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忏悔》经典影评10篇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经典文章 > 观后感 >

《忏悔》经典影评10篇

2022-03-13 15:59:13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忏悔》经典影评10篇

  《忏悔》是一部由钦吉兹·阿布拉泽执导,阿福坦迪尔·马哈拉泽 / Ya Ninidze / Zeinab Botsvadze主演的一部剧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影评,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忏悔》影评(一):戈尔巴乔夫与《悔悟》的一段往事

  1986年秋天,戈尔巴乔夫在审查电影《悔悟》之后,对前去访问的三位意共人士吐露过这样的秘密:该片有好几个场面他是强忍着泪水看的。他说,片中的一个情节——秘密警察敲一位无辜音乐家的门,要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把他投入监狱-使他回忆起祖母讲过的关于他祖父被捕的那天晚上的故事。后来戈尔巴乔夫又对他的助手说:“一定多制作些拷贝,使全国每一个人都能看上这部电影。”这是第一部不留情面地揭露斯大林恐怖统治的影片。

  《忏悔》影评(二):无信仰者在孤独时想的只是死亡

  看完阿布拉泽三部曲中的第三部《忏悔》,诗一般的电影语言和民族心理的深层把握,完美地杂糅在这样一部政治题材的艺术电影里,视听语言和主题无不令我称奇,突然觉得我见的好电影太少,要继续积累。

  说几个点:

  1、背景音乐不多,出现的多是布谷鸟的鸣叫声、蚊虫的嗡嗡声、吊灯的摇晃声、水滴声等。

  2、写实与写意杂糅:艺术家妻子的梦境、新市长的忏悔、梦境中镜子的运用、打破梦境与现实结界的鱼刺等。

  3、诗一样的台词:

  “你像是没命逃跑的兔子,捉狼和你有什么关系,被逮住的那时,再说你不是狼。”

  “你欺骗谁呢,不是精神分裂使你担心,而是恐惧使你不安,无信仰者在孤独时,想的只是死亡。”

  4、隐喻式的人物形象:独裁者有着希特勒一样的胡子、像斯大林,又像古典暴君

  5、荒诞的情节:独裁者的爪牙穿着骑士的盔甲骑马抓人,在花园里一边演奏钢琴一边审判犯人审判犯人等。

  6、艺术形式的结合:古典音乐剧、莎士比亚第六首十四行诗等。

  7、戏剧冲突:儿子冲撞父亲“这不是家,而是坟墓”,随后在房间里饮弹自杀。

  电影中的表现手法是知识分子式的,我能看出来的有限,加入了「十年后可以再看的艺术电影」豆列。

  《忏悔》影评(三):人类失去信仰,世界将会怎样?

  当信誓旦旦的宣言化为魔鬼的咒语、赤色心灵的外表无法掩盖腐朽的本质,我们还能靠什么来维系人类最不应退化掉的道德?在《悔悟》的尾声,阿布拉泽似乎给出了一个简洁的答案,难道这就是社会进化带给我们的启示?

  其实,影片并没有因为题材的沉重而显得步履艰难,相反却自始至终的畅然而魔幻。仇恨、愤懑和撕心裂肺的痛苦被描抹得如此自然——尸体出棺时没有惊恐,亲人离散时稍许伤感,甚至连青春少年的毁灭也只是一丝淡淡的哀怨。

  借用已经并不时尚的描述,阿布拉泽向我们展示的是一幅“超现实”的灵魂图景,然而其中的“超”字,却蕴涵着双重含义:超脱与超级。前者的语义不言自明,而第二种解释恰恰巧合了时下流行词语的意义。难道不是吗?整部作品中随处流露出虚幻场景与现实的融合——市长和他的帮凶在画家全家面前小丑般的伪善、警察们的全副铠甲、市长不散阴魂的嘴脸……而这些,反而让我们感到的是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

  影片中的一些场景精彩异常。当留着标志性小胡子的市长出现在公众面前讲演时,无法不让人联想到那位大独裁者的形象,而他的鼓吹更是有趣:“……中国的一位智者孔夫子说:‘黑暗的房间里很难找到黑猫,更何况里面没有。’显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艰巨的任务,但我们坚无不克,只要我们想,就能在黑暗的房间里找到猫,即使里面没有!”而他葬礼上悼词中的一句话又让我们醒悟:“他有非凡的天才,能把敌人变为朋友,朋友变为敌人,这是多么超众的天才!” 面对这样的权威,我们还能说什么?

  不知能不能把《悔悟》冠以反思、伤痕之类的名头,因为大量幽默、非现实元素的融入,淡化了原本浓烈的悲情色彩,至少与中国影迷所津津乐道的“第五代”回望“那十年”的凄苦创作是如此不同。这是一种回望过去的释然心态?还是对“悔悟”的希望?抑或是找回了遗失的信仰?让我们体味影片结尾的那段对白,共同思索答案吧。

  ——“请问这条路通向教堂吗?”

  ——“不,通向教堂的不是这条街。”

  ——“那么要它干嘛?要不通向教堂的路干什么?”

  …………

  《忏悔》影评(四):【251】《忏悔》——鲸鱼推荐872部好电影

  不配被埋葬的人

  《忏悔》 Monanieba 年代:1987年 / 国家:格鲁吉亚、前苏联 / 导演:钦吉兹·阿布拉泽 / 主演:阿夫坦迪·马克拉泽、雅倪倪茨

  影片中的那位国家领导人阿尔拉姆,让我联想到最近朝鲜的紧张局势,其始作俑者也同样是一个集强权政治和极左思想于一身的“狂人”。不过导演用了更加具象的暗示来彰显阿尔拉姆的张狂,脸上的一瞥小胡子,酷似历史上另一位“大独裁者”,而他又是一个男高音歌唱爱好者,动不动就引吭高歌一曲,与其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其实更像一个政坛小丑。他将庞大的机器进驻教堂,并最终导致教堂的毁灭。在苦难面前,人们失去了庇护,独裁者视信仰于粪土,最终将会像那面破碎的镜子一样,导致自我意识的分裂。

  彼时的苏联还未解体,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国家引导下,竟然会有如此辛辣讽刺的政治隐喻影片,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更何况,阿布拉泽还用20年的时间,拍摄了《祈祷》《愿望树》《忏悔》三部曲,把格鲁吉亚人的生存状态、命运和渴望,囊括在三部影片中,令世人得以了解严密的社会体制下的人如何丧失了信仰。不过影片却用一个更加戏剧化的噱头来引入,阿尔拉姆死后被下葬,可是离奇的是他竟然阴魂不散,连续三次出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如果起初是惊悚,那么到后来就愈发的荒诞和搞笑。诈尸其实也是一个隐喻,因为这样一个专制主义者“不配被埋葬”。

  骇点

  第12分钟,一大早,儿媳突然发出惨叫声,阿尔韦赶紧跑出门,发现阿尔拉姆的尸体竟然出现在院子里!而且,他还不是平躺着,而是如同一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树下,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这更显这件事的诡异。影片的气氛以就此急转直下。

  《忏悔》影评(五):导演说

  被称为苏联电影改革的“第一只春燕”的《悔悟》是苏联当代著名导演、苏联人民演员、列宁奖金和格鲁吉亚加盟共和国国家奖金获得者坚吉兹·阿布拉泽的三部曲的第三部。前两部是《祈求》和《愿望树》。阿布拉泽是当代“诗电影”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始终表现出令人叹服的造型美。笑和泪,欢乐与悲哀,怪诞和悲剧,现实和梦幻都在与格鲁吉亚民族文化深深联系着的民间叙事诗气氛中交织着。

  《祈求》(1967)是一部关于传统与复仇的影片。它以格鲁吉亚白雪皑皑的山峰为背景,再现了格鲁吉亚著名诗人瓦扎·普沙维拉的古典诗歌意蕴,叙述了一个敢于反抗部族残酷习俗的男子的悲剧命运。《愿望树》(1977)根据格鲁吉亚当代诗人格奥尔基·列昂尼泽的同名诗集改编。影片以20世纪初格鲁吉亚农村生活为背景,描写了一个美丽少女的不幸爱情,成功地再现了诗集中的一系列抒情形象。《愿望树》是一部充满历史沉思的“诗电影”,它猛烈地抨击了摧残人们美好愿望的黑暗愚昧势力。《悔悟》的情节具有当代色彩,但从导演的构思到主题思想的阐述,它与《祈求》、《愿望树》是一脉相承的。阿布拉泽曾再三强调《悔悟》与前两部影片的联系:“有一个主题贯穿这三部影片,这就是‘无辜的被告’。”

  阿布拉泽在30多年的创作实践中形成了具有鲜明的哲理性和特殊的审美特点的艺术个性。在他的作品里,可笑的和可悲的、喜剧性和悲剧性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统一的、极富表现力的、诗意的浪漫风格。在影片《悔悟》中,导演更注重于对民族兴亡、文化基因、人物心理结构的思考,而不对历史事件进行编年史似的描摹。阿拉维泽这一人物的典型性是在一个愚昧、暴政、宗法制文化色彩浓厚的“文化层”中形成的。他的心理意识、行为方式、思维模式、价值观念、人伦观念,必然受到这个特定“文化层”的制约。瓦尔拉姆·阿拉维泽是祸害,是罪恶,同时又是社会的产物。他性格中的多欲好色、猜忌、暴戾、残忍等负量因素也同他所处的那个特定时代有着内在的联系,浸润着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符码。

  在创作实践中,阿布拉泽和观众建立了相当稳固的关系。艺术家真诚地渴求在自己的作品里倾诉对于他自己和观众来说都是相当迫切和重要的感受。在《悔悟》中,导演突破禁忌,生动地描述了那个特定历史时代的残酷迫害、非法逮捕、严刑折磨和伪善欺骗。阿布拉泽以他特有的复杂而又鲜明的隐喻式形象语言,与观众达成了一种默契:影片讲述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历史人物或事件,故事发生在何时何地无需考查。影片主人公瓦尔拉姆·阿拉维泽的名字在格鲁吉亚语中意为“无其人”。然而观众可以凭着记忆把艺术家臆造的形象折射成某个具体人物,可以把影片表现的氛围折射成一段久远的或者并不久远的历史。导演以其内在的文化修养和对民族文化历史的深刻理解,以夸张的、漫画式的大手笔,简明地勾勒出一个独裁者的集合形象。银幕上的独裁者蓄着希特勒式的牙刷胡子,戴着秘密警察头子贝利亚的夹鼻镜,留着佛朗哥式的短发,像墨索里尼那样爱好歌剧、奢侈浮华。他并不是某个具体的历史人物。正如导演所说,他是“有史以来世界上的恶人、独裁者的集合形象,滥施手中握有的无限权力的当政者都可能是瓦尔拉姆·阿拉维泽”。

