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昨天很晚的时候,梧桐和远约在了后滩一角的一个小茶馆见了一面,上次我们见面是七月盛夏,转眼之间,已是大雪时节。
这个城市,总是四季分明,春天是春天,秋天是秋天,它以一种分明的特点,呈现出无常,有时,无常是春花,有时,无常是秋月,当然,有时是凉风,有时是大雪。这个时候,也许你会想到苏轼的那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我们坐在茶馆的小角,窗外是一片寂静,清冷的气息,南方的冬天很难见到完整掉落叶子的枝桠,但仍然可以从那些树干上的裂纹看到冬天的寒意。
正当梧桐遐想之际,远说,今天我们喝什么茶,梧桐抬头看他,他在微笑,梧桐说,我们来一壶老白茶吧,远说正合他意,于是,便让茶馆老板娘泡去。
梧桐看了看远,远的气色不错,面庞清瘦却是红润,眼神清明有力,举止之间皆是笃定,整个人的身、语、意越发透出禅者的气息,他只要在那儿,整个的气氛中就会生起某种辽阔和暖意。
茶馆里循环播放着隔壁老樊的《山海》,简简单单的词,简简单单的嘶哑,以及简简单单的落寞和转身。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听歌,一会儿,老板娘将茶壶提了过来,远起身接了过来,先是给梧桐的杯子倒上,七成满,然后给他自己的杯子倒上,梧桐拿起杯子,透过茶汤看到杯底有两个字——般若,抿了一口茶,温暖,放下杯子,梧桐问远的杯底是什么字,他微笑着说,是禅定,我们俩笑了起来。
远抿了一口茶,问,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梧桐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瘦了一点。
远说,一定是因为写书写的吧,写书一定是很耗体力和心力的,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慢一点,放慢一点。
梧桐微笑着说,还好,还好,码字的大部分时间里,是行云流水,即便有时整理自己的念头时,有些痛苦,那也是一种修持安忍的绝佳方式。
远又问,这已经是第三本书了,还要继续写吗?
梧桐这才想起带着的《宏观》还没有给他,于是,从包里取出《宏观》给他递了过去,远接过书,便打开,他想看看梧桐给他写了点什么,其实,梧桐在书的扉页上给他写的是——愿你能成为/你所在之处的/那道光明。
梧桐说,会继续写,关于投资的,再写一本《微观》,然后,就是参悟的了,《王阳明时刻》是要写的,其他的,还没有想好,前两天大学同学调侃还欠他们一本叫作《丁家桥八十七号》的小说,其实,可以写一个在物质主义风潮之中,文学哲学理想幻灭与复活的故事,或者说,写一个理想复活的故事,余华的《活着》用了六万字,《丁家桥八十七号》可以用七万字,但是,没有完全想好,只是,会继续写。
他说“尽未来际”的时候,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梧桐问远,你呢,你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过着一如平常的生活,还是和近保持着若即若离?
远说,那还能怎样呢,Ta明白,我给不起,我还无法完整地将自己给出去。
他说这个的时候,梧桐能够察觉到他的悲伤,尽管他总是习惯于呈现出阳光,但是,他还是有他的悲伤。
远喝了口茶,说,我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做一个工作室出来,这样的话,就可以将生命里一些偶然的缘起,不断地聚集起来,而Ta们有可能成为相互的缘起,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将一些清明的、寂静的、自在的东西不断地扩散开来。
梧桐了知他的念想,这就像——请相续保持你内心的光,因为你不知道,谁会藉此就走出了黑暗。
事实上,这就是远的山海。
对于一个心中有山海的人而言,他会对于生命里其他很多的东西持守着任运放旷的基本态度,他会有无穷的力量围绕着这个山海,去行布施,去行安忍,去行精进,去行禅定,去行般若,他会变成一名禅者,同时,也是一名勇士。
人生天地间,忽若远行客,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真正的勇士,是出离后的融入,是无我后的利他,是安之若素,是杯水清欢。
梧桐,20191208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