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旗：我们是彼此的前夫前妻
图：网络
1
这是时隔十年后，沈恩月和赵深的第一次见面。
沈恩月出差到赵深的城市，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地联系了赵深。赵深也是没有任何顾虑地约她一起吃个饭。
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刚刚见面时会有一些期待，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坦然。
更何况他们是彼此的前夫前妻。
大家都不再年轻了，当然，这是以十年前，甚至大家刚认识时的面容作参照物，如果以对方为参照物，各自的成熟，很成正比。
沈恩月对赵深说：“嗯，还好，没那么油腻。”
沈恩月说：“确实，我眼光一直不错，不过你夸人的本领还是那么不动声色。”
彼时正是秋天的午后，空气已经开始干燥，但风起时，是通透的飒爽，太阳高悬，即使已经开始慢慢向西边转去，但阳光依然悲悯而包容地洒在所有生命身上。
也许，在这样的阳光下，窗外被秋风吹起的树叶，碰撞时会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吧？
赵深说：“现在怎么样？”
沈恩月喝了一口咖啡说：“嗯，还不错。这次是跟剧组到这里取景，所以不能跟你吃饭，晚上有一场夜戏。”
赵深说：“现在想想，我还真挺佩服你，认准一个方向一直做，竟然还给你做出来了。”
沈恩月说：“你也得相信你的眼光啊！”
2
他们原来有各自的男女朋友，好巧不巧，大三下学期，双双失恋，一次在图书馆占座自习时，两个人坐到了一起。
如果说这世间的一见钟情最能将人的心照亮，那么像他们这样不愠不火地相识相处，就像是炉子里的炭火，不炙热，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两个人在学校里都不是什么风云人物，身份普通，长相普通，是那种校园里最普通不过的小情侣。
大四才开始谈恋爱，一般就会考虑到未来。所以他们的感情一直比较稳定，发生了关系后，也没有想过要分开了。
彼此都是对方的第一次，慌乱，尴尬，羞涩，焦急，折腾了很久，最后速战速决。
赵深抱着沈恩月说：“还想着大战三百回合来着。”
沈恩月当然不知道大部分男人的第一次都是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深，她也没想去安慰他，她就是觉得，太疼了。
她告诉了赵深，赵深疼惜地把沈恩月抱在怀里。
必须冲着结婚去。
3
大学毕业后，沈恩月在本地找了工作，赵深考研究生，考了一年没考上，继而也开始工作。
两年后，赵深单位需要外派常驻外地的员工，衡量来衡量去，在征求了赵深意见之后，赵深升了一级到外地办事处做了个小领导。
赵深工作很努力，不久之后，在两家老人的资助下，在沈恩月的城市买了套小户型的房子。
两个人大概一个月能见两次面，有时赵深回家里，有时沈恩月去看赵深。
那时候还没有动车和高铁，只能做绿皮火车或大巴。平时就靠打电话。
他们一直没要孩子。总想着等多赚些钱，两个人不再异地了再考虑。
也有人提醒沈恩月，异地夫妻很容易出问题，这主要问题，就是男方能不能耐得住寂寞。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希望有个家，相比于女人，他们对感情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只是需要一个安稳的关系，安稳的家，所以婚姻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沈恩月也想过，但觉得，赵深不像是那样的人，毕竟两个人从大学就开始相处了，虽然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但越是这样感情越深厚，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摧毁的？
再说赵深工作忙，真忙，他这么拼，不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个人的未来？
相比之下，沈恩月除了工作，生活就闲了许多，机缘巧合下，她开始对化妆感兴趣。
就算是去看赵深，她也会带着许多化妆品，没事儿能坐在那化好几个小时的妆。
刚开始赵深以为沈恩月就像其他女人一样学化妆，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更精致一点。后来他发现不对，没见过哪个女人化妆这么重的，化成这样，怎么出门？
