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其

　　建 其

　　沙海铁迪

　　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间了，看到建其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独自坐在离人群五六米远的地方，旁边放着双拐。那时好像是深秋吧，天气还不是太冷，别人都还没有穿棉衣。

　　听母亲说，建其得了脑血栓，不能走路了。他年纪还不算大，才五十多岁。他们家离我们家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建其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有些落寞；他发言又发给谁呢？想必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去看他，陪他聊天。脑血栓的病人言语缓慢，口齿不清，有多少人愿意经常去陪一个这样的病人聊天呢？

　　我们只是看到他那么坐着，猜想到他的落寞，又怎么会想到他身体的病痛？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人们只是“想当然”。殊不知，往往“原来以为是那样的”，“结果却是这样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心理上的，精神层面的认识，它是不适用生理上的感受的。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身体的状况，当然，有时专业医生除外。

　　听说，建其媳妇原本就待他就不够好，他生病后也不可能变得更好。

　　他这个媳妇可是有些特殊的，夫妻感情不好，不足为奇。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建其兄妹六个，他下面有一个弟弟、四个妹妹，父母早亡，生活的重担就全压到他这个大哥身上。日子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家境自然非常贫寒。(美文欣赏 www.wenzhangba.com)

　　大妹妹出嫁了，年近三十的建其还是单身，除了上面提到的家境问题，建其本人自身条件也乏善可陈，个子不算高，皮肤黝黑，外表说不上丑，是也说不上俊朗的，最要命的是一只眼睛还有白内障。这样的条件，要找媳妇是很难的。那么，他现在的媳妇怎么来的呢？

　　过去日子艰难，成亲困难的人，为了香火的延续，形成了一些非常特殊的婚姻形式，比如换亲和转亲。换亲是A、B两家，A家的闺女嫁到B家，B家的闺女嫁到A家。转亲是A、B、C三家，A家的闺女嫁到B家，B家的闺女嫁到C家，C家的闺女嫁到A家。说白了，这种婚姻形式其实就是一种交换，女孩的尊严选择是谈不上的。

　　建其的媳妇就是转亲来的，恩爱是谈不上的。但是并非所有的转亲都不好，其中也不乏婚后相睦的。

　　天气好的时候，建其就磨蹭出来，在离人群五六米远的地方坐一会儿。人们在阳光下说说笑笑，他插不上话，也不插话，他只是看看面前的阳光沉默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又有什么要紧呢，一个人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太阳每天也还是从东方升起。

　　真正陪着建其的，恐怕也就只有这阳光了。建其感觉到阳光的可贵，别人是感觉不到的。光，对于身居暗处的人，弥足珍贵；对于拥有它的人常常一文不值。

　　建其知道属于自己的阳光在一点一点减少。他无力挽留，也没想去挽留。他知道，那是徒劳。就像当年他无法挽留父母的生命。

　　那就让太阳该落山的时候落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