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漫话——危机背后

　　“女王陛下好，我是约翰逊。听说您在战争时期开过卡车是吗？”别误会，这可不是英国首相与女王的真实对话，而是传媒针对近期英国因司机短缺引发的油荒，专门恶搞的设计对白。

　　实际上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真的开过卡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年仅十八岁的她作为英军后勤保障人员，担任了卡车司机和机械师，白金汉宫王室展览馆曾展出过她维修红十字卡车的黑白照片，她驾驶大卡车的形象也因此深入人心。岂料这段经历如今却被拿来揶揄约翰逊治国无方，对她来说实在情何以堪。

　　英国人将油荒归咎于脱欧，也就是说由于英国不再是欧盟成员，欧盟内部的居民已不能像过往那样自由赴英国工作，因此诸如运输、快递、采摘等过去由欧盟劳工承担的工种，突然之间就没什么人做了，这也直接导致了加油站没有卡车司机入油。据估计，英国卡车司机的缺口数以万计，此情况甚至可能持续到今年圣诞，也难怪媒体引用美剧《权力的游戏》中经典台词警告：凛冬将至（winter is coming）。

　　油荒之下，英国出现了一系列有趣现象。一方面，社会各界纷纷表达强烈的不满，大声抱怨约翰逊领导的脱欧误国误民，并且他本人应对危机不力。另一方面，民众却争先恐后地排队抢油，个别加油站的车队绵延数公里，场面蔚为壮观。我的一位朋友为了加油，不惜放下手头上的一切，宁愿把大好时光消磨在排队中。与此同时，讽刺油荒和自嘲的段子满天飞。比如，有加油站商家打出告示牌，上有醒目的大字：“投票支持脱欧的人滚到队尾”。有民众在社交媒体上贴出招聘启事：“上午摘菜，下午送快递，晚上开卡车，年薪二十万英镑不是梦。”

　　有英国社会学者透过现象看本质，指一场油荒折射出英国人的典型性格，将爱抱怨却又循规蹈矩，并且喜欢讽刺挖苦等特点暴露无遗。这与英国作家安东尼．米尔在《英国人》一书中的观点极为相似，即英国人希望事情“永远不要越界”，他们共同讨厌任何“走得太远”的人或事物。同时又有着不喜欢改变的斯多葛主义的平静。这两种相反的欲望不断地相互挣扎，从而产生了奇怪的行为模式和典型分裂人格。

　　比如说抱怨，英国社会人类学家凯特．福克斯在《英国人的言行潜规则》一书中指出，这是英国人最常见的一种行为方式。她打比喻说，英国人倾其一生努力向上爬，直到他们在公司管理层中爬到足够高，能够被邀请参加会议，然后却会花余生的其他时间，大肆抱怨他们所参加过的所有会议。只不过英国人有时需要表面的伪装，无论你当时内心是否真的感到很窝囊，都必须故作轻松地说出来。但实际上抱怨的本质没有变化，爱抱怨使得英国人看上去总是很忧郁、沮丧。

　　再比如循规蹈矩，源于英国人醉心于制定各种规则。曾在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任教的作家老舍，就描述过他对英国人的印象：“英国人有很多规矩，他们不能想像到别人可以没有这些规矩。如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他们马上认为这个人是野蛮，不屑于再招呼他。”不过他认为，这也导致了英国人予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他甚至认为，英国人把礼貌与体面当成一种武器那样，就是使人不敢离他们太近。

　　在凯特看来，英国人喜欢排队，就属于若干规则中的“距离规则”和“公平游戏规则”。在英国常能看到在车站、商店柜枱、电梯前自觉排成整齐有序的队伍，有时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就排起队来。如果说有例外，酒吧的吧枱是英国唯一一个不需正式排队就可以买东西的地方。

　　英国学者家乔．莫兰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了英国排队文化的成因。他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源于十八至十九世纪的工业革命，由于商品交易形成了规模，市场秩序便变得至关重要，为防止无序的抢购行为，于是出现了用排队来保证良好的交易秩序。二是归咎于上世纪频繁的战争与饑荒，导致粮食供应不足，被迫实行配给制，每个家庭为能得到足够的口粮，必须遵守规矩排队领取。事实上不论是哪种可能，时至今日排队文化已与英国人的性格融为一体。

　　当然再说到讽刺挖苦，这恐怕如今已成为英国人的基因符号。英国剧作家普里斯特利认为，“英国人所赖以生存的氛围十分有利于制造幽默。常常大雾袭来，四周模糊不清，很少有那种晴空万里、轮廓清晰的天气。”在我看来，这或许与大部分英国人性格内敛有关。他们通常不愿意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有时甚至患有“社交拘泥症”。因此以讽刺挖苦来制造幽默，是打破冰冷和尴尬气氛的最好方式。

　　按照凯特的说法，英式幽默包括了讽刺、挖苦、揶揄、戏谑、自贬等多重元素，这些在英国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中比比皆是。我个人比较推崇的是英剧《憨豆先生》（Mr.Bean）和《首相你想点》（Yes Minister），前者主人公傻乎乎有些自闭，后者把自黑推到极致，尤其是剧中那个“国会下议院一半人是好管閒事的自大狂，另一半只想捞点好处”的名句，把英国人刻画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