  阿布拉泽孜孜以求影片中深刻的人性内容和鲜明的表现形式之间的均衡和谐。这种和谐成功地反映在《悔悟》中几个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上。影片中艺术家桑德洛和他的妻子尼诺的脸无比圣洁、美丽。他们默默地注视着观众,那么忧郁、那么沉静而深情,使观众无法把目光移开。导演用这种形象美表现了人的尊严和价值,而这一切,也是对独裁者的无声的宣判。

  阿布拉泽选用玛哈拉泽一人饰演独裁者父子两人,意在强调父亲和儿子的隐蔽罪恶之间的联系。在儿子阿维里的躯体里独裁者父亲的精神继续存活着。玛哈拉泽成功地再现了儿子对父亲的纪念和尊敬以及最终把自己从父亲的精神桎梏中解放出来的过程。在创作独裁者阿拉维泽这一形象的过程中,玛哈拉泽给角色戴上了一个个脸谱。这个疯子似的暴君竭尽装腔作势之能事:在普通人面前,他是那个城市的善良慈爱的父亲;在艺术家面前,他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甚至演唱威尔第歌剧的咏叹调;而所有那些逮捕、酷刑和枪杀似乎都违背了他的意志,是另一个人干的。实际上,对于他,看着人们毁灭就是秘密的享乐:借用别人的手玩弄杀人的新花样是他的天性使然。配合着出其不意的剪辑和特殊音响的使用,玛哈拉泽赋予阿拉维泽这个角色以一种反常的、魔鬼般的色彩,把这个独裁者的阴险狡诈的真面目、阴暗可怖的心理状态展露无遗。玛哈拉泽的表演处理与影片荒诞的、超现实主义的风格非常吻合。

  《悔悟》包孕着导演阿布拉泽对民族文化心理中负量因素的批判性认识,成功地表现了导演对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层把握。

  《忏悔》影评(六):当斯通遇到塔尔可夫斯基

  有的时候偏见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损失。比如对前苏联电影,我们一贯只认为优秀的就是俄联邦那几个大导演大制片厂的作品,实际上一些小的加盟共和国也有优秀的电影,比如斯大林的故乡格鲁吉亚。之前对格鲁吉亚电影的认识,只有那部如诗如画、童趣盎然却被同看的女生指责为黄片的“27个遗失的吻”,那次的印象已经非常之好。看到这部“悔恨”是在一年前,由于对政治题材的一贯兴趣和对中盛品牌的相信,使我没多想就买下这部。然后就是压箱底,直到一年后我想写政治题材电影了,才记得翻出来看看,这一看——可就不得了——我被彻彻底底地shock了。

  之前看过政治题材有不少,最爱的斯通,优质派的加夫拉斯,还有一些或商业或边缘的政治题材,但这部绝对不一样。几乎所有的政治题材电影都不忘记将自己要写的政治事件突出突出再突出,甚至有以此讨巧的嫌疑,看到“悔恨”拿了康城的评委会大奖我也有这样的预判,不想完全错了,但看到最后,发现政治完全是个幌子或者说吸引人的噱头,影片核心还是宗教人道主义关怀下的人性本身。

  电影的情节不算复杂(没看过电影的跳过这段),一个格鲁吉亚小城的老市长去世了,这个明显影射斯大林的人物似乎有着比斯好点的人缘,人们痛苦着将他埋葬,可是下葬后接连三天,他的尸体被人挖出放在院子里,亲友们愤怒了,终于在第四天守侯时抓住那个嫌疑犯——居然是个女人。在法庭上,女人娓娓道来,当年自己的家人和其他无辜的老百姓是如何受到这个市长的政治迫害,只要自己还活一天,这个市长就别想安居九泉。老市长的儿子——现任市长曾经是这个女人儿时的伙伴,但他为了自己的地位名誉和家庭,矢口否认这些事实,可是最初怀着对破坏爷爷尸体的人的恨,开枪打伤女人的他的儿子却痛苦不已。父子两大吵一场。后来一家人开会,发现这个女人最多只会被罚款,根本不会坐牢,于是一家人合计将这个女人关进疯人院。他自己此时已经压力巨大,而儿子带着对父亲的恨和对女人的悔饮弹自尽了。失去了儿子的市长终于崩溃了,他亲手挖出老市长的尸体,扔到了山下。

  虽然看起来电影的戏剧结构很经典,有种古典悲剧的美感,但实际上,电影并没有那种经典电影的浮躁。矛盾冲突是很尖锐的,但导演却又给影片赋予了生活化的节奏,影片的开头用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缓慢地进行剧情的铺垫,镜头的运用接近于自然主义,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乏味。但当进入回忆阶段后,那种苏联诗电影的风格开始显现了,且不说中间大量出现的梦境场面,和古典音乐——特别是歌剧唱段的大量使用,让影片的叙事不仅没有显得不连贯,反而一定程度上造成一种视觉奇观,画质虽然不是精致的商业大手笔,但想象力和象征性让你应接不暇。比如开始老市长瓦尔拉姆演说,他阳台下面大街上的自来水管缺在那时候破了,任人们如果堵塞都没有用,所有在阳台上的人都淋成落汤鸡,造型很像希特勒的瓦尔拉姆在水中仍然礼貌地微笑着,但这一幕已经隐隐告诉我们,人的反抗是像水柱一样压制不了的。当瓦的独裁统治固定的时候,还是阳台的中景,可以清楚地看见阳台旁边有个绞刑架。另外,影片对瓦尔拉姆的塑造不像是现代独裁者,反类似于尼禄这样的罗马古典暴君,他热爱艺术,自己的男高音唱得非常棒,他的爪牙全部穿着骑士的盔甲,骑着马去抓人,甚至连他们审判犯人的时候,也是在花园里放上钢琴,边弹奏边审(这个段落我想起辛德勒名单里那句著名的“巴赫?”“莫扎特!”),而女秘书则蒙上眼睛,举起天平和利剑作女神状。这些部分足以证明,影片是志在在实际的题材基础上大量务虚,使电影产生种寓言感,而这些又是建立在斯通一样尖锐的题材和爆发强烈的剧本结构上的,塔尔可夫斯基的镜头柔化了棱角,但却将电影的立意定位得更加高深。

  谈到苏东影片,无论极权主义怎么森严,那里深厚的宗教土壤使电影中总觉得和教堂里弥撒一样神圣的味道。这部电影更是如此。一开始市长和女人的父亲——一个艺术家的初次交锋就来自于宗教。市长要在教堂里进行科学实验,而那会损坏那座年代已久的文化遗产,于是艺术家据理力争,市长让步了,但心里也埋下了打击的根子。后来当市长的霸权已经完全建立起来以后,教堂被完全拆毁了,在人们众目睽睽之下。但讽刺的是,当新市长被良知和现实的地位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仍然跑到地下室去忏悔,通过他的口,说出一句最讽刺和无奈的台词:我自己白天是宣传无神论的,可是我感到罪恶的是我的衣袋里还揣着一把十字架。这时候,他的人格已经几近分裂了。而更有意思的是,地下室中那个吃着鱼听他忏悔的的家伙——居然是他已经死去的父亲。而下一幕当我们都以为刚才是梦境的时候,出现在法庭里大汗连连的市长,手中居然抓着副吃干净的鱼刺!一下子,幻境和真实的界限被打破,影片有了一种超现实的味道。影片的结尾,一个老妇人问那个被当作疯子的女人:“这条路是通往教堂吗?”“教堂已经没了。”“没有教堂了,那这路还有什么意义?

  电影在老妇人蹒跚地向前走去的远景中结束了,像一首诗划上了句号。

  《忏悔》影评(七):掘坟、抛尸和自杀

  一部知识分子文艺片,情节通俗易懂,现在看来简直属于铁幕国家专属的类型片,足以满足各类阶层和外界对体制的想象。它不需要任何注脚,认为这种事情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了常识。所以这样的片子播放的时候,就在传达那么一种态度:“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其实也是霸道而不讲情理的。

  它煞有介事地虚构一个子虚乌有却人所共知的时空,搞出一众人格简单的典型角色,一套驾着马车,全副盔甲,没有面孔的国家机器,连一丁点想把故事说得隐晦的意向都没有。这里体现的是另一方面,也就是特定历史环境下,“公开性”的大行其肆养肥了文艺的胆子。文艺作为宣传机器的一部分被放行,充作某种思潮的探路兵,就像其一贯被赋予的意义和职分一样,就不显得稀奇了。 故事情节如您所知,是一位逝世的独裁者被人掘了坟。掘坟女子被扭送公检法,而此枚女子自以为正义,当庭痛陈反右家史深仇大恨,被掘坟的前第一家庭束手无策,最后女主角貌似以被神经病的方式处理了(-_-)。但那慷慨之词竟击溃了独裁者之孙,一枚俊秀青年年轻而敏感的心,他世界观崩溃,他绝望而自杀。他父亲痛失爱子,自己也崩溃,终于亲手把爹地从地里挖出来,从山崖上极具象征意味地抛掉,冲突竟这样解决了。正义似乎被匡复,弑父确凿已完成,这毫无道德感可言。

  这里自然有想当然的成分在里面,比如以那种一番庭上陈词就叫人崩溃的例子。知识分子喜欢夸大自己的阵营拥有的言辞力量,因为那是他们仅有的武器,这也可以看作一种小家子气的心理安慰。这样的故事在当时的年代可能会被看是成年童话,但它却真的在若干年后令人惊讶地变成现实。卫星国的骤变后,苏联也就那样令人瞠目结舌和理所当然地崩溃解体。在过去曾被隆重地致敬偶像,在事情起了变故之后被抛弃和践踏。正义理所当然地被匡复,就像影片试图表现的那样,而掘墓人却一无所有,这就出乎意料了。

