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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牙读后感10篇

2022-04-04 03:32:16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甜牙读后感10篇

  《甜牙》是一本由[英] 伊恩·麦克尤恩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6.00,页数:416,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甜牙》读后感(一):阴柔男性的“她故事”

  不管怎么说,《甜牙》还是一部极具“后麦克尤恩时代”特色的长篇小说。或者换句话来说,麦克尤恩写出《甜牙》,绝对还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谈及麦克尤恩的某部作品,不妨先来追溯一下这位英国“国民作家”的创作路程:靠短篇小说起家,没多久“洗手”开始写小长篇,过了一段时间,可能又觉得无趣,就一本厚过一本地写起了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而这本最新的《甜牙》,无疑就是其中字数最多、书脊最宽的一本。事实上,还不仅仅是麦克尤恩自己很享受这种越写越长的乐趣,在《甜牙》里,他让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汤姆,也从短篇写到小长篇再到纯粹的长篇——这种极具麦氏特色的过渡和嬗变,太容易让人想到是他对人物经历的个性化嫁接了。不仅如此,小说还颇费了一番笔墨,对男主人公创作的几则短篇进行了细致的转述,熟悉麦克尤恩的读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故事情节简直就是对麦克尤恩自己创作的《即仙即死》、《两个碎片》等短篇小说的复述——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归了自己。

  当然,还有更有意思的。比如,麦克尤恩虽然出生在军人家庭,又是家中唯一一个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但从其长相来看,偏偏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阴柔气质,更不用说是他的叙事风格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无论“看上去”还是“读起来”都显得不是那么“硬派”的作家,在他多年的小说创作过程中,却几乎从未以女性作为第一主角过。唯一一次“破例”是在《赎罪》里,麦克尤恩史无前例地用起了女性第一人称和作为画外音的第三人称来进行交叉叙述,借此从多个角度铺陈故事。

  而在这本《甜牙》里,麦克尤恩“破天荒”地让女主人公塞丽娜当起了故事讲述者,在时隔四十年之后,细致地回忆起了自己两年不到的特工生涯。可就是这次表面上的“破例”,却着实狡黠地“玩弄”了一番循规蹈矩的读者们——小说进行到最后一章时,汤姆留给女友塞丽娜的一封信,突然反转了“剧情”,在信中,不辞而别的汤姆希望能征得女友的同意,将他暗中调查后者的素材写成小说,并附上这封“没有留副本”的信,作为他创作的长篇小说“《甜牙》的尾章”。

  于是,如果暂且撇开麦克尤恩这个《甜牙》真正的作者不谈,那么,这本确实以一封信作为尾章、以塞丽娜视角记叙其经历的小说,事实上就是汤姆在征得女友同意后,“借用”其女性视角而展开的叙述——这么说来,所谓的“破天荒”,其实还是一次充斥着荷尔蒙味道的“代言”。一方面,麦克尤恩大费了一番周折,通过这封信制造了戏剧性的叙述效果,让小说的头尾如同贪吃蛇一般咬合在了一起;另一方面,这种从“女性”反转到“男性”的叙述,又关乎着一个话语权的问题——表面上来看,女性似乎已经具备了表达herstory(“她”的故事)的权利,然而深究起来,发声的话筒还是握紧在男性的手里,故事当然还是history(“他”的故事,作为单词,是“历史”的意思)。如果这今后,塞丽娜对她自己的经历闭口不谈,而历史又非要定性她在军情五处的特工生涯的话,那么汤姆写的这本《甜牙》,很可能就是其“真实”境况的唯一参考,至于这个“真实”究竟掺杂了多少男性的主观,又能给人几分的信服度,麦克尤恩也是悬而未言。

  回到麦克尤恩的创作序列,虽然从“恐怖伊恩”到“温情伊恩”,四十多年小说生涯的磨砺,已经让麦克尤恩的写作风格愈趋平和,也愈来愈融入英国文学的主流。但在这些“渐变”之中,麦克尤恩也保有着一些原始的气息,其中之一就是,他虽然不常以女性为主角、为叙述主体,但始终聚焦女性,以及她们所扮演的角色和所处的环境。从《水泥花园》开始,到《时间中的孩子》,再到《赎罪》等等,麦克尤恩对“她的故事”都有着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关注,而这次,透过《甜牙》,先前那些零碎的呈现,则更是得到了集中和多维的汇展。

  文学理论家别林斯基曾经说过:“偶然性在悲剧中没有一席之地”。事实上也确是如此,麦克尤恩精密的布局,从来都没有让塞丽娜的悲剧处境沦落到巧合的地步。在《甜牙》中,大大小小的人物有十来个之多,但除了塞丽娜和她曾经的同事雪莉之外,其余的人物,从历任男友杰瑞米、坎宁、马克斯、汤姆,到军情五处的各位长官纳丁、塔普、芒特,他们都是男性,并且都利用着男性所代言的“真相”和“规则”,有计划地交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电网,控制和改变着那个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塞丽娜。

  同样是在最后一章的那封信中,汤姆坦言了自己对塞丽娜人生经历的“导演”:在得知其特工身份后,汤姆没有“吵上最后一架然后分道扬镳”,而是继续加之以“沉默,谨慎,耐心的观察,以及写作”,让“事件发展决定小说情节”;就算是后来,塞丽娜反复请求汤姆不要在对外声明里提及后者“跟情报部门的任何成员都没有任何关系”时,早就知晓个中利害的汤姆,仍然明知故犯,义无反顾地将塞丽娜逼至人生的死角,其目的着实有点骇人听闻:“这样会有更多的故事”、会制造更多的小说高潮。堪称塞丽娜悲剧命运推手的人,远不止汤姆一个:杰瑞米出于不可知的目的,介绍塞丽娜认识了坎宁;坎宁刻意培养,并将塞丽娜引荐进了军情五处,彻底改变了她原本可以循规蹈矩的人生;既是前男友又是同事的马克斯,更是将塞丽娜视为爱情“救生圈”,对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还出于私欲,将其隐秘身份泄露给了汤姆。

  这些是男性对于女性的“生活控制”,至于军情五处的那一批“大佬们”,他们则清一色地以长官的权威,将“政治控制”和“事业控制”毫无节制地施加在女性新人身上。

  “甜牙”行动,取的是一个颇具女性化、还多少有点挑逗意味的名字,个中原因,当然是因为女性特工就是这项行动的具体实施者,她们必须依靠女性的某些特质,去完成任务;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场说起来是对抗军情六处的行动,其由头归根结底还是一次对五处内部女性的“清洗”——她们看似基本上都完成了任务,可最终又都不可避免地被一一辞退。引用“大佬”塔普在会议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让女人加入行动,我们是顶着很多压力和争论的。结果也多少验证了我们的预测”——与其说这是塔普的事后总结,倒不如说这其实就是他作为男人的心理预设。

  就塞丽娜而言,刚刚进入军情五处,就立马被与同批进入的男性特工差别对待,她们不但要从最低级的文职助理开始干起,就算是开会听报告,都必须“自觉坐在最后一排”,而最后更是“满满几排女人”。不仅仅是这些搬得上台面的“规矩”,在暗地里,她还要被迫接受搜家、跟踪以及同事的卧底,几乎到了毫无私人空间、毫无个人尊严的地步。然而,即便是这般失去自由,她们还是会如同案板上的肉,被人随意处置,同伴雪莉就是这样被不知所以地开除了,与她相比,塞丽娜停留的时间虽然略长了一些,但最终也还是殊途同归——这或许又能用来反证,为什么军情五处里面的长官,清一色的全是男性。在小说的起始处,麦克尤恩写道:“我叫塞丽娜•弗鲁姆(跟‘羽毛’那个词儿押韵)”,这里故意强调“羽毛”和“弗鲁姆”的押韵,似乎就已经是在暗示塞丽娜轻如鸿毛一般的命运了。

