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扑面

　　南风扑面

　　刘述涛

　　来村里之前他就想好了，只在村里呆到二十天，二十天一过就往回赶，因为平安夜的时候必须得和女朋友在一起，女朋友是美国留学生，在意圣诞节。可是二十天过去，村长却硬要留他多住一个晚上，说感谢他为村里的孩子所做的一切，村里一定得表示表示。他心想多留一夜就多留一夜，只要第二天赶到南昌，坐上“D”字头的火车就能够在二十四号赶回上海。

　　陪他喝酒的有村长、会计和一位年轻的妇女主任，他们一边劝着酒，一边说前年夏天他被困在山上的时候的事情。如果不是前年夏天的事情，他也许不会来这个小村庄教孩子们学英语，送孩子们书包文具盒。

　　他是上海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喜爱户外活动，从一个论坛知道江西最高的山就是“南风面”，于是他产生了要征服“南风面”的想法。前年夏天他终于有机会爬上南风面，看着南风面的美景他陶醉了，他决定在山上住一个晚上，清晨好看日出，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山上还没有开发，竟然没有任何食宿措施，他在山上的这个晚上又冷又饿，第二天就病倒了，是南风面下纤陌村的村民把他背下山，并且让在在纤陌村养好了病。

　　回到上海后他就一直想给纤陌村做点什么事，可是自己还在读研究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暑假和寒假到纤陌村给孩子们讲讲课，教教英语，因为英语是他的强项。

　　酒喝得大多了，什么时候睡着了他都不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皑皑的大雪，他心一惊，还是拿起了行李，来到村子中央军仔家，昨晚村长说了让军仔的三轮车把他送到乡里去搭车。

　　军仔家的大门紧闭着，他用力敲了敲了门上的铁环，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军仔的声音：“谁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军仔一听马上拉开了大门说：“吕老师，没有办法，这种打狗狗都不肯出门的天气，你让我怎么送你，要知道我有个好歹，什么事没有，你要有个好歹，村长还不扒我的皮。”

　　他又去找村长，村长拍拍他的肩膀说：“吕老师，人不留客天留客，你就安安心心在村里拍拍雪景，多玩两天，看这种天气也就最多两天，路也就化了，你也就可以回上海了。”他一想也是，急也没有办法，于是他给女朋友发了一个短信：“大雪封山，回不了！”女朋友倒也通情达理：“回不了就多呆两天。”

　　山里的雪景真美，他的相机拍也拍不够，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他回到村部的房子，拉了一下灯，灯却没有亮，他以为灯泡坏了，站在椅子上使劲瞅了瞅灯泡里面的灯丝，没有坏呀，他又拉了拉灯绳，灯泡还是没有亮。

　　他走出了院子，却看见村长手里拿着两支蜡烛，一边递给他一边说：“村子前面的电线结冰太厚，电线杆承受不住倒了，一时半晌也不要想有电了，就将就着用蜡烛吧。”

　　没有了电，对着闪闪烁烁的蜡烛火，寂寞就像潮水一样一阵又一阵的涌上他的心头，他跑出村部对着大山呐喊，沉沉的暗夜传回他的声音。

　　这个夜晚整个村子都是他的声音，除了他的声音就是偶尔的几声狗吠。

　　第五天，雪倒是停了，可雨却没有停，一落到地上就成冰，更让他觉得可怕的电依然没有来，手机成了废物，相机成了废物，唯有的几本书，被他翻了无数遍，他心中的烦闷就像房子上的冰冻一样一天天的伸长，都快要贴到地上了。

　　寂静的晚上不时传来树木倒塌，竹子爆裂的声音，每当听见这样的声音，他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村长见他的脸都灰了，眼都绿了，对他说晚上他来陪他。(最新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晚上村长给他讲很多很多的事情，说自己不想当村长了，说自己过两年就要满六十岁的人了，说自己不当又没有人愿意当，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就像他这样的老人和一些妇女孩子，说到孩子村长像忽然想起一件事，明天让那些孩子还来听你的课，省得你也没有事做，孩子们也没有事做，没有事做心里会长草呢。

　　第二天晚上来陪他睡觉的是会计，会计是个拐子，原来在供销社做会计，供销社散伙了，就回到村里做会计，所以会计的心里有许多故事，会计给他讲自己在供销社上班时的故事，听着这样的故事，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第三天来陪他的是妇女主任，妇女主任来的时候带着她那五岁的儿子，看着妇女主任，他忽然手足无措，他对妇女主任说：“姐，你还是回吧，我不用你陪的。”妇女主任看着他一脸的窘相，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指着他说：“没事的，姐陪你没有人会笑话你的，何况还有个小侦察员在这里呢。”说完指了指自己5岁的儿子。

　　他还是觉得不习惯，躺在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妇女主任也睡不着，他能听见对面的床铺上，妇女主任不时翻动身子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尿声吵醒了，他的脸忽然一阵燥热。

　　突然，他感觉妇女主任躺到自己身边来了，他不由得有点心慌。

　　“吕老师，我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给你讲不了故事，你在这里委曲了。”妇女主任嘴里哈出的气就飘在他的耳边，弄得他心里痒痒的。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他一转过身子，妇女主任就会钻进他的怀里，他不敢想，他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内心刚产生的念头赶跑。

　　摇完脑袋，他轻轻地对妇女主任说：“姐，你还是睡到那边去吧。”妇女主任却不肯走，她说：“村长说了，哪个陪你，哪个就得负责让你睡好觉，你这样辗转不肯睡，我不是没有负好责吗？没有负好责，我怎么对得起村里的人对我信任。你说你有什么心事，给姐说说。”

　　说什么，说自己内心寂寞，说自己想女朋友了，说……，突然外面又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听到树木倒塌的声音，妇女主任不由得好出一声叹息，分明把心事也放到了树木上，嘴里喃喃的说道：“也不知是什么天气，许多老人都说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今年这样的天气，这些树木被雪压倒了，明年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听着妇女主任的叹息，他忽然觉得眼皮很沉，不知不觉发出了呼噜声。

　　来陪他说话聊天的越来越多，每个晚上，他的房间里都挤满了村民，他们大声的说着话，有的还把象棋搬来，有些还把扑克拿来，也是，整个村子就他的房间里有蜡烛火，就他的房间里有木炭火，村民来，村民走都对他说：“吕老师，我们沾你的光来了。”听到村民说沾自己的光，他的心没有来由的觉得幸福。

　　半个月过去了，雪也终于化了， 他准备走了，走之前，他向村子里的每一户告别，身后跟着他的是村长，每到一家，说完感谢的话，他就听见这些人在交待村长给他们买回蜡烛，他这才知道自己这半多月把村子里每户人家过年的蜡烛都给用完了。

　　坐上的三轮车，他对村长说，别送了，他明年有时间还会来，村长笑了，挥挥手说：“再来，遇到这样的天气，你不怕吗？”他说：“不怕，有你们呢。”说完这句，他忽然想哭，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句也许就是一句客套话，回到上海自己就快要毕业了，以后到哪儿上班，有没有时间来还不知道呢，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再握一次村长的手，可惜三轮车开动了，村长的手没有抓住，却抓住一把暖暖的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