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秘密》读后感100字
《阁楼的秘密》是一本由松谷美代子著作,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8.30元,页数:16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阁楼的秘密》精选点评:
●这些书我都有,那时刚上六年级,买这些书的书店因为城市改造也已经拆了,我还搬了一次家,不知道他们现在放哪去了,突然想在看
●第一次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看待问题,那年小学毕业。
●这个话题还有点沉重
●外公的阁楼。
●算是日本儿童文学的启蒙吧…对小时候的我产生了很大的震撼
●情结也忘记了……老人了啊~
●很震撼!
●小时候吓出心里阴影
●類似于這類戰爭反思的作品不少,只不過國內鮮有人提及。
●小时候买不起啊 这本很喜欢的
《阁楼的秘密》读后感(一):关于731部队的日本儿童文学
这本《阁楼的秘密》是这一系列的第四本吧
大体内容说的是外公弥留之际嘱咐阁楼里的东西很重要不能轻易处理,之后外公家发生了怪事,有陌生人闯入的痕迹,“我”看见年轻的中国少女...这一切在外公阁楼里的几箱文件失窃后得到了答案。省委著名血液医生的和蔼的外公曾是731部队的成员,新开发的血液药物也正是在731部队时遗下的研究成果,在叔叔家,谜底被揭开,侵华老兵向日本的年轻一代亲口讲述他们在中国的所作所为。而外公家的那个年轻少女正是731部队被残害的刘梨花的亡魂。最后通过哥哥和母亲的努力文件公之于众。
这是一本儿童文学,一本给日本儿童看的讲述侵华历史的儿童文学。体现了作者不仅要对日本的孩子证实他们的国家曾给其他国家的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不可争的事实,也体现了作者教育孩子战争是给自己以及他人带来莫大痛苦的东西,反之体现着生命的美好与可贵。而且书主要通过书中两个中学生的视角来讲述故事,正是通过年轻一代的眼睛来看待侵华历史。
书本每一章以不同的人的口吻来讲述,如同每个人的内心活动。真正能引起内心的共鸣,当一个家庭各个年龄层的人一同面对这件事时,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隐藏,而有的人选择面对事实,并且勇于承担。
我在小学是看的这本书,当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书背后的意义,但几年后,不停出现的日本否认侵华历史事件让我意识到,松谷美代子老师的用心。我认为这是一本全世界孩子甚至成人都应读的书,对于孩子和不了解这段历史的外国人,应该读。对于那些对生命麻木的成年人更应该读。
松谷美代子的书基本上通过儿童文学的手法讲述很严肃的问题——战争的苦难与留下的心灵上不能磨灭的伤痛。
还推荐《两个意达》
《阁楼的秘密》读后感(二):《阁楼的秘密》:向正视历史的日本人致敬
这是我看过的第二部与“731部队”有关的日本小说了,第一部是森村诚一的《新·人性的证明》,也叫《人证新编》,之所以叫“新编”,是因为这部小说还有一部姐妹篇叫《人性的证明》(也叫《人证》),相信很多人看过长影译制的同名电影,并且对那首《草帽歌》印象深刻。
《阁楼的秘密》是一部严肃而冷静的文学作品,这部小说常常被列为“儿童文学”,但实际上内容却一点也不幼稚,更不低龄,完全适合大人观看。
我说作品很“冷静”,是因为作者对“731”这种令人恐怖的大灾难,采用了“多方视角”的描述方式,没有以偏概全,同一个事件在不同人的眼里,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比如主人公裕子对731事件主要是谴责,而绘里子则更多的是难过和逃避、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一块,至于作为曾经是战犯的忠男,他到了暮年之时,为了寻求良心的安慰,决定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世,但同时他也有意无意地认为自己也是受害者,他在731部队里的暴行只不过奉了上级的命令……人物之间各种不同的心态一齐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得这个故事更加真实可信,也更为有诚意。
很多人将我列入“仇日派愤青”的行列,但实际上,我一点也不“仇日”,相反,我很喜欢日本文化,但喜欢归喜欢,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更无法使我对日本百般献媚,我尤其不能容忍日本右翼,这种“狭隘的情绪”始终压过了我的“哈日情结”。
我坚持认为,日本人民对二战有着“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但不代表我依然憎恨今天的日本人,我的“仇日情绪”是有“范围限制”的,而且我敢说我比愤青们更恨日本右翼,因为愤青们是把“仇日情绪”分散到了所有日本民众当中,而我则是把全部恨意集中在了日右身上。
很多国人认为当时的日本人民是“无辜”的,但实际上,“皇军”攻克“支国首都南京”的那一刻,许多“无辜”的日本平民百姓都跑到了大街上去游行庆祝,而根据电影《拉贝日记》的说法,“百人斩”杀人竞赛的事件在当年非但没有受到日本舆论的谴责,反而被登在报纸上加以炫耀、歌颂,而按《靖国神社》的导演李缨的说法,“百人斩”甚至还被制作成邮票和明信片在民间发行,让人们竞相购买,并被视为“美”的象征,这说明当时的日本民众是认可了这种“杀人之美”的。
还要提醒一下的是,不要把军国份子和日本人民区别得那么开,敢问侵华日军是如何组成?军队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无辜”的民众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的多重支持,这仗还能打得起来吗?有人说这是“上层的胁迫”,民众也没办法,但又要问问,“上层”人数再多,能够多得过“民众”吗?所有人都被胁迫?据我所了解,当时并不缺乏有日本母亲,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以战死沙场为天皇尽忠为荣。
日本人民绝不“无辜”,实际上,他们才是侵华战争的“中流砥柱”。
感谢松谷美代子写出如此有意义的一部作品,可惜本作的名气不够大,很多人没看过,在此笔者向大家极力推举。
附:茕萦的书评《关于731部队的日本儿童文学》
http://www.douban.com/review/1584249/
《阁楼的秘密》读后感(三):追寻,无处掩藏的秘密