  熟知麦克尤恩“路数”的人都会知道,麦克尤恩的“她故事”绝不会仅仅止步于简简单单的“呈现”。在描述女性遭遇外部压迫的同时,麦克尤恩还以其思索,解释了悲剧命运的必然性。在塞丽娜的身上,体现得最鲜明的两张性格标签,就是“依附”和“妥协”。塞丽娜对其历任男友都极其依赖,只要不是迫于实在无法改变的窘境(比如杰瑞米的同性恋、坎宁的不辞而别和死去、马克斯自曝有了未婚妻),她都不会主动离开,即便是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被愚弄后,仍然有点不依不饶,于是,就算汤姆在最后的那封信中,将一切故设的“游戏”和盘托出,塞丽娜仍然选择了原谅——麦克尤恩暗示读者,她又一次回到了男友身边,并协助其完成了这本讲述自己的《甜牙》。可以想见,这些标签也同样会贴在塞丽娜的工作上,面对歧视、猜忌、威胁,塞丽娜最大的反应就是妥协和屈从,只要没被辞退,她都会一直在军情五处的乌烟瘴气中隐忍下去。

  在三十多年前的小说《一头宠猿的遐思》中,麦克尤恩倒还真是反其道而行,写过雄性对雌性的依附,可雄性的身份是只猿猴,而雌性则是人类——这个非对等的关系,本来就说明了一种不可能性。这么看来,麦克尤恩早就开始思考两性之间的关系了,但《甜牙》的出现,无疑代表了新的成果,同时,也是将“他”还是“她”的问题,更加深入也更加向前地推进了一步。

  (载《青春》杂志)

  《甜牙》读后感(二):My Funny Valentine

  塞丽娜和汤姆在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听着Chat Baker的《My Funny Valentine》。

  我很喜欢Chat Baker,也很喜欢伊恩•麦克尤恩,但很难说我的“最不想和这种人谈恋爱”榜单的第一名是作家还是乐手。

  伊恩不总好看,《床笫之间》和《水泥花园》我简直读得烦死;而乐手也会有大失水准的专辑,就像姑娘们总会碰到一两个渣男。

  这本书我期待很久了,去年去英国时好几次在书店拿起放下,最终没有购买的原因是担心英语水平不足以理解伊恩的文字,他总是那么直接地炫耀自己的博学。乐理、数学、物理、医学,大段大段的专业术语连看中文都会把我搅和晕。但我真的很期待这本,可以说迫不及待地想读,原因是主角难得的是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我想看看这个仿如英国版伍迪•艾伦电影男主般的作家,书中角色都装逼装得要人命、天才怪咖一大把的老头儿会把年轻女人写成什么样。

  因为期待在这个方面,因此这本书可以说让我“十分失望”。塞丽娜这个姑娘太无聊+扯淡了。大家都知道,若男主人公是个“天才”,那可能成就《心灵捕手》或者“图灵”,但若是女性,就乏善可陈了(或许你要拿《生活大爆炸》反驳,但你别忘了,penny的天分是长在胸前的)。更糟的是,安在她头上的天赋是数学;更更糟的是,那不是真正的天赋,只是“灵光一闪”,后来塞丽娜的数学专业一塌糊涂,又投身于文学海洋。

  我认为书的前半部分都是鬼扯,毫无营养(并不是说看完最后那个所谓的“反转”我又改变了看法,而且你不觉得读到后面时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吗?)。我不喜欢的理由和书中的塞丽娜一度认为,通俗的爱情小说比经典的简•奥斯丁笔下的故事更迷人的原因一样。这个应该美丽的姑娘被写得乏味而愚蠢,我在心里想,没错,这就是男人笔下的年轻女人。

  是怎么突然爱不释手,想一口气看完的呢?我记得是看到塞丽娜结识了同事兼好友,两人时常下了班一起看摇滚演出、喝酒。晚上回来她就读书,她读得很快,书都堆在墙边,没读过的和读过的分开放。对,这些都和我差不多。塞丽娜认为读小说就是想在故事中找到自己的投影,发现哪个角色写的恰好是你(最好是女主),她就会看进去。我知道这样的阅读观很肤浅,但我确实也是这样的。

  于是,我跟着塞丽娜听音乐、喝酒、幻想秘密工作、和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帅气上司谈恋爱(真巧,我很喜欢招风耳)。后来我发现,其实阅读体验会从“无聊”慢慢变为“还行啊”,是因为和这本书相处久了。我读书没那么快,一本这种厚度的书,要一周到两周才能读完。这就像认识一个男孩,没有一见钟情的绝对吸引,但他没什么缺点,哪儿哪儿都挺好的,相处了一段日子不仅没发现什么缺点,反而意外收获一些闪光点,这时你就可能会不由自主生出“好感”。或许可以说,在这本书的长度里,我在和伊恩•麦克尤恩慢慢“熟识”了。

  但是,这时我已与我的“作家朋友”越来越熟,我们习惯了彼此的节奏,能忍耐对方的无聊,差不多到了共进晚餐,再kiss goodbye的时候。我好想对他说:“这本书的主角不是塞丽娜吗,为什么我觉得她越来越活在汤姆的阴影里?”但我们熟了,就像好友或情人讲的无聊故事你也会大笑出声一样,我学会压抑无聊,甚至期待转折。

  然而我的“作家朋友”却没那么坦诚。汤姆那篇《女作家的第二篇小说》让我很在意(另外,别跟我说你没看过那个把橱窗里的人偶带回家的故事),圣诞节让我正式起了疑心。我再一次想对他大喊:“你写的不是侦探小说,别妄想什么把谜底埋在最后一页了,你的读者会跑光的。更何况,我已经猜出你那阴险的小计谋了”!没错,我猜出一些眉目了。我将书翻回到第一页,重读第一段。肯定了一些猜测。(我不会泄底的,后面也不会,放心。)

  这样一来,之后我与我的“作家朋友”的相处就变得有趣了。阅读速度从一目三行变为一字一句,我小心玩味他的每一次“小聪明”,有一次想抓着他问“你确定读者不会在这里起疑吗?要知道,男人半夜爬上女人的床肯定事出有因”。好几次被此时已无足轻重的男性角色逗笑,真想和他讨论“我要是塞丽娜就重新投入马克斯的怀抱,可这样一来故事就写不下去了啊,好糟糕”。

  不记得具体从第几页开始了,后面我是一口气读完的。那种感觉就是和“作家朋友”共处一室,在荒郊野外、只属于我俩的秘密基地里。我稍微猜到了一些他的小计谋(确实并不全面),他则完完全全地看透了我,我们一起等着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我记得是在我沉浸于此的时候,看到他写:“我们穿好衣服共度良宵,一边喝我们的夏布利酒,一边听切特•贝克的《我那风趣的情人》,这个男人唱歌就像女人一样。”。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为伊恩挑选背景音乐的能力竖起大拇指,没错,这才是点题的精髓——My Funny Valentine。

  我很想知道负责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在第一次看到全稿时是何种心情,有没有想大骂几句,但又碍于对方是大咖作家,只能赞赏?

  至今我仍旧不改变“这本写的不太好啊”这一评价,就算有再合理的原因,把年轻女孩的故事(还是恋爱故事)写这么差劲也是不能原谅的。

  这是我的“作家朋友”的“有趣实验”,我也从中感受到了快乐,只不过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快乐,即便我复述一遍,也不能将那种心情分享出去半分。

  那就是慢慢相识,或许相恋的两个人,心里装着和对方有关的秘密,一起听一首彼此都没那么喜欢的老情歌时的感受。像爱人的眼神一般玄妙,也像情人间的谎言一般拙劣。

  我决定也回他一首Chat Baker。My Foolish Heart。

  《甜牙》读后感(三):麦克尤恩能给人安全感

  就文学质感而论,麦克尤恩堪称完美。你能感受到一个文体大师是怎样对待文字的,这就像是匠人制作工艺品,就像收藏家把玩金石玉器,作品的题材、背景、人物、情节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质地。

  麦克尤恩有两种气质,一种冷酷、客观、深邃,如同切进人体的手术刀;另一种世故、睿智、精致、不恭。这两种气质结合在一起,实在魅力无穷。麦克尤恩娴熟的技巧和高深的道行,能带给人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就像是一个神仙下凡,带你来到高大上的华丽舞会、阴暗暴力的黑帮聚集地、悲哀绝望的精神病院、高智商碰撞的科学家论坛,他会为你指点迷津,道破玄机,让你觉得一切不过如此。

