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令我们讨厌的人物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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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故事中的人物不断尝试改变自己的人生，故事就开始了。一个生活中的人物可能很满意自己的人生，如果写这样一个快乐的人，故事将无聊透顶。而当一个人无法忍受自己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故事就有了发挥的余地。同时故事中的人物要让读者同情他，赞同他的做法（道德观），喜欢他；或者否定他，讨厌他，这样不仅可以引起情感的共鸣，同时还可以表达出读者的思想观点。作者要达到这一目的最大胆的做法就是塑造一个值得同情的人物，同时再为他塑造一个同样值得同情的对手——一个让人讨厌的人物。那么，如何塑造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物呢？
01 施虐狂&恶霸电影《危情十日》要我们讨厌一个人，只要让此人故意在身体或精神上伤害他人即可。若人物享受这种施虐，我们会更讨厌他。威廉姆·高德曼的《霹雳钻》中那个施虐狂，用牙医钻来逼供；还有《红楼春怨》中伊丽莎白·巴莱特的父亲，性格变幻无常，他霸道的要求让人无法满足，让身边的人常常心怀内疚、充满恐惧；《异形》中的异形女王，虽然并没有杀死地球人，却活生生地囚禁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飞越疯人院》中的拉齐德护士表面上看起来乐观向上、充满爱心，却在暗地里故意让病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这些人物，除了他们嗜好摧残、伤害他人之外，我们看不到其他东西。但我们却牢牢记住了他们，他们是纯粹邪恶的化身。 可见，一个工具太好用了，就会被滥用。我们是不是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好人皮特被完全掌控在坏人诺拉的手中，后者并没有用一支左轮手枪解决他，而是用整整十分钟的时间往他身上涂可燃物质，从头浇汽油，在他身上绑上打火机，一边还念念有词，说她多么希望看到他像个火焰筒那样燃烧。最后，观众都受不了了：“快点点燃吧！”此时警察及时赶到，救了皮特。如果诺拉不那么嗜好施虐的话，皮特早就被烤熟了。 《詹姆士·邦德》系列电影把这种手法变成了艺术。邦德总是被抓，但坏人从不杀他，只是在快要把他置之死地时，就离开了。邦德总能聪明地逃脱，活到下一次战斗。这种坏人被滥用、误用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怎么让他们可信。 记住，施虐狂的本质不在于他们对痛苦的痴迷，而在于对权力的痴迷，对他人身体、生命的控制欲。所以，施虐不一定是身体上的痛苦。只要让受害者感到自己对自己的生命失去控制，效果就达到了。《飞越疯人院》里的拉齐德护士和《红楼春怨》里的巴莱特先生从来不会在肉体上折磨人，这让他们显得更可恶，也更可信。他们是恶霸，用自己的权力去伤害力量小的人物。这是小说中，一个人物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这是不可宽恕的罪恶。 02 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电影《危情十日》
对人最糟糕的评价之一，便是此人自以为是。“我不知道为何要在意像诺拉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皮特说。而诺拉呢，除非她能证明自己是受外因所迫，而非自以为是，否则读者对她就完全失去了信任。 这是人性很奇怪的部分，我们对那些毫无进取心的人的枯燥人生嗤之以鼻，但同时又对那些拼命往上爬的人感到厌恶。哥哥和朋友出去玩，弟弟想尽办法缠着他；下属想要告诉你怎么做好工作；爱管闲事的邻居告诉你怎样挽救婚姻……难道这些人不能识趣一点吗？ 对这些不识趣的人，我们强烈的反感足以抵消对他们的同情。在《婚礼的成员》这部小说中，卡森·麦卡勒斯花了大量笔墨塑造一个值得同情的人物，一个找不到归属的孤独女孩弗兰基，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哥哥结婚之后新家庭的成员，以为哥哥和新娘会欢迎她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她说：“我是他们的一部分。”即便我们很喜欢她，但看见她坐在蜜月小轿车后座，我们却一点也不想新人带着她走。我们为她伤心，为她的失望感到难过，但我们不同情她的做法，因为那里不属于她。 在那些想要攀藤而上的人物身上，这一点就更是如此。在小说中，篡位者是不会得到同情的。莎士比亚深谙此道：麦克白如果纯粹是因为想要当国王而杀死现任国王的话，观众是不会同情他的。莎士比亚花了很大篇幅告诉读者，麦克白并不是自己想要称王。 那三个女巫的预言在先，说他将会称王。麦克白开始不信，直到预言的前半部分实现，他才信以为真。即便如此，要不是他妻子怂恿，他也不会杀人。的确，麦克白是个篡位者，但他不是主动要这样做的，他是被邪恶力量所控制：女巫和他快要发疯的妻子。他的行动确实让读者觉得他应该被废黜，但因为他的非主动，读者还是会对他产生同情。 总的来说，一个主动占据不属于自己的位置的人物，不会得到任何同情。 我们对一个篡位者的厌恶和不满能持续多久呢？直到他证明自己。虽然皮特把自己放在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已经让我们很讨厌，但这种反感还是会消失的。如果之后他证明了自己能胜任，还赢得了他人的尊敬，那么他就不再是个篡位者了。他属于这里。 其实这也是很多故事的主题：可能因为我们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个阶段都会感觉自己是个闯入者，希望自己最终能被接受。破解闯入者思维唯一的方法就是证明他属于这里，一旦此刻来临，闯入者就不再是闯入者了。03 违背誓言电影《背叛》
