘量準確交代其最早出處。紀昀拈出李賀詩句,自以為有所得;《劄記》則追溯到更早了近六百年的劉楨賦語,當然更為可信。於此可見作者嚴謹扎實的治學態度與科學精神。蘇軾《徐君猷輓詞》有“舊恨新愁只自知”句,施元之注云:“李後主《秋夕》詩:往愁新恨有誰知?”《劄記》認為:“李煜傳世詩未見‘往愁新恨有誰知’,不知德初何據;詩謂‘舊恨新愁’,釋以‘往愁新恨’,顯屬未切。‘舊恨’‘新愁’連辭習見,雍陶《憶山寄僧》‘新愁舊恨多難說,半在眉間半在胸’、韓偓《三月》‘新愁舊恨眞無奈,須就鄰家甕底眠’等皆此類。”施元之用“往愁新恨”解釋“舊恨新愁”,顯然不確切。

  三、“隨意改詞”之弊。蘇軾《次韻樂著作野步》有“耳虛聞蟻定非聰”句,馮應榴注云:“皮日休詩:眼暈見雲母,耳虛聞海濤。”《劄記》認為:“星實以‘聞海’釋‘聞蟻’,顯屬未切。‘聞蟻’為辭習見,盧照鄰《釋疾文》‘天無雷兮聞蟻聚於牀下,家非牧兮見䍧生於奧裏’、文同《和仲蒙夏日即事》‘不分便衰聞蟻鬭,可嗟俱妄見蝸爭’等與子瞻此詩皆用殷師故實。”《世說新語·紕漏》云:“殷仲堪父病虛悸,聞床下蟻動,謂是牛鬭。”後世遂以“耳虛聞蟻”形容人病中體衰耳鳴、恍惚之狀。馮應榴以“聞海”釋“聞蟻”,實屬驢唇不對馬嘴。蘇軾《再和並答楊次公》有“毗盧海上妙高峯”句,施元之註謂《華嚴經》載文殊師利告善財童子:“南方有一國土,名為勝樂;其國有山,名曰妙高峯。”《劄記》指出:《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這段文字是這樣的:“南方有一國土,名為勝樂;其國有山,名曰妙峯。”故“德初於‘妙’‘峯’間增‘高’字以為釋,未見其確”,繼而從地理學角度進一步論證:“觀下句‘二老遙知說此翁’,‘二老’謂林希、釋了元,時皆在潤州,知子瞻詩實指金山妙高臺;其處東、南、西三面峭壁,遠望似孤巒,故又稱妙高峯。”對內典相關經文的覈對與鎮江金山寺妙高臺的地理攷察,有力證明了馮應榴通過將“妙峰”篡為“妙高峯”來註釋蘇軾詩的錯誤。如此尋根究底,治學態度嚴謹端莊、學問功底扎實深厚。蘇軾《次韻王滁州見寄》有“兩翁當年鬢未絲”句,施元之注云:“白樂天《悲哉行》:縱有達宦者,兩鬢已成絲。”《劄記》指出:“德初以‘鬢已成絲’釋‘鬢未絲’,意旨正悖。”可謂一針見血。接著論述:“‘鬢未絲’為辭習見,杜荀鶴《送賓貢登第後歸海東》‘歸捷中華第,登船鬢未絲’、楊億《王廷評臻知廬州舒城縣》‘梁園獻賦天將雪,潘縣臨民鬢未絲’等皆其類。”一些註家在解釋詩中某個詞語時,常引經據典尋找一個相似詞語來做詮釋,結果自然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甚而南轅北轍如施元之此註,遺人笑柄。

  四、“不得要領”之弊。蘇軾《入峽》有“連山忽似龕”句,馮應榴注云:“庾信《麥積崖佛龕銘》:禮花首於山龕。”《劄記》認為:“子瞻明言‘似龕’,顯屬比擬;許慎《說文解字·龍部》云:‘龕,龍貌。’知詩意實謂羣山連緜、蜿蜒如龍。”由蘇軾詩句不難看出描摹群山如龍的意思,馮應榴釋“龕”為“佛龕”,實在是有違本意。蘇軾《白帝廟》有“破甑蒸山麥”句,馮景注云:“《後漢書》:孟敏貿甑,墮地,徑去不顧。郭林宗見而異之,問其意。曰:‘甑已破矣,視之何益?’”故事本身很有啟迪意義,但用破甑來“蒸山麥”,就讓讀者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了。《劄記》指出:“孟敏明謂‘視之何益’,可知甑經墮地,必致腹破無用,遂不顧而去,焉能復取以‘蒸山麥’?觀下句‘長歌唱《竹枝》’,知皆子瞻狀當地風物;是‘破甑’云者,顯因蒸食既久,邊緣、扳耳等遂略有損。豈蜀人貧至盡以叔達破甑蒸麥而歷八百年?”可謂邏輯明暢、情理俱佳。

