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小的时候，家里穷。父母为了让我们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而到城里打拼。留下我们三姐弟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带。

　　 书上描写的“奶奶”都是慈祥的。而我在自己的奶奶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与此相关的东西。她 虽然做了奶奶，却只有四十来岁。很多人都说她十分精明。村头路过一个陌生人，但凡经她“火眼金睛”一扫便大概知晓其人的品行。她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生性也泼辣，但凡遇到个什么不平的事儿，她都会在村头叉着腰，指着别人破口大骂。

　　我是非常怕奶奶的。在言行举止上，稍有不慎，猛不丁地她就在我的后脑勺摔一记爆栗或者是一把扯我的头发。那种疼，可以让人“冒金星”。

　　 记得一次，她要上山砍柴。临行前，她交代我要在家照看弟弟。我战战兢兢地答应了。在踏出门前，她又再次叮嘱我，要是我砍柴回来没有看到你老实在家看好弟弟，仔细你的皮！

　　奶奶走后不久，村里的小伙伴便来邀我去玩了。想着奶奶出门前的话，我拒绝了。她们还是不依不饶地。紫英说，要不然你带着你弟弟出来玩，我们玩，让他在一旁坐着看我们玩就好了。我觉得此法可行，就答应了。

　　 日暮四合，奶奶砍柴归来。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弟弟呢？我回头一看，弟弟不见。大概是在我们玩得尽兴时忘了看他，他自己跑出去玩了。

　　 我哑口无言，心里十分恐惧。她气得随处找了根鞭子往我身上上抽。鞭子抽在身上极疼，却又不敢哭。等她气过了才停，然后大声吼我，还不快去把弟弟找回来！

　　晚饭后，我小心翼翼地打来一盆水洗澡。水溅到伤口，火辣辣地疼。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好难过。我非常想念妈妈。如果她在我身边就好了。妈妈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会打我。

　　 如果妈妈在我身边的话，她就可以教我写作业了，还可以买糖糕给吃。每次卖糖糕的小贩挑着糖糕来村里的时候，我看看卖糖糕的小贩给别的小孩扯一小截糖糕，而我看了又看，到最后小贩挑着糖糕走了，我还是不能尝一尝糖糕的滋味。

　　 奶奶平时极为节俭，从来不会给我买那些小零食吃。唯一能让我解馋的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给我做的?。“?”是家乡的俗称，相当于糕点。

　　端午节的时候，奶奶会包粽子。

　　她包粽子时，我也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帮“倒忙”。弄了半天也包不成一个。但这时候奶奶是不会怪我的，因为过节，她的心情是很明朗的。

　　 粽子包好后要蒸很久才能开锅。我们从太阳等到星星才把它给盼熟。刚出锅，奶奶便捡两个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因为弟弟还小，不宜多吃，奶奶只捡一个，扯出一小半给他，自己吃剩下的一大半。

　　刚蒸出来的粽子又香又软，馅儿是五花肉和菜叶混合着调味，大大的满足我的味蕾。

　　 自己吃了几个，奶奶还得留几个等姑姑回娘家吃。若姑姑忙，没空回娘家，奶奶便捡几个装在一个袋子到隔壁村送给姑姑。

　　 除了粽子，还有盖?。奶奶在过节时会把糯米浸泡好后拿到村头打成浆。然后将浆水倒进一个圆圆的模型大盖里蒸，在蒸得快凝结成形时，在上面撒上一片厚厚的菜芯。这菜芯有木耳、竹笋、瘦肉、大蒜等配以调料精心调制而成。刚蒸出来吃，那滋味可香了。

　　若是凉了，还可以将它一片片地吃起来。这是小孩子的吃法。

　　盖?，发糕，粽子，灰水?等等，都是我解馋的吃食。

　　 有一回，奶奶准备将蒸好的发糕拿来供祖宗，我一放学回来便偷偷吃了两个。事后被奶奶发现了，大骂我，还没得供祖先你就吃了，饿死鬼投胎吗？ (一句话经典语录 www.wenzhangba.com)

