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袅袅起

　　午后，隔着窗，阳光甚至有些灼烈，后背被烤得那么热，完全穿不住冬服，这样的温度，是冬？室内的光线那么强烈，竟使人有些昏然。推开窗，那么蓝的天，也属于这冬？记忆里的冬似乎总是灰色的:因冷而灰蒙的天空和皮肤；因大风而灰蒙的天地；因雪而灰蒙的视线，以及裸露的灰朦的草木……或许是我的记忆出了错，不过都不重要了，我经历着这样明亮温和的冬，那就感受它，欣赏它。

　　冬季的天空越蓝越高远，那个令人唯有仰望的距离带给人的欣喜一点也不少，它的蓝依旧最能抚慰人心。努力望向天空的深处、远处，那片蓝，无边无际，蓝的剔透晶莹，仿佛没有丝毫重量，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能轻松地呼吸。

　　均匀的蓝色里，太阳的另一面，所有事物都有了无比清晰的形廓:房屋、树木、划过空气的天线、眼前横卧的山峦……它们就那么无比精准的被勾勒进了眼睛里，我甚至能看见松白黯绿的叶的边缘，毛茸茸的，那是它们偷偷隐在稳重里的小俏皮。房后有几株碧桃，如今它们脱了满头的珠翠，暗红的枝杈虬曲的模样，大剌剌地刻进那片蓝，潇洒俊逸。碧桃枝端的无数小芽苞细密的挂着，它们在漫长的冬季里依旧拼命吸收着养分和阳光，为新生命孕蓄着勃发的能量。

　　视线越过一道墙，墙里的时光与墙外的岁月似乎是两个断层。远方树木蓬蓬茂茂的头歪斜着，前辈一样自在自信的模样，又分别的散聚着，很有江湖气。墙内的几排稚龄白杨每个冬天都暂停生长，屏息熬着冬，尽管生活如此艰难，它们的站姿依旧笔挺，全部枝条都伸向天空，统一虔诚的祈祷着。太阳直直的光线同时穿拂着它们，和它们，这个世界是共生的。

　　太阳靠近西边的山头了，光芒未消半分。抬头看过去，双眼被刺得盲白。这样慷慨的冬阳，它几乎向大地倾囊泼洒着它的光亮，没有阻碍。那光由中心点散射出万万道，铺向四面八方。眼睛无法探入其内里，却可以看到外围的光芒，射线铺陈处，有虹影无数。

　　鲜红的国旗因为在阳光正面而更红更鲜艳，低矮的山峦因为在阳光的背面而只可见暗黑的波浪涌向远方。

　　这样慷慨不藏私的阳光也唯有在冬季里才会这样令人欣喜，怜爱，至少我甚至不忍移开眼，更不愿走进室内，只想尽情的沐浴着，感受着。其实孩子们也同样喜爱这晴好的冬日，喜爱这灿烂的阳光，他们在户外肆意的奔跑，笑闹。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散布在四方院子里，有的孩子蹲在地上专注地玩石子、泥土，天气不冷，能与大地亲密接触，他们从不拒绝；有的孩子只是单纯的追逐简单的游戏，有简单的快乐；有的孩子玩着玩具，他们依旧选择在室外玩好，像这里才更有意趣……尘土被奔跑的孩子们一双双的小脚腾起，浮动起来的微尘完美映出一道道光芒，还有彩虹色的射线。孩子们的快乐只是快乐，他们快乐的声音几乎也要抵达天际了。

　　冬天的黄昏往往来的突然，在几分钟内，世界就暗了几度，温度也低了那么一些，因为太阳沉下了山。再看山头，只有一个半圆的光晕还在，亮度却没了。看进去，那个光晕也是层层递进：浅黄，浅橙，金黄，白色，这是太阳的余晖——没有云，没有霞，只有一个晕染的半圆。一群群鸟儿似乎有感召般地从四面八方飞了回来，回到各自栖息的树上。黄昏归途，鸟儿也倦了，叫声都不怎么响亮，只是快速的回到各自的终点站。树影、山影，又神秘起来了，光越黯淡，它们越美越朦胧，即使看过无数遍，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再看一遍。

　　慢慢走回校门，那几株槐树未落尽叶的模样，果然有几分颓败之意味，只消一眼就联想到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虽不是老树，但它们有暮气难除；虽没有枯藤，但那些残叶、残果缀足了气氛……好吧，不看不想了，这几株树怕是为了应景而生的。

　　农家的房屋顶上渐渐冒出了炊烟，在这个终于灰蒙了的黄昏里袅袅升起，散发出安然的幸福来。

　　夜，渐渐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