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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梅

2019-09-30 00:06:08 作者:4开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山中梅

  那年清安城内人山人海的灯海中,豆蔻年华的绣儿,第一次见到了许安和,月白色金丝叶的锦袍,温润而有礼,弱冠的年纪,在一群前呼后拥纨绔公子哥中也是极其显眼

  那一群踩着蜀中上好云锦的脚步停在绣儿的花摊前。

  那晚城内,火树银花,隔着一朵朵早已开的肆意妄为的山中梅,许安和定定看着那倚着父亲微微低头的少女

  绣儿那年才及笈,家中清贫,拿不出好料子给绣儿做衣裳

  年末,绣儿母亲才从主人家中得了半匹的粉色素锦,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将绣儿的儒裙做了出来,是当时清苦人家盛行的窄袖窄腰款,颜色配得十分素淡,只用白色的粗麻轻纱当了里衬。

  头上簪了几朵开得正艳的粉梅。

  灯火阑珊处,恰似那水中的小荷静静绽放

  许安和看得晃了晃神。

  还是他身边的公子,推了他一把,戏谑道“许兄,这佳人可算入了您法眼?”

  许安和听后,静默一笑,将眼神收了回来。

  他随后吩咐下人,将绣儿摊子前的花,都以高于世价一倍的价钱买了去,绣儿的父亲诚惶诚恐地接了钱。

  后来那群纨绔都在身边附和,“许兄,这是为了我们开了眼,一掷千金红颜,这陇烟楼的姑娘怕是要碎了心。”

  许安和摇了摇手上纸扇,沉吟道,“这些花,陇烟楼的姑娘要是看得上,就全部送过去吧!”

  接了命令的下人们,就一盆一盆将花装在车上,分散了出去。

  绣儿跟着父亲像许安和行了行礼。

  父亲搓着手,向许安和千恩万谢,他虚扶了绣儿父亲一把,“老伯,不必多言,你这花确实养得比别家好看! ”说完,又瞄了眼绣儿那微微低垂的脖颈

  随后,又和那群走马观花的公子哥们人群中涌去。

  鲜衣怒马,自是风流少年

  绣儿望着父亲那被几绽白银撑开眼角皱纹笑脸,心中微微叹气,幼年时,跟着村里面破落的教书秀才,念过几年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的人生下来自是锦衣玉食,繁花似锦,然有的人却在低层苦苦挣扎拼劲全身力气也只能仅仅温饱,如果遇上,天灾人祸,更是要命,卖妻卖女屡见不鲜

  想到这,绣儿的眼睛埋上了淡淡的阴霾

  当晚,绣儿的母亲,拿着丰厚的银钱,打了两斤桂花酒,割了一斤五花肉一家人也算过了个热闹元宵

  第二日的夜晚。

  许安和,又来了。

  只不过不是前呼后拥,美玉戴冠,只是着了一身藏青绣竹叶长袍,身边带了两个小厮。

  他又将绣儿摊前所有的花,全部买了下来。

  他笑道,“他家中的姊妹,看花开得鲜艳,他今天特地再来买一些。”

  绣儿的父亲自是与他寒暄了一番。

  他走后,绣儿的父亲感叹,这豪门贵胄确实是出手阔绰,这两日的银钱已够绣儿家半年的家用了。

  绣儿,望着许安和消失的方向眼底的阴霾又多了一层。

  第三日,许安和又来了。

  就是绣儿那老实巴交的父亲,也发现事情不对劲。

  他望着许安和的眼神不再是谄媚感激,反而多添了一层戒备。

  “不知老奴这里有何宝物,能得公子垂爱? 不妨直言,老奴必当言无不尽。”

  许安和听后,淡淡一笑。

  “老者严重了,许某确实是想让老者割爱一物!”许安和的眼睛定在绣儿的身上。

  “何物?”

  许安和的手指抬了抬,指了指隐在灯影下的绣儿。

  “这,这,这,”绣儿的父亲语无伦次道。

  绣儿的不安预感得到证实,这确实是清安城内,纨绔子弟作风,当街抢强民女。

  绣儿向前跨了一步,抬起眼睛,直视着许安和。

  她发现,他也算是一个好看的少年,眉目疏朗气质轩轩。

  她请安道,谢公子抬爱,可民女已是待嫁之身。

  许安和听后皱了皱眉,却也马上释怀,那你快去把亲退了吧,做我许家的贵妾,以后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

  绣儿听后,发出一声冷笑,顿时扬眉,

  谢公子厚爱,宁为农夫妻,不为贵人妾,还是请公子另择佳人做那豪门贵妾,绣儿福薄,承受不起。

  许安和的眉心又皱了皱,手上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最后,像下了决心,他看向绣儿,许某不是故意冒犯姑娘,等许某有了功名加身,再来以正妻之名求娶姑娘,恳请姑娘再等许某半年。