  麦克尤恩也有被诟病的地方。一是由于“过于娴熟的技巧导致真实的情感力量缺失”,因为所有情感都被他点破了,我觉得这个评论还是挺中肯的;二是没有写过重量级的长篇小说。麦克尤恩的作品大多在20万字左右。我也很奇怪,像他这样具有野心的作家,为什么始终不写一部够篇幅的作品。

  麦克尤恩一直没受诺贝尔文学奖的青睐,这也没什么,毕竟去年颁给了一个民谣歌手,而前年又颁给了一个记者;至于英语文学的最高奖项布克奖,麦克尤恩已收入囊中,甚至一度有机会蝉联,某个评论家愤愤不平地说,之所以未能实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嫉妒”,因为他的书太畅销了;麦克尤恩和艾米斯、奈保尔并称为“当今英国文坛的三巨头”,这个文学地位已然是顶尖的顶尖,接下来他能超越的也只有自己了。

  《甜牙》这本书,引译者前言:“说实话,《甜牙》是那种并不需要文本分析的文本,因为几乎所有对这个文本的分析都已内化在文本中。所以,对《甜牙》最好的解读方式,就是按照作者设置的顺序,一章一章地读到最后,等待结尾向前文的反戈一击,等待你刚读完的那个故事突然被赋予崭新的意义。”

  《甜牙》读后感(四):快七十岁的麦克尤恩在想什么?

  同样多层的叙事技法,同样分明的历史氛围,一切都像是在重复曾经的套路,读罢《甜牙》,有人说年届七十的麦克尤恩似乎也遭遇到了江郎才尽的困境,再也难回《赎罪》时期的巅峰。麦克尤恩诚然遇到了困境,这困境他在《赎罪》中就悬而未解,这困境是无数作家在小说试验上未解的困境,是激发作家不断创作思考的源泉。

  从锋芒毕露的《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到获得巨大商业成功的《赎罪》,麦克尤恩自踏入文坛的那天起,就不断带给世人以惊喜。他的笔触由疏离冷峻到细腻温情,内容由自顾自惊世骇俗到更柔和地直达人心,不变的是那份极其“麦克尤恩式”的才华。麦克尤恩没有江郎才尽,因作品并非他交出的答卷。《甜牙》是间谍小说,更是一场关于文学的间谍故事,只是间谍的两端变成了读者与作者,真实与虚构。间谍是对于小说创作的比喻。那个曾经在早期的书中离经叛道的男孩,在经过成长以及与世界达成和解后,这一次在书中直面往昔,字里行间的自我指涉和自我反诘,无不在牵动着读者一同思考:什么才是真正好的小说?什么才是好的作家?

  把小说设定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似乎是麦克尤恩的偏好。《赎罪》设定在20世纪3,40年代,《无辜者》设定在二十世纪50年代,《在切瑟尔的海滩上》设定在二十世纪60年代,《黑犬》设定在二十世纪80年代,独独空缺了二十世纪70年代。这一段时间,他称之为“自己的人生年代”(the time of my life)。在年届70的时候,麦克尤恩终于决定写写这段时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英国,冷战意识还在蔓延,经济萎靡,劳工动乱;二十世纪70年代的麦克尤恩,22岁,正如《甜牙》中男主人公汤姆一样初出茅庐,在社会动荡的大环境下用自己荒诞不经的短篇小说震惊了英国文坛。麦克尤恩的后期作品风格已经与其初期作品大相径庭,而这一次在书中,麦克尤恩却穿插了多篇其初期发表或未发表的小短篇。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年轻的麦克尤恩想要崭露头角,就必须用他的方式发出声音,在《甜牙》中,这些短篇绝不单纯是年迈的麦克尤恩自我沉浸式的回顾。间谍就是伪装,而书中的小短篇都是不同程度的伪装:议会的工党成员爱德蒙伪装成了他的牧师兄弟,富有的尼尔先生使服装店里的假人模特伪装成了他的妻子,主妇莫妮卡伪装成小偷偷走了自己丈夫的心头好,女作家伪装假想自己有一头宠猿。这一切故事,都与整本小说的主题形成了照应。这些故事,也都是女主人公赛瑞娜反复申明自己不喜欢不接受的那类作品。赛瑞娜是典型的现实主义口味读者,或者说是无法欣赏试验性元小说的“肤浅”读者。她只接受实实在在可信的书中人物和情节,不喜欢作家卖弄技法,混淆虚实——这是对于读者的不忠诚。作家和读者之间应有某种不言自明的契约,即作家不该推翻自我构建的想象,那对于读者而言是种戏耍。而赛瑞娜自己正成了她所不喜的那种作者笔下的主人公,《甜牙》行至结尾,情节翻转,一直以来向我们叙述的女间谍也许不是真实的她,她所说的话也未必是真实的话。由此也解释了许多困惑。读前部分小说时,一直在想,麦克尤恩为何会创作这样一个“肤浅”的女主角,她固然美丽迷人,可见一个爱一个,从历史学的男同性恋到年长自己许多的老教授,从老派的男上司到看似平凡的新人男作家,她的感情来的快转变的也快。不论是在家庭生活中还是职业环境中,她总是显露出一种妥协和顺从,一点也不符合优渥中产家庭出身,成绩优异剑桥求学的独立女性形象。她思想不深刻,时时自怜,美丽却又空洞,为男主人公带来名利与爱情,正想是大部分男人心目中想拥有甜姐儿:男性的附庸。原来整本书都在发声的赛瑞娜,由始自终也未曾真正掌握过话语权。诚然,大部分读者在经受了前部分冗长的铺垫后,极其享受这畅快淋漓的反戈一击。那么,麦克尤恩是否对我们读者不忠诚了呢?文学不该被政治所左右,沦为意识形态的宣传工具,那文学又能被性别政治所左右吗?作家该保持怎样的叙述中立,怎么分配虚实?小说创作还有怎样的试验形式?

  汤姆作为年轻版的麦克尤恩,在书中也发表了许多关于写作的看法,他的审美趣味几乎是跟赛瑞娜相对的:小说的创作不可能脱离巧妙的技法,虚实的糅合和试验也是必然。汤姆和赛瑞娜的文学趣味争辩或许以爱情结合和共谱《甜牙》而达成和解,而作者的困惑得到解答了吗?答案或许需要我们读者和作者一起来思考探寻。

  《甜牙》读后感(五):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

  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

  大简必有不好,良工必有不巧。

  这是目前伊恩最后一部作品,再加上黄昱宁女士自称“最花心血且最满意一部”,所以不作枕边书,在案上认真读完。节奏不紧不慢,结尾使用一个叙述诡计反转。没有《黑犬》的磅礴伐戮,不似《星期六》轻柔敦厚。教科书。“你们看,伊恩是这样写小说的”。

  反转解开了我的一个谜。这个谜前三百页勾心挠肺。伊恩使用少有的第一人称展开这个长篇,更是首次使用女性为主人公。从开篇起,就是以一个极低的姿态出现在读者的面前。从开始的写专栏:“我开始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我是个在品味问题上缺乏教养的姑娘,我胸无点墨,时刻等待着被人收容管教。”;再到后来在情人面前“我觉得他那堆人太干巴巴,他觉得我这一拨太黏糊糊,尽管对于伊丽莎白·鲍恩,他愿意网开一面,先不做结论。在那段日子里,我们只对一个短篇达成共识,威廉·考兹温克尔的《秘密海洋里的游泳者》,他对这篇是敢打包票的。他觉得它的结构十分精美,而我认为它写得既聪明又忧伤。”伊恩的不可靠叙述像坐迷宫,可是这次简直直来直往,不讲道理。小说中穿插的两部黑利的小说概括,与《甜牙》风格迥异,冷静而残忍,大家哪里就发现不了这才是老麦呢?

  有如此自知的女性,怎会没有同等程度的自尊?