  此时我想到的是京师某个声名远扬的基督教会组织(愿神使他们身体平安,灵里也平安),据说在平日的敬拜和聚集中颇受属世权柄的逼迫。当权者的手段很下作,也并不高明,无非围追堵截,一再驱散,并声称那些单单仰望神的人是“别有用心”或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人。但这却是非常实用的招数——因为渐渐地就真有信徒顺着权柄的指挥棒入戏了。人家说你是政治性聚会,你说自己只是清心仰望神。可是在聚会和交通中谈论神的竟渐渐少了,更吸引人的是如何“非暴力不合作”地争取本属于我们的权利”,借鉴静坐示威的方式以政治死士的心态聚集,乃至于讨论用何种战略战术“从技术上战胜敌基督的围追堵截”,这样一来你就真的是别有用心的人了,以至于在执法部门奉命办差的时候气急败坏地冲上去咬人家的胳膊,不伦不类似禽兽也。无论如何,当宣讲神的福音的圣所充斥着属世的杂音之时,魔鬼败坏人心的工也就成了。你没有因着属世的权柄而放弃属灵,但那种抗拒的方式使却使坚持成为枉然,坚持本身使坚持者失丧神的生命。我看到电影里的掘坟者,就想起这样一群善良的人们。 马太福音8章22节里,耶稣告诫门徒的话说“任凭死人埋葬他们的死人;你跟从我吧!”。这不是说耶稣基督不尊重死者,不让门徒回家埋葬老人,行全礼事,奉孝亲人。主耶稣是最爱生命的,他的关怀直抵灵魂。但凡死者也都要去他那里报到去。腓立比书第三章里,使徒保罗也大有感动地对他的弟兄们写道:“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这是一种积极属灵的态度。毕竟死者已经死了,死者既死就不再属乎此世,即便曾是我等所爱,再为其操心也于事无补。至于我们所恨恶的,亵渎那已死的尸身,除了炫耀一种态度,和满足狭隘的报复心理,不会有别的助益。前面说到,处于中二病年龄的俊俏青年用爷爷的赠品枪自杀了,还专门给枪身一个特写镜头,叫观众看见伟大领袖他的爷爷给皇孙的亲笔题字。观众可以理所当然把这看成先辈的罪孽杀掉了无辜孩子,在惋惜的同时可以满足自身的良心和道德优越感需求。心里阴暗一些的还可以借着一位官三代和既得利益者的自我毁灭而暗爽。可这自杀的事本身,对所有已发生的事都是于事无补的。单是人格幼儿的无能怯懦,并不能感动所有观众。倘若这位青年有真的信仰,他会知道造物者所要的是鲜活的人在世界上经历和行走,而不是胆小鬼的自杀了事的一条死命。而以自杀所献上的祭,自然赎不回你祖父的罪,连替自己赎罪都不够格。

  一切经历过的事,人总是生出悔意却无法回头去弥补和改变。这就导致一种常见的态度——想把过去从时光的坟地里挖出来,那么容易地就扔掉——那是幼稚而不负责任的事。我们须得正视过去和正视先辈们的过去,而非谴责和逃避。就像颇有一些人混进基督教会,僭夺神的权柄,盗属灵的词语为己用,把神作为审判他人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掘尸者与那被抛下山崖的死人生前所做的,并没有本质分别。我们也没有必要把一些尸身保鲜防腐置于水晶的祭台里,祭拜人手造的偶像会有何益处?那样的供奉只会余下遗毒,正如女主角在被告席上说的一样,你纪念他,他就还活着。但那些被埋葬的尸体也无非是就像无数被废弃被遗忘的时光一样,在一切的尽头处溃烂分解掉。同理把埋在地里的尸体挖出来的人,那尸体会占据他的全部世界,也就真的长久地住在盗尸者的心里了。

  影片的最后让老太太与女主角煞有介事地探讨“通向教堂之路”这样的问题,不信神的人用神的殿堂说事是让人无可奈何的。瓦尔拉姆之路毫无疑问不是通向天国与救赎的路途。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非黑即白的逻辑就是成立的。反对瓦尔拉姆之路的人,未必都走在通向天国的路途上。比如那些挖绝户坟的,应该是还没上路吧。

  《忏悔》影评(八):《悔悟》电影剧本

  《悔悟》电影剧本

  文/〔苏〕纳娜·热阿涅莉兹艾、钦吉斯·阿布拉泽、列瓦兹·克维谢拉瓦

  译/戴光晰

  编者按:《悔悟》是苏联著名编导钦吉斯·阿布拉泽的三部曲(《哀求》、《愿望树》和《悔悟》)的第三部。影片于1984年在格鲁吉亚电影制片厂摄制完成,1987年初才在莫斯科举行首映式。《悔悟》在苏联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今年5月,它在第40届法国戛纳电影节占获得三项奖:评委会特别大奖、国际评论奖和联合教会评委会奖。阿布拉泽说,他的这部影片并不仅仅涉及某一个具体的人,或者仅仅涉及30年代,影片的意义更为广泛和深刻。这是一部关于暴力,关于对暴力的憎恶的影片。拍摄此片时,阿布拉泽竭力追求一种“变幻不定”的风格。事实上,《悔怿》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长期以来就是阿布拉泽独特的电影风格。他说他天生不会拍散文电影,他的电影都是诗的、浪漫的、充满迷人的魅力的。他还说:“我希望这部影片将会起到积极的作用。”现将这部受到苏联国内外关注的影片《悔悟》的文学剧本译介给广大读者,供研究参考。

  省城的一个古老的角落。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柔曼的吉他声:有人在弹奏古老的华尔兹曲。一辆套着四匹马的敞蓬车蹄声“得得”地划破了寂静行驶在大路上,它在一座小屋旁停了下来。

  从敞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华丽的锦缎连衣裙的年轻漂亮女人,她姿态优美地登上了专门安置在那里的一张小椅子,开始敲窗户。

  凯蒂·巴拉捷里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大蛋糕出现在窗口,她脸上挂着常见的笑容把蛋糕递给这位定购的顾客。

  敞篷车驶走了。街上一片沉寂,重又飘来了忧伤的华尔兹乐曲声。

  凯蒂·巴拉捷里的小小的寓所里摆满了五光十色、神话世界般奇妙的蛋糕,上面缀有用奶油浇制成的教堂,教堂的圆顶上还有十字架。这个陈设简单的寓所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有着一张清秀的、显出倦容的脸庞。凯蒂·巴拉捷里的三双手敏捷熟练地制作着金光灿灿的十字架、翠绿的教堂圆顶、红艳艳的玫瑰花。

  一个身穿没有肩章的弗伦奇式军上衣(以英国元帅弗伦奇的名字命名的一种军上衣。——译者注)的男人舒适地坐在安乐椅上,这是凯蒂的邻居,他正贪婪地把奶油制作的教堂圆顶往嘴里塞。突然他的视线落到了报纸上的一张圈在黑框里的遗像上。

  “我的上帝啊,多么不幸啊!”他喊道,并举起欢手轻轻地一拍。

  “出什么事啦?阿波尔隆!”

  “我们失去了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啊!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他是你的亲戚吗?”

  “比亲戚还要亲呢!我没有比他更亲近的朋友了!”这位客人一边吃着,一边哭着说道。

  凯蒂戴上眼镜,开始感兴趣地仔钿观看报上的遗像。一道惊讶的阴影在她的脸上掠过。

  “你是个幸运儿……”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的幸福结束了,亲爱的瓦尔拉姆不在人世了!”

  “不管怎么说你是幸运的,因为你知道象他这么一个人……”

  宽敞的、闪烁着一片素白色的大厅里摆满了鲜红的石竹花。大厅正中安放着躺着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原先的一位重要显贵的遗体的棺材。墙上挂着死者的一张用黑带子围起来的放大的照片。

  棺材旁边站着死者的近亲:他的儿子阿维里·阿拉维泽,他也和他的父亲一样,处在掌握权力的鼎盛时期;阿维里的妻子、美丽的古莉柯以及死者唯一的孙子——十七岁的托尔尼凯。周围站着他们家的朋友们。

  来参加葬礼的人的脸上呈现出礼节性的哀痛,但他们表现出来的个人的尊严却并没有完全被哀痛所取代,相反地,由于目前正在进行的埋葬一个大人物这一事件的重大意义,却使这种人的尊严更显突出了。只有托尔尼凯的目光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哀伤和悲痛。

  人很多。来吊唁的人士络绎不绝。每一个人都竭力想证明自己与这一悲痛事件休戚相关,这个不幸不仅袭击了阿拉维泽一家,而且还袭击了整个城市,可能,甚至波及到了全国,因为死去的不仅仅是一家之主,而是一个伟大的国务活动的大丈夫。

  深表慰问与同情的达官要人的行列在阿维里身边鱼贯而过。在谄媚奉迎方面,他们力求一个赛过一个,他们对阿维里说道:

  “我们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城之主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失去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是什么样的损失啊!”

  “我谨表哀悼!”一个高大肥胖的人一边与阿维里握手,一边对他说道。“为什么不把他埋葬在班捷奥恩墓地啊?准是他自己不让吧?好样的,瓦尔拉姆!他总是特别谦虚。”

  “瓦尔拉姆没有死,没有!”阿波尔隆在人群中嚷道:“他的灵魂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他的灵魂游荡在空气中,我们感觉到它的存在!”

  阿维里的一个朋友急匆匆地朝他走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阿维里脸上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来了。”他激动地告诉来吊唁的人们。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慌的低语声。大家都力求把自己的仪表整顿得好一些,他们摆出一副架势屏声息气地等待着一位重要贵宾的到来。

  一个留着胡子、穿着奇装异服的矮子在四个魁梧的警卫人员的陪同下步入了大厅。所有的人都恭敬地为这个矮子和他的随从们让出一条道来。

  “非常感谢,庇护圣徒,您亲自光临,使我感到荣幸。”阿维里弯身向他麴躬。

  “我们的恩人采列佐万岁!”阿波尔隆喊道,他踮起了脚尖把自己的个子抻高,好让别人在人群中看到他。“为他鼓拿吧,先生们!”

  大家鼓起了拿。小矮个儿采列佐沉浸在对他的热烈欢迎的气氛中,不一会儿,他用一个庄严的手势让感情激动的人们平静下来,从容不迫地从自己的坎肩的口袋里,取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念了起来:

  “女士们和先生们!再过几分钟离别的钟声就要敲响,我们将要埋葬祖国的伟大儿子、一个有着崇高的灵魂、闪光的智慧和善良的心地、受到所有的人的爱戴和深深的尊敬的瓦尔拉姆·阿拉维泽了!你们中间的很多人一定注意到了,已故者的朋友们留在花圈上的深深地激动人心的英明题词。这个题词表达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思想和感情:‘一个死人有时比一千个活人更好’……敬爱的瓦尔拉姆的优点很多,不及一一赘述。但有一个优点我不能不提一下:他有一种特殊的才能,他能把敌人变成朋友,把朋友变成敌人!是的,这是出类拔窣的人的特点!”采列佐朝上抬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动人心弦地念道:

  这灵柩象一张瑞典桌子,

  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

  一张张脸庞在不明净的镜子里黯然消失……

  但没有死亡!……有的只是

  罪恶之躯的骤变和临终前的恐惧。

  “安息吧,孜孜不倦的劳动者!愿故乡的土给你带来安宁!”

