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萍楼
那时,她正在洗着她的长发。
橙黄色的天空,清澈的水流,还有青草和鸟叫。一阵风吹来,草随风摆动,蜿蜒起伏,她乌黑的长发也被风微微拂动。
那天,我只见过她的侧脸,肌肤白如玉,眼神柔如波。我傻傻地凝视着她的每一个梳洗的动作,陶醉于她的芳香之中。然后她突然准备转头,我惊慌失措,躲在了身边一棵树后面。
打猎是我谋生的手段,可我也只是偶尔打到几只兔子、几只野鸡,平常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吃野菜。
那天也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我正好在山上打到了一只野兔,准备用来犒劳自己。因为上午的时候下了一阵小雨,平常下山的路上布满了泥泞,所以我换了一条路。在回木屋的途中,遇见了她。之后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打猎,都选那条路上山下山,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我有向同行打听,可他们都说我眼睛产生了幻觉,这深山里不可能有什么绝色美人。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落萍楼。
那天晚上,我打猎认识的朋友大胡子约我喝酒。他说他几天没打到猎,下午差点打到一只狐狸,可却因为弩臂有些松动,导致扑了空。
大胡子讲得眉飞色舞,在去青楼的路上他讲他是如何遇到那只狐狸,又是如何悄悄跟随,如何布网,狐狸如何逃跑,讲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讲完,到了青楼门口还在讲。
要不是他愿意请客可能我早就掉头走了,我可不愿意听他一直絮絮叨叨。
酒从戌时喝到了亥时,我的第二十二杯酒刚喝到一半,大胡子突然哭了起来,哭的肝肠寸断。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我猜可能是因为那只狐狸吧。
可他却说他昨天晚上掉了一个铜钱,怎么找都找不到。然后他又开始絮絮叨叨,讲那枚铜钱讲了五分钟,身边的女人听得直皱眉头,却还是脸上堆笑,帮着倒酒。
我们四个人挤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忽然楼下传来很吵闹的声音,我半醉着走了出去。
老鸨和一群女人在帮忙着劝架,一口一个大爷别打了。而老鸨身后躲着一个身材小巧的女人,一脸惊恐的样子。
我看到她的时候十分震惊,连着晃了几下头定住了神仔细瞧,才发现真的是她,那天在溪边的女子。她那天在溪边穿的是白色丝绸,而在青楼这天穿的却是灰色粗布。看来她一定遭受了很大的变故。
吵闹的青楼随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官兵就在附近。打架的人群散开了,老鸨拉着那个女人走进了楼下的一间房里。我慢慢走下楼梯,给了老鸨五个铜钱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鸨见到钱眼睛就放光,她说刚才楼下喝酒的客人自那个女人走进来眼睛就仿佛移不动了,个个像饿狼一样。一大堆人围着她都要那个姑娘作陪,纷纷开价,一个叫的比一个高,然后开始互相挑刺,就打了起来。
这个女人的魅力真大。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群饿汉子可以说都是老顾客了,青楼里的庸脂俗粉看久了谁都想吐的。这么一个仙女走进来,皇帝都不免会多看两眼的。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大胡子已经醉得脸通红了,与两个女人在床上缠绵。我悄悄关了门,又退了出去。我觉得无所谓了,这两个女人全给他也无所谓,因为我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已经不想和第二个女人发生关系了,心里只想着怎么去得到这个女人。
我在开好的另一个房间睡下了,那天睡得很晚,因为她的样子根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她在当时非常混乱的时候还瞧了我一眼,我不明白那一眼有什么含义,可能毫无含义,但是我觉得我一定得和她发生一段什么故事。
希望是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落萍楼。
第三次离第二次的时长有一个月之久。
这一个月里,我疯狂的打猎,懒惰的我提着几只兔子虚心的请教了几位打猎的老前辈,学到了一些很实用的技巧。然后我发现收益也很高。我竟然打到了一只野猪,对我来说是一大笔钱。
我揣着这一大笔钱叫上了大胡子,去了落萍楼。一路上我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讲着是如何打到那只野猪的。大胡子听得也津津有味,他说下次遇到那只狐狸他一定不会再让它跑了。
其实我很激动的原因,并不是野猪,而是那个女人。
进了青楼,大胡子听说我要请客,马上点了两个老熟人。而我也得偿所愿,给了老鸨一大笔钱,从另外一个客人手里抢到了机会,见到了那个女人。
经过一阵浓妆艳抹,她似乎也变得和周围女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比她们要好看一些,但是身上也充满了便宜的胭脂味。
按照惯例,我和大胡子都叫上了姑娘陪酒,这次他叫了两个。我们五个人挤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开始一杯接一杯。
对面那两个老姑娘一边和大胡子聊着天一边一脸媚笑的冲着我看,我没有理会她们。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了解身边的那个女人,她对我来说有一种非常诱惑的神秘感。
如果想了解一个女人,就要先认识她,如果要认识她,就得问她各种问题,如果要问问题,那么第一个问题就应该是“你的名字叫什么”。
“诶,你的名字叫什么?”我举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
“我叫小翠。”
“我是说真名,小翠这名字可真土。”一杯酒下了肚,我注视着她美丽的瞳孔,等着她的回答。
“金思佳。”
“金思佳?”我咽了口口水,心想,不会是那个金思佳吧?
“你为什么会被卖到这来呢?”大胡子听到‘金思佳’这个名字也觉得很震惊,他应该也在想是不是那个女人。
金思佳是民间大街小巷都知道的名字,但大家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她是西城镇西军百夫长张游的妻子,貌美如花,眉目如画。
西城是个小城,是我的家乡。一个地方如果是座城,那么城里再小的官也会有普通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一个人如果有了权力,那么无论他长的有多丑出身有多卑微,他都能有钱有势,过上好日子。
张游就是这样的人,长相平庸,出身低微,但是凭自身的实力白手起家。所以我一直很羡慕张游,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张游这个名字。从街边下棋的老头嘴里听过,从茶馆里的小流氓嘴里听过,从田里割草的老伯嘴里听过,从集市的小贩嘴里听过,从许许多多跟我同阶层的人嘴里听过。他是当地的名人,不过也只是当地的名人。
在我慢慢长大之后就很少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张游的事了,所知道的也只有一部分。
“因为我丈夫犯了法,所以我沦落至此。”
她说到‘丈夫’这个词的时候,眼神黯淡,脸部抽搐了一下,不过似乎为了不被别人看出她的难过,她举起了酒杯。
我和大胡子都不愿意再去触她的心事,于是互相说起了打猎的时候那些好玩的、精彩的事,那两个老姑娘笑得倒是花枝乱颤,可金思佳只是淡淡的似笑非笑的样子。
窗外还是那么繁忙的生活,尽管夜深了还是灯火通明,拥挤的人群和小贩的叫卖声让我思绪万千。
我突然心情很低落,突如其来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