《阁楼的秘密》是日本作家松谷美代子的一部儿童文学作品,首次出版于1988年,1999年引进国内,后无再版。现在想买到这本书,只能上旧书网站找了,确实比较麻烦。
在了解作者的过程中,发现了有意思的创作背景,不过现在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书上吧。
十三岁女孩绘里子的外公去世了,临终前给绘里子留下遗言,将山庄的阁楼里的东西托付给她。于是绘里子约上关系亲近的表姐裕子(十四岁)一起寻找阁楼上的东西,不过除了她们,似乎还有其他人也对那间阁楼很感兴趣……故事就这样展开了。
这本书最吸引人的一点是反战的主旨,而且选用的材料是七三一部队的事情,与中国有直接关系的历史事件。虽然透露了关键内容,但这对于写评论是必要的。另外这本书的简介其实也直接说了内容,不过一般的儿童读者应该是不了解七三一部队的,应该不会有影响。
本书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的,不过交替用了四个人的视角:绘里子、裕子、佣人筱竹、裕子的哥哥直树。
试论这四个人在书中的作用。
前半部分是裕子、绘里子、筱竹三人的视角转换,作用很明确,就是将事件的背景和发展过程叙述得更详细。其中裕子的部分还引出了一个人物——山庄里的幽灵,中国女孩刘梨花,战争中受害者的代表。
到了揭开真相之后的部分,就只剩下了裕子和直树的视角,而是讲述真相时完全是以直树的视角进行的。直树在文中像一个冷静、理智的旁观者,他既不像裕子那样激愤,又不会和绘里子一样被感情所牵绊,他对历史问题的思考也是最深入的。裕子则代表富有同理心的普通人的态度,她强烈谴责外公的罪行,同情无辜的刘梨花,对于战争话题,她也有震撼和迷惑的心情,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最后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结束。
这本书的语言浅显易懂,但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场景描写,以及能够贴切地体现人物纯真个性的片段。
我尤其喜欢裕子跟随刘梨花来到七三一部队的废墟时的情景:
好冷。碎片似的云在铅灰色的天空上飞驰。醒过来,我发现我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四下里昏暗暗的,是黄昏,还是黎明呢?高墙对面是两根巨大的烟囱,一半已经坍塌了,黑漆漆地竖立在那里,惨不忍睹。脚下是铁道的铁轨。风从原野深处刮来,在巨大的烟囱上击起一阵阵呻吟。我颤抖了一下,好冷。这段文字简短平淡,没有刻意使用技巧去营造氛围,但清晰地勾画出了一副萧索、破败的场面。因为是儿童文学作品,用简单的语言做出准确的表达,更是一种是可贵的特质。
不过,书中的叙述也有不适的地方,就是四个叙述者的区别不太明显,主要问题在于筱竹。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战争年代活了过来,她的语言和思维应该和其他人有较大的差别。原著不太清楚,但在译本中,她的身份主要是通过特殊的称谓和关注的事情来体现的。或许作者是为了使用简单的语言,忽略了这一点吧。
说到反战主题上来。
这部小说总体上客观、真实地反映了历史。与其由我来介绍内容,不如直接放上原文摘录,供读者自行体会。
“这里对外叫法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因为石井部队长发明了一种水泵,不论什么样的泥水都能过滤成清洁干净的水。只要有了这种水泵,不管在战场上喝了多么脏的水,也不会发生疫病。应该说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所以,我们相信自己是一支维系人类生命的部队。“可是到了那里一看,外面说的简直和里面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天国,一个是地狱,是一支死亡的部队。原来那里竟是细菌战的研究所。里面饲养着大量染上鼠疫的老鼠和跳蚤。”“他们研究的就是使用各种各样的毒气,如氯化氢、芥子气、一氧化碳,看哪一种用的量最少却把人杀死。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哩。他们把人塞进干燥机里,往里吹热风,把人活活干燥成木乃伊。大约十小时左右,就干透了,体重只剩下了原来的百分之二十二。最后看上去就像是油炸饼的皮。”“战争结束前的八月十一日,包括家属在内,“七三一”部队全体都乘上了特别列车,返回日本。就是这个时候,上头下命令杀死女人和孩子的。为了保守秘密,还发了氰化氢,命令我们万不得已的时候服毒自杀。听说真有自杀的太太。”“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行,连部队长在内,却都没被定成战犯?”“是哟。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全都说出来吧。石井部队长把‘七三一’部队的研究成果全部卖给了美国,而交换的条件就是,美国不追究他们在战争中犯下的罪行。之后,美国把他们的研究成果用到了越南战场,所谓的枯叶剂,就是‘七三一’部队的研究成果。结果不是出生了残废婴儿?”在一部儿童文学作品中,对历史做到这种程度的揭露,已经足够真实和具体了。而且,虽然对各种实验的描述很残酷,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不至过分血腥,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另外,从一些读者的反馈来看,它确实让部分人产生了模糊的反战意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成功的作品。
文中还反映了站在不同立场的人想法上的差异,以及人性的复杂。不只是让读者去谴责犯下罪行的人,也让他们尝试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思考战争本身带给人的影响。
现在可以说说创作背景了。
《阁楼的秘密》属于一个系列,名字直译过来应该是“直树和裕子的故事”。这一系列的书主题都是反战,总共有5本,第一本和最后一本的出版时间相隔24年。据称松谷美代子是根据中国与德国的实际情况来创作小说的,不过具体创作情况,我也查不到。
国内只引进了其中两本书。系列的第一本书在国内有出版过,《两个伊达》(《两个意达》),题材是广岛原子弹爆炸。第四本就是《阁楼的秘密》。个人感觉还是挺遗憾的,从现有的两本书来看,这一系列的书质量是很不错的,如果能引进应该是件好事。