  说完,将自己扇子的扇坠扯了下来,塞给了绣儿,特地加了一句,以此为证。

  还未等,绣儿回答

  他就带着小厮,匆匆而去。

  当晚,回了家。

  绣儿的父亲与母亲商量,这城内的花摊是不能再去卖了,还得再谋生路

  绣儿临睡时,在月光下望着许安和塞给她的玉佩,她虽不懂玉,可也看得出这玉触手温良通体清透,是一块珍品

  绣儿在心中嗤笑道,果然是个纨绔子弟,这么贵重的一块玉,竟然随随便便送给一名陌生子女

  然后,将那玉佩,用红布包好,贴身保存希望哪一日再还给那公子。

  这价值连城的玉佩,绣儿这一家可赔不起。

  绣儿没过几日就把许安和的事情抛之脑后,因为她的未婚夫,何力回了家。

  她与何力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年前,两家父母为他们订了亲,只等今年秋天秋收农忙后,何力将绣儿迎娶进门。

  可绣儿的岁月静好才没有过多久,夏夜一场瓢泼大雨,将她此生的喜悦安乐齐齐冲刷掉。

  雨太大,洪水泛滥,山体滑坡,绣儿的父母就在那个雨夜永远埋葬在地下。

  绣儿被何力从地下扒拉了出来。

  何力的父母洪灾过后,不到半个月,风寒入体,双双而亡。

  清安城内外顿时哀鸿遍野,大水淹没的良田,已经颗粒无收。

  绣儿和何力再待下去,迟早要被饿死。

  何力带着绣儿一路乞讨到了京城

  就在京城脚下的第一晚,绣儿入睡时,拿出那块贴身保存的玉佩,思忖道,明天还是要何力哥,拿出去找当铺典当算了,生死面前,尊严已经是狗屁不是了。她又想到,这块玉佩的价值,应该也能够她和何力在京城脚下盘个小铺子了。

  绣儿带着对那清安城内纨绔子弟的丝丝愧疚,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终于沉沉睡去。

  但当绣儿再次梦醒之时,她的世道已经变了样。

  艳红的轻纱蚊帐,镂金的香薰百花球,身子底下是大红的绸缎棉絮空气中飘来上好的脂粉香。

  这是绣儿未曾来过的地方

  绣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一道柔媚入骨带着丝丝嘶哑声音传来,你终于醒了。

  绣儿颤抖地问道,这是哪里?

  那女子轻声嗤笑道,小姑娘,你看我,你说这是在哪?

  绣儿渐渐看清那女子,满头青丝斜斜梳髻,玫红色轻纱下,白玉般地浑圆,若隐若现,手指上的丹蔻,红的刺眼

  绣儿,用尽全力反手将自己扇了一巴掌,口中的腥味涌来,她才清醒认识到,这不是梦。

  那女子纤纤素手上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卖身契。

  她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托付的人,卖给了青楼

  她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泪水肆虐着她那张秀丽脸庞

  绣儿,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

  再起来时,世家已无那绣儿姑娘,有的只是这翠玉阁的红牌,烟烟姑娘。

  欢场无日月

  烟烟已在这浮沉了十个年头

  许安和再次见到烟烟时,一身红裙包裹的她,如同晶莹荔枝肉。

  二十五,六的女人,正是风华正茂

  举手投足间,是不经意的魅惑。

  如果不是那双历经世事,依旧澄澈的双眼,许安和已认不出当初的绣儿。

  她为他温了酒,点了香。

  如同每一个青楼女子对待恩客的模样

  他望着她,满身风情的模样。

  他只觉得不忍。

  他说道,我为你赎身吧,以后,你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烛火下,烟烟的表情隐在一片阴影里。

  她嗤笑道,许大人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说完,她伸出那双,涂满艳丽单蔻的手,像许安和的胸膛摸去,魅惑道,要不大人

  帮我赎了身,给大人做一个暖房的外室?

  许安和握住她的手,拒绝道,在下已有妻室,绣儿,天下之大,你还有选择余地

  烟烟抽回了手,送客,慢走不送。

  许安和望着红裙下那隐隐抽动的身体,他想过去,却也同样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

  大红嫁衣,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第二日,烟烟被赎了身。

  可这乱世无依无靠的女子,又能去哪。

  烟烟,又在这青楼中待了十年。

  十年,外面的世道变了天。

  乱军突起,朝中风云变化,朝中阁老到了台。

  许家被连根拔起,许安和的夫人当晚悬梁自尽,子女全部流放。

  许安和被压在大牢中,了此残生。

  后来,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烟烟,拿出毕生积蓄,打通关系,将许安和从牢中换了回来。

  再见时,两人已,班鬓微白。

  许安和,自嘲道,当年我入朝为官,就是为了娶你,可回城时,我却找不到你,阴差阳错,取了华儿。

  如今,天意弄人,救我的也是你。

  烟烟,握住他的手,红着眼说道,后半辈子,我赔你。

  烟烟带着许安和,回到了清安城,就在山脚下,安了家。

  这一年的冬日,她在灯下,一针一线赶着许安和过冬的棉衣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夫人,你累了,歇会儿。

  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在绣儿的手上。

  可绣儿,没能熬过冬日。

  临终时,她说,安和,你是我这一辈子活下去的念想,我在青楼苟活,是为了再能见你一面

  可见了你,我又贪心,我又想能陪在你身边。可你天上的月,我已是地上的泥。我只能那样,

  在京城天天守着你的消息

  安和,再活一世,我一定会在清安城一直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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