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科目三配拥有爱情吗？
这让我感到悲伤，学生时代不懂爱，懂爱已不再少女。难道二十出头，就必须要接受残缺的人生了吗？
“算吧。”
“那不就是校园恋爱咯。”
1
学车是在大二的暑假，那本来应该是一个跟过去二十年没有区别的，有关于午后冰镇西瓜和傍晚热风的夏天。
从学校回家以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一家在外面遛弯儿，此时有辆车缓缓经过，我问：“我真的搞不懂这么大一坨钢铁是怎么移动的。”
不知道那天车管所里的空调是坏了还是压根儿没开，总之满大厅的人都热到头顶冒热气，像是刚掀开盖子的泡面碗。
离我不远处有个男生在打电话：“我刚考完，挂了，不过还有补考机会，”顿了顿又说：“妈我中午想吃凉面！咱家还有麻酱吗？”
好多人本来愁眉苦脸地扇风，听到他这么一说都笑了。
考完出大门的时候这个男生从我旁边大步经过，还是在打电话：“妈我考过了，你可得给我多放点儿鸡肉！”
他脑后的头发在太阳底下轻快地摇晃，这感觉太熟悉了，就是你以前跑操的时候经常偷看的，隔壁班队伍末尾那个帅哥的后脑勺。
不过我当时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只是很想吃凉面，鸡丝和香菜要多放。
2
去驾校学车的第一天日头特别毒，我还记得那两滴汗水从教练老王的额头流下来，最后卡在他脸上褶子里的场景。
我却由那两滴汗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联想，所谓年轻的具象化，汗水能从头顶一路流到锁骨窝里大概也是一种吧。
老王同时带好几批学员，我们这组新学员跟他打了个照面以后，被打发到车库里练习打死方向盘。
我觉得万分无聊，而且车库里有股子汽油柴油双拼拌饭的味道，就偷偷溜到外面树底下偷懒去了。
过了不多会儿另外一个男生也出来坐着，伸长了腿晃悠了几下，说：“不知道这里的食堂好不好吃。”
声音很熟悉，仔细一想原来是那天我在车管所里碰到的凉面，他就是小文。
小文是我见过的最喜欢吃的男孩，他喜欢的烟都是巧克力和香蕉味儿的。
驾校里有好大一片李子树。
整个上午我们俩就坐在那一边吃李子一边聊天，中间不时大笑，非常之得意忘形，把一兜李子吃出了酒酣耳热的气势。
但是没想到当天下午就被老王大骂，原来他一直就在离我们不到五十米的空地上练侧方位停车。
“你们俩上午不还挺牛逼么笑得跟大鹅一样，现在怎么不吱声儿了。”
老王骂完了以后又问：“李子熟了吗？”
小文跟我赶忙小鸡啄米式点头。
3
非要比较的话，还是小文被骂得多一点，因为他这个人非常擅长没心没肺，并且在被骂以后嬉皮笑脸。
练习倒库停车的时候，小文常常因为不踩刹车把车停得歪歪扭扭。
他下车看了看说：“教练我好像又停歪了哈。”
老王目不斜视：“你没歪，是线画歪了。”
小文非常快乐：“原来如此，我说呢！”
老王重重地叹了口气。
后来小文痛改前非，遇见不对就狂踩刹车，全车人跟着小文一路缓缓地往前拱，像发条坏了的电动玩具猪。
老王忍了两天以后受不了了：“你在开神舟7号吗？想把我们发射出去呗？”
有一天车上只有我跟小文两个人。
老王远远看见几个教练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最不能容忍八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下车小跑着去旁听。
走之前老王叮嘱小文看情况帮忙踩刹车，小文像模像样地坐到副驾驶，头一歪睡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我忍不住往右边瞅。
他的皮肤可真好啊，完全不像每天暴力洗脸再用大宝暴力搓脸的人。
就这么一走神儿，我把车怼树上了，李子噼里啪啦往车顶上掉，老王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大吼：“我告诉你们！山无棱！天地和！你们俩笨蛋也过不了科目二！”
小文茫然睁眼：“老王怎么在念诗？”
4
我们像一对患难兄弟，在驾校送大家去科目二考试的大巴车上，我这么对小文说。
没有回应，他又睡了。
小文有一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立马睡着的本事。既然无法预知未来的事到底是好是坏，那醒着有什么意思，他这么解释道。
他的考试顺序排在我前面，等我考完往外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用手肘子捣我：“怎么样！你过了没有！”
我心如止水，想一想要跟他一起在马路上练科目三，我就有点儿犯愁。
果不其然，练科目三的时候老王骂我们俩骂得更狠了。
有时候明明没我的事儿，老王却总是要一起骂：“你们是舒克和贝塔吗？咋不去开飞机和坦克呢？”
科目三有一个项目是加速到五档，轮到小文练习的时候，老王问他：“你想死吗？”
老王说：“那你他妈的还不减速，你以为自己在拍速度与激情吗！”
小文一个卫星发射式刹车，我们后排没系安全带，齐齐往前扑，像青蛙跳水。
我觉得老王连把他脑袋揪下来的心都有了。
5
考科目三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夏天正在飞速驶离北半球。
上考试车以后我看见他在外面冲我竖大拇指，嘴里喊加油。
结果我们俩都挂了。
老王打来电话：“下次考试要等三个月，你们寒假再来吧。”
在回驾校的大巴车上，小文说：“昨天学完车的时候，我看到李XX跟沈X勾肩搭背地去吃火锅了。”
李XX和沈X是我们这组里的另外两个学员。
“驾校算学校吗？”小文傻笑着问。
“算吧。”
“那不就是校园恋爱咯！以后成年人想谈校园恋爱不用等到老年大学了，报考驾校，解决您的爱情难题！”
我们俩又笑成了大鹅。
黄昏时分我们像往常一样在驾校门口告别，小文说：“那寒假见啦！”
大三的寒假我没见到他，老王说他去上海实习了。
6
大二的暑假是我人生里最后一个完整的暑假，从那以后时间过得飞快，生活变得忙碌，琐碎多到无处安放，夏天再也不是无所事事和冰镇西瓜的代名词。
我学会了告白、谈恋爱、吵架和算分手账，觉得暗恋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划算的事情。
我再也没有跟小文联系过，最开始我希望能跟他在上海或者什么地方偶遇，坦白我的心意，但后来我意识到这样的幻想简直比琼瑶还琼瑶。
海明威说，如果你够幸运，在年轻时待过巴黎，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这是海明威在五十八岁回忆自己在巴黎度过的青年时代，那时候他还没出名，高大英俊，爱情美满，巴黎的文学艺术正处在鼎盛时期，一切充满生机，虽然他已经穷到吃不起饭。
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得到了全部，一切都极其纯粹，这样的快乐回忆会伴随你一生。
哎，反正就跟我遇见小文差不多吧，他是我人生暗恋列车的终点站。
很不划算，但是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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