总之,我推荐《阁楼的秘密》,以及与之类似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它们的意义,往小了说,是向个人普及历史真相,培养反战意识,往大了说,是传递一种正视历史的态度,以此警戒世人,维护和平。
《阁楼的秘密》读后感(四):《阁楼的秘密》精华部分
忠男伯伯一屁股坐了下来,“啪”,把手枪放到了众人中间。是一把相当旧的老式大手枪,像是许久没有擦拭过了,已经生锈了。打不了吧,我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发给我们的枪。谁要是泄密,就用它毙了他。” “你所说的秘密,是什么呢?要是忠男伯伯在这告诉了我们,就真会……” “不,不会有人开枪了。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发给我手枪的人,已经死了。” “即使是这样,还仍然要保密吗?” “是的。”忠男伯伯叹了一口粗气。大川恐怖地往后缩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手枪。虽说是夏天,却紧紧地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表面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地样子,其实这家伙却是个胆小鬼!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让我讲给你们听吧。这可是命令我们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啊。”忠男伯伯坐着,抱住了粗壮的胳膊。 “满州哈尔滨一个叫平房的地方,有去通称七三一的秘密部队。我们曾是它的一员。说我们,当然是包括了赤沼先生在内。当时……” “等一等,你说的满州,是在中国的东北吧。刚才你说在哈尔滨的什么地方?”裕子探出了身子。 “平房。怎么啦?” “不,没什么。只是,我明白了一件事。”裕子低下头。 “当时我二十来岁,特别擅长动脑子,就是在满州极端寒冷的时候,也能想办法把发动机立刻就发动起来。就因为这,他们来找我了。说身份是军属。不在军队里也挺好,到他们那里去开车,工资翻一倍不说,还没什么危险。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有秘密部队这回事,一口答应下来。” “这里对外叫法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因为石井部队长发明了一种水泵,不论什么样的泥水都能过滤成清洁干净的水。只要有了这种水泵,不管在战场上喝了多么脏的水,也不会发生疫病。应该说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所以,我们相信自己是一支维系人类生命的部队。” “可是到了那里一看,外面说的简直和里面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天国,一个是地狱,是一支死亡的部队。原来那里竟是细菌战的研究所。里面饲养有大量染上鼠疫的老鼠和跳蚤。” 不知为什么,我身上有点发冷。 “他们把感染上鼠疫的跳蚤装在陶瓷炸弹里,从飞机上面往下扔。因为外壳是陶瓷做的,掉下来就炸得粉碎什么也不剩了,而那些跳蚤却四处飘散,落到从身上,就会引发鼠疫。此外,还有其他更可怕的实验。‘七三一’部队有自己的飞机场,机场角上有座八个榻榻米大小、三面是玻璃的房子。还铺着矿车的铁轨。他们把年轻的丸太(丸太,日文原指剥了皮的原木,这里另有所指——译者注)、上了岁数的老丸太、各种肤色的丸太捆起来,扔到矿车上,推到房子里,“咣”地一声锁上门,再往里面灌毒气。他们记录丸太几分钟死亡,还拍下照片和电影。” “可是,丸太不是‘剥了皮的原木’的意思吗?” “啊,这里的丸太说的是人。说是间谍什么的,其实就是日本军队抓来的中国人,啊,还有白俄人。据说,还有不少是以介绍工作为名被骗来的年轻人。他们被称为丸太,给送到了秘密部队。” “我的工作,就是到哈尔滨的车站把丸太接回来,送到部队上。到了部队,这些丸太们就会被戴上脚镣关到牢房里,喂点吃的养着。哪天接到了命令,说今天带几个丸太过来,就把丸太带到实验室去。我没亲手干过,但我亲眼看到了,也曾帮过他们。” ……谁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研究的就是使用各种各样的毒气,如氰化氢、芥子气、一氧化碳,看哪一种用的量最少但却把人杀死。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哩。他们把人塞进干燥机里,往里吹热风,把人活活干燥成木乃伊。大约十小时左右,就干透了,体重只剩下原来的百分之二十三。最后看上去就像是油炸饼的皮。” “别说了……”裕子叫了起来,好像是要呕吐,捂着嘴站了起来。忠男老伴连忙把她带到也后面。她哇哇地吐了起来。 “还把丸太关进冷库,活活冻死。丸太们哭泣着抱在一起,被冻得邦邦硬。其它还有沸水实验,冻伤实验等等……” “那么,这箱子里记的是什么呢?”我声音僵硬地问道。 “外公,他,干了什么呢?” “先生是军医,他干的是解剖活人。这叫活体解剖。把丸太活着就给解剖了。当然要施行麻醉了,不麻醉人就要拼命挣扎。此外,还把活人装进离心分离器里,说得形象一点,它就像是个洗衣机脱水器似的可怕的家伙。‘嘎’地一转,血就会往一个地方集中,再把它抽出来化验。先生做的就是这样的实验。” “你瞎说!”裕子像是在爬似的从后面的檐廊上探起身子,叫道。 “外公不是那样的人!外公是个和蔼可亲、最知道同情人的人。绝不会干下那种把人活着就解剖、那样、那样,把活着的人的血就榨干的事……别说了!别说了!” “是哟,我也不相信外公能干下这种事。外公是一个静静地读书、作作短歌,教教我们花的名字……的人啊。” “什么人和蔼可亲啦,人品好啦,那是和平时期。和平时期,谁不和蔼可亲?我们所知道的先生,一个个都是好人。可是,一到疯狂的战争中,人就疯了。” “可是,外公不是能干得了那种事的人啊!” “下手的,也许是外公下面的助手。拿手术刀的不是先生,但下命令的是先生,是他在研究丸太。而把先生关在围着一圈高压电的‘七三一’部队里面的,是另外的人。不,不是人,不是一个人,是国家啊。是它的存在。如果先生一个人说,我拒绝干这种事,也许他就会被杀死。肯定会被杀死,因为他掌握了秘密。所以,我们也是被害者。谁会有嗜好想干那样的事?这是天皇的命令。” 忠男伯伯的脸变得惨白。两眼放光,放在粗壮的腿上的双手突突发颤。 “战争一结束,我们就被告之,要把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不许说你在什么部队里呆过,不要就公职。我们就好像是罪犯似的,东躲西藏,也领不了抚恤金,不能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呆过,对老婆也不能说实话。