赵深说那在脸上画画又不能挣钱，再说，脸上固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画，你还能画出什么样？
仿妆。沈恩月说。
仿妆？你能仿谁？张柏芝？林青霞？赵深捏着沈恩月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你的五官没有出奇的地方，容貌平淡清爽——想仿大美女，也得有人家的眼睛鼻子和脸吧？
沈恩月说：面容越平淡，越容易仿，你让赵本山仿吴彦祖，仿得了吗？仿曾志伟还差不多。
他还真猜对了，越到后来，沈恩月对化妆越是迷恋。甚至从基础绘画学起，挣的钱一大部分都用来买了各种化妆品，到后来买假发，头饰，甚至是服装。
赵深心里有些不满，主要是因为好不容易见一次，有时沈恩月化妆入迷得饭也不能好好做一顿。
更让赵深难以接受的是，沈恩月会把自己化的妆放到论坛上，博客上，每天花大量时间与网友互动交流，他也看到过几次别人给她的私密留言，对她表示敬佩甚至爱慕。
赵深越来越觉得，这种婚姻背离了他之前设想的。
一次他回家，缠着沈恩月欢爱了两次后，提出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赵深说：不还有你爸你妈，我爸我妈吗？让他们多帮忙，我也争取早点调回来。
沈恩月说：再等等吧，我这天天化妆，用的化妆品太多，也不利于怀孕。
赵深听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转过身睡去。
此时，他们已经异地两年。
4
作为异地的“伪”单身男女，他们身边都有爱慕者。所有婚后对他人产生的感情，往往跟容貌关系不大。是一种对缺失的弥补，尤其是精神上的缺失。
人的年纪越大，灵魂特质显现得越明显，反而是最亲密的人之间，很难发现。
所以在他们异地第三年，赵深试探着提出离婚时，沈恩月也不是那么意外。
但她的心还是像走路突然踩了个空一样，她问：为什么？
赵深没有隐瞒：我们是有感情的，但也许没有那么爱。
沈恩月说：你喜欢上了别人是吗？
赵深说：没有。
沈恩月没说话，甩门而去。
她不同意。凭什么你赵深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那我算什么？
她不相信赵深没出轨，开始像所有女人一样，动用一切手段想要把那个第三者挖出来。
但赵深的城市她不熟，赵深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有了外遇。
沈恩月开走了赵深的车，开了五个小时，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事后连沈恩月自己都觉得幸运：阿弥陀佛，还好当时没出什么事，那个情绪啊，还真的是很危险。
倒是赵深，看不出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什么时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感情开始有了变化？沈恩月在很多个夜晚思考这个问题。
确实，沈恩月觉得，他们的婚姻，不像是正常的婚姻了，这个回答，只需要做一个设想就知道了。
如果两个人终于结束了异地，是否还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
很难。其实每个人都是成长着的，是改变着的，虽然那双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那个人的身体还是那个人的身体，但，真真切切的，那个人——不，是大家，都改变了。
这种感觉很无奈，这无奈，来自于曾经的缠绵亲昵，来自于所有的缠绵亲昵，永远不可逆。
沈恩月拖了半年，最后问了赵深，是否还要离婚。
赵深说，是。
两个人没有通知各自的父母，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财产分割得非常和平，两个人共同的房子归沈恩月，赵深这几年赚的钱，分了沈恩月一半。
至此，沈恩月恍惚觉得好像结束了一生。她知道，在这段婚姻中，谁都没有错。但她就是抹不去心中对赵深的怨恨。
5
离婚后，赵深继续在自己的城市工作，沈恩月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她所热爱的化妆事业中。
有两三年的时间，沈恩月拒绝跟赵深联系，删掉了赵深所有联系方式，甚至连大学同学会都不参加。
谁都没想过，沈恩月竟然真的能在化妆上做出一番成就。
离婚第五年后，开始有网络直播，沈恩月因为仿妆，火了。
所谓“仿妆”，相当于古代的易容术，通过在脸上“作画”，找出明星五官的特点，巧妙运用化妆品进行高光暗影的交替，就可以画出几乎以假乱真的明星的样子。
沈恩月一下子拥有了很多粉丝，大家称赞她：一个人可以撑起整个娱乐圈。
机缘巧合之下，沈恩月被某剧组相中，走上了影视化妆师的道路。
