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认为我是个打娃狂魔
在上篇文中我推荐了李松蔚的亲子沟通课。然后，鹿sama也跑去买了一套……（我问她“是我讲得不够好吗你还要花钱去听我的师弟讲！”她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再然后，她加入了训练营的微信群，一进群，就正巧看到有几名群友正在批判我……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
群友批判我的原因是，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孩子是可以揍的（有兴趣的同学可戳《科学揍娃论》一文回顾）。
懒得看原文的同学也可以看太长不看版——总结起来我认为：
一、惩罚（打）不应该是大人发泄糟糕情绪的借口，而应该是给孩子建立规则的手段。大人不该因为自己暴怒就去体罚孩子，而是应该严肃但冷静地将奖惩制度和规则意识传达给孩子；
二、接受体罚的家长，也切记不要给孩子造成伤害，否则就是虐待了。
三、惩罚要对事不对人，就算做错事要惩罚，父母仍然是爱孩子的父母，不辱骂、不贬低、不减少对孩子爱意的表达；
四、有些在大人看来不可理喻的行为，其实是儿童发展必经阶段的正常举动，要分清楚这些情况是不该打的。
反对的同学表示：
“不同意 ‘打是建立规则’，为什么建立规则一定要用惩罚的方式？奖惩是最无用的，反而会降低孩子做事的内在动机，就像李松蔚老师说的，家长认为孩子学不会为自己负责。”
“没有一个儿童在被打时是乐意的、舒服的。反倒是被打大的人成年后会打孩子，这就是自己内在的小孩把恨意投射到自己子女身上——凭什么我小时候挨打你就不用挨？”
“大人打孩子不是在教育孩子，根本动机就是想控制孩子，外加发泄自己的情绪。”
“‘打’还分什么‘科学地打’‘艺术地打’？无论哪种打法，都会损害孩子的人格健全和身心健康。”
当然，大家有不同观点，这是非常正常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专家”的话，值得任何人奉为圭臬。孔子说因材施教，不管是什么样的育儿建议，都要结合自己孩子的实际情况来具体分析。所以我不认为有哪个理论是可以适用于所有孩子的，所谓“专家建议”也只能是提供一些自己以前可能没有想到过的思路而已。
有的人反对体罚孩子，我完全理解支持，也在以前的文中说过“反对体罚的家长，可以将惩罚方式改成没收零食、取消娱乐时间等非体罚形式”。但是如果说“奖惩无用论”，对不良行为也倡导完全不惩罚，这我就不太同意了。
我其实在很多文章中也强调过内在动机的重要性，但也不能因此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全盘否定外在动力的制约作用和促进作用。一个人全凭内在动机去驱动前进，是一个十分理想化的状态，我们要保护好这份内生力量，尽力去发掘这份力量，但并不代表就要把外在力量完全割除。
别说是缺乏理性思考能力和自我约束力的儿童，就算是成年人的世界，也始终是受着奖惩制度约束的。
确实，“没有一个儿童在被打时是乐意的、舒服的”，但是成年人闯红灯被罚款扣分也是不乐意的，违反公司制度被扣奖金也是不舒服的……成年人做错事也会受到惩罚，为什么儿童却必须享有做错事而不受惩罚的特权呢？
如果所有行为都没有奖惩制度去约束，是不利于一个人形成羞耻感和荣誉感的（不排除有人不需要管教，天生荣辱观强烈，但这也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没有羞耻感和荣誉感的人，又何来自我约束呢？
我认为孩子的哪些行为是应该予以惩罚的呢？比如：明显违背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道德观（打人）甚至法律（偷钱）的、有可能造成严重不良后果（乱玩火、高空抛物）的等。
可能也是由于这篇文章奠定了我“打娃狂魔”的形象，很多人对我传递的“打娃观”无法接受，但是我还是请求容我分辩几句。
（我也并不是总打娃好嘛！只是偶尔体罚！）
有些童鞋认为，“打”一定是家长的坏情绪的发泄、一定是家长想控制孩子，这种想法其实已经框定了“打”只有一种极端的形式：
一个暴君式的恐怖家长，利用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力量优势，使用高强度的暴力殴打和辱骂，压制弱小得无处可逃的孩子，从而达到让孩子害怕自己、无条件服从自己、乖乖听话的目的——也就是控制孩子。
那有没有可能存在另一种情况：