真是度日如年。可是,军医们却不同了,靠着在那里做的活体实验,一个个功成名就,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这么说,外公……”这时,大川突然动了一下腿: “我不知道先生做的是什么研究,但他那出色的研究,却使我们公司研制的血液剂取得了让世人瞩目的成果。这个箱子里装的文件,就是先生的研究心血。所以,这原本就是我们公司的东西。请让我拿走……请理解。” “胡说!”忠男伯伯火冒三丈地站了起来。 “这是‘七三一’部队的研究!先生嘱咐过我,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把它付之一炬!你知道什么?”忠男伯伯流泪了。 “可是,外公在遗言中说不让烧啊,绘里子说,外公断气时这样对她说的。说要把它交给年轻人的一代。” “我们不知道先生是怎么想的。”大川到底是大川,往前凑了凑:“不管怎么说,还是请把这些文件交给我们公司。” “说什么交给你们,不是在偷吗?”我勃然大怒。 “大川先生,听说你们公司在取得新血液剂的认可之前,曾经做过人体实验呢!” “你,你说什么?”大川脸色苍白。 “我妈妈是采访记者,这方面知道得特别详细,还掌握着资料。” 大川说不出话来了。手哆嗦着,咔嚓咔嚓地打着打火机,想把一直拿在手上的细雪茄烟点着,却没点着。 筱竹婶瞪圆了眼睛,伸过头去:“我说大川,我知道你那雪茄是从哪里拿来的。山庄的烟盒里的雪茄少了两根。以前,先生的雪茄就被人悄悄拿走过。” 大川身子直哆嗦。 “我们该走了。文件给绘里子带回去。裕子,筱竹婶,我们走吧!”我一使劲儿,把纸箱子扛了起来。 “哥哥,等一下。比索、比索,乘呀。不过,不知怎么搞的,我不想把比索留在这里了。”忠男老伴从裕子肩上把比索接了过去。 “不要紧哟,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谢谢。比索,再见。忠男伯伯,打扰了。” 我们上了车。忠男伯伯赶过来,一言不发地把钥匙塞到我手上。 “山庄的?” “是的。我多配了一把,对不起。”筱竹婶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我突然觉得好累。要小心开车啊…… 外婆——直树 因为出了这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回到山庄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山庄浮现在白桦与杂树的混交林间,因为点着灯,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但是,在知道了外公的秘密之后,心情就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单纯,也不可能兴高采烈地说,啊,花姬有个山庄多好啊。怎么说,外公也是把无数的中国人、白俄人活体解剖,在此研究的基础之上开发出了新型血液剂,说得更直截了当一些,就这样赚了大钱。就是用这笔钱建起了这座山庄吧…… 一路上,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回去。裕子和筱竹婶也是筋疲力尽地坐在座位上。 绘里子山庄的大门口有棵巨大的山樱花树。粗壮的树干扭曲着,从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听人说,即使是在雪地里迷了路,只要看到了这棵樱花树,就能知道自己的位置。 我把车停在了那棵樱花树前。 裕子叫道:“哥哥,忘了东西啦!绘里子不是托过我们,让我们到湖边的饭店去买烘甜馅饼吗?还有,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今天的事,怎么跟绘里子说话呢?” “是哟,怎么说呢?” “说,还是不说。不决定好,就不要进门。要不我们就再倒回去,到湖边的饭店去想一想怎么跟绘里子说。再把烘甜馅饼买回来。” 裕子陷入了混乱状态。是哟,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说也好,不说也好,现在要是把真相隐瞒起来,会怎样呢? “喂,哥哥!我不想就这样去见绘里子!”裕子抽抽嗒嗒地哭了。 “不过,绘里子小姐不要紧吧?我有点担心,我先回去吧。就说你们忘了买烘甜馅饼,回去买了……” 筱竹婶这样说完,就颤巍巍地推开了车门,喊了一声,向外爬去。爬去,就是这个词,筱竹婶的腿重得像铅块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沉静的声音,在黄昏中犹如一根箭似的朝我射来。 “直树,你回来啦?”我一惊。这不是绘里子的声音。抬头一看,山庄门口伫立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山鸠颜色的衣服把她那纤细的身子紧紧裹住,看上去,就宛如黄昏中的精灵。 是外婆。 “外婆!您怎么到这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要紧吧,外婆。”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慌忙叫道。裕子跳下车,飞一样地朝外婆奔去。 “啊啊,不要紧的。一是听说绘里子发了哮喘,二是听说外公的文件被人偷走了,想了一个晚上,就包了一辆车赶来了。” “是么……您一个人不要紧吗?”筱竹婶不知所措地说。 “不要紧,是我熟悉的司机了。直树,现在我来花姬都是包车来,看上去太奢侈,可没办法,我眼睛看不见,总关在家里也不好。这里我都习惯了,用不着担心。我说直树,那个装文件的箱子不是在忠男手里吧?”外婆嘴角露出一股得意的笑容。 “唉,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了想,也只能是在忠男那里。文件都还完好无损吧?” “是的,完好无损。虽然先生和忠男伯伯有约在先,让他烧掉。还有,来了一个叫大川、说是外公公司的人,说文件是公司的东西,也没让他拿走。” “哎呀哎呀,是像大川啊。啊,大川来啦?” “实际上,家里没人时溜进来偷走文件的,就是大川。不过,我们把文件追回来了。” 外婆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她戴着一副漂亮的淡茶色的眼镜,很是般配。虽然人瘦瘦的,声音弱弱的,眼睛也看不见,但还是有一股子凛然的气势,让我肃然起敬。 “啊,快进来吧。” “请等一下。” 我着急了。 “绘里子怎么办呢?这件事对绘里子是说好……还是不说好,怎么办?” 外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我。 “我们全都听见了。” 是吗,外婆点了点头。 “让我跟绘里子说吧,不用担心。