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
直到有一年的春节，隔壁的东子来我家串门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呀？我懒得跟他玩这种猜来猜去的弱智游戏！
东子一点也不生气，把那款他新买的手机递到我跟前，是阿春，他说。
那是一张画质很清晰的照片，可怎么说呢？其实我早已忘了他的相貌，高矮胖瘦我都——无从想象，毕竟他离开的时候不到十岁，而现在已经三十有二了，当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照片上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身后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他身着深灰色的外套，头发打成结，油油的，咧着嘴对着镜头笑。
我问东子，你怎么遇上他了呀？
我们在武汉遇到的，还在相隔不远的工地上工作过几个月，空挡的时候他就来找我，一起喝一瓶啤酒，打半天纸牌……
阿春和东子是我儿时的朋友，东子大我两岁，阿春大东子一岁。我们三家的位置呈三角形分布，而三角形的边长不超过一百米，所以我们整天混在一起。不过，阿春很早的时候就举家搬出了我们村，到现在也只记得关于阿春的两件事。
其一是，那时候刚刚有了电视机，中央电视台很早就在放86版的西游记，我们都痴迷于成为孙悟空，在山上用草垛做成一个鸡窝顶在头上，砍几根金竹就说那是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
因为阿春比较大，我往往得不到孙悟空的称呼，所以就一人分了一个名头。阿春是修成正果的斗战胜佛，东子是取经之前的齐天大圣，而我就是一只孙猴子。阿春说，得啦，得啦，你也是美猴王好不啦！东子说，你看你那么瘦，确实像只猴子。之后又威胁说，要不然你就是只六耳猕猴，假的孙猴子！
不过随着央视播出节目的不同我们的偶像都变了，不多久阿春就说他不想当斗战胜佛了。理由是筋斗云和七十二变都是假的，我要当神雕大侠杨过，一把玄铁重剑，一只霸气神雕，才符合我的气质。
我问，那神雕也是真的？
他淡淡说，在有些深山老林里确有百年神雕！
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太年轻！
后来不知道他跟东子从哪里找到一本武功秘籍，书很旧很破，一股百年老尘的味道，里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被他们奉为经典，于是就此踏上了漫长的修炼之路，他说他要练的是:黯然销魂掌。
另一件，便是他们举家搬迁的事。因为阿春大姐远嫁湖北荆门，所以其父决定也随之搬过去。
我说你是主角杨过，怎么能走呢？
他说，不要想我啦，就当我闭关修炼，下次见面你也要变得更好哦！
说完他转身就消失在了漫天大雾里，那一刻我觉得他真有些杨过的洒脱。
再次听到阿春消息的时候是几天前，村里人说阿春染上了这次肆虐全国的新冠病毒。
然后呢？
死了！
荆州不是还好吗？我弱弱地问。
他常年在武汉打工，你又不是不知道！
……
挂掉电话我在想，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他有没有练成他的黯然销魂掌。
后来东子打电话说他都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还见过的生龙活虎的人。
我安慰东子，也许他只是在为了我们下次相见，而闭关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