沈恩月把所有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在了这份工作中，重新学习影视化妆，工作风生水起。
直到某天她收到赵深的微信好友请求，她看着他的头像很久，才真正觉得，那是属于前一世的旧人了。
两个没有过多寒暄。赵深再婚了，妻子顾家持家，有了个七岁的儿子，沈恩月心中竟然不再有波澜，也许赵深以前说的是对的：我们有感情，但也许没有那么爱。
几年后，沈恩月跟剧组到赵深的城市拍戏。赵深说我请你吃饭吧。沈恩月说不用了，一起喝杯咖啡就好了。
彼时正是秋天的午后，空气已经开始干燥，但风起时，是通透的飒爽，太阳高悬，即使已经开始慢慢向西边转去，但阳光依然悲悯而包容地洒在所有生命身上。
甚至可以透出咖啡馆高大的落地窗，投照到沈恩月和赵深的身上。
赵深说：你的仿妆我看过，没想到，你还真把自己画出了张柏芝和林青霞的样子。
沈恩月有点吃惊地说：你竟然还有兴趣去看这个？
赵深有点尴尬地说：有一次她看电视的一档娱乐节目，就是你参加的。
沈恩月笑了，说：尴尬了吧？怎么解释？
赵深说：不用解释。你确实真挺厉害，佩服。
沈恩月说：心机真深。你们过得挺好吗？
赵深说：还不错。你也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安稳的小日子，我就挺知足了。你怎么样了？
虽然娱乐圈有点乱，但是我喜欢这份工作，沈恩月又说。
是事业。沈恩月更正他说，从来没能想到，我们最终的生活，是这样的不同。
赵深说：都成熟了。
沈恩月顿了一下，说：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当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赵深笑了，说：真没有。
沈恩月说：嗯。那确实是你有远见，我们各自摆脱了曾经婚姻的束缚，才能过上今天各自不同的，符合各自特质的生活。
赵深说：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恩月说：嗯，人家都看我快四十了还不结婚，成天跑来跑去，其实我觉得很充实，也挺幸福，我跟他对感情的诉求比较一致，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压力。不过我跟你一样，也希望你幸福。
赵深说：就是儿子太皮了，别的都还好。
沈恩月说：但你一定是个好爸爸，这我一早就知道了。
赵深笑了，说：这么说，你比我更有远见了。
沈恩月也笑了。她永远不会告诉赵深，她曾经怀过他的孩子，就在赵深第一次提出离婚时。那天她开了五个小时回到自己的城市，第二天，打掉了孩子。
所有当初在人看来不可接受的果决的决定，成就了各自的今天。
6
那天分别时，沈恩月起身，赵深也起身，两人友好安静地道别，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赵深买单，沈恩月轻轻推开咖啡馆的门。
果然，窗外被秋天阳光照耀的树叶，在风中发出的声音，很好听。
这声音真的太动听了，甚至动听到，沈恩月都没觉察到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他们曾经一起在学校的操场上冻得哆哆嗦嗦，只为看到后半夜狮子座的流星雨。
他们曾经每天都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到图书馆自习。
他们曾经在雪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那时候，沈恩月的胳膊绕过赵深的胳膊，放在他棉衣的口袋里。
他们曾经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偷偷摸摸地接吻，以至于一大半电影都没看进去。
他们交付了彼此的第一次，后来沈恩月终于知道，原来真的，大部分男人的第一次，都会早早缴枪投降。
想到这些，沈恩月笑了，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确实。谁都没有错。甚至现在，她连对赵深的怨恨也没有了。
我们结婚的时候，都太年轻了。我们终将成长，成熟。遗憾的是，能与我们一直成长的婚姻，太少了，甚至太多婚姻的成长方向，与我们灵魂的成长是相反的。但不该质疑的是：我们曾经所有的感情与爱，都是真的。
所以你告诉我，一段感情或婚姻结束了，恨，究竟有什么意义？
当青春绾起发髻，离人已是离人，不如各自好好散去。
• end •
以下仿妆来自网络仿妆达人
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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