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不过父亲节。

　　笔  尖  开  花  · 文  心  淌  情

　　本期插画：油画《父亲》系列

　　作品归原作者所有

　　我的父亲不过父亲节，

　　或许你的父亲也如此。

　　01

　　我的父亲没有收过花。

　　去年秋天，手术两年后，他从农村老家到我生活的城市来复查身体。

　　我看见门口花店的花，开得安静又好看，就拉着他的手说：“给你买一束吧。”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批评我越来越不懂节约了：“别浪费钱买那些没用的东西。”

　　我就偷偷订了电影票，谎称有人送的免费，拉着他去看电影。

　　他有些紧张地坐在偌大时尚的电影院里，把一双又黑又大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到膝盖上，就像当年为了我读书，他去城里远方亲戚家求情那样拘谨。

　　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口的空场地，他搬着小板凳带着我，随意又欢喜地看露天电影的情景。

　　二三十年，一晃而过。

　　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白这么多，脸上的皱纹也没有这么深，后背不像今天这么驼。

　　而幼小的我，以为他从来不会病，永远不会老。

　　02

　　我的父亲极少过生日。

　　他60周岁那年，我给他买了红衣红褂，提着一个大蛋糕回家看他。

　　饭做好后，我们把蜡烛点上，第一次给他唱生日祝福歌。

　　他一开始很不自然，听着听着就躲到卧室里偷偷抹眼泪。

　　蛋糕切好后，他自己舍不得吃，用小盘子分装成五六份，让母亲端给那些体弱不多病又极少过生日的老邻居。

　　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包了饺子、炸了油条或者杀了只鸡，他都要让母亲分出一些，给邻居们端点尝尝。

　　物质匮乏的年代，馋嘴的我们兄妹三人为此多次抱怨：“咱爸真是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改善了生活。”

　　直到多年后，我也如他那样，乐于把自己珍贵而质朴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分享给身边的人，才渐渐懂得他教会了我什么。

　　03

　　我的父亲没有怎么读过书。

　　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童话故事，最拿手的歌曲永远是《东方红》。

　　贫穷的境遇和捣蛋的我们，粗粝的生活和世间的凉薄，曾让他焦灼又绝望。

　　小时候，因为听不懂数学课，我一度厌学。

　　有年秋收，他在院子里掯玉米（用双手一棒一棒地把玉米从棒子上掯下来），我哼哼唧唧地不愿做作业，提出辍学的想法。

　　一开始，他不应允。待我一遍遍重复这个决定时，他拿起一个壮实饱满的玉米棒向我砸来。

　　玉米棒准确无误地砸到我坐的小板凳上，溅起一地金黄的米粒，就像他撒落一地的渺茫希望。

　　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

　　此后，我的成绩渐渐好起来。

　　他常用架子车拉一袋或两袋小麦，步行十来里路到我初中的学校食堂，换成一沓沓粮票和饭钱，站在教室外的老树下，一直等到我下课。

　　也常骑着那辆咣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在秋叶满地的午后或初雪降临的清早，带着母亲给我腌制的辣椒酱或芝麻盐，还有他卖了粮食后给我买的新衣裳，站在校门口等我。

　　自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

　　读书，是我的出路，也是他的梦想。

　　他对我沉默的爱，胜过这世间所有的儿女情长。

　　04

　　我的父亲不太爱说话。

　　自我记事起，他总是在田间地头忙，在猪圈鸡圈忙，在河里地里忙，在灯下月下忙。

　　此后多年，我读中学，读大学，他在家乡，总操劳。

　　那些年，我和他说过的话，还没有和陌生人说的多。

　　这些年，我们最长的一次相处，竟然是3年前，他患上了重病，我哭着把他接到我生活的城市来治疗。

　　手术后的某天下午，他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我坐在他的床边，眼睛红红地说：

　　“你们小时候，家里日子苦，我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咋关心你们。你长这么大，自己一定偷偷吃过不少苦，即便你不说，我心里也是知道的……”