  所有虔敬地听着矮子采列佐致悼词的人们洪亮有力地一起唱起了对故乡的颂歌,这首歌象是对死者的事业的忠诚誓言。

  葬礼开始了。

  人们从阿拉维泽家华丽的住宅里把花圈和花篮往外挪:只见许许多多鲜红的石竹花拂动着从敞开着的门内涌了出来,被挪到了有喷水池、亭台、草坪和暖房的庭院里。人们捧着遗像、随后是他们的高高地举起的手上抬着的灵柩、还有一长队送葬的行列,他们沿着大理石的阶梯拾级而上,向墓地走去。

  人们给墓穴填上了土。

  阿拉维泽一家:阿维里、古莉柯和托尔尼凯离开了墓地。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是阿维里的四个好朋友:

  “他走了,”一个瘦得如同干鱼的朋友象演员朗诵似的说道,“另一个人将会来到这个繁华的世界上……”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一个壮壮实实的胖子附和道,弄得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夜过去了,天朦朦发亮。

  阿拉维泽家里一片沉寂。只有古莉柯的卧室里还亮着灯。古莉柯对着镶嵌在两扇窗户之间的墙上的一面镜子正在往脸上抹香脂。阿维里在床上抽着烟。

  “你的那位情人为什么不赏光到墓地上来啊?”古莉柯嘲笑地撇着嘴问道。

  “别说蠢话!”阿维里皱着眉说。

  “不过,她没来,一切也都顺顺当当地过去了。”古莉柯倦慵地伸着懒腰说道,她脱下睡袍,钻进了被窝……

  “我的好孩子,我的小孤儿,我的可怜的阿维里!”古莉柯向丈夫表示亲热,脸上的香脂都蹭到了他身上,她企求着丈夫的爱抚。

  “你怎么啦?别装腔作势了!”阿维里生气了。“为什么这里挂着这张遗像?”

  在屋子的一角,靠墙挂着瓦尔拉姆的一张圈着黑框的照片。

  古莉柯不太乐意地从床上下来,裸露着美丽的肉体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把照片扔到柜子上,又回到了丈夫身边。

  突然,看家犬的一声凄厉的吠叫,打断了正在互相爱抚的这对夫妇的热情奔放的喁喁絮语。

  “它叫什么?这条该死的狗。”阿维里惊慌了起来。

  “你躺着,我去看看。”古莉柯披上睡袍走到庭院里。

  过了一小会儿,听到了她的大声喊叫:

  “阿维里!”

  阿维里从屋子里奔跑出去:

  “出什么事啦?!你怎么啦?”

  古莉柯吓得脸都扭曲了,她喊道:

  “别到那儿去,那儿……在游泳池旁边……一棵树下面……”

  阿维里向着游泳池奔去,他震惊得呆立在那里了:死去的瓦尔拉姆的躯体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在一棵树上。

  墓地之夜。微弱的光线冲破了黑漆漆的夜幕。渐渐地能看清楚在场的几个人的轮廓了:这是阿维里的四个朋友,他们扛着装有瓦尔拉姆的尸体的棺材。手拎提灯的阿维里走在这支默默无言的队列的最前面。这里还有阿维里的儿子托尔尼凯。他们艰难地从围着铁栅栏的坟墓之间的窄窄的通道上穿行了过去,把棺材放入墓穴,重又给坟墓填上了土。

  又是一个清晨。古莉柯起了床,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她吓得脸都变了样:

  “阿维里,你看……”她大声地喊道。

  院子里,还在那棵树下,死去的瓦尔拉姆仍然双手交叉在胸前倚立那里。

  政权机关的代表人物:警察局长、侦察员,还有记者和摄影记者都仔细地在察看出事现场。阿维里的四个朋友也在那里。

  “应当把尸体抓起来,”警察局长权威地宣布道。“谁第一个发现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现的?”

  “古莉柯第一个看到他的。”瘦得象干鱼的细高个儿说道。

  警察局长装出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朝阿维里的住宅走去。古莉柯迎着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您好,敬爱的古莉柯。”

  “您好。”

  “您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早上刚一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可怜的他,靠在一棵树上站着……”

  “必须把死者抓起来!”

  “怎么,抓起来?.”

  “为侦察案子必须这样做。别担心,一小时之后,你们会获得完整无损的、敬爱的瓦尔拉姆的。”

  “那就这样做吧!”她应允了。

  阿维里的四个朋友着手“逮捕死者”的行动。

  “可是得戴着手套!”侦查员制止了他们,他把白手套向他们递过去。

  几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瓦尔拉姆的尸体往一辆套着两匹枣红马的监狱的灵车里塞。

  “真是时光轮转啊,”那个壮壮实实的胖子一边往灵车里钻,一边说道,“瓦尔拉姆本人被抓起来了!”

  四位朋友在墓地上窃窃地笑了起来。

  “嘘”,一个样子傻头傻脑的人发出了这个声音。

  大家都默不作声了。灵车驶走。

  一辆“奔驰”车在阿拉维泽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阿维里下了车,朝着古莉柯走去:

  “喂,怎么样?去过了吗?”她着急地问道。

  “去过了。”

  “怎么样?”

  “没有接见我。”

  “我早就知道不会见你。显然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去打过小报告了。”

  阿波尔隆从隔壁一所房子的阳台上探出身子来,大声地喊道:

  “我的最尊敬的邻居阿维里!难道您寄希望于他们的帮助?”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阿维里把他顶了回去。

  “我给您的建议是:给坟墓做上一个铁笼子,笼子的小门上挂上锁,把它锁住,钥匙藏在自己的口袋里,这不就行了嘛!这样让他们来挖好啦!”

  瓦尔拉姆的坟墓上,罩上了一个铁笼子,笼子上挂上一把锁仓库用的大锁。阿维里的四个朋友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的阿波尔隆也在那里瞎奔忙。

  “这是笼子里的狮子!”他得意洋洋地喊道。“现在谁要来碰就让他来碰好啦!”

  阿维里用蔑视的眼光望了他一眼,猛地一下转过身去,迅速地离开墓地。

  “甚至埃及的法老们也建立不了这样的金字塔啊!”阿维里的四个朋友中的一个脸上带着忧伤表情的朋友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几乎令人觉察不到地向另三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清晨。阿波尔隆穿着裤衩、汗背心在阳台上浇完了花,开始进行早上的锻炼。他偶尔朝邻居家的房子那边望了一眼,就立即愕住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哝道:“瓦尔拉姆……瓦尔拉姆……”

  在阿拉维泽家庭院里的一条象公园里那样的长発上,死者瓦尔拉姆·阿拉维泽以我们熟悉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许多辆摩托车马达声轰鸣着朝夜间的墓地疾驰而来。警察局长和阿维里率领着一批警察,带着警犬和整整一队武装侦探把瓦尔拉姆的墓地团团围住……托尔尼凯拿着一支双筒猎枪,避开了大家,独自躲在一块墓石后面: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捍卫祖父的尊严,不知是谁的亵渎神明的手,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把祖父从坟墓里刨了出来!

  满怀责任感的警察局长向他的下属们发布命令:“一个小组隐藏在这座坟墓后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走动一步,这里我是头!别抽烟,也别讲话!各就各位!”

  警察局长的一个手下的人走到阿维里跟前:

  “阿维里,局长先生亲自参加这次行动……”

  “是啊,他真是一个诚挚的人,没有看着我遭殃不管!”

  “听着,阿维里,你看到墓地后面那排亮着灯光的窗户吗?”

  “看见的。”

  “我的亲戚住在那里。当他知道我们整夜都要坐在离他家只有两步路的这里的时候,他一定要给我们做一顿美味的晚饭吃。”

  “那怎么啦?”

  “那么,我们要是不到他那里去的话,他会生气的!”

  “怎么,丢下坟墓不管?”

  “我们派几个值班的人留在这里……午夜之前不管怎么说不会有人来的。要是有什么情况的话,值班的人会来叫我们的!你看怎么样啊?”

  “不知道……你去问局长吧!”

  “这么说,你同意啦?那我走了。”他隐没在黑暗中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局长的声音;

  “菲利普!梅里东!”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朝着局长奔跑过去:

  “是,局长丨”

  “你们看见那幢房子了吗?……就是有一盏很大的灯亮着的那幢房子?”

  “看见啦!”

  “现在我们到那里去,如果你们发现什么情况的话,马上来叫我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局长!”

  这一切托尔尼凯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害怕,又冷,但最主要的是:他为祖父感到难过。看着在他眼前展现的这幕喜剧,他更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枪,更警觉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动静。

  这时候,菲利普和梅里东在一块墓石上坐了下来,慢慢地喝着一瓶伏特卡酒,这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事先就很有远见地带来的。

  梅里东稍微有点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去解小便,但当他仔细地看了一下墓碑上刻着的字之后,突然大声地说道:

  “鲁克列茨依·塔盖依捷!噢,请原谅,鲁克列茨依……不能在这里小便。这可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诗人啊,啊!他是诗人中最出色的……”他带着醉意嘟哝了几句,又往前走去。

  菲利普直接对着瓶口把一瓶酒都喝完,躺下就睡……

  ……小伙子托尔尼凯睁大着眼睛,从自己的埋伏地点注视着他们。

  突然在通往瓦尔拉姆·阿拉维泽的坟墓的一条小道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棉袄、靴子,手中拿着铁锹的人。这个陌生人走近坟墓,不慌不忙地开始挖起来。

  托尔尼凯憋住了呼吸,慢慢地举起枪,尽量不弄出声响来,仔细地瞄准了,放了一枪。那个恶徒倒了下去。

  听到枪声菲利普醒了,他毫无目的地朝着四面八方射击起来。

  以警察局长为首的人们跑来了。

  托尔尼凯疯狂地喊叫着向这个罪跑扑过去:

  “掐死你,坏蛋!”

  人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他的牺牲品身边拉开。

  “把狗放出来事情就可以了结啦!”一个人喊道。

  在交织成一片的喊叫声、怒骂声和狗的凶狠的狂吠声中,突然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天哪……这可是个女人啊!”

  法院开庭。审理凯杰凡·巴拉捷里(凯杰凡是凯蒂的正名——译者注)被指控亵渎瓦尔拉姆·阿拉维泽的遗骸一案。审判厅里挤满了阿拉维泽的牵朋好友。

  戴着白的假发、穿黑色大礼服的司法人员坐在审判员席上。第一排坐着原告:阿维里·阿拉维泽和他的戴着漂亮的披肩、穿着坦胸的连衣裙的妻子古莉柯。他们预先就相信案子必定胜诉,因此表现得傲慢而自信。

  穿着中世纪的铠甲的武装看守人员把被告带了进来。

  她的外表不知怎么地和指控她的罪行对不上号。她穿着一身白得耀眼的西服套裙。智慧的、流露出嘲讽神情的目光。她的一只受伤的胳膊挂着绷带。脸上没有丝毫恐惧或惊慌的表情。嘴角挂着一瞬即逝的微笑,这是一种对自己的作为表示满意的微笑……

  诉讼程序开始。

  “被告巴拉捷里!”法官面对着凯蒂。“在预审时您承认曾三次将死者从坟墓中刨出,并将他带到他的亲属的家里。您能面对法庭再确认一下这一事实并承认自己有罪吗?”