诺拉不情愿地接受了皮特的条件。“好吧。”她说，“你发誓不告诉任何人，我跟希拉姆·道克斯的瓜葛，我就告诉你他从哪里得到赞助资金。但你不能提我的名字，不然我父亲的生意和我的婚姻都会被毁了。” “我发誓，”皮特说，“我不会牵扯到你。” 诺拉把她知道的全告诉了皮特，然后离开。后者立刻拿起电话，让秘书给《论坛报》的编辑打电话：“我这里有希拉姆·道克斯的猛料。如果你想要故事的来龙去脉，我可以给你。他最近的情人——诺拉·西姆斯，她父亲是西姆斯建筑公司的老总。当然，你可以用她的真名，但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 从这一刻开始，观众就知道皮特是一条狡猾的狐狸。若人物违背诺言或背叛别人对他的信任，读者会认为这个背叛是冲着自己来的。皮特是个坏蛋，读者想要看到他完蛋。04 疯癫电影《偷窥》
我们害怕那些跟我们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那些对理性行为的判断标准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你无法和他们对话，无法和他们讲道理，彼此没有共同点。尽管心理健康的从业人士对此感到悲哀，但事实是，当社会认为某人精神不正常、有危害社会的风险时，那么，大家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想办法阻止这个疯子。除非作者努力让读者理解这个发疯的人，否则读者会毫不留情地希望看到这个疯子被制伏或被杀掉。只要这个疯子可能逃脱，世界就有危险。如连环杀手查尔斯·曼森和他的家人，或希特勒、纳粹党这样的对象，如果他们成功地说服别人相信他们的话，观众会感到更加恐惧与怨恨。 在电影里和舞台上，疯癫是很容易被展现的，一个空洞的眼神、狠狠的一瞥、紧张的抽搐等。但好的演员不会这样走捷径，最好的作家也不会。让读者看到疯癫者眼中奇怪的现实，以及他们的猜疑、妄想，这样要有效得多。 只有当疯狂被限制在可接受的程度之内，才会对人物有利，比如说，一个小小的怪癖甚至会让人物显得更有魅力。即便如此，疯狂的人物也不大可能成为故事的主人公。观众对他们产生不了足够的好感，而不愿花时间在他们身上。05 态度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坏人对自己与他人的态度就是好人对自己与他人态度的镜像反映。要让皮特惹人讨厌，就把他塑造成毫无幽默感和自嘲精神的人。事情变糟的时候，他只知道怨天尤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事情发展顺利的时候，他邀功、夸耀自己的成绩。他从不去理解别人，不听解释就评价别人，从来不信任别人，媚上欺下，对自己的虚伪心安理得。简单来说，他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他达成目的的棋子。这样的话，观众一定会不喜欢他。
读者会对完美人格感到厌倦，因为太完美会显得不真实，但是对于恶棍则另当别论。观众对坏人的憎恨和恐惧可以说是没有底线的，除非作者故意让这个坏人看起来显得滑稽。
但这并不是说你应该创作十恶不赦的坏人。虽然在大多数故事里，好人和坏人是泾渭分明的，但有一小部分故事则不是这样的。
我欣赏的故事，里面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有值得同情的地方。这样的话，读者就不用那么“爱憎分明”。即使作家不这样做，但至少可以通过像描述好人那样真诚地去描述坏人，以此提高自己讲故事的能力。
要记住，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人公。即使是一个十足的坏人，他内心的自我也是高尚的，故事在他内心有另一个版本。他可能还幻想自己是个恩人、一个为别人牺牲的人；或许他觉得自己内在的高尚让他有权力压榨别人，就像压榨低等动物一样；又或许是他以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让他对现在自己造成的伤害无动于衷；也可能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只不过别人表面上假装善良而已。坏人不一定相信自己的版本，至少不是每次都是，但他们总能为自己找到正当理由，如果你要真诚地展现这个人物，那么，就需要让读者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你可以对坏人的行为进行合理化解释，让人物显得温和。就像可以通过一些小毛病让好人显得更真实那样，你也可以通过一些优点让坏人显得更真实。让读者看到，他们也会有爱的人，有自己尊敬的人，也会遵守诺言，确实曾经被冤枉而受到伤害，因而内心的恨与怨都是有原因的。你或许不可能让读者喜欢上这个人物，却可以赢得读者的尊重。事实上，让坏人拥有一些优良的品质可以让其更配得上成为正面人物的对手。
但是，你不可能把一个施虐狂、恶棍、疯子、篡位者塑造成一个完全值得同情的角色。有些故事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实际上在叙事过程中，我们发现，这个人物并不是真的施虐狂、恶棍、疯子、篡位者。表面上好像是，但实际上只是假象和误会：人物可能是为了某个伟大的事业假装自己是个恶棍；又可能是被药物或者催眠控制，人物所做的坏事并非出自本意；也有可能是因为人物的孩子被绑架；还可能是因为被杀死的人罪有应得。
了解真相的人都知道，他的行为都是有正当理由的，他的确是皇位的继承人，根本没有篡位，等等。
电影《危情十日》
练习：
（1）列举一个让你印象深刻的智力超群的坏人，并说明作者是如何用这个人物推进故事，体现作者价值观的？
（2）“疯狂被限制在可接受的程度之内，才会对人物有利。”试举出一两个恰到好处地使用了疯狂的例子。
（3）例举让你印象深刻的那个“值得同情的坏人”，说说作者是如何塑造这个人物的。
欢迎大家留言，一起分享～奥森·斯科特·卡德 著2019.4
它提供了一套文学创作工具，将帮助你撬开想象世界的闸门，雕刻出鲜活生动的人物。卡德兼具作家和写作导师的身份，不仅曾连续两年包揽“雨果奖”和“星云奖”两大科幻文学最高奖，而且有着丰富的写作教学经验。他在书中详细解释了如何创作、塑造、展示人物，如何在长篇小说和短篇故事中处理视角问题。
每一次写作，都能令我们变得更好
本期编辑 | 温不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