孩子并不惧怕家长，平时相处温馨有爱，但他做错事时，父亲会打手心以示惩戒，他知错了，并改正了，可是他在今后的生活中依然不怕父亲、依然敢于质疑父亲的权威，坚持自己的主张。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这部分同学心中可能认为是没有，他们觉得“打”和“不打”的结果是非此即彼的极端情况，不存在中间地带。但实际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绝对。
我可以举个例子：
群里后来有一位同学认出了鹿sama的头像，并加了她的微信，告诉她：“非常感谢张老师的‘科学打娃论’，帮助我解决了很大的困扰。”
她说：
“没娃之前，我也和那些反对张老师的同学们一样绝对，完全主张爱、自由、平等。直到后来生了个小魔头，发现完全行不通啊！她们（以及从前的我）太高估孩子的理智了。
我孩子有一度老喜欢打周围小朋友，问题非常严重，无论怎么教育、讲道理都无济于事。但是，因为我小时候被父母打，确实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也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和专家观点，都说打孩子会有害身心健康，所以我也不敢打。
我知道有些小孩，只要妈妈一个眼神瞪过来，立刻就老实了；但我又是那种比较温柔的妈妈，孩子根本不怕我，我真的做不到一个眼神就让孩子害怕。
后来，就看到了张老师的‘科学打娃论’，完全服气，三更半夜我把那篇文章通读了几遍。
首先，我明白了，原来娃不是一点都不能打的，不是偶尔体罚就会伤害身心的……其次，我心里对‘惩罚’的目的、作用和具体操作该注意什么都更清楚、更明晰了。
在这之后，他打人的情况真的好了很多。我仍然是那个温柔的，爱他的、他一点都不怕的妈妈，但是他学会了遵守规则，懂得了违反规则的人理应得到惩罚。”
嗯……听完鹿sama的转述，我hin欣慰。我觉得这位读者完全get到了我那篇文章中所传递的一个理念：约束和管教的目的，并不是要让孩子害怕父母，而是要让孩子敬畏规则、敬畏法律。
那种瞪一眼孩子立刻就老实了的家长，说实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应该自豪。因为太多的孩子只是畏惧父母，却并不尊重法律和规则了。
比如像《新警察故事》中的吴彦祖演绎的阿祖、《大人物》中包贝尔饰演的赵公子，在父亲的辱骂呵斥面前P都不敢放一个，委委屈屈，安静如鸡。
可是脱离了父亲的视线之后呢？他们敢丧心病狂地残忍虐杀警察。
有人也许会反驳，这都是电影，都是假的。我想说，艺术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有。
几年前江苏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一时的案件，一个家境良好、工作体面、新婚燕尔的男青年，在结婚一周年之际杀死了怀孕的妻子。原因是父母反对他自由恋爱的女友，他违抗不了父母，只好和父母满意的那个女孩结了婚；然后，想方设法将新婚妻子杀死，并伪造成失足落水的样子，妄图借此机会和女友双宿双飞。
你说他胆大吧，他不敢反对父母去争取自己的婚姻自主权；你说他胆小吧，他特么敢杀人。
也许上面的这些例子都还是太极端了，毕竟敢杀人的还是少数。但是另一些情况你们一定不陌生：有些孩子对父母惧怕得很，在父母跟前被管得密不透风，可是一旦离开父母的掌控开始自己求学生活，内心的叛逆因子就会变本加厉地疯狂反扑，各种漠视规则、违反制度，肆无忌惮地迟到、早退、逃课、打架、作弊、夜不归宿……
反对打孩子的同学们，我完全理解她们的想法。她们所说的打孩子，就是这种伴随着侮辱人格、精神虐待、暴力殴打的形式，这种形式必然是会严重伤害孩子的身心健康，影响他们未来的人生，甚至危害社会。
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地否定惩罚的作用（当然，惩罚不一定是要体罚），毕竟爱与自由必须同时伴随着规则和约束，管教和惩戒与爱护子女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符合教育目标的、适当的惩戒是必要的，否则，《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中，为何强调要赋予教师以一定的教育惩戒权呢？
好了！我要继续滚回去写那些拖延了很久的Papers了！
张昕
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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