  五、“註釋不全”之弊。蘇軾《壬寅二月有詔令郡吏分往屬縣減決囚禁自十三日受命出府至寶雞虢郿盩厔四縣既畢事因朝謁太平宮而宿於南溪溪堂遂並南山而西至樓觀大秦寺延生觀仙遊潭十九日迺歸作詩五百言以記凡所經歷者寄子由》有“巖崖已奇絕”句,李鴻裔批曰:“‘巖崖’連用,不知何所本。”只是提出問題而不予解決。《劄記》列舉數條“‘巖崖’連用”:“江淹《赤虹賦有序》‘正逢巖崖相炤、雨雲爛色’、梁簡文帝《招眞館碑》‘陽桃侯棗,榮落巖崖;樹息金烏,簷依銀鳥’、邵雍《蒼蒼吟寄答曹州李審言龍圖》‘幽暗巖崖生鬼魅,清平郊野見鸞凰’”,據此指出“‘巖崖’為辭習見”。蘇軾《席上代人贈別三首·其二》有“籠中翡翠不由身”句,趙次公注云:“‘籠中翡翠’見白樂天詩。”白居易詩存世兩千七百餘首,“籠中翡翠”究竟出自其哪一首?如此註釋,太過簡單粗糙。《劄記》對此做了細緻的梳理工作:“白居易《長慶集》錄詩三十七卷,‘籠中’凡八見,所囚有雉、鶴,自比稱鷗、鳳,雖語及鸚鵡,終未言羈縻翡翠;‘翡翠’凡九見,唯《勸酒》‘瑇瑁筵前翡翠棲,芙蓉池上鴛鴦鬭’實摹禽狀,然‘瑇瑁筵前’究與‘籠中’有異。”如此周密的文獻搜檢,正是其潛心向學的真切體現,不啻給當下心氣浮躁的學界吹來一絲令人欣慰的清風。接著論述:“自比豢翼原為詩家習語,韋應物《雨夜宿清都觀》‘豈戀腰間綬,如彼籠中禽’、韓愈《東都遇春》‘譬如籠中鳥,仰給活性命’等皆此意;‘麒麟’‘翡翠’對仗,成典極夥,褚亮《傷始平李少府正己》‘高文綴翡翠,茂學掩麒麟’、杜甫《曲江二首·其一》‘江上小堂巢翡翠,花邊高塚臥麒麟’、林寬《長安即事》‘翡翠鬟欹釵上燕,麒麟衫束海中犀’等俱用是法。”徵引翔實,令人心悅誠服而生敬意。

  六、“泛而無當”之弊。蘇軾《薄薄酒二首並引·其一》有“珠襦玉柙萬人相送歸北邙”句,趙次公注云:“唐人詩云:孟郊死葬北邙山。”這位唐人究竟是誰?《劄記》指出:“《全唐詩》載錄作者已達二千八百家,陳尚君《補編》新見九百有餘;漫謂‘唐人詩云’,殊嫌未切。”趙次公漫註“未切”,徐曦卻有擔當精神,通過搜檢發現:“彥材引語見韓愈《贈賈島》:‘孟郊死葬北邙山,從此風雲得暫閒。’”如此認真負責,實在難能可貴。蘇軾《遊金山寺》有“我家江水初發源,宦遊直送江入海”句,陳善評曰:“此語為晚年南遷之讖。”對此,《劄記》指出:“岷江在戎州與金沙匯注天塹,於崇明入黃海;子瞻晚歲謫居儋州,北臨南海——兩地水域非一、相距近五千里。敬甫以此為讖,未免泛而無當。”註釋詩句當切合其本身實際,不可任意擴大所釋辭彙含義、範圍,否則難免離題萬里、混淆讀者視線,有礙確解。

  七、“評價失公”之弊。曾任四庫全書總纂官的紀昀博覽群籍,當時稱為“學問淵通”,在評價蘇軾詩時卻多有違事實、批評失當。評蘇軾《送曾子固倅越得燕字》曰:“憤激太甚,宜其招尤。即以詩品論,亦殊乖溫厚之旨。”《劄記》駁道:“虞風敦樸,尚立謗木觀人意;周道昌明,猶置肺石聞民聲。覩憤激於前賢詩賦中,遽以為‘宜其招尤’,豈不荒謬?相鼠有體,載於《國風》;青蠅止樊,錄在《小雅》——孰謂詩品必溫厚?”義正辭嚴,批駁有力。《詩經》以來,我國詩歌創作就已形成“美刺”的優良傳統,有歌頌、有批判,雙管齊下。紀昀卻將蘇軾詩中的憤激之言斥為“殊乖溫厚之旨”,無疑是苛刻有餘而理解不足,評蘇軾《惠州靈惠院壁間畫一仰面向天醉僧云是蜀僧隱巒所作題詩於其下》曰:“語帶粗豪,殊乖詩品。”《劄記》針鋒相對,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何嘗細膩?‘既破我斧,又缺我斨’,洵為粗豪。曉嵐豈將盡摒於三百篇外?”理直氣壯,立場客觀公正。

  此外,《劄記》附錄《南論東坡商榷》一文,就著名學者南懷瑾誤讀東坡的十條內容,逐一進行了有理有據、實事求是的攷辨,對於流傳頗廣的所謂“八風”公案、“觀潮”絕偈等多有新見。

  值得一提的是,《劄記》全用文言寫就,清通雅致,別具風神,新人耳目;責任編輯通覈全稿後,在審讀意見中特別給出“文采斐然,具有較高的學術貢獻和閱讀價值”的讚語。

  據同邑學者張戩煒介紹:徐曦雖為“西學工科弟子”,但“嗜讀乙部,旁及騷雅;雖無師承,私淑狷庵(余嘉錫);不列門牆,法遵錫予(湯用彤)”。常州市蘇東坡研究會前任會長盧曉光則認為:徐曦“治學承繼乾嘉諸子而歸依宋明儒宗,長於版本勘覈、攷據註疏”。翻閱《劄記》,徐曦浸淫國故之摯情、諸子百家之嫻熟、儒道佛學之貫通、攷據功力之深厚,都躍然紙上;其崇尚真理的學術氣節、“不為尊者諱”的學術立場,都是作為一個真正學者應有的獨立品格與精神。憑其一腔鍾愛國故情、終生精進不息志、滿腹經綸詩書趣,定能在學術園地別張一軍、獨樹一幟,綻放更加豔麗之鮮葩、獲取更加厚實之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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