  不留作评论的余地,他这样写下来,极尽铺垫。最后真相大白了,再欣欣然道出:你们看,这个女人,不是我写的,账可不要算到我头上。处处以T.H.黑利自映的麦克尤恩,狡黠而无恶意地背叛了,一击脱离。汤姆将赛丽娜和甜牙行动作为祭品奉上,完成了一部黄昱宁称之为“结尾就是开头”的元小说。种种女性视角的不可靠叙述,不仅仅是冷战时期的影子,更是背叛与怨怼的产物。这是一个披着女人的皮的男人,一个自以为俯下身子写一个女人的男人。向来准确优雅的伊恩笔下,出现了这么多的不准确,就像是大羹里的淡味,良工里的不巧,给人一种伧俗的真实感,以这种真实来带入虚假,来解释虚假,原谅了所有人。当然,所有爱伊恩的读者,应该也都不免感到一种纯熟后的尴尬。

  麦克尤恩向来不惧以一个文人之外的视角来叙述,总是不遗余力地想充当一个专业人士。《星期六》里的外科医学描写与小说的精密严丝密合,《追日》的物理知识完美陪衬了讽刺。这次,是冷战庞杂的背景,再加上一些数学小品。不是作为噱头背景,而是为我所用,随便专业人士推敲,一如诺兰的《星际穿越》。这种专业领域里的游刃有余,是勇敢与勤奋,是作家的良心。

  恐怖伊恩标志性的手术刀一般地解剖心理,《甜牙》里也没有偷懒。马克思悔婚后期望与赛丽娜继续纠缠,惨遭解剖。“ 看着他,我真觉得无法忍受。他居然把自己那点反复无常的欲望跟无法人为控制的宿命混为一谈,顿时激怒了我。因为我想要,所以……真是痴人说梦!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他们理解天经地义的逻辑有这么难?”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女人,是伊恩忍不住显出自己的笔迹。每一次解剖,可以看到是对骨肉的敲打,泼辣而细腻,都让人物关系膨胀一次,别具张力。说句俏皮话,没有这些句子,读什老麦呢。

  众多 “最爱”里面,要是再选,也还是偏爱英伦作家的,从哈代到伊恩,新近更是渴望阅读奈保尔。没有别的,叙述是绅士到骨子里的。

  这些零零碎碎的良心,零零碎碎的莎士比亚呀。

  《甜牙》读后感(六):作为《甜牙》背景的Encounter事件

  1991年,曾经在英美文化圈名噪一时的人文刊物Encounter寿终正寝,文坛一片寂静,无人哀悼。当过该刊首任主编,已是耄耋之年的英国诗人斯蒂芬·斯彭德旧恨未消,冷冷地说:“死得好。”

  《文汇》(Encounter)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多高眉风光,随之而来的坠落就有多惨。如今人们若还提起它,也只有一句话:那份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秘密资助的宣传刊。因为这层幕后关系,英国知识圈几乎与美国同行彻底决裂,无法原谅,也不再信任。“《文汇》丑闻”是高等新闻刻骨之痛,其牵涉范围之广,几乎波及60年代英美最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它对英国文化人造成的心理创伤之深,更是难以计量。

  《文汇》在许多方面和《评论》相似,比如深受犹太知识分子如阿瑟·库斯勒(Arthur Koestler)的影响。库斯勒写过反斯大林经典小说《中午的黑暗》,在1950年柏林的文化自由代表大会的组织和成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1963年他担任客座主编的那一期《文汇》引发了巨大争议,封面上大标题盛气凌人地质问大不列颠的衰落:“一个国家的自杀?”

  1950年代的《文汇》是英美知识圈的蜜月期。彼时美国刚刚成为西方世界的主导力量,欧洲弥漫着反美情绪。但年轻的英国知识分子和作家被朝气蓬勃的美国文化迷住了,美式英语甚至美国口音都成了一时风尚。《文汇》紧紧拥抱了这一潮流,美国学者马库斯·坎利夫、政治记者亨利·费尔利等人都成了撰稿人。1958年,克里斯托搬回纽约,纽约犹太背景的梅尔文·拉斯基(Melvin Lasky)搬去伦敦接替他的工作,并成为《文汇》历史上任期最久的主编。拉斯基曾在柏林主编过一份反共书评《月刊》(Der Monat),他一去伦敦就与英国文坛和政界的领军人物打得火热。

  然而1967年4月27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系列讨论美国知识分子的文章,直言不讳地指出:“CIA资助了许多反共组织比如文化自由代表大会及其旗下的报纸和杂志。《文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现在已不是)CIA资金的间接受益者。”这一系列报道引爆了战后高等新闻界的最大丑闻。除了《文汇》之外,受到CIA资助的刊物还有英国的《中国季刊》(China Quarterly)、《密涅瓦》(Minerva)、《审查》(Censorship),法国的Preuves,意大利的TempoPresente,西班牙的Cuadernos(其辐射力不仅限于西班牙本土,波及拉丁美洲国家),印度的Quest,澳大利亚的Quadrant,甚至乌干达的Transition。

  《文汇》在知识界影响虽大,但巅峰期发行量仅三万份,不足以自给自足,一直由文化自由代表大会资助。该组织在巴黎和日内瓦运作,声称其资金来自于慈善性质的费尔菲尔德基金(Fairfield Foundation)。该基金的脸面人物是以生产人造黄油发家的百万富翁尤利乌斯·弗莱施曼,但实际上CIA才是真正的金主。

  斯彭德当了14年编辑,也被骗了14年。后来公开的往来信件显示,每次在提及资金来源问题时,他都被欺骗了。克里斯托也说自己全不知情,晚年甚至威胁要起诉任何声称他知情的人诽谤罪。嫌疑最大的是拉斯基,后来的深度报道普遍认为他是CIA安插的间谍,尽管从未得到证实。

  《纽约时报》爆料之时,斯彭德已在美国教书,只担任《文汇》的特约编辑。他的主编位置不久前由文学评论界的领军人物弗兰克·科莫德(Frank Kermode)接替。科莫德一样对CIA的资助毫不知情,也一直被拉斯基蒙蔽到最后一刻。媒体对英国和美国的情报机构在文化界的渗透紧追不舍,被欺骗的大编辑愤然与刊物断绝关系,《文汇》此后由拉斯基一人主编,苟延残喘至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文化自由代表大会被解散,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使命早已完成。

  正是在这段时间,拉斯基遇到了同是犹太知识分子、语言学家的迈克尔·乔塞尔森(Michael Josselson),立刻结为挚交。乔塞尔森在二战中曾为美国情报机构效力,CIA成立之初即被招募。1917年出生于爱沙尼亚的乔塞尔森,一家人因布尔什维克革命被迫流亡海外。在柏林读完大学后,他在巴黎的一间美国百货店工作,直到当上经理。当纳粹阴影笼罩欧洲时,他再度被迫流亡来到美国,1942年入籍。乔塞尔森既是文化人也是CIA间谍,他在CIA的文化冷战大计划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复杂路径向各种反共政治文化刊物秘密注资,他注定要背上雷蒙·阿隆所言的“白色谎言”之重负。据坊间传说,1940年代末的某天,乔塞尔森和拉斯基在柏林看到一火车流亡者被送去古拉格,于是这两个俄国犹太人决定不惜代价“拯救西方文明”。

  乔塞尔森和拉斯基为文化自由代表大会拉拢了一批认为共产主义是“失败之神”的欧美知识分子名流,包括意大利作家斯隆、乔洛蒙蒂,瑞士作家鲁治蒙,白俄企业家尼古拉·纳博科夫(小说家纳博科夫的堂兄弟,后来担任文化自由代表大会的秘书长),美国知识分子西德尼·胡克、德怀特·麦克唐纳德、詹姆斯·伯纳姆等等,英国情报官马尔肯·马格里奇视苏联为不共戴天之敌,落力为代表大会洗钱。CIA的暗钱经过几轮操作,变成富翁的慈善基金注入了《文汇》之类的新生刊物。

  当时英伦相当有影响的周刊《新政治家》由社会主义者金斯利·马丁主编,倾向于为苏联辩解,对美国毫无敬意,在知识界竟然很受欢迎,几乎人手一份,这让拉斯基及其同伴忍无可忍。拉斯基认为《新政治家》无法区分“自由社会”和“奴隶社会”,《文汇》的诞生必须纠正这种政治无能。