好了,快进屋吧,累了吧?” “可是,我们把绘里子让买的烘甜馅饼给忘了,是不是啊,哥哥?”裕子心慌意乱地说。 “不要紧!我从东京来时,已经到这孩子喜欢的店里把烘甜馅饼给买来了。来,筱竹,快进来吧。” 筱竹婶抓住外婆的手,两个人往山庄里走去。 我一下松下劲儿来。 “先让我把纸箱子搬下来吧。” “我帮你。哥哥,这箱子好重啊。” 我把车停在白桦树下的空地上。当我抱着纸箱子上到二楼时,水壶里的水已经哗哗地开了。 “冲杯热红茶。筱竹婶,再加点白兰地酒。” 筱竹婶把茶壶和杯子拿了过来,还有热呼呼的烘甜馅饼。 “绘里子,过来喝杯茶,还是就呆在被窝里?” 过了片刻,脸色苍白的绘里子摇摇晃晃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头发乱蓬蓬的,眼泡也哭肿了。不再是那个漂亮、在意自己的绘里子了,而像个什么地方来的小孩子。她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坐到了外婆身边。她扭过脸,一声不吭。 裕子撇腿偏身坐在她中意的那个火炉前面的褥垫上。我盘起腿,坐在了矮桌前面。而筱竹婶出于客气,则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稍远的一张餐桌前面。 “今天,让你们知道了过去年代不堪回首的往事,我要先向你们道歉。不过,我想,这也是早晚要让你们知道的事情。” “没有这种事。”绘里子顶嘴似的说道。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第一,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外公干下了那么狠毒的事情?不是和我没关系吗?那堆破文件,要烧就快烧了吧,那样的话,我心中的外公永远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外公。” “这不是做不到啊。不过,你们不要责备我外公,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是他下决心把这件事告诉我的。” “因为他已经逝世了。”绘里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冷笑。我喘不过气来,要是她是我的亲妹妹,我非揍她一顿不可! “外公早就决定把这批文件烧毁了。所以才会对忠男说,等我死了,把它们烧掉。因此,我不想责备忠男,外公没把改变了的想法通知忠男。不过, 我却没有想到它们会被人盗走。” “对不起。”筱竹婶的身子缩得更小了。 “算了,筱竹。大伙都是为了我丈夫,才干下了这些事。不过,约摸是绘里子出发来这里的两天前,大川到我家里来过一次,样子怪怪的,寻问过文件的事。想起这事,会不会……我不由得担起心来。正好裕子来电话告诉了我文件被偷的事,加上惦记绘里子的身体,就急忙赶来了。我听说直树也赶来了,而且直接就往忠男家扑去,不由得吃了一惊。直树,你可真聪明。” 我抓抓脑袋,“外婆,我问几个问题行吗?” “行啊。” “外婆,外公做的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实验,此外还有‘七三一’部队实际上是在进行细菌战的研究和实验……外公也是其中的一员的事情,您都知道吧?” “不,不知道。其他军医的夫人也都不知道。忠男的夫人也不知道吧。是对家属也不能说的秘密。不过呢……” “不过什么?” “总之,他们在满州大草原的正当中,挑了块大地皮,四周砌起了一圈围墙,通上高压电,在正当中建起了一座简直就像是监狱似的建筑。我们的宿舍、食堂什么的,就在它的边上。不管哪座房子,都有热水供应,一拧开水龙头,就有热水流出来。这在当时说起来,就像是在梦里一样了。奢侈的生活啊。吃的东西也相当充足。清洁是首位,可是……” 外婆吞吞吐吐起来。“可是,那股臭味……” 我倒吸了口冷气。 “我丈夫是每天洗完澡回家,因为他是个医生,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可是,不仅仅是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气味,那是一种死臭,是死人的味道。那时我还年轻,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就说,求您了,请您在家里再洗一遍澡吧,每天都重洗一遍。有时,那一带都漂着死臭。烟囱里每天都飘出烧尸体的灰。” 奥斯威辛!(波兰西南部的工业城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集中营所在地——译者注)日本人的日本奥斯威辛…… 我在心灵深处叫道。天哪,我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奥斯威辛这个名字,是过去德国纳粹的杀人工厂。想不到日本人竟然也建起了自己的杀人工厂,而且外公、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竟在那里呆过……这样说来,就是当我被战争的巨大齿轮卷进去的时候,谁也保证不了我不会被送到里面。 “请告诉我,外公为什么对绘里子留下遗言,让把这个秘密交给年轻的一代?” “这是因为……”外婆喘了一口气,说: “外公的病情开始恶化、陷入昏睡状态时,也不知是不是幽灵,反正数不清的死人,是丸太们吧,开始出现了。他们围着外公的床边站了一圈……” 外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般的人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但双目失明的我,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死人的身影、听到死人的说话声。我全明白过来啦,就像一把撕掉了面纱似的,一直一无所知的‘七三一’部队的真相,一下子全都呈现在我的眼前。外公断断续续地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了我。就是听一遍,我都痛苦不堪。但我想,更加痛苦不堪的应该是外公自己吧,垂死之际,被拷问一生!接下来,早已死去的那些‘七三一’部队的医生们纷纷显灵,逼着他烧毁那些文件。在这种情况下,外公才下决心不烧毁那些文件。可如何处理这些文件呢……他把它托给了年轻的绘里子。不,不仅仅是绘里子一个人,我想,是托给了包括绘里子在内的年轻人,他才撒手人世。” 信浓之国……——裕子 第二天早上,外婆和绘里子包了一辆车子,带上那个装着文件的纸箱,回东京去了。哥哥说用他的车送她们回去,但被外婆巧妙地婉拒了。 “就是嘛,哥哥的车子破破烂烂的,又没冷气,还不把外婆和绘里子累个半死?”我这么一说,外婆瞥了我一眼: “不是这个意思。