  “事实我确认,但我不承认自己有罪。”

  “可是在预审时您承认了自己有罪。”

  “这是捏造!预审时我没有承认过自己有罪!”

  “这是您的铁锹吗?”法官问道。

  “是的,我用这把铁锹挖掘过死者。但从我的胳膊上取出来的子弹在哪里呢?”

  “这么说,死者是您刨出来的?”法官没有回答被告提出的问题,却重又向她提问。

  “是的。”

  “您的罪就在这里啊。这个事实本身就构成了犯罪。”

  “是的,我挖了坟墓……但我不认为自己有罪。”

  “坐下!我请您坐下并遵守法庭的秩序。”

  “庭已经开了。”凯杰凡的脸上掠过一丝轻微的嘲弄,“判决也已经做出来了!”

  “坐下!”法官已经失去了耐心。

  “只要我活着,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就入不了土。这一最后的判决是不能再上诉的,因为这一判决是上帝为我们两个人做的,为我,也为阿拉维泽……不是三次,我要三百次地把他挖出来!”凯杰凡坐了下来。

  “敬爱的法官!”凯蒂·巴拉捷里的辩护人站了起来。“被告人激动了,这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我请求发言!”

  “被告的辩护人发言。”法官宣布道。

  “敬爱的法官们!敬爱的公民们!今天我们这个案子是前所未有的。死者三次被挖出了坟墓!三次!……被告不是为了抢劫的目的而去挖坟,这是毫无疑问的:和死者一起埋葬的贵重东西,一点都没有碰过!这是怎么回事呢?犯罪的目的是什么呢?在预审的时候我曾经想和被告谈谈,但她沉默不语。因此只有在这里,在法庭的诉讼程序中,我们不得不把了解和调查案情的工作同时进行,当然,也还要作出判决。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请求法庭仔细地倾听被告的申辩!”

  “被告发言!”法官下命令说。

  凯杰凡站了起来:

  “你们大家当然都很感兴趣:为什么我要抓住死者不放……我现在正在向往的唯一的一点就是:但愿这不是向死人进行报复。复仇对我来说不是幸福,而是我的不幸,是我的苦难的十字架,但我怎么也摆脱不了复仇的念头……那么,瓦尔拉姆·阿拉维泽是个什么人呢?”

  被告陷入沉思。她的目光似乎注视着过去,也同时注视着她自己。她艰难地开始叙述起来:

  “我八岁的时候,他当了市长……”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小姑娘、八岁的凯蒂·巴拉捷里在自己家的窗口吹肥皂泡。她非常喜欢玩这个。

  她家里的房子前面的广场上挤满了人群。奏起了雄壮有力的乐曲声。广场上正在举行选举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当市长的典礼。在讲台上的是各阶层的居民代表:穿着节日服装的孩子、老头子、男人、女人……挂着不少五彩缤纷的小旗子、标语牌和新市长的许多肖像。游行队伍在进行曲的伴奏下在讲台前通过。他们高举着正在焚烧的扎成巨大稻草人的“资本家”……

  这时,两个自来水管道工正在广场上修理崩裂的水管子。一个工人坐在装有自来水阀门的洞口,正在使用扳子,另一个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好奇地看着热闹。

  “妈妈!喷水池,喷水池!”凯蒂兴高彩烈地喊道。

  凯蒂的母亲尼诺·巴拉捷里与凯蒂并肩出现在窗口,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母亲和女儿微笑着注视着广场。

  这时,两节水管子接合的地方脱开了,一股湍急的水柱直往讲台上喷射,讲台上,一个膀圆腿粗、穿着短短的连衣裙的姑娘高兴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正在发言。在哗哗的流水声和雄壮的乐曲声中,可以听到发言者的片言只语:

  “危害分子……破坏分子……间谍……帝国主义的代理人……”

  这时,水柱无情地喷射到了讲演者身边的女速记打字员身上,她正在记录隆重的庆祝大会的盛况。

  被庆贺的瓦尔拉姆·阿拉维泽本人高高地耸立在一大片人群之上。他也英勇地被水浇準了,但仍然不离开自己站立的地方,因此,没有一个人敢于走掉或者躲开水柱子。

  显然,受市长庇护的一个市民想要整顿一下秩序。他把工人从事故发生的地点撵走,自己用胸脯去堵住水管子上的缺口,但急涌出来的水柱把他冲到一边。

  话筒旁边站着的已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头子了。他发表着礼节性的贺词:

  “面孔白净的列夫·尼柯拉耶维契·托尔斯泰早在1893年就写道:‘恶棍总是迫害善的体现者……该隐(亚当之子,亚伯系其兄弟——译者注)杀死了亚伯;基亚夫和彼拉多折磨基督……罗马的历代皇帝鄙视塞奈卡人(北美印第安人的部族——译者注)伊凡四世和他的禁卫兵们……”

  瓦尔拉姆的下属们终于意识到老头子讲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急忙走到他身边,于是,另一个发言人立即取代了他。

  喷水池的水老是潺潺地流着、流着。从水管于里喷射出来的水柱的哗哗声把发言者的声音和乐曲声都盖住了……

  小凯蒂·巴拉捷里在广场对面的那幢房子窗口大声地笑了起来。

  水管子终于被堵住了,在显然比原先奏得更响的进行曲的乐曲声中,瓦尔拉姆·阿拉维泽走到了话筒旁边。他戴着夹鼻眼镜,留着小胡子,穿着黑色的紧身军便服,系着武装带,还穿着马裤和靴子。他的敦敦实实的体魄显现出威力和自信心,他开始讲话……。

  在那幢房子的窗口出现了凯蒂的父亲——画家桑德洛·巴拉捷里。他默默地、脸上没有笑容地扫视了一下广场,把妻子和女儿推到一边,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刹那间,他们——站在窗户内的桑德洛与夹鼻眼镜上的玻璃镜片闪闪发光的瓦尔拉姆·阿维里泽的目光相遇了……

  古老的圣母教堂。桑德洛、他的妻子和他们家的好朋友叶琳娜·柯里谢里都在那里。

  教堂的墙上都是古老的壁画,但教堂里面却成了实验室了:安放着一些功率很大的、稀奇古怪的形状和颜色的现代组合机件。这座教堂看起来很怪,也有点吓人:上帝的住处和20世纪的一大堆技术装备同时在一起!

  扩音器里播音员的声音在广播着:

  “爱因斯坦在逝世前不久,最后一次接高了嗓门把现代科学家的悲剧告诉世界上的人们。他留下的遗言是:‘现代科学家的命运是悲惨的,灵感使他明白事理,使他的内心有独立见解,而他以几乎是超人的努力却创造出了对自己进行社会性的奴役並消灭自己的个性的工具。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政治权力给科学家戴上了牲口戴的兜嘴……难道这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那时候,科学家思想上的自由和他的研究上的独立自主,可以给人们的生活增添光辉並丰富他们的生活。难道在盲目地探索科学的真理时科学家已经忘记了自己在人们面前作为一个人的责任感和自己的人格了吗?……我们的世界正在受到危机的威胁,但是有权对人们的福利或不幸做出决策的人,似乎並不了解这危机究竟有多大。释放出来的原子能改变了一切,但就是没有改变我们的思想方式,我们因此就滑到还从未见过的灾祸中去了。为了使人类能生活下去,就必须以新的方式来进行思考。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复杂的任务就是:预先防止这种危机的威胁。在这决定性的时刻,我的声音将要以我残存的全部力量来大声疾呼……’‘世界上的伟大思想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一节目已播送完了。现在请听轻音乐演奏。”

  到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家里来请求接见的有桑德洛·巴拉捷里和这座城市的社会各界人士代表,还有教授们:令人尊敬的玛莉阿姆和年老的莫赛。

  市长在花园里接见来访者。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绿茵中,鸟儿啾啾地叫着,一句话,这是田园诗般情调的环境。

  “做实验时的机器的振荡不仅损坏了壁画,而且还导致教堂的墙上出现了裂痕。”桑德洛激动地说道。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教堂就要倒塌了。而且,这个教堂是用木桩子……我们请求立即制止实验室在教堂里继继做实验,並尽快地给科研机关建筑新的大楼。”

  “这么说,您是反对科学和进步罗?”阿拉维泽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们反对的是毁坏艺术的丰碑的科学。”

  “敬爱的瓦尔拉姆,”玛莉阿姆也插嘴说了起来,“只有作为市长的您能拯救这座教堂!我们非常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道克索布洛!”瓦尔拉姆呼喊他的秘书,秘书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一道关于教堂的指示都写了些什么呀?”

  “说的是关于那座古老的、半倒塌的教堂吧!”道克索布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说它倒塌了?”莫赛发火了。

  “几乎倒塌了。”

  “几乎……您听见了吗,敬爱的瓦尔拉姆,几乎!……”莫赛又冒火了。

  “这座建筑物几乎已倒塌了,它成了危害人们健康的基地,”道克索布洛象机关枪那样快地说道。“在教堂的地基上繁殖起来了许多蛇和竭子,已经没有人到你们的教堂里去了。人们受愚昧的统治並相信人是上帝创造的等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有人存心不让我们知道:我们大家都是从猿猴变过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决定把教堂拆除,在原地用原建筑材料……”

  “你别说啦,道克索布洛,别说啦!”阿拉维泽打断了他。

  “敬爱的道克索布洛!”桑德洛神情激动地说了起来。“圣母教堂是基督教最伟大的文物之一。它是文化遗迹!难道您不明白:拆毁它,就意味着砍断给人民提供营养並从精神上充实人民的命根子。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就索性把荷马、托尔斯泰、但丁、鲁斯塔维利的作品都扔到火堆上烧掉好啦!就停止演奏巴赫、柴可夫斯基、威尔第的乐曲好啦!那我们就把彼得教堂、巴黎圣母院、斯维蒂茨霍维利教堂统统都拆毁好了……敬爱的瓦尔拉姆,我们的教堂里有很多稀世遗宝。这是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地珍藏到今天的,这些遗宝已经丢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连教堂这座建筑物也要被拆毁……”

  “把我的关于实验室的指示拿来,”阿拉维泽严肃地对道克索布洛说道。“先生们,瞧,这里是怎么写着的:‘我认为给实验室建筑新的大楼原则上是完全应该的,但由于缺乏资金我们必须暂时推迟这一建筑项目’。您知道吗,敬爱的莫赛,这个问题使我们也很着急。但看来,这件事应当赶紧办,不能推迟,这是你们说服了我。道克索布洛!你有母亲吗?”

  “有啊……”

  “她多大年纪了?”