　　说着，说着，大病前后都没掉一滴泪的他，竟然哭起来。

　　我打断他的话，握着他布满老年斑的大手取笑他：“哎呀，咱爷俩半斤对八两啦，你对我不也是总报喜不报忧。”

　　那一刻，我想起，外出求学的那些年里，他饲养一年的猪曾患上瘟疫全部死完，家中的粮食曾遭遇大旱颗粒无数，他曾拖着摔伤的腿跑三四十里地给我借学费，但依然在电话中对我说：

　　“没事儿，家里都好，钱够花，我和你妈身体没啥毛病，你只管好好学习，不用操我们的心……”

　　05

　　我的父亲很少出远门。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一个是山西某地的煤矿，一个是我读大学的地方。

　　前者是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卖命赚钱，远走他乡。后者是我苦读多年如愿以偿，成了他此生最为自豪的荣光。

　　直到这些年，我们在一起聊天时，他还时不时提起这两趟远门历经的过往：

　　见到了怎样的人，说过怎样的话，发生了怎样奇怪的事情，又受到过怎样热忱的帮助。

　　他给我絮絮叨叨地复述这些时，我看着他日渐苍老的脸庞，逐渐明白：

　　故乡，是他耕耘的王国，也是他此生的桎梏。

　　儿女，是他走丢的孩子，也是他牵挂的远方。

　　06

　　我的父亲从没说过爱。

　　他和母亲结婚40多年，彼此以“孩儿他爸”或“孩儿他妈”相称呼。

　　粗糙又艰辛的生活，落后又偏僻的乡下，他们有过矛盾，有过争吵，但他从未出手伤过我的母亲。

　　他总爱在我们面前，提及母亲的好。

　　他身体不适多年，一直瞒着我们强忍着，最终决定向我们坦白，到医院救治，不过是因为，怕自己病倒后，母亲一个人太作难。

　　他对我们兄妹，也很少流露过多的情感。

　　但是，我超过两天不给家里打电话，他就开始在母亲面前絮叨：“大闺女咋啦，是不是有啥事儿啊，还是又到外地出差了。”

　　母亲在电话中转述给我时，我笑着说：“让我爸接电话，他想我了。”

　　隔着几百里地，我依稀听见他不愿接电话的背景音儿：“挂了，挂了，别浪费电话费，孩子挣俩钱不容易。”

　　不久前，我过生日时，还没起床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中，他像背书一样生硬地说道：“祝愿我的大女儿，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

　　我想笑，却听着听着流出泪来：

　　原来，关于我的一切，他都记得这么清楚。

　　原来，他一直守在那个叫家的地方念着我。

　　07

　　我的父亲不懂什么是父亲节。

　　我曾在父亲节给他打电话，他奇怪地说：“哪来的父亲节。”

　　此后，我们即便在一起，我再也没有给他提过这个节日。

　　我知道，对于他这样的父亲来说，最盛大的节日不过是，翘首以待地站在老屋的门前，和故乡的风一起等我。

　　但，我曾在父亲节，在报纸上给他写过这样一段话：

　　8岁那年，我上了小学。

　　你对我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18岁那年，我考上大学。

　　你对我说，读再多的书都不如有颗善良的心。

　　28岁那年，我怀了孩子。

　　你对我说，将来做父母，不要像你那样没耐心。

　　35岁那年，我知道你患了病，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爸，今天是父亲节。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当面对你说过，那就是：

　　“我爱你。”

　　——结束，是另一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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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麦收：穷人家的孩子，要活成一棵麦子。

　　把亲人看得太重，是穷人都有的病。

　　闲时花开（ID：xsha369）：作者刘娜，80后老女孩，情感专栏作者，原创爆文写手，能写亲情爱情故事，会写亲子教育热点，被读者称为“能文艺也理性的女中年，敢柔情也死磕的傻大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