这次你们来山庄,也没好好玩一玩。所以你们再呆上些日子,好好过一个暑假。已经跟筱竹婶说过了,千万别客气。多呆些天,一星期也行,十天也行。”外婆亲切地说道。 但绘里子一声也没吭。不过,我知道绘里子心里 在想什么,她一声不吭,我也没生气。那些事对她来说,也是够痛苦的了。 外婆说,暑假才刚刚开始,这个夏天,你们在花姬再见上一面吧。但我想,这可能不会实现了吧…… 绘里子她们一离去,山庄中的那种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顿时明快起来,冷清起来。 鸟儿在啁啾。 比——啾咕啾咕啾咕 咝比——、咝比——、咝比—— 想想我都到了花姬几天了,却连鸟的啁啾都没听到。也不知道都有什么花在开放了?更没顾得上去倾听从南坡上流下来的溪水声了…… “如果是演戏,第一幕戏正好结束。那么,第二幕戏该演什么了呢……”哥哥躺在沙发上,头枕座垫,伸直了腿,双眼直盯着天花板。 “第二幕戏是绘里子的家,小偷又闯进来了。” “小偷不会再来了吧。”哥哥盯着天花板说。是哟,大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突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发直了,一脸的恐惧。 “谁哟,这是谁干的哟?”我冲到纸篓跟前,把那双蓝色的绣花的室内穿的鞋子捡了出来。 “谁把它扔掉啦?”不用问,准是绘里子。 “为什么把它扔掉了?”我泪流满面了。刘梨花,可怜的刘梨花,你也是活着就被解剖了吗?还是…… “太残酷了,太残酷了。我绝不会饶恕外公犯下的滔天罪行!不论怎样,我都不会饶恕!”我像一个幼儿似的呜呜地嚎啕大哭。哥哥和筱竹婶也都束手无策。我哭得泪水涟涟,好半天才止住。 “这双鞋,是刘梨花的鞋子啊!” “知道。”哥哥的声音好沉重。他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花姬山。 “刘梨花一直穿着这双鞋吗?” “这双鞋子,是年轻的丸太姑娘做的。”蓦地响起了一个粗粗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是忠男伯伯。 “夫人和绘里子小姐都走了吧?我是来道歉的。”忠男伯伯浑身无力地坐到了餐桌前面。 “你来得太晚啦。”筱竹婶责骂道。 忠男伯伯站了起来,从我手里拿过刘梨花的布鞋子。 “曾经有过姑娘般大小的女丸太。与其说是姑娘,还不如说是个小女孩啊。男丸太脚上拴着脚镣,女丸太相对来说自由一些,被指派着缝缝这个、缝缝那个。这双鞋子就是女丸太手工缝制出来的。” “这么说,刘梨花没有死吗?”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丸太没有名字。不过,我记得缝这双鞋子的女丸太还是个孩子……是个少女。她和先生熟了,就缝了双鞋说是送给夫人。不过,最后……” “怎么了?” 忠男伯伯咬紧了嘴唇,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求求你,说下去。” “女丸太被唤够了,其结果是和那些男丸太一样的悲惨。不,还要更悲惨。拿女丸太进行一些只有女人才能完成的更残忍、更复杂的实验,等待她们的,最后当然是死亡。不是一次实验就放过了她们,骨是骨,内脏是内脏、血是血,一点都不放过。 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叫刘梨花还是什么的女丸太,被做过了各种实验,但到八月初还活着。可是到了大约战争结束的一个星期前,突然,一道命令下到了‘七三一’部队。这里不许留下一丝一毫部队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炸掉、烧毁,丸太一个为剩全部处理掉!只要有一个活口作证,就能证明我们是违反了国际法。 当时只剩下了两百个丸太首先,是用氰化氢毒杀。然后,用比皮带稍长一点的绳子打成一个套,套到两个人的脖子上。再在中间插上一根细树枝,把套子绞紧,完了再用枪打死。对了,光这种绳子就有六十多根。也没放过那些女丸太,让她们自己把自己的脖子勒紧。” “怎么、怎么这样残酷?” “外公没有去救她吗? ” “怎么可能?”忠男伯伯摇了摇头。 “医生们,还有那些大官们,只顾得去抢那些白金的医疗器具和自己重要的研究成果了。也有的人揣上钱就逃跑。不,他们个个逃得都快,手也快。” 忠男伯伯嘲笑道。 “我们这些小兵,负责挖坑,把死了的丸太烧掉。我们把丸太的尸骨装进草袋,一次五十个草袋,一共搬了四回。而就在这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隆、轰隆声,建筑物被炸飞了。飞机,还有五百辆汽车也被炸毁了。只见火光冲天,门窗乱飞,简单就像是地狱一样。我们也疯了似的把丸太的尸骨抬到卡车上,从松花江的桥头上投下去,它们很快就沉没了。恐怕就是现在,丸太们的脚镣、窗框还遗留在桥下面吧。” 反正是不想隐瞒了,忠男伯伯干脆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剩下的,只是两根大烟囱的残骸、砖墙和前头的铁道线。石井部队长站到了煤山上,吼叫似的做最后的训话。他说,‘七三一’部队就地解散,你们一生也不许对人说起它。一旦有人泄露了秘密,不管他逃到什么地方,我也要把他追回来!” 刘梨花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恍然大悟了。你带我去的地方,就是“七三一”部队的废墟啊。那两根烟囱……刘梨花,可怜的刘梨花,是怎样羞辱地死去的啊!你是多想活下去呀,可是…… “战争结束前的八月十一日,包括家属在内,‘七三一’部队全体都乘上了特别列车,返回日本。就是这个时候,上头下命令杀死女人和孩子的。为了保守秘密,还发了氰化氢,命令我们万不得已的时候服毒自杀。听说真有自杀的太太。” “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行,连部队长在内,却都没被定成战犯?” “是哟。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全都说出来吧。石井部队长把‘七三一’部队的研究成果全部卖给了美国,而交接的条件就是,美国不追究他们在战争中犯下的罪行。之后,美国把他们的研究成果用到了越南战场,所谓的枯叶剂,就是‘七三一’部队的研究成果。结果不是出生了残废婴儿?” “我说直树,现在,我越发觉得好傻,越发觉得空虚了。我带来了一个东西,想让你们看看。”忠男伯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东西,咯嗒一声竖直了。是个灵牌。小小的,只有食指一般大小。 “是信一啊,两岁时死的,死于鼠疫。说起来,我们的儿子也是细菌战的牺牲品啊。姐姐那个两岁的孩子也是一样,是从朝鲜撤退的途中死的。”