  然而知识分子圈向来高眉世故,尤其是美国知识界当时普遍有反麦卡锡主义情绪,任何标语口号式的写作都会招致奚落和反感。于是《文汇》小心翼翼地选取了中间偏左的自由派立场,这样最有机会赢得非共产主义左派知识分子的青睐;在英国本土则亲近工党。克里斯托在任期间,花了许多时间与工党中亲美的政要、社会民主派交好,并获得了巨大回报。正是在《文汇》上,工党思想巨子安东尼·克罗斯兰(Anthony Crosland)发表了《社会主义的未来》(1956年)中的重要观点,声称英国的未来是现代化和美国化,英国需要清除的是旧社会阶级偏见的流毒,而不是资本主义。1964年工党赢得大选组阁时,有多位内阁成员是《文汇》的撰稿人,都是亲美派。要不是休·盖茨克尔于1963年暴毙,《文汇》会有一位撰稿人成为英国首相。

  克里斯托自己也写了不少文章,嘲弄英国上流社会的古板和墨守传统。但尽管如此,乔塞尔森还是不满意克里斯托的工作,认为《文汇》没有达到与《新政治家》竞技的目的,没有阻止反美情绪的增长。直到拉斯基接替了克里斯托的位置,乔塞尔森才算真正放心。

  斯蒂芬·斯彭德此时满足于在国际作家会议中穿梭,时常去他天真相信的天使投资人弗莱施曼的豪华游艇上度假。不少明眼人都看出来斯彭德不过是《文汇》的装饰,包括斯彭德的老友、精明的以赛亚·伯林就曾告诉别人,斯彭德的角色是为刊物招徕“体面有脸”的英国知识精英。

  身为主编的斯彭德没有话事权,从克里斯托回美国之后的情况便能看出。斯彭德心目中接替克里斯托的理想人物是纽约“黄蜂”德怀特·麦克唐纳德,他已经在杂志当了一两年特约编辑,而且有极度“恋英癖”。而在真正的幕后金主眼里,麦克唐纳德虽然亲英,但他对祖国有点太严厉了,竟然打算在《文汇》上刊发一篇将美国描绘成充满拜金狂和神经病的地狱的谤文。结果,斯彭德的人事提议落空,麦克唐纳德的谤文也未能发表,乔塞尔森安排拉斯基接替克里斯托,斯彭德除了被动接受别无其他选择。

  乔塞尔森平日要监控全球的重要刊物,尤其是CIA秘密资助的那些。对他来说,《文汇》是一张王牌,因为英语的普及程度使之可以面对最广的读者,要比法国、意大利那些杂志重要得多。如何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知识圈进行劝导,施加微妙的影响,要与《新政治家》平起平坐,抵消其反美偏见,又绝不能冒犯那些将《新政治家》视为圣经的读者尤其是印度作家,这其中的分寸感和平衡能力是多么难控制,简直堪比走钢索的杂技演员。

  然而随着《文汇》声誉越来越高,乔塞尔森也越来越担心文化自由代表大会与CIA的关系一旦被揭露会成为负面累赘。1964年《纽约时报》开始调查私人基金会的税务问题,结果发现有些基金会是CIA的资金管道。从那时起,乔塞尔森的当务之急是重组代表大会,以面对随时可能曝光的丑闻。令他绝望的是,这些做法在1950年代尚能被人理解为善意的谎言或是必要之恶,但1960年代的舆论环境已非昔比。60年代西方对苏联的威胁已不那么重视,倒是美国在东南亚的军事干预引起了全世界的道德反感。乔塞尔森考虑让福特基金会单独资助代表大会,让英国报业巨子塞西尔·金(Cecil King)出面收购《文汇》。

  美国在越战中越陷越深时,乔塞尔森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不得不默许了阿瑟·施莱辛格、理查德·洛温塔尔等人发表质疑越战的文章。不过可怕的对手还是出现了。以反反共(anti-anti-communist)姿态著称的左翼大神康纳·克鲁斯·奥布莱恩(Conor Cruise O’Brien)于1963年发表了一篇攻击《文汇》的致命檄文,精准地分析了该刊的策略——尽管表面上骄傲声称自己的独立身份,但其发表的文章往往对苏联落力曝光,而对美国的负面影响则尽量弱化处理。《文汇》巧妙地利用了一批有名望有原则的作家的影响力,然后夹带那些有明显政治倾向的二流作家的文章,好像他们也得到了名作家的背书似的。1966年奥布莱恩在纽约的一次公开演讲中,用特洛伊木马比喻美国人偷偷打入了英国知识圈。奥布莱恩的评论成了一枚重磅炸弹,令乔塞尔森阵营一片大乱。他派出了拉斯基的同事格伦韦·里斯(Goronwy Rees)出来应战,这位里斯曾是叛逃苏联的剑桥间谍盖伊·伯吉斯的朋友,自己似乎也为苏联方面工作过,但后来变成了激进的冷战斗士。里斯在《文汇》的定期专栏里说奥布莱恩的评论不值得被认真对待,然后各种人身攻击冷嘲热讽。奥布莱恩读到后,决定以诽谤罪把《文汇》告上法庭。很快他就被警告,《文汇》拥有一份他在非洲当外交官时的黑材料,如果不撤销起诉就公之于众。奥布莱恩没有退缩,决定去都柏林法庭起诉,这样受伦敦影响的几率较小。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1967年3月,一份旧金山的揭黑小报刊发了CIA秘密行动的调查报告,很快《周六晚邮报》又刊发了前CIA特工托马斯·布莱登的爆炸性回忆录。这两篇报道都印证了《文汇》和文化自由代表大会由CIA资助的事实。4月的《纽约时报》系列报道更是将丑闻推向了巅峰。信用扫地的拉斯基与奥布莱恩求得庭外和解,在杂志上刊登了道歉声明。此时终于得知真相的斯彭德和科莫德对美国同事大发雷霆,在编辑部掀起了一场内战。科莫德冲进新老板塞西尔·金在《每日镜报》的办公室,说除非让拉斯基滚蛋不然刊物没脸继续。金可没有科莫德那么高的道德标准,他觉得拉斯基更有编辑天分。科莫德和斯彭德在《泰晤士报》上公开谴责欺骗行为,一批英国知识精英也跟着与《文汇》划清界限。以赛亚·伯林虽然与两边都是朋友,但也公开表示,乔塞尔森和拉斯基隐瞒了《文汇》与CIA的关系,“陷体面人于不义”。

  除了文化策略遭遇重创之外,美国的整体外交政策因越战被抨击的体无完肤。《新政治家》趁热打铁刊发了美国记者安德鲁·科普坎德的文章《CIA:巨大的腐蚀剂》。乔塞尔森珍视的文化自由代表大会也背上了恶名,他得出结论,该事业已无前途,辞去了领导职务。不久他得了中风,接下来的几年中健康每况愈下。灰心丧气的乔塞尔森去日内瓦养病,并且对自己效忠的国度产生了怀疑。水门事件发生后,他给尼古拉·纳博科夫的信中写道:“看看你我当年选择的社会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1978年乔塞尔森去世,葬礼来宾寥寥。一位CIA官员问他的遗孀想怎样安排接受荣誉勋章的仪式,她径自走开了。雷蒙·阿隆等老朋友发来了诚意悼文,但没有报刊以任何形式刊登他去世的消息。只有《文汇》发表了乔塞尔森去世前写的俄国元帅巴克莱·德·托利的传记节选,拉斯基在作者介绍一栏写了一句话:“这是一位男子汉。”

  拉斯基以无比的韧性挺过了1967年的信誉危机,虽然被伦敦知识圈彻底排斥在外,他依然主编《文汇》直至1991年停刊(科莫德称之为“半死不活”,斯彭德再也没看过它一眼)。这期间刊物更换过许多赞助人,也雇用过不少听话的英国编辑,它的声誉虽跌至谷底,但内容却很少沉闷无聊。它依旧坚持不懈地揭露苏联的“邪恶”,热情吹捧里根和撒切尔这样的冷战将领。冷战结束后《文汇》终于因为失去资助而停刊,成为它一向追捧的自由市场的牺牲品。最后两期杂志全是昔日战友撰稿人庆祝本刊为苏联崩溃所作的贡献。《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当时的主编费迪南·芒特说:“拉斯基是一位先知,只不过在他生活的国度里毫无荣誉可言。”奥布莱恩则说他是“冷战老千”。

