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柿饼
发现超市里的山楂干竟然不如以前家里的味道浓郁纯正，就将婆婆带来的山楂洗净自做了一些，晒好了，今日拿到办公室让同事们泡水喝。
没想到同事们如此喜欢，他们纷纷品尝着，赞不绝口，有的还反复询问如何炮制。
看见同事津津有味的品尝，突然就想起儿时的柿饼，那时，每当吃到一个饼子，也是如此津津有味。
初秋的时候，总是看见场院里看场的老爷子们忙忙碌碌的用一个手摇去皮机打去柿子黄黄的厚厚的外皮，然后将去皮的柿子整整齐齐的排列起来，入夜，就给它们随便的盖上一些茅草。
这个时候，我们是没有人去关注这些硬硬的东西的。倒是那些被弃在一侧的柿子皮，经过几天霜打之后，格外的甜脆可口，我们常常在上学放学经过的时候，随手撩起一两条放进嘴里咂摸着玩。
几次秋霜过后，老农们开始捏柿饼了。经过场院的时候，常常看见他们把圆滚滚肉嘟嘟的柿子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左手手掌张开，右手握着柿子，让柿子在左手手心里飞速旋转，每转一圈，手里还均匀的用力下压着，仿佛是变戏法，不久，一个个饼状的柿坯子就成型了。不过别急，这时的柿饼还是没有定型的，需要老人们如此三番的进行二次三次的加工，每次加工过后，柿饼的颜色都要暗淡些，变薄些，而且，每道新工序中，都有均匀揉捏每个饼子的过程，这个过程往往很长。一场院的柿饼，需要老农们反反复复多遍揉捏之后， 才会用他们事先做好的草苫子严严实实的盖好，这时，柿子里的水分也就基本上蒸发光了，冬霜过后，它们完全变作一个个薄薄的暗红的半透明的柿饼。被压在草苫子底下，专等有要货的上门来。
我们幼时经过村里场院的时候，常常是伙伴们一起情不自禁的扭头向着放有柿饼的草苫子底下，不用说，目光里充满了渴望。老人们看得出我们的“鬼胎”，常常看看我们，再看看远处，然后互相交流着目光大笑。
有时，我们几个中心眼儿多的常常要来个调虎离山计：走到老人身边，掏出早已备好的烟叶，非常讨好的说：爷爷啊，看看，我给您偷来我家的烟叶了，快装上一袋，看看好不！老煤油灯下的两眼昏花的老人立刻高兴的四处找寻旧纸，这时，大孩子一使颜色，我们立刻心领神会，跑去场院边上抓几个柿饼跑开去。
老人其实是知道我们的鬼把戏的，农民本性的宽厚和淳朴吧，他们常常不便揭穿，只是嘿嘿的傻笑几下，看着我们哄笑着走远。
不知道什么原因，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那时的柿饼，的确是非常难得的美味。甜而不腻，韧而不硬，还没有一般糖果的反酸，的确值得回味。小伙伴们如果谁能有机会吃到，无疑要被大家羡慕好多天了。
我倒是有好几次可以吃上柿饼的机会的，不是夸口，老人们看见我一个人独自走过的时候，常常悄悄的招手让我过去，然后掀开草苫子让我随便取。拗不过的时候，也拿一两个，但多数时候不好意思。村里集体的东西，不能随便占为己有，这是老人天天教育的主要内容，哪敢违背呢？
更多时候我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被允许吃到，是因为我有个别人都害怕的小毛病――哭半天。每逢早上喊我起床晚了的时候，我总要跳着脚责备母亲不早喊我，然后，蹲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母亲常常焦躁，因为她不但操持着全家的家务，还外带着管着村里的缝纫组，每天都要做工到深夜，我记事时，她从未跟我一同睡下过，我早上醒来，她早已起床做饭了。半夜醒来，常常看见母亲是和衣而睡的。所以，对于我的急躁，母亲是更加焦躁。她只好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顺手抄起一根木棍，一路赶着我走到学校。到场院的时候，老人们常常夺过她手里的木棍，然后拉住哭哭啼啼的我说：孩子听话，你娘多忙啊，别惹她生气了，来，爷爷给你柿饼吃！一个老人说着，另个烤着火的老人早已悄无声的走到草苫子底下，给我取柿饼子去了。
母亲早已收敛了怒容，跟老人们随和的聊起天来。我也就乖乖的离开，很少带着吃食。但是，因为这么一个小的典故，就更加喜欢那香香的柿饼了。
后来实行责任田制度，不再集体一起收割之后，村里的柿子树分到了各家各户，秋收时极少有农户专门收柿子回家捏柿饼，常常是刚刚八成熟的时候就早早的把它们摘下来，挑到收柿子的地方卖掉。有些农户这些也不屑去做，就等柿子成熟到十成或者十二成的时候，摘下来让孩子喝它的浆液，或者做煎饼的时候，直接把它的浆液掺到糊子里，做成甜甜的煎饼。我儿子的时代，只能吃到掺了柿子浆液的煎饼了。地地道道的柿饼，他没有尝到过。
几年前在超市里，就看到了外表非常像柿饼的吃食，扁扁的，外表罩着一层白白的霜毛。样子非常可爱。买回来一尝，竟然连柿子的味道都极难觅到，涩涩的，不但味道不纯，里面还夹杂着疙疙瘩瘩的沙状物，腻腻歪歪的非常难受。仔细打量，原来那一层酷似冬霜的东西是面粉，久了，竟然生了霉味。后来，干脆把它们扔到了垃圾堆里。
现在超市里仍然有这样的商品，但是，再也不会有那样甜美口味的了。
试想：那样烦琐的工序，那样细心的捏制，如果不是具有一定工艺水平和耐心的老人，如果没有推想如何吃着才甜嫩爽口的动机，而只是想着如何赚钱更快更多，即使怀旧的人买回来，也永远不会寻到旧日的口感了。
当然，除了老人们耐心有序的捏制过程，自然的一次次霜冻加工更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在日益讲究速度的今天，无论如何难以见到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人为，加天意，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