筱竹婶咬紧了嘴唇,望着花姬山。 “是不是啊,姐姐,姐姐也有一个孩子叫信一。纯粹是偶然的巧合,姐姐和弟弟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一个同样的名字。这是因为我们出生在信州。姐姐名字里的筱竹,就是从信浓的枕词里面来的,是不是啊,姐姐?” “是‘筱竹的信浓之国’。” 筱竹婶突然吟了起来: 信浓之国 十州相连之国 高耸山巍峨 河水远流长 滔滔流水 北面是犀川…… “错啦错啦,那是第二段,第一段和第二段颠倒了,第一段是这样的。” 忠男也吟了起来: 信浓之国 十州相连之国 高耸山巍峨 河水远流长 松本、伊那、佐久、善光寺 四个肥沃平原 除海之外 万物皆有 “啊啊,是的是的。” 四面高耸的山峦 御狱、乘鞍、驹岳 两人一起吟了起来。他们的样子,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小孩子。全是好人,全是温柔可亲的人,可…… 这天,我和哥哥围着湖兜了一圈,在高原上玩了阵子,傍晚时离开了花姬。不想大白天地乘着哥哥那辆没有冷气的破车回东京,现在正是大夏天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已经不想在山庄里多呆了。 “下次,我们来听听筱竹婶的故事吧。”分手时,哥哥这样说道。 “好啊好啊,我的故事多的是啊。撤退那天的事……”筱竹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过,下次的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呢? 剩下的布鞋——裕子 第二幕戏,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拉开了。八月未,暑假快要结束时,绘里子来了一封信。收信人的地方写着我和哥哥两个人的名字。 让你们担心了,昨天,二十八日的傍晚,四点左右,换废纸的大叔把那一纸箱子文件取走了。 因为说过不能烧毁,我只能这样做。这件事,外婆不知道。 绘里子 她用的是和初夏邀请我去花姬山庄时同样漂亮的信封和便笺。 “什么呀,绘里子干了什么呀?”我把她的信扔掉,叫道。哥哥慢腾腾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因为马上就要回大学去了,已经不打工了。 “怎么了,裕子?歇斯底里发作了?” “别说让我发作啊,就是哥哥你,也会歇斯底里发作的。你读读,绘里子的信!”我把信递给哥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换废纸的来啦,要是有不要的报纸、杂志和衣服,请拿来交接手纸和卫生纸。有换的,请招呼一声…… 绘里子竟然把外公那重要的文件交给了那个换废纸的人。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我朝哥哥望去。哥哥读完信,脸色吓人极了。我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吓人的脸色。我不敢喊他,只是望着哥哥。 哥哥的脸色渐渐变了,又拿起信来读了一遍。 他脸上的表情由可怕转为思考。 “绘里子,干得好。”他说这话时,才又恢复成了平常的那个哥哥。他问我:“妈妈在吗?”说是在问我,其实是在自言自语,他望着妈妈的房间,好像是在说,家里有没有电话号码簿? “太厚了,没要,要它干什么?” “啊,没什么。我出去一下。”哥哥起身就出门了。 他晚上很晚才回来,不过我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哥哥一大早就出门了。而我,也马上就要开学了。 第二幕戏好像就这么完了。不是吗,文件已经交换给了换废纸的。这个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曾经闹成那个样子! 我把刘梨花的布鞋子拿了出来,端详着。手工缝的蓝布鞋,上面用白线绣着梨花。从那以后,刘梨花再也没来找过我。 别烧……别再把我们烧成灰。 刘梨花那纤弱的身影,就是现在,还十分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时,那箱文件确实没被烧掉。 不过,绘里子却把文件给了换废纸的,居然用这种让人想都想不到的方法把外公的文件给扔了!它们将被捣成纸浆,成为再生纸。比如做成手纸…… 绘里子,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会儿? 外公把那么让人痛苦不堪的秘密交到了绘里子手里,我理解绘里子想把它们扔掉的心情。肯定是连看都不想看它们一眼的,更不想放在身边。 也许是同样的道理,外公才把它们装到纸箱子里,锁到花姬的阁楼里的吧。搁在身边,也会痛苦万分。 我还是不能饶恕外公。自己说死就死了,却把连自己都背不动的包袱,压到了绘里子的身上,太过分了! 可是……可是哟。 绘里子,你不把它们交给换废纸的就好了。至少应该和我哥哥说一说,哪怕先存在我家里也好。 唉唉,还是我们不好。在那之后,我曾打过一次电话:“怎么样,你好吗?”不过绘里子相当冷淡,谁也不想见:“啊,还好。唔,没什么。”她就这么几句,我也就不想说“到什么地方去玩玩吧”之类的话了,说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对哥哥一说,哥哥说:“先让她去,等暑假快结束、我回学校之前,我们去看她一次。”我们这样决定下来。 会不会是绘里子在等着我们。等啊等啊,等不来,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是, 哥哥也好,我也好,没有心情去她家。 我从饭厅的橱柜里,掏出几个装点心的空盒子。最后挑了一个最干净、原来装过巧克力的盒子,把刘梨花的布鞋子用薄纸包好,放了进去。 刘梨花,原谅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不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我嘟哝着,把那个盒子放到了我房间的橱柜里。 我想,这下真的全都结束了。 等我发现时,哥哥已经返回到大学去了。绘里子的事,以后连一个字都没提过。 第二学期忙得一塌糊涂,虽然三年级才考高中,但第二学期,我们就要决定自己的出路。老师说,你们要早有精神准备。 还是绘里子好。因为进的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条龙的学校,用不着犯愁。 十一月末的那个星期天。 妈妈把打开的报纸,放到了我的眼前。 “你读一下。” “哎,什么呀?” “夏天的某一天……这是第三幕戏啊。”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目光落到了报纸上。