  美国文艺批评家乔治·斯坦纳是拉斯基的拥趸,他在研究《文汇》这一案例时下的判语是:水土不服(ill-met)。意志刚强的犹太人和优柔寡断的盎格鲁-萨克逊人之间的结合注定不会完满。斯坦纳兴致勃勃地回忆了盛怒的科莫德冲进塞西尔·金的办公室讨说法时却被金反呛了一口:“难道你的钱就比别人要香?”当时科莫德在伦敦大学学院担任教授的讲席是小报巨头诺斯克利夫勋爵(Lord Northcliffe)捐助的,而金恰好又是诺斯克利夫的外甥。他当时甚至威胁了斯彭德和科莫德:“我拥有180份报纸,可别惹火我。”

  被蒙蔽多年的斯彭德更是怨念难消,《文汇》停刊后他接受采访时说:“最让人没法接受的是,你发现自己的名字被用来欺骗公众,那处境看上去就是一帮骗子和蠢货在一起,骗子说他们之所以要保守一个可怕的秘密是为了不伤蠢货的感情。”

  斯彭德离开《文汇》后,左思右想觉得唯一的报复方式是创办一份与之叫板的刊物,卡尔·米勒、奥登、伯林、约翰·格罗斯都很支持这个想法,他们接洽了迈克尔·阿斯特、罗斯柴尔德夫人、艾伦·莱恩等巨贾,商讨资助事宜。当时预估的启动资金是五万英镑,发行量三万份,单价五先令。《纽约书评》的罗伯特·西尔弗斯和杰森·爱泼斯坦都表示支持。他们在伯林的美国寓所里起草了新闻稿和计划书,不过短期内并没有付诸实施。多年后,卡尔·米勒在西尔弗斯的支持下创办的《伦敦书评》正是这一想法的体现(从这点上看,不难理解它多年来对美国和以色列说客满满的恶意)。

  如今冷战早已结束多年,当时西方共同的敌人苏联也早已解体。然而英国文人今天提起《文汇》,那道受骗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英国政客对美国亦步亦趋,而英国知识圈尤其是左翼则对美国恨之入骨,不论是作家还是电影导演,只要一有机会便对美国文化冷嘲热讽或是激烈抨击其内政外交,文艺作品中也时常出现诡诈的犹太知识分子形象。《文汇》也许为美国赢得文化冷战出过力,但也制造了永远不会宽恕美国的敌人——曾在热恋中被背叛的英国知识人。

  《甜牙》读后感(七):阴柔男性的“她故事”

  不管怎么说,《甜牙》还是一部极具“后麦克尤恩时代”特色的长篇小说。或者换句话来说,麦克尤恩写出《甜牙》,绝对还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谈及麦克尤恩的某部作品,不妨先来追溯一下这位英国“国民作家”的创作路程:靠短篇小说起家,没多久“洗手”开始写小长篇,过了一段时间,可能又觉得无趣,就一本厚过一本地写起了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而这本最新的《甜牙》,无疑就是其中字数最多、书脊最宽的一本。事实上,还不仅仅是麦克尤恩自己很享受这种越写越长的乐趣,在《甜牙》里,他让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汤姆,也从短篇写到小长篇再到纯粹的长篇——这种极具麦氏特色的过渡和嬗变,太容易让人想到是他对人物经历的个性化嫁接了。不仅如此,小说还颇费了一番笔墨,对男主人公创作的几则短篇进行了细致的转述,熟悉麦克尤恩的读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故事情节简直就是对麦克尤恩自己创作的《即仙即死》、《两个碎片》等短篇小说的复述——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归了自己。

  当然,还有更有意思的。比如,麦克尤恩虽然出生在军人家庭,又是家中唯一一个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但从其长相来看,偏偏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阴柔气质,更不用说是他的叙事风格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无论“看上去”还是“读起来”都显得不是那么“硬派”的作家,在他多年的小说创作过程中,却几乎从未以女性作为第一主角过。唯一一次“破例”是在《赎罪》里,麦克尤恩史无前例地用起了女性第一人称和作为画外音的第三人称来进行交叉叙述,借此从多个角度铺陈故事。

  而在这本《甜牙》里,麦克尤恩“破天荒”地让女主人公塞丽娜当起了故事讲述者,在时隔四十年之后,细致地回忆起了自己两年不到的特工生涯。可就是这次表面上的“破例”,却着实狡黠地“玩弄”了一番循规蹈矩的读者们——小说进行到最后一章时,汤姆留给女友塞丽娜的一封信,突然反转了“剧情”,在信中,不辞而别的汤姆希望能征得女友的同意,将他暗中调查后者的素材写成小说,并附上这封“没有留副本”的信,作为他创作的长篇小说“《甜牙》的尾章”。

  于是,如果暂且撇开麦克尤恩这个《甜牙》真正的作者不谈,那么,这本确实以一封信作为尾章、以塞丽娜视角记叙其经历的小说,事实上就是汤姆在征得女友同意后,“借用”其女性视角而展开的叙述——这么说来,所谓的“破天荒”,其实还是一次充斥着荷尔蒙味道的“代言”。一方面,麦克尤恩大费了一番周折,通过这封信制造了戏剧性的叙述效果,让小说的头尾如同贪吃蛇一般咬合在了一起;另一方面,这种从“女性”反转到“男性”的叙述,又关乎着一个话语权的问题——表面上来看,女性似乎已经具备了表达herstory(“她”的故事)的权利,然而深究起来,发声的话筒还是握紧在男性的手里,故事当然还是history(“他”的故事,作为单词,是“历史”的意思)。如果这今后,塞丽娜对她自己的经历闭口不谈,而历史又非要定性她在军情五处的特工生涯的话,那么汤姆写的这本《甜牙》,很可能就是其“真实”境况的唯一参考,至于这个“真实”究竟掺杂了多少男性的主观,又能给人几分的信服度,麦克尤恩也是悬而未言。

  回到麦克尤恩的创作序列,虽然从“恐怖伊恩”到“温情伊恩”,四十多年小说生涯的磨砺,已经让麦克尤恩的写作风格愈趋平和,也愈来愈融入英国文学的主流。但在这些“渐变”之中,麦克尤恩也保有着一些原始的气息,其中之一就是,他虽然不常以女性为主角、为叙述主体,但始终聚焦女性,以及她们所扮演的角色和所处的环境。从《水泥花园》开始,到《时间中的孩子》,再到《赎罪》等等,麦克尤恩对“她的故事”都有着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关注,而这次,透过《甜牙》,先前那些零碎的呈现,则更是得到了集中和多维的汇展。

  文学理论家别林斯基曾经说过:“偶然性在悲剧中没有一席之地”。事实上也确是如此,麦克尤恩精密的布局,从来都没有让塞丽娜的悲剧处境沦落到巧合的地步。在《甜牙》中,大大小小的人物有十来个之多,但除了塞丽娜和她曾经的同事雪莉之外,其余的人物,从历任男友杰瑞米、坎宁、马克斯、汤姆,到军情五处的各位长官纳丁、塔普、芒特,他们都是男性,并且都利用着男性所代言的“真相”和“规则”,有计划地交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电网,控制和改变着那个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塞丽娜。

  同样是在最后一章的那封信中,汤姆坦言了自己对塞丽娜人生经历的“导演”:在得知其特工身份后,汤姆没有“吵上最后一架然后分道扬镳”,而是继续加之以“沉默,谨慎,耐心的观察,以及写作”,让“事件发展决定小说情节”;就算是后来,塞丽娜反复请求汤姆不要在对外声明里提及后者“跟情报部门的任何成员都没有任何关系”时,早就知晓个中利害的汤姆,仍然明知故犯,义无反顾地将塞丽娜逼至人生的死角,其目的着实有点骇人听闻:“这样会有更多的故事”、会制造更多的小说高潮。堪称塞丽娜悲剧命运推手的人,远不止汤姆一个:杰瑞米出于不可知的目的,介绍塞丽娜认识了坎宁;坎宁刻意培养,并将塞丽娜引荐进了军情五处,彻底改变了她原本可以循规蹈矩的人生;既是前男友又是同事的马克斯,更是将塞丽娜视为爱情“救生圈”,对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还出于私欲,将其隐秘身份泄露给了汤姆。