  “她老了。”

  “如果她生起病来的话,难道你就不该照顾她吗?这也和这座教堂一样,教堂是六世纪的文物。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骄傲。作为一个儿子,不能扔下生病的母亲不管,任凭她受命运的摧残。道克索布洛,你好好记住……总之,对这几位高尚的人,我们只有说一声‘谢谢’了,是他们让我们看清楚了事情。向我们说明了真实的情况。先生们,我向你们保证,我将竭尽全力来办好这件事……至于说到实验,据我所知,进行这种实验只需要很少的、极有限的功率。因此,实验将继续进行下去,直至新的大楼盖好。”

  “如果这些高压的机器设备开足马力运转起来的话,”莫赛仍然还有气地说,“那就不仅仅是教堂,整座城市都得化为灰烬了。”

  “瞧您说到哪儿去啦?看,我当着你们的面把这张文件销毁掉。”阿拉维泽把这张批示撕掉了。“道克索布洛,你可以走了!敬爱的先生们,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为之效劳的?”

  “谢谢,我们没事了。”桑德洛回答道。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核实一下个人经历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了。敬爱的玛莉阿姆和敬爱的莫赛可以说是贵族血统的代表人物,他们的经历我很了解。至于说到敬爱的桑德洛,那么,这里有一个问题使我很感兴趣,最最亲爱的桑德洛!您有没有听到过有那么一个塔拉斯·塔拉斯柯涅里的什么情况?”

  “怎么没有呢,塔拉斯·塔拉斯柯涅里是我的曾祖父。”

  “这么说,原来,我们是同一个祖先,因为我也是塔拉斯·塔拉斯柯涅里的后裔啊。”

  “怎么回事呢!?”

  “是啊,是啊……不过回头再来谈这件事。现在我需要您对我说什么吧……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是住在本城广场上的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里吧?您记得吗,在我被任命为市长那天,当仪式正在进行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在窗口吹肥皂泡,这是您的住所吧?”

  “是的……”

  “我都看到了,都察觉了!这是什么,是对我存有戒心吧,先生们,是对我存有戒心吧!不过,说正经的,其实,这就是生活啊!有些人在吹肥皂泡,而另一些人则在追缉人民的敌人,你们这些画家们在热情地进行创作。乞丐在要饭,凶手在杀人,妓女们,对不起,在放荡堕落……这难道正常吗?这难道正常吗?!”阿拉维泽突然喊叫起来。

  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但阿拉维泽脸上吓人的表情一下子又变成了亲切的微笑了。

  “过去是这样。”为了安抚大家他这样说道。“但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们要把我们的城市变成天堂……先生们,这要靠你们的帮助,要和你们一起来干啊!”

  突然,一种强烈刺激的音乐的狂暴的乐曲声,扰乱了花园里田园诗般宁静的环境。惊惶失色的莫赛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美丽的草地的上空有一个玻璃圆顶,几个穿着中世纪的铠甲的武装警卫在圆顶上来回踱步,他们不时地朝下面张望,注视着这些来访者。

  “接见结束了!”不知从哪儿出现的一个女秘书说道。

  叶琳娜·柯里谢里和桑德洛都在米哈依尔·柯里谢里的办公室里。桑德洛激动地在屋子里走动着。

  “也许,阿拉维泽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说,他当时不在这里。”米哈依尔竭力想安慰自己的朋友。

  “那么为什么要逮捕这两个老人呢?你给解释解释!他们有什么罪?发现他们也是间谍啦!当然不是,这与教堂的事有关!”桑德洛不能控制自己了。“他只不过是由于自己撕毁了自己的命令,向他们进行报复就是了!我现在就到他那里去!让他立即释放这两个老人,或者把我也和他们关到一起去!”

  “冷静一点,亲爱的,这事跟你有什么相干呢?”叶琳娜说道。

  “我带他们到阿拉维泽那里去的,是由于我的缘故,他们才被抓起来的。这都是为了教堂的事。”

  “问题不在于教堂!”米哈依尔犹豫地说。

  “那在于什么呢,在于什么呢?!”

  “不知道……”

  “不知道吗?”

  “桑德洛,你冷静一点。你想要让阿拉维泽怎么样呢?因为他当时不在这里……你别发火,快回家去,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的……”

  电话铃响了。米哈依尔拿起了话筒。

  “是啊,瓦尔拉姆!……瓦尔拉姆,在这些问题上我们应当慎重一些……不……是的,当然……谢谢。祝你健康!”他放下话筒,轻松地喘了一口气。“你是个奇怪的人,桑德洛。简直是怪人!瓦尔拉姆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已经释放了他们。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巴拉捷里家的住宅。门厅里的铃响了。凯蒂开了门,她困惑不解地愣在那里了。道克索布洛和里克塔菲洛夫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脸上的表情十分庄严地走了进来。他们一个人的手上拿着红色的郁金香,另一个人拎着一只有一个金丝雀的鸟笼子。从他们背后突然出现了瓦尔拉姆·阿拉维泽,他穿了一件洁白的斗篷,並用高音的假嗓子唱起了一支祝人健康的歌;“穆拉瓦尔热米耶尔”(意即“漫长的夏天”——译者注)。他的助手们熟练地、双声部地跟着他唱了起来。瓦尔拉姆在高音符上唱完了这支歌,道克索布洛和里克塔菲耶夫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瓦尔拉姆敞开斗篷,喊了一声:“跳!”于是从斗篷里跳出来了一个九岁的男孩阿维里,这是他的儿子。

  瓦尔拉姆随手把斗篷扔到了地上,恭敬地微笑着朝这一家的女主人走过去:

  “我不知道,画家桑德洛·巴拉捷里与伟大的桑德洛·鲍蒂切尔里有多少相似之处,但尼诺·巴拉捷里使我想起了绝妙的圣母鲍蒂切尔里!”

  这位客人小心翼翼地握住尼诺的手,弯下身去,打算吻它一下,但突然他象是软弱无力地向她的脚前倒了下去,又立即笑着一跃而起并继续说道:

  “我是不是把您吓着了,尼诺,对于一般人可以吻手,而对于女神和圣洁的人应该拜倒在脚下!”于是他把嘴唇贴在女主人的连衣裙下摆上。

  受惊的凯蒂紧紧地依偎着父亲。

  桑德洛严肃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地注视着不速之客假模假样的演戏。

  “亲爱的尼诺,”瓦尔拉姆继续说道。“我听到过很多人谈起你们,谈起画家桑德洛·巴拉捷里和他的美丽的夫人……我早就向往着要认识你们,想来看看画,但因为要等着米哈依尔和叶琳娜陪我来,可他们老是没有空……”阿拉维泽狡猾地向正在尼诺家作客的叶琳娜·柯里谢里看了一眼。

  “诬告,瓦尔拉姆先生,这是诬告!不是我们,而是您老是没有时间,最近您尤其忙。”叶琳娜回敬了阿拉维泽。

  但瓦尔拉姆已经把女人们丢在一边了,他走到这一家的男主人身边。

  “亲爱的桑德洛!我要为我的过于积极的助手们请求您原谅。好在您已经及时地为受到不公正指控的老人鸣了不平,否则,还不知道这些正直诚实的老人会处在什么境遇中呢。他们在那里呆了多少天了?”

  “整整一昼夜。”桑德洛阴郁地同答道。

  “想必,这两个可怜的人害怕了吧?”

  “没有太害怕。他们不是胆怯的人。”

  “他们终究是久经考验的人了,是吗?这位令人尊敬的莫赛,还有这位杰出的玛莉阿姆……”

  “这是这一家的主要成员凯蒂·巴拉捷里!”叶琳娜向客人们介绍这个小姑娘。

  “噢,敬爱的凯蒂……给!”瓦尔拉姆把有一个金丝雀的鸟笼子递给了她。

  “谢谢。”

  “现在,凯蒂,你把阿维里请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玩吧。”尼诺说。

  凯蒂拉着阿维里的手,把他带到儿童游艺室去。

  “桑德洛已经认识这位令人尊敬的卡依霍斯洛·道克索布洛了,”阿拉维泽向主人介绍自己的随从。“至于说到这位盖诺·里克塔菲洛夫,想必,他的姓会使你们想起‘里斯塔菲拉’这个词儿,这是儿童的一种击棒游戏……就是用一块小木头去击打一根小木棒……不过我的这两个伙伴可都是第一流的歌手……开始!”

  随着瓦尔拉姆的一个手势,所有这三个人一起唱了起来。

  “好!”桑德洛嘲讽地微笑着鼓起掌来。

  “这也是一种天才啊,”瓦尔拉姆骄傲地说道。“亲爱的女主人!请原谅,我们有点醉了,我们又说又唱的……甚至稍稍有点站不住了!但我们不会打搅你们太久的。”

  阿拉维泽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的墙,四壁都挂着桑德洛的画。他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并且看得出有很多想法。

  他把声音压低成了细语。

  “桑德洛,”他满怀热忱地说,“您的任何一幅作品都会给世界上最好的博物馆增光的。我们正是需要这样的绘画:严肃、有思想、深刻……”

  瓦尔拉姆挽着桑德洛的胳膊,让他跟着自己走。

  “亲爱的桑德洛!难道不能让我们的现代人都有这样的充满崇高精神、热情洋溢的脸,而不是千篇一律、彼此相似的面孔?为什么不能把现代的劳动的姑娘画成圣母的样子呢?还有什么会比劳动着的人更美的吗?不会有什么的!虽然,您知道,我们也还会有敌人,甚至会有许多。难道不是吗?亲爱的叶琳娜!”他突然转身向着叶琳娜。

  “当然,这是真正的真理啊!”她高兴地随声附和道。

  “有人会说,我们要这种艺术干什么?这可是室内的、小客厅里的绘画啊,这实际上是逃避现实啊。那我就会回答他们说:有时候逃避现实意味着到更真实的现实中去。人民需要伟大的现实,虽然……您知道,我们的敌人会怎么来解释这一点呢?他们会说这是号召人们信仰无政府主义!不折不扣的无政府主义!是啊,是啊。这是谁啊?”瓦尔拉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张画,问道。“好样的,桑德洛,好样的!这是我们的尼诺。一张杰出的作品啊!”