一段加花边的短消息。反复读了好几遍,呀,我叫着跳了起来。 据以东教授为首的进步学者、作家、记者等组成的“和平委员会”发表的报告称:已获得了一纸箱关于旧满州哈尔滨郊外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进行人体实验的病历、实验记录。这一资料,是部队关系者的家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交换给换废纸的人的。这是极其重要的资料。 “这么说……是换废纸的人把它挑了出来,看出了它的重要,把它交到了那些人的手里。” 我兴奋极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见我这个样子,妈妈揶揄我道: “我说裕子,你哥哥可是一名大名鼎鼎的侦探啊。他为了寻找那个与绘里子交换过东西的换废纸的人,跑遍了东京,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到。然后,又从堆积如山的报纸中,找到了那个纸箱子。他把它要了回来,又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大学里的老师东教授,最后将纸箱子交给了‘和平委员会’。干得真漂亮。”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哥哥读了绘里子的信,马上就开始了行动。这样,才保住了那个文件没被化成纸浆、制成手纸啊。文件总算是到了懂得它们重要性的人手里,被精心保管起来。 哥哥,你干得好! 过了两天,哥哥来信了。哥哥竟会给我写信,让我吃惊不小。 裕子, 你读过报纸上的消息了吧。虽然妈妈肯定让你读过了,我还是随信再附寄一份剪报。 其实,当我读绘里子的信时,她简直是让我怒火冲天。为什么交换给换废纸的人之前,不告诉我们一声?但是,我看着看着,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绘里子发出的SOS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把日期和时间写得那么清清楚楚。她马上就写信,就是向我发出了SOS啊。绘里子是想试试我能不能明白她的暗号。 这或许是我的猜测。也许绘里子写信时,并没有想到这些。但我想,她的心灵深处是在这样的呼叫着。 想到这些,我开始奔跑起来。如果我不行动的话,外公的愿望、刘梨花的哀求以及绘里子的痛苦就全都成了泡影。更重要的是,这些资料是填补日本历史上的空白点的不可缺少的东西。我明白它们的重要性。绝不能让它们就这样消失掉!就这样,才有了剪报上那样的结果。妈妈帮了我的大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我却没有心思对自己说,你干得好!我把那个旧旧的大纸箱从山一样的报纸中扒了出来、送到东教授的家里时,心里确实是洋洋得意的,心想,干得好!他们马上就展开了解读的工作,不查清楚,就什么也不能说。“和平委员会”的医学教授开始验证病历。我不懂德语,但我看到一页一页地读着病历的教授的脸色铁青起来。其中也有用日语写的记录,还有一些画得花里胡哨的病例图。它们看上去就让人呕吐。与其说是医学实验,还不如说是把人体像玩具一样胡剁一气。 先生们呻吟着,把脸移开了。屋子里充满了一股死臭。 我……我就是在那时,懂得了绘里子的痛苦。绘里子当然不知道这些文件里的内容,我想,她连查都没有查看过。但是,从这个箱子里渗透出来的这股子死臭,把绘里子死死地缠住了,绘里子想喊想叫。所以她才会以废纸交换的形式把它扔掉。她相信,这也是为了保护她深深爱着的外公。该责备谁呢?我怎么没能看出绘里子深深的痛苦呢?该责备的是我。 今天我给外婆挂了电话。她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两人都觉得,对绘里子来说,这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绘里子的心灵上罩着一层铠甲。这层铠甲不是陶瓷的,或许是层玻璃的铠甲吧,总有一天会被打得粉碎。一想到这点,绘里子那紧张的样子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所以,以后我想慢慢地告诉她,就在我们现在生活着的这个富足的时代之前,日本曾经干过怎样的事情。这需要时间。我想,她会明白的。裕子也是一样。 实际上,以前我就对外公,也就是赤沼英一氏及其公司产生了怀疑。是做采访记者的妈妈给我提供了情报。有确凿的证据说明这家公司在推出外公研制的血液剂之前,曾经进行过人体实验。在知情者中,也流传着这家公司本身与“七三一”部队有关连的说法。 因为知道了这些,所以一说到外公的遗言、一纸箱子旧文件,我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我们一无所知地生活着,而在我们的身边,却还生活着一群背负着那个时代的沉重包袱的人。日常生活中,那些或许是个预想中的好父亲、好丈夫的人,战争中又干下了什么呢…… 我们对此知道得太少了。我还想知道的,就是筱竹婶的故事,裕子上次不是也曾问过吗,我想好好听她再讲一讲。 最近我收到了绘里子的明信片。说放寒假,来花姬玩吧,坐雪橇,到林子里去滑雪。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我们曾经就那么仰面朝天地躲在雪地上,咕噜咕噜地滚来滚去,和地球成为了一体。那情景怎么也忘不了。筱竹婶还给我们送来了热红茶。 这样的冬天还会再来的。不,就是这个寒假或是春假。那时,我要和绘里子好好聊聊。 对了,向你的刘梨花问好。中国话里,梨花就是梨树的花的意思。梨花是名字,姓名相加是刘梨花。就是这几个字,这是教汉语的教师教给我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布鞋子上会绣上梨花了。 我想,梨花肯定会对这个结果感到高兴的。 寒假见。 直树 读完信,我害怕得直哆嗦,接着,就气愤起来。绘里子,你为什么只给我哥哥写明信片? 我把装有刘梨花布鞋子的巧克力的盒取下来,又一次把布鞋拿了出来,细细地看着。妈妈就说过,这白花是梨花。果真如此。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布鞋上的可爱的梨花,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叫梨花”,这么说,你把一切都寄托在这双布鞋子上了。 我把剪报放到了布鞋子的上面。和鞋子收到一起。刘梨花的灵魂,安息吧。 刘梨花,我绝不会、绝不会忘记你的。不会忘记你那短暂的一生是怎样的一生。 我会讲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