  这些是男性对于女性的“生活控制”,至于军情五处的那一批“大佬们”,他们则清一色地以长官的权威,将“政治控制”和“事业控制”毫无节制地施加在女性新人身上。

  “甜牙”行动,取的是一个颇具女性化、还多少有点挑逗意味的名字,个中原因,当然是因为女性特工就是这项行动的具体实施者,她们必须依靠女性的某些特质,去完成任务;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场说起来是对抗军情六处的行动,其由头归根结底还是一次对五处内部女性的“清洗”——她们看似基本上都完成了任务,可最终又都不可避免地被一一辞退。引用“大佬”塔普在会议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让女人加入行动,我们是顶着很多压力和争论的。结果也多少验证了我们的预测”——与其说这是塔普的事后总结,倒不如说这其实就是他作为男人的心理预设。

  就塞丽娜而言,刚刚进入军情五处,就立马被与同批进入的男性特工差别对待,她们不但要从最低级的文职助理开始干起,就算是开会听报告,都必须“自觉坐在最后一排”,而最后更是“满满几排女人”。不仅仅是这些搬得上台面的“规矩”,在暗地里,她还要被迫接受搜家、跟踪以及同事的卧底,几乎到了毫无私人空间、毫无个人尊严的地步。然而,即便是这般失去自由,她们还是会如同案板上的肉,被人随意处置,同伴雪莉就是这样被不知所以地开除了,与她相比,塞丽娜停留的时间虽然略长了一些,但最终也还是殊途同归——这或许又能用来反证,为什么军情五处里面的长官,清一色的全是男性。在小说的起始处,麦克尤恩写道:“我叫塞丽娜•弗鲁姆(跟‘羽毛’那个词儿押韵)”,这里故意强调“羽毛”和“弗鲁姆”的押韵,似乎就已经是在暗示塞丽娜轻如鸿毛一般的命运了。

  熟知麦克尤恩“路数”的人都会知道,麦克尤恩的“她故事”绝不会仅仅止步于简简单单的“呈现”。在描述女性遭遇外部压迫的同时,麦克尤恩还以其思索,解释了悲剧命运的必然性。在塞丽娜的身上,体现得最鲜明的两张性格标签,就是“依附”和“妥协”。塞丽娜对其历任男友都极其依赖,只要不是迫于实在无法改变的窘境(比如杰瑞米的同性恋、坎宁的不辞而别和死去、马克斯自曝有了未婚妻),她都不会主动离开,即便是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被愚弄后,仍然有点不依不饶,于是,就算汤姆在最后的那封信中,将一切故设的“游戏”和盘托出,塞丽娜仍然选择了原谅——麦克尤恩暗示读者,她又一次回到了男友身边,并协助其完成了这本讲述自己的《甜牙》。可以想见,这些标签也同样会贴在塞丽娜的工作上,面对歧视、猜忌、威胁,塞丽娜最大的反应就是妥协和屈从,只要没被辞退,她都会一直在军情五处的乌烟瘴气中隐忍下去。

  在三十多年前的小说《一头宠猿的遐思》中,麦克尤恩倒还真是反其道而行,写过雄性对雌性的依附,可雄性的身份是只猿猴,而雌性则是人类——这个非对等的关系,本来就说明了一种不可能性。这么看来,麦克尤恩早就开始思考两性之间的关系了,但《甜牙》的出现,无疑代表了新的成果,同时,也是将“他”还是“她”的问题,更加深入也更加向前地推进了一步。

  (载《青春》杂志)

  《甜牙》读后感(八):小说家偷放的那些“私货”

  在书中,军情五处的女特工塞丽娜为了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以“自由国际基金会”的名义资助了一位青年作家T•H•黑利,而黑利也不负她的期望,完成了一部长篇《来自萨默塞特平原》。一部长篇写完,自然希望能够出版,黑利就这样做了,“上周我写完了初稿,复印了一部分,寄给了那位人人都跟我说起的出版人。汤姆•米奇勒。不,是汤姆•麦奇勒。今天上午他的信来了。我没想到他回得这么快。知道下午出门,我才把信打开。塞丽娜,他要这小说!迫不及待。他想让我在圣诞节前拿出定稿。”看到此,我几乎都能想象出麦克尤恩嘴角的笑意了。他也许真是故意这样写的。为什么呢?因为汤姆•麦奇勒真有其人,他是麦克尤恩本人的多年好友,其一手创办的凯普出版社与麦克尤恩的多年合作一只保持到现在。也许《甜牙》的原版稿件就是给了汤姆•麦奇勒,麦克尤恩就等着他看到这段时的“开怀一笑”。

  到此还没完,麦克尤恩在后面的章节中继续偷放他的“私货”,塞丽娜陪同黑利去汤姆•麦奇勒的办公室谈出版事宜,“那位出版家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进来,我把小说递给他。他拿起稿子往身后的办公桌上一搁,随即把我两边的脸颊都亲得湿漉漉的,然后抓起汤姆的手上下摇摆,祝贺他,请他坐下,开始盘问他,几乎不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就问下一个。”等汤姆•麦奇勒跟黑利聊天时,塞丽娜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这位出版家身材瘦削,肤色深褐,爱打听新知奇闻,成天乐颠颠的,就像一直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一个笑话,或者是那种只需要一点契机就能突然从他脑子里冒出什么革命性的新想法。”几个细节一刻画,一个亲切生动又稍显夸张滑稽的人物就出来了。

  汤姆•麦奇勒有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是此篇小说的人物,在一个虚拟的文字空间里与其他人物产生互动;一个身份是麦克尤恩的出版人兼好友,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此刻正在跟我们在同一个星球上呼吸。读者也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完全不知道或者不管汤姆•麦奇勒是不是真实的人,他只是在看小说,这个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完成他推动情节的使命,他就可以退出了;一个是抱着类似于“八卦”的心情,来看作者这个夹带“私货”的举措,他可以放心地调侃这位老朋友,极有可能带着他初次到汤姆•麦奇勒办公室的种种回忆,他跟汤姆•麦奇勒的交往细节,还有对其观察后的感受。

  不止麦克尤恩这样干,我相信世界上相当多的小说家都或显或隐这样干过。最常见的一种是小说家把亲朋好友的名字给了小说的人物,除开名字相同,小说人物与真实生活的人是没有什么共同点的。这种“名字游戏”,对于小说家和他调侃的对象来说,是非常有趣的。这种“私货”带着来自小说家生活中的温度;还有一种,是把自己生活中的物件,置放在小说中,这种一般读者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作者自己一个人知道,它带着小说家没有在文本中说明的情感,只是自己读到那里,会心中一阵隐含的悸动;还有更为细微的,是一些词语或者语句,对于小说家来说,可能是在自己的生活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和回忆,如今他把这些给了小说。这种隐蔽的“私货”,仅仅属于作者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当然,小说的本质是虚构的,虚构的人,虚构的事。可是小说家虚构的过程,是需要攫取现实世界的材料的。现实中的各种事件,自身生命中的体验,听来的,看到的,经历过的,都一一在小说家的脑中产生化合作用,形成文字。很多时候,我们看不出来小说的现实痕迹,因为小说家已经消化过了,他重新打翻重组,顺应小说的书写逻辑变成全新的样貌。而有些则是直接摹写现实世界,把真实的人和事情置放在虚构的文本之中,亦真亦幻,颇有意思。不过在此,要区别对待的是,很多小说是放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的,还是说麦克尤恩,他的《赎罪》就是二战的背景,《甜牙》是冷战的背景,提到的政府机构、城市景观、新闻人物都是真实的,唯独核心的故事是虚拟的。这个未必有多少小说家的“私货”,那是小说构建本身的需要,是“必需的”。

  而小说家的“私货”之处往往在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细节之中,像是一个建筑师为客户盖好了一栋房子,可是他悄悄地在墙壁放了一朵花,或者在书架的书里夹了一枚自己的书签,一般来房间玩的人都不会留意,哪怕看到也不会在意;而有心的人,刹那间看到,会心有所动,仿佛一下子能跟这位设计者有一种心灵上的默契感,“哈哈,我看到了!你藏得还挺隐蔽的。”这些“私货”,对于小说家来说,往往是珍贵的,行文至此,心有所动,想起了很多往事,于是他便忍不住以一种貌似无辜的神情,偷偷地放进一些。小说在此处,便像是吹来了一阵风,撩开了虚构的幕布,我们得以窥见作者的“私心”。

