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普罗米修斯
昨天晚上很晚才睡,差不多到三点。我一直在客厅拿着手机看,蔡星星洗漱之后进房间。我去洗漱之前去房间看她在干嘛,看到手机屏幕出现的那些内容与我的相差无几,我亲了她一下,然后去卫生间。
浴霸的光从头顶上打下来,却还是觉得冷。我终于舍得放下手机了,看着黑色屏幕发呆时,听到一墙之隔的卧室传来难掩的哭泣声,接着我的眼圈也开始红。
这是一个四下无声的时刻,夜晚暗到极点。第一次,我不敢认真看向熟悉的深空,因为我不再自信自己此刻的安全,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囫囵吞下的人会是自己。
她知道我知道她在哭,我也知道她知道我在哭。
这个感觉熟悉吗?有多少个生活片段和历史瞬间被简化浓缩到此刻,心照不宣的东西若不进入讨论,共有知识就只能,也只会悬在空中,被时间和记忆风干至无形,各处蒙尘的是无法善终与不了了之。
短短几天里,体验到了数不尽的顿悟时刻。我试图在情绪中找到可用的东西,缓缓回溯,像再次拉起水中的网。
我看到远处网中捕获的并不是新的东西,而是过去一个个愚蠢的自己,挂在那里,脑袋空空,以此时最让我厌恶的姿态,维护着那些自己一无所知的假象。
好坏真假应该由听的人去判断,而不是禁止说的人发声,我想这正是我们需要不断学习,以及保持敏锐机警的原因。不可以因为有坏人故意说了几次谎,就借此机会从上至下剥夺掉所有人讲话的权利。
真话的判断标准若不能下放透明化,并交给所有人和更长的时间,那么黑白就能被轻易颠倒,普通人的命运也就要再一次上缴。
所以,只要质疑的动机是善,就永远不要放弃质疑,哪怕最后只能在心里问自己。
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有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平复内心。在水被越搅越浑的当下,在感觉疲累想逃避的时候,又觉得这时恰恰是所有人最不该逃避的时候。
岁月静好的日子里,每个人都体面,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毫不费力地做好了表象。
动荡岁月中,反而是看清自己、看清别人的最好机会,谁真的是人,谁又是牛鬼蛇神。
上面两句话是我3号的时候写的,今天刷微博看到这么多东西,独独有一篇让我觉得恰好应验了这些话,我反而觉得悲哀。
是两张拼在一起的截图,同样一个人发布的内容,上张是在1月发表的内容,字字尽显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嘲讽别人发声。下张是2月发布的求助信息,说自己的家人感染了病毒,图文并茂,言辞恳切,与我们看到过的那些都并无不同。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说发声无用、转发无用、用冷漠诛心、把用来对待更强大体系的苛求放在倒霉同胞身上,毫无人性。
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扑通一声直接跪下来,干脆利落,求那些被你嘲讽过的同胞为你发声、为你转发、让大家不要用恶意来诛心、请求对自己情急之下的逻辑疏漏宽容、以及不要逼迫自己成为完美受害者。
所以还说表达是没有用的吗?好的表达所产生的影响甚至超越物质,话要说出口的。仅仅是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只是这样没有用。
你看,前方有勇敢的人站出来讲他很难过,他哭了,于是我们开始讨论,你才会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是真的哭了,而有些你以为哭了人,其实并没有,他挤的不过是眼药水。
实际上,很多冒着风险把声音发出来的人,并不是在故意把气氛弄得低沉悲伤压抑,没有人会真的希望世道变成这样。选择眼不见为净当然是可以的,但这些都是事实,在发生的事谁看与不看都会发生。
你知道,在过去,我们这代人,从没有哪一个时刻,会像现在这样来考验每个人直面生活的勇气。
或许你身边会有很多人劝你,或许他们出于爱的关怀,担心你的鲁莽会让你陷入困境,然后会帮助着制造让你可以暂时逃避的空间。或许另一些人则出于否定和打击的目的、出于自以为摸到了真理的训教。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可能会问出好多你此时还没有办法很好回答的问题(即便这些问题他们自己也并非真正搞得清楚),但你不要气馁。
因为善良的直觉是最可贵的东西,正因如此,你没有故作理智去对存疑的情绪全盘否定,哪怕你怒不可遏,也还是会为别人的悲惨痛心。
如果那是假的,你反而开心这世界上将少一个人受真正的苦,而不是拿着上次的被骗经历来首先质疑之后的每一次。
如果人失去了下意识的善良,那么故意凸显的理智清醒也是屎都不如。
想起这段时间里,收到好多不同专业和职业的人给我发消息,看完他们长长的文字我觉得好难过,因为我甚至没有办法去安慰他们,安慰这些已经,或将要成为医生、护士、公务员、以及新闻记者的朋友。
因为害怕他们会失去希望,会像我一样看着看着就说累了,就这样吧,或是,好不值啊。
于是想到这里就觉得,不可以这样,一定不行。
前天一个留言是这样说的,他说:“,化悲痛为力量这句老话真的很老,但现在就是这句话这样。不想总是在七上八下,就做些不想但必须的事。
很多话是你说的那样,长大后的自己说给自己听才听,听到别人说类似的话才会往心里去。我的心平静了,你的话对此时的我起到了你想象不到的作用,十分感谢。”
所以,化悲痛为力量,这是悲痛最好的结局。我们的愤怒或许不会持续,但愤怒作用下的思想变化可以,最后我们会成为怎样的人,一定不取决于此刻我们身处的世界。
我仍因有最小的善意存在,而愿意相信世界是善意的。我一无所有,却想用尽全力去鼓励有能力之人,不想他们放弃,不想连他们都妄自菲薄。
我相信,我们最终都会成为有用的人,热血和热泪也都会找到价值。
感谢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