　　等节日一过，我们又回复平常的日子。奶奶每天五点起床，煮好一大锅白米粥，再放一个鸡蛋，用碗盛好，放在桌子上等着我们三个家伙起来吃。

　　等到公鸡大叫：“喔——”我便起来吃上满满的一大碗白米粥，然后上学。

　　那时候我上学前班，妹妹弟弟还小，未上学。

　　 太阳快落山时，奶奶便带着弟弟妹妹坐在村头，一边等我放学，一边吹着田野间吹来的清风，和村里的老太太们说闲话，看小孩子们领着线将风筝送上蔚蓝的天空。

　　放学的铃声一响，我便背着书包回家。若是碰上下大雨，奶奶便送伞来学校接我回家。我撑着奶奶的大伞，回头望了望那些无人接送的小孩，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后来读完三年级，妈妈便接我们姐弟三人带城里住。一开始，我好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每天都见到妈妈了。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极少打骂孩子。平时，她经常买一些零食水果回来给我们解馋。

　　 在城里，妈妈的房间有一台电话。我们三姐弟觉得电话很新鲜，便商量着去玩那个电话。我偷偷地记下了妈妈打电话的程序。听说奶奶在乡下也有了一台电话，我便从妈妈那儿要来奶奶的电话号码。每天等妈妈一出门，我们便开始玩电话了。我们按着程序，拨通了家乡的电话，是奶奶的声音。我们三个小孩轮流对着电话和奶奶说话。

　　后来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说什么。但是后来妈妈在交话费时发现电话费的支出大大超出了预算，然后就不再用电话了。

　　 开学了，妈妈把我们三个小孩送到附近的学校上学。我上四年级，妹妹上二年级，弟弟上幼儿园。但是妈妈没有像奶奶下乡下一样每天五点钟起床给我们煮一大锅白米粥，因为学校里有早餐吃。

　　 每天下午，妈妈也不会在家门口等我放学回家。若是遇到下大雨，我便躲在教室等雨停了再回家。

　　 逢年过节，妈妈从集市里买回一些糕点给我们吃。可是我十分想念奶奶的粽子。我对妈妈说，奶奶包的粽子很好吃。于是，妈妈也包几个粽子给我们。可是她做出来的粽子又大又笨重，里面装的是绿豆馅，我一点儿也不爱吃。

　　 我开始想念奶奶，想念乡下的一切。但我知道我只有过年才能回去看她了。弟弟年幼不懂事，他有时候会大哭大闹，说，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回去找奶奶，是她养我的。妈妈只能哄着他，对他说，过段时间把奶奶接来。

　　 可是很久，妈妈也没有把奶奶接来。只有过年的时候，妈妈才带我们回乡下。那个时候，她对我已不再严厉或责骂。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慈祥。有事没事，她会从房间里找出一些糖果，瓜子给我吃。

　　 过年只短短的三五天，等年一过，妈妈又得把我们带到城里。爷爷和奶奶把我们送到村头，我们上了车。车子发动机一响，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

　　不知在城里过了多久，有一天妈妈也把奶奶接来城里了。但我知道她是来治病的。无论如何，她来，我们三姐弟都好开心。

　　 周末的时候，她带着我们去公园玩。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她停下来买几个橘子给我们吃。因为她不会说普通话，便用家乡话跟那个小贩比划。比划了半天，五块钱才买得几个橘子。

　　 住了一段时间，她又回乡下了。她回去的那日，我在上学，没有得送她。

　　没过几个月，我已从大人口中得知她病危了。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回乡下看她。那时候正碰上我小升初的考试，因此不得回去看她。

　　 妹妹从老家回来后，告诉我，奶奶的脸十分瘦黄，整日躺在床上等着别人喂东西给她吃。最小的叔叔每天脾气都十分暴躁，经常骂人。

　　待到我考完试从城里赶回老家时，我竟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时隔多年，每每忆此，都让我痛悔不已。

　　 岁月悠悠，我已在城里居住多年。看惯了城里的红灯绿酒，偶尔回来家住几日。可是回 到老家，早已物是人非。

　　 若是奶奶尚在，她是慈祥呢？还是像以前一样站在村头叉着腰指着别人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