  《甜牙》读后感(九):猫鼠游戏

  读完小说,先让我静下来回忆一下这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

  女主角,当时很奇怪,明明是个男作家,写的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风流情史,最重要的男主角从小说行至一半才出现。

  结尾处巧妙的机关,一一解开疑点。

  撇开政治层面的因素不讲,这部小说还是讲了一个很让我动容的猫鼠游戏。塞丽娜一开始是只猫,用“甜牙”引诱汤姆这只鼠上钩,虽然她并不是一只尽心尽职的猫,在游戏里也偷腥,也忘我,甚至早早地在心里像老鼠投诚。后半段讲到汤姆的种种反常举动,我也疑心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以为他在利用塞丽娜做最后一次金蝉脱壳,总之隐隐觉得结局一定会有一个大逆转。果不其然,他知道一切,但是隐忍不发,将一切编进自己的小说,就像一个科学实验家麻木地拿自己的爱人做解剖,体会到的只有精致的快感。这种极端的爱所产生的扭曲,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得挣脱自己这副皮囊,钻到你的皮肤里去。我需要被人诠释,我需要成为一个异装癖,把自己塞进你的裙子和高跟鞋,钻进你的衬裤,带上你那闪闪发亮的单肩包。背在我的悲伤。然后开始说话,用你的口吻。”

  早在之前那篇《逢床做戏》时我就发现作者花了太多笔墨在这里,总觉得这篇文章为塞丽娜留下的悬念会在最后给出一个解释,或者说,这个短篇早就已经为他们写好命运。当猫身份曝光,鼠隐忍不发地逆转成了猫,把塞丽娜变成了他的笼中之鼠,他的试验田,他的素材,他的标本,所以我想这个绝妙的双关不会仅仅是一部短篇只用,果然全文都在大量的性与猜忌中绝妙的化用了这个词,pawnography。

  文章一共介绍了5个短篇。牧师之兄,橱窗模特,逢床做戏,可能通奸,猿猴男友,每个短篇里其实都包含了背叛。都似乎早早地为汤姆定下受害者的基调:

  牧师之兄被琼穷追不舍,最后又毁灭在她的爱里,按照她的阴谋成为了基督徒;

  橱窗模特的富人强烈地倾注感情在一具冰冷的模特上,最终在臆想中接受了她的变心;

  逢床做戏的丈夫亲眼目睹了妻子的偷窃;

  可能通奸甚至给出了亲眼捉奸在床的画面;

  猿猴男友一刻不停的监视着女作家的创作,似乎与甜牙的目的更为契合。

  感觉小说一直在相互呼应,提示着结局,所以前面的铺垫做的是相当到位。尤其是在遇到汤姆之前埋下的两个重要任务,托尼和雪莉。他们都让人觉得神秘,最后的失踪和开除,都有疑点。但是我始终不明白雪莉在这部小说中的作用,总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如果说托尼解释了塞丽娜进军情五处的原因,造成了她可以说一生的悲剧,那么雪莉从头到尾的作用似乎并没有那么紧要。

  再说说让我动容的地方。一个女孩儿,有点才情,出身不错,教育背景也好,可以说有那么点得天独厚。在几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之后,遇到了人生导师,也本以为会是灵魂伴侣的老头。撇开肉体不那么光鲜的因素,其实大叔控都应该还是比较重视男人内在的吧,一个年长的恋人有丰富的阅历,成熟的头脑,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性爱知识他都可以给你一个合理且满意的答案,所以像养女儿一样宠溺着小情人的确是让所有女孩心动的一件事。在这样的故事之后,她经历了一场背叛,然后在空窗期遇到了一个可以撩拨的对象,马克斯。虽然不那么认真,但是也帮助她走过了上一段的阴影。接下来就是汤姆。到这里,塞丽娜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明白逢场作戏和真爱的区别。但是在这个甜牙计划里,她一不小心就从逢场作戏滑到了真爱的深渊,爱情就像甜牙,是病。在那些红酒、冰块、鱼、书店、音乐、公寓所有所有的回忆里,她早早向爱情缴械投降(虽然在小说可以感受到她的特工身份其实并不明显,但是最后汤姆在信件里还是低估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按照这样的趋势,小说前面不应该是这样的走向,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是一点矛盾之处)。印象最深的是在岩石上不免于情色的一幕,汤姆说出了我爱你。是在他已经知情后,他怀着报复的心,可以说是在冷冰冰的获取素材,但他也遇到了和塞丽娜一样的困惑,同样,他的特工身份也在爱情里瓦解了。

  “这句话是我们一直在回避的。这话太隆重了,它标志着那条我们不敢轻易跨过的界线,意味着从一桩偶的风流韵事转变成了某种沉重而未知的东西,简直像是一个负担。可现在这种感觉当然无存。我捧着他的脸贴上我的脸,我吻他,重复他的话。多么容易啊。接着,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跪在砂石上把我的衣裙整理好。我一边忙活,一边想,在这段爱情开始发展之前,我得把我自己的情形告诉他。可我一说这段爱情就要完结了。所以我不能告诉他。可我只能告诉他啊。”

  《甜牙》读后感(十):绘制爱人

  刚刚读完《甜牙》的时候想法很多,誓要迸出血泪写一些感触,不过由于一些事情耽误了不长的时间,想说的很多东西都已经遗忘殆尽了。

  小说的结尾真的很出人意料,比欧亨利式结尾更触目惊心,两个人原来都是“背叛”!但是我又舍不得简单地将其定性为背叛。如果没有最后一章我想我会更容易接受一些,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如果结尾不是这个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两个彼此深爱却又不得不站稳自己的立场,这更加印证了他们深刻而彻底的爱情。不能否认这也是一种小说技巧,之前并没有看过麦克尤恩的其他作品,现在不由得佩服起他了。正如编者所言,看完最后一章再看前面连接得非常好。同时,我再次注意到了,“甜牙”行动让“她”失去了自己的情人,刚看完汤姆的可能延续爱情那一句话时,我还想着他们最好在一起,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政治因素,但是回过头来,显然,我错了,她失去了情人,我很难过。总结一下selina成文的四个情人:杰瑞米、托尼·坎宁、马克斯、汤姆。

  这部小说里涉及了太多太多政治历史背景,由于我个人不太清楚当时的世界背景,所以比较忽略了政治因素,更加注重个人了。总看这部小说,我发现女主selina的种种行径甚至性格和我都有一点点像,尤其是我看到米莉闯祸她脸红以及以后面对爱情的种种表现的时候,我真的发觉,也许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虽然我是一名男子,但是,现实生活中,我有和她类似的经历,只是,我的“汤姆”还没出现,我现在处于类似与初遇“马克斯”的境地。回到主题,尽管他们最后分开了,但是他们的爱情藏在格林公园、圣奥古斯丁街、卡姆登站、布莱顿车站以及克里夫顿街。麦克尤恩的高明之处令人震惊,他所塑造的汤姆(也许存在这个人)之前创作的一系列小说中主人公的性格因素有体现在汤姆身上(当然我知道现实存在那些小说,《甜牙》里涉及的文学作品太多了),包括发现妻子欺骗自己后的丈夫想要与之疯狂做爱的《逢床作戏》(汤姆发现selina的秘密之后更加疯狂地占有她,调侃她也许想她小小地出一下轨······)寡妇以及人体艺术小说中涉及的一些东西对他的结局也有影响。刚读到汤姆与selina恋爱的时候,我总感觉汤姆比起selina来更爱对方,当我知道是“汤姆”写的小说的时候,我想,也许,一贯自信的汤姆也许在爱情面前忽然不自信了,把selina刻画成了不如自己更忠诚的人(有点用词不当,把忠诚改成投入度高或许更好)。说点不重要的,小说中涉及的那个概率问题我也是真的不怎么懂诶,想了好久都没想通,好难过!

  “在这次调查中,假使我能碰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那倒好了。”文初注解,也许这彻头彻尾的坏人指的就是selina爱不上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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