  瓦尔拉姆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下属。道克索布洛张着嘴在观看一张裸体模特儿的素描。里克塔菲洛夫在欣赏映照在画框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要是能窥视一下这些画中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很有意思吧?嗳,桑德洛!他们至少都是有文化的人!你想象不到,我和米哈依尔出于工作的责任感不得不和一些多么无知的人打交道。难道不是这样吗?亲爱的叶琳娜。”

  “是的,完全是这样。”叶琳娜已经做好准备这样回答道。

  “现在不是那些死气沉沉的匠人,而恰恰是象你们这样的艺术家应当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我们应当开导人民,提高人民的女化水平。”

  “瓦尔拉姆先生!”桑德洛突然粗暴地打断了他。“难道我能以自己的画,或者您能以您的勤奋工作去开导曾经创作过‘虎皮武士’这样的作品的人民吗?只有教会的牧师、人民的精神上的英雄才能开导人民。”

  瓦尔拉姆没有回答。他久久地、以洞察一切的目光望着桑德洛,然后表示赞赏地说道:

  “谦虚能给人增添光彩!说实在的,亲爱的桑德洛,我算是什么教会的牧师啊。但是……再等待一些时候,不要来催促我们,给我们一段时间,时代会造就英雄的……很可能,考验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对您,对我都将是考验。”

  在儿童游艺室里,凯蒂和阿维里站在一个有基督受难像的小十字架面前。

  “为什么要折磨基督?”阿维里问道。“他有什么过错呢?”

  “没有。他因为坚持真理而受到折磨。”小姑娘回答道。

  一道阴影在阿维里的脸上掠过。

  “你别害怕。”凯蒂忙着安慰他,“基督没有死,他复活了,而且象鸟儿一样地飞到天上去了。天上只有好人。坏人到不了那里的。”

  “为什么?”

  “坏人太重。”

  “为什么会重呢?”

  “因为他的罪恶太多。好人是纯洁的灵魂。而灵魂很轻盈,它象鸟儿一样,不难飞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说的。你知道吗,这个十字架能显灵。如果在临睡前或者在新月出现的时候,向它祈求什么的话,都能应验。”

  “都能应验?”

  “都能。”

  “难道都能应验?”

  “都能。”

  尼诺走进屋来,她给孩子们拿来了水果。

  “那它能使我的妈妈复活吗?”阿维里低声问道。

  尼诺走近小男孩,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你没有妈妈吗?你妈妈爱你。她和天使们一起在天堂里。她一直在望着你,想着你……”

  “尼诺!”客厅里有人在喊她。

  “马上就来。”

  尼诺慈爱地在小男孩的前额上吻了―下,走出去了。

  客厅里,瓦尔拉姆以他那训练有素的嗓子正在用意大利语唱着歌剧《游吟武士》(意大利音乐家威尔第的作品。——译者)中马恩里柯的咏叹调。道克索布洛和里克塔菲洛夫把嘴唇绷成一个吹奏乐管的样子,起劲地吹着,代替着乐队。

  为了对客人表示殷勤热情,桑德洛、尼诺和叶琳娜都端坐在沙发上,怀着害怕、惊讶和暗自嘲讽等复杂的心情,倾听着这个即兴的音乐节目。

  瓦尔拉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高音符唱完了这支歌。观众热烈地鼓起掌来。瓦尔拉姆端起了架子鞠着躬。他的“乐队”机械地、象带发条的洋娃娃那样准确地重复着上司的鞠躬和微笑。

  “我们该走了,”瓦尔拉姆矜持地说道。“阿维里!”

  凯蒂从儿童游艺室里跑出来请求道:

  “瓦尔拉姆叔叔,能让阿维里再呆一小会儿吗?”

  “再呆一小会儿可以,”瓦尔拉姆宽容地答应了。“但只能再呆一分钟。”

  “敬爱的瓦尔拉姆,”女主人微笑着。“您再给我们唱点什么吧!”

  “我很乐意。”

  瓦尔拉姆摆出一副架势,突然朗诵起来了:

  我要召唤死神,我不能再看到

  有身份的人请求施舍,

  谎言嘲弄莫理,

  小人物穿着华丽的衣服,

  美好的事物被做出错误的判断,

  童贞遭到狂暴的凌辱,

  耻辱受到不恰当的尊敬。

  黑夜被软弱俘虏,

  直率被视为愚蠢,

  愚昧戴上了智慧的预言家的面具,

  灵感受到压制,

  公正为罪恶效劳。

  “威廉·莎士比亚,第66首十四行诗……”瓦尔拉姆结束了朗诵。“不过……定下的制度还得遵守。阿维里……快跳!”他命令道。

  阿维里急急忙忙地在凯蒂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我还会再到你这儿来的!”他一边走一边对她说,接着立即跳上了窗户敞开着的窗台上,从二层楼一下子就蹦到了街上。

  妇女们大声喊叫起来。凯蒂奔跑到窗口:

  “妈妈,他跳出去了!”

  瓦尔拉姆披着他那件白斗篷也已经出现在窗口了。他很怪地笑了一下,跟随着儿子飞奔出去。道克索布洛和里克塔菲洛夫也依次从窗口跳了出去,象幽灵一样地消失在黑夜中。

  “丑角……打诨的小丑……”桑德洛透过牙缝含糊不清地说道。

  突然门铃响了。尼诺去开了门。出现在她眼前的又是瓦尔拉姆。

  “对不起,尼诺……”他带着一深深的忧郁神情说道。“又是我……我的傻孩子把你们的十字架拿走了,说是凯蒂送给他的……”他恭敬地把那个有基督受难像的小十字架递给了她。“这孩子相信,这个十字架能使他的妈妈复活。好在我及时发现了……请珍藏起来吧,这是很宝贵的东西。”瓦尔拉姆眼睁睁地盯着这个女人。“亲爱的尼诺,请把我列入您的许多崇拜者的名单中去吧……我请求您……”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的,並且还恭恭敢敬地吻了一下尼诺的手。

  夜。巴拉捷里的家里很安静。桑德洛坐在钢琴旁陷入沉思。尼诺蜷曲着身子躺在安乐椅上。看来,在睡梦中也有什么事情在惊扰她。

  桑德洛用手指轻轻地弹奏着琴键。在他演奏的令人惊慌不安的曲调的伴奏下,尼诺梦见……

  ……尼诺和桑德洛为了逃避无形的追踪者,在地下室的狭窄、昏暗的走廊上奔跑。可怕的追逐在没有行人、被耀眼的灯光照亮着的街道上继续进行。身穿铠甲的骑士们、跟随在他们后面的乘着敞篷汽车的瓦尔拉姆在追捕这对惊恐的夫妇……

  ……在这两个逃亡者面前突然展现出了一片开垦过的田野。极目远眺,可以看见有几头套在一起的牛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庄稼人在犁地。闪闪发亮的犁铧翻起一块块肥沃的土块。尼诺和桑德洛向这个农民奔跑过去,请求他救援他们……

  穿着铠甲的骑士们和乘着敞蓬汽车的瓦尔拉姆也突然出现在田野上。他们搜索这两个逃亡者;但没有找到任何人,只好转身回去……

  被土一直盖到齐脖子的尼诺和桑德洛躺在犁沟里。这位农民不安地目送着这些离去的追捕者,随后他也离开这片土地追赶他们去了……

  躺在犁沟里的尼诺吓得忽然眯缝起眼睛:她一眼看到瓦尔拉姆得意洋洋地笑着站在她身边,正在唱着歌剧《游吟武士》中马恩里柯的咏叹调……

  ……尼诺在惊慌中醒来了。

  “你怎么啦?”桑德洛问道。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桑德洛!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到一个什么边远的地方去吧……”尼诺泪流满面地低声说。

  “如果他们想要抓我们的话,就是从地底下也会把我们抓出来的。”

  “天哪,我做的梦就正是这样!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尼诺……”桑德洛苦笑了一下。“你现在使我想起了那只兔子,兔子死命地跑着。‘你往哪儿跑啊?’有人问它。‘他们说要去抓狼啦!’‘这和你有什么相干呢?’‘等他们抓住了你,你再向他们证明,你不是狼不就得啦!……’嗳,我的胆小鬼!”

  门厅里的铃响了。

  “桑德洛……这是他们!这一定是他们!”尼诺害怕地窃窃低语道。

  桑德洛开了门。

  几个穿着铠甲的武装警卫人员走了进来。

  “祝你们府上平安!您是桑德洛·巴拉捷里吗?”

  “是的。”

  “您得跟我们走一趟。去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的。”

  “好吧!”桑德洛回答道。

  武装警卫人员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干练地把墙上的画都取下来打算拿走。一个警卫人员走到钢琴旁边,在琴键上敲击几下,弹奏出一支非常简单的曲子,但调子一点儿都不准。尼诺似乎发呆了,默默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桑德洛故意动作缓慢、举止文雅地穿上衣服、系上领带、戴上帽子。

  尼诺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乱弹钢琴的那个警卫人员。刹那间,透过他那盔形帽的铁甲,尼诺似乎看到瓦尔拉姆的那副夹鼻眼镜上的玻璃在闪闪发光。

  桑德洛被带走了。临行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光秃秃的墙壁和妻子那孤零零的身影……

  在米哈依尔·柯里谢里的办公室里,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在等待着自己的这位上司。

  愁眉不展的柯里谢里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连望都没有望瓦尔拉姆一眼,就在办公桌旁坐了下来。

  “您好,敬爱的米哈依尔。”瓦尔拉姆恭敬地说道。

  “你们根据什么逮捕了桑德洛·巴拉捷里?”柯里谢里竭力压着怒火问道。

  瓦尔拉姆一言不发地从公文夹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米哈依尔。

  “这是什么?'”

  “您读读吧。”

  柯里谢里念道:

  “‘最近一个时期,某些瞥脚画家的拙劣的绘画带有个人主义的色彩……这个骄傲自大的流氓画家……他和一些无政府主义的诗人有联系……前天傍晚五点钟,在一群画家的圈子里,他公开威胁说,要是有谁哪怕用一个手指去碰一碰圣母教堂,他就要用祖传的短剑砍掉那个人的手。请向,是谁在保护这个狂热分子,並为他举行个人画展?无政府主义者巴拉捷里的绘画是我们的文化的耻辱,它对于我们的社会是有害的。如果你们不处理这个心怀叵测的人,那我们该告到哪儿就告到哪儿!……一群画家。’那么,这封信就成了逮捕巴拉捷里的理由啦?!”柯里谢单怒气冲冲地问道。

  阿拉维泽沉默不语。

  “我问你?……由于这张胡说八道的纸,这张伤天害理的纸,你们就把他逮捕了?我们的敌人是那些写这封信的人!我的天哪!你们全都疯啦。都要发精神病啦。巴拉捷里是我的朋友,而且,他还是我培养的人,我为此感到骄傲。这成了什么啦,难道我的朋友和我培养的人是敌人吗?”

  “我倒是都朋白,可这对于写这封信的那些人来说,並不是理由!”

  “那么,可能,这位画家的天才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理由罗?”

  “他们想必是指他的立场吧……”

  “你说的是什么立场?天才就是善良,而善良就已经能说明立场了!”

  “敬爱的米哈依尔,我理解您,桑德洛·巴拉捷里是您的朋友,也是您培养的人……顺便说一句,您知道吗,他是我的亲戚?”

  “不,我不知道。”柯里谢里戒备地说道。

  “是啊,是啊!甚至还是近亲呢!……敬爱的米哈依尔,您可以写一份异议书……”瓦尔拉姆谄媚地笑着向他建议。“巴拉捷里反正刚被捕,他还没有被定罪。我仅仅是执行人民的意志。要知道,有很多人,很多群众是支持这封信的,而来自群众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最神圣的,您写一份异议书吧,敬爱的米哈依尔,您写吧!”

  柯里谢里被弄糊涂了,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他感觉到,有人在把他往哪儿引,有人在做圈套给他上,他问道:

  “写吗?”

  “您写吧,我一点也不反对。”

  “等一等,等一等!你不反对,这什么意思啊?你会拥有什么来反对真理的呢?”

  “真理?”

  “是啊,真理。”

  “我没有什么可以来反对真理的。”

  “那我就写!”柯里谢里的嗓音里带着威胁地说道。

  “您写吧……只不过请您考虑一下,这里还有这封信呢!”他指一指“一群画家”的那封信。

  “这封信算什么?这封……这封卑鄙下流的信算什么?”他狂怒地把这封信撕得粉碎。“你说的是这封告密信吗?”

  “您称之为告密信的这张纸是一份正式文件,它已经在千百个单位被登记签收了。”

  “让登记签收的单位把它退回来!”

  “这是不行的,敬爱的米哈依尔……”瓦尔拉姆装出一副特别恭敬的样子,象对小孩子那样耐心地解释道。“在这个问题上,对不起,我必须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上,因为是大多数人决定一切的。”

  “什么样的大多数,是被你庸俗化的大多数吗?―个聪明人要比一千个白痴强得多!”

  “我知道您怎么看我,敬爱的米哈依尔……您可以为巴拉捷里辩护。一个人的辩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只不过您记住一点:您面对着写这封信的人们袒护一个敌人!是的,是的!您的这个朋友,也就是我的这个亲戚从今以后是我们的敌人。他是敌人,而我们是他的牺牲品。”

  “谁是敌人?谁是敌人?”柯里谢里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叫。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举手狠狠地搧了阿拉维泽一个耳光。

  瓦尔拉姆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他默默地注视了自己的上司一会儿,然后象军人那样地碰了一下鞋后跟,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监狱门口。值班室的小窗口外,来要求转交东西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队伍旁边急匆匆地朝前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孩子可以不排队。让我过去吧,我带着孩子。”

  当她走到了窗口,她几乎大声地喊了起来:

  “巴阿卡什维里。”

  “证件,”窗口内发出一个冷漠的声音。“你要转交的东西给你收下了。”

  这个女人感到轻松地喘了一口气。大家都羡慕地目送着她。

  “柯列里·艾里斯巴尔!”窗口内响起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已经被流放了,而且被剥夺了通信的权利!”

  “他被流放到哪儿去啦?到哪儿去啦?到什么地方去啦?”一个不走运的女人绝望地喊道。“您莫不如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死了……别折磨我们啦!”

  穿着铠甲的武警人员把她从队伍中拉了出去。

  尼诺带着女儿走近窗口。

  “巴拉捷里……”她胆怯地说道。

  “已经被流放了,而且被剥夺了通信的权利。”还是那个没露面的人的声音回答道。

  尼诺跑进了米哈依尔·柯里谢里的接待室。女秘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通往办公室的门,她把这个来请求接见的女人推到了走廊里。

  “我亲爱的,不能进去……米哈依尔·柯里谢里被捕了……刚把他带走……您走吧,要不,您自己会倒霉的。您走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受到震惊的尼诺独自站在走廊里。靠墙放着很多有瓦尔拉姆·阿拉维泽的画像的标语牌。尼诺思索着缓慢地走近这些标语牌,把它们推倒在地上,狂怒地用脚踩着。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瓦尔拉姆本人,他正微笑着在注视她。

  “敬爱的瓦尔拉姆,请您帮帮忙吧……桑德洛快要完了……救救他吧……”这个女人哀求地低声说道,她在瓦尔拉姆面前跪了下来,吻着他的靴子。

  瓦尔拉姆撇着嘴胜利地微笑着,带着蔑视的表情从趴在地上的尼诺身上跨了过去。

  一个小男孩从街上往一间地下室的窗口张望着,这间地下室现在是尼诺和她女儿的住所。

  “尼诺阿姨!”他非常小声地说道,“有一些圆木运到了车站……据说,被流放的人把姓名和地址留在了圆木上……也许,桑德洛叔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妈妈让我来……”

  “凯蒂,快起来……快点,快点……”尼诺急急忙忙地给凯蒂穿上衣服,自己披上披肩,走出了家门。

  3月的一个阴霾的日子。火车站的堆货场。一大垛、一大垛的木材堆放在站台上。

  一个身穿丧服、头发花白的女人焦急地在一根根粗大圆木的黄色横断面上寻找她的亲人的名字。

  尼诺和凯蒂沿着满载木材的一节节列车奔跑,她们也急切而激动地在一根根圆木的横断面上仔细察看一个熟悉的名字。

  “妈妈!”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兴奋喜悦的呼喊声。“我找到了,找到了!”小男孩带着喜讯跑回城去了。

  哪儿也没有找到巴拉捷里的姓名。疲惫绝望的尼诺和凯蒂不抱希望地在车站所属的那一片场所来回地转悠着。

  而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那个花白头发的女人似乎已和一根圆木粘贴在一起了。她脸上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亲吻着刻在木头上的字,深情地低声说着什么。

  ……天已经暗下来了。下起了雨。车站上除了尼诺和凯蒂,已经没有人了。小姑娘凯蒂坐在一大堆锯末上,不断地抓起一把把锯末,让它们象沙子那样地从她的手指缝里往下漏……

  阳光照耀下的一片绿色的小草地上放着一架钢琴。鸟儿啾啾地叫着。蝴蝶来回地翩翩飞舞。轻风吹拂着小草……

  一个身穿燕尾服、头戴花环的年轻侦査员和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美丽的新娘在一起合奏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穿着铠甲的武警人员把被捕的桑德洛·巴拉捷里带来了。

  那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用一块黑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持宝剑和天平,变成了司法女神忒弥斯。一出荒诞的戏开始了:这位侦查员新郎跳到了钢琴上,着手进行审判。

  “您请坐在安乐椅上,巴拉捷里,或许,您要抽烟吧?”

  “谢谢,我不抽烟。”

  “请相信我,及早坦白认罪会对您的命运有好处。一个秘密组织的领导、主要负责人米哈依尔·柯里谢里提到了您的名字,说您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一个积极分子。”

  “为了从我这儿获取假口供,就诋毁一个正直的人,这是不道德的。”

  “凡是对共同的事业有利的事情,就是道德的。”

  “让无辜的人说假话并惩处他们,这对共同的事业有什么好处啊?”

  “我们有确切的材料证明:这些‘无辜的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民族的敌人。”

  “譬如,就象我这样的人吗?”

  “怎么,您不相信我说的吗?!”

  “怎么能相信你们呢,比方说,你们毫无根据、没有任何理由地把我这样一个人抓了起来!而现在你们又采取各种手段迫使我招认假口供并签字画押。”

  “假口供?那如果让您和米哈依尔·柯里谢里面对面地对质呢,到那时候您可怎么说呢?”

  “谁也不能使我相信:米哈依尔·柯里谢里是敌人。如果象柯里谢里这样一些诚实的人都要抓起来的话,那就全国的人都得抓起来了。”

  “把米哈依尔·柯里谢里带上来。”侦査员对一个武警人员说。

  武警人员把柯里谢里带来了,他很瘦,象一个受难圣徒,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

  “柯里谢里,您是不是‘庞托斯’的间谍?”侦查员问道。

  “是的……”

  “您有些什么间谍任务啊?”

  “我应当挖一条从孟买通到伦敦的地道。”柯里谢里回答道。

  “谁帮助您干这事呢?”

  “所有参加阴谋活动的人。”

  “具体地说呢?多少人啊?”

  “两千七百人!”

  “他们的姓名,您当然记不得了吧?”

  “有一份参加秘密活动的人的名单,我想,您不难找到它的。”

  “你们进行一些什么样的破坏活动呢?”

  “为了消灭居民,我们培育‘有毒的玉米’。”

  “桑德洛·巴拉捷里是不是你们组织的成员?”

  “是的。”

  侦查员满意地微笑了。他搂着“忒弥斯”的腰,把她带往灌木林中,并将两个被捕者暂且撂在了一边:

  “你们在这儿聊着。我离开你们一会儿,等我办完自己的事再回来。”

  剩下了柯里谢里和桑德洛两个人,他们先沉默了一会儿,后来,柯里谢里确信侦查员已经走了,就说道:

  “听着,桑德洛。我想了很多,夜里整宵整宵地都在思考。我们应当尽可能地多指责一些人并称他们为民族的敌人。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抓起来,而当被指责的人数达到非常、非常多的时候,那么上面,他们就会想到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来弄清楚:所有那些使政府迷惑不解的罪犯都是些什么人。你懂吗,桑德洛?这是策略,是有心计的、故弄玄虚的策略:我们什么都招认,把什么事情都说到荒谬绝伦的地步,说成一派胡言,我们招认一千次荒谬的口供,说什么挖一条从孟买通向伦敦的地道等等……最后,政府会明白一切的,会激愤起来并用自己的铁腕掐住恶棍们的脖子,把他们消灭掉的。所有招认的这一切都是靠胡编的智慧才想出来的。你懂吗,桑德洛?”

  桑德洛的脸上呈现出惊讶、张皇失色和恐惧的表情。两眼饱含着泪水。

  看到他这副样子,柯里谢里仿佛是从荒唐的梦中睡醒了过来。他的脸由于痛苦而抽搐着,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声,他用头去撞击钢琴盖。

  城市广场上又是一次庆祝大会。响彻着雄壮的进行曲。瓦尔拉姆·阿拉维泽在讲台上发言:

  “我们不应当相信人,既不相信他所做的事情,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们应当提高警惕并善于识别敌人,”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着,自己非常激动并想让群众也激动起来。“这就是我们今天的首要任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生们!使情况变得复杂的是:每三个人中就有四个敌人!是的,是的,你们不必惊奇!一个敌人比起一个朋友来,在数量上不是等同的,一个敌人的实际数量要超过一个朋友!过去一直都是这样的!今天也仍然是这样……祖国处在危险的情况中,先生们!但愿我们的人民变成一个紧握着的拳头,变成敌人无法攻克的中国长城。既然我已经提到了中国的智慧……”瓦尔拉姆笑了并用甜腻腻的声音继续说道:“孔夫子说过:‘在一间黑屋子里要抓到一只黑猫很不容易,更何况,也许黑猫没在那里。’毫无疑问,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最困难的任务。但对我们来说,障碍是不存在的。如果我们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