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打碎了他的幸福

　　他是我中学是的老师，严格的说，在初二的时候，曾教过我语文，且当过我一年的班主任。后来，他升任了教导主任，就不再任教。

　　比起跟他对调离开我们的语文老师，他的授课技巧的确一般。用今天的话说，是纯粹的满堂灌。从上课开始，登上讲台的他就拉长原本很长的脸，絮絮叨叨的讲课。所讲内容多是跟课本无关的，他一边讲，一边瞪着非常大的眼睛，不时的停下来，讯问听课的我们：刚才我讲的什么？

　　如果回答得上来，他就命令坐下，然后继续海阔天空的生发。如果答不上来，他则眉毛一竖，提高嗓门说：看你，瞪着眼啊，跟豆似的！整天坐在这里，白搭一支蜡！

　　不知怎地，听见班里两个漂亮女孩子开始喊老师的名字做“豆儿”，至今还记得我们学习英语时有则古老的西方故事的开头：Longlong ago ，There lived a king. 同学们将它改成“Long long ago ,there lived a dou.”我不知道那些学习上一窍不通的同学为何如此高明，在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上总是做的如此艺术。尤其是两个漂亮些的女孩子，总是背后骂他，且语言龌龊不堪。

　　因为我跟他沾了点亲戚，且我个人一向在父母的严格教育下明白师道尊严的含义，背地里我没有骂过他，其实他待我也的确很好。冬季越野赛的时候，他把我的名字勾进去，我说自己干不了，太远了，天天在路上截住他要求删掉，他不但不听，反而笑着说：你跑不了第一，还跑不了第二吗？跑不了第二，还跑不了倒数第一吗？我说去年给班里丢脸了，真是倒数第一的。他就瞪大了原本很大的眼睛，说，既然已经有过倒数第一，还怕什么！

　　那年越野赛，我跑了全校第四名，哥哥跑了第二，跟第一只有两秒只差，我和哥哥的名字立刻写在甬道边的黑板上，被同学们啧啧称赞。应该说，对待我们兄妹俩，他还是很照顾的，现在想来，的确很有亲戚的味道。他教我的那段日子，我跟哥哥是同位，我不知道他这样安排到底是什么含义，哥哥的作业写完，一般不直接传给我，而是其他同学拿去看后，我再直接超别人的。但是，每次考试，哥哥的成绩总不如我的高。他太贪玩了。

　　他不太会做思想工作，现在想来，如果他能像我后来的张老师那样善于做说服工作的话，我哥哥应该是能够成才的。哥哥不佩服他，一个不让人佩服的老师是不会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的。哥哥他们体育成绩好，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不好好学习是自然的事情。老师管不住哥哥，就常常管我，并且隔三差五就要告到母亲那里去，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学习了。不过，出了问题 ，他要做我工作的时候，我常常面对他的挖苦扭过头去，他就搬着椅子走到我脸扭向的方向坐下来，我再朝向别处，他就又搬着椅子不辞辛劳的继续挪动，常常是他围着我转一个大大的圈子之后，这个说服工作还没有成功。

　　后来，他被校长提拔为教导主任了，我也换了老师。我考取师范后，听说老师顺利的升了校长，我毕业的时候，进教育办公室报道，恰巧遇上这位老师。他停下车子对我说：你再回母校吧，我们商量好了，把你要过来，是个教语文的好料子呢。我说：老师，还没有生够气啊，当年把你气得常常够呛！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就笑着走开。

　　因为不懂世故人情，我最终分配到了中心小学，我们从此也是很少接触的，不久，他升任了我们镇的教委主任。

　　他出事的时候，已经升任了教委主任。那年我在泰城参加全市举办的一个普通话骨干教师培训班，有一月的课程，不回去上课，正上着课的时候，对象来找我，告诉我了有关他的情况。

　　心里的确很替他难过。不仅因为我们略略沾点亲的缘故。他第一个妻子死于疾病，听说第二任脾气非常怪癖暴戾，醉酒之后他从来不敢回家，常常等吐酒后才回去，于是，饮酒之后，就常常住校了。

　　其实这都不是理由。一个人生活糜烂，本性使然，别人和外界是推托的借口而已。有了点小权力，就有了徇私的机会，我们毕业那年的很多次考试，同班里的一个手段高妙的女孩子就从他那里得到了原题，且在考试过后将原本较低的分数改成多个满分过，那时，我的这位老师，就抵不住一些个有手段的女孩子的袭击了。而且，我们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常常见那个女孩子鬼鬼祟祟的进入他的办公室兼卧室，很晚才回。

　　听说他出事前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还跟他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当他被开除公职之后，那个女孩子立刻大骂他流氓，不再人前称他老师。当然，我这里称她女孩子实在是太过斯文，她其实早已是不干净的女人了。

　　开除公职后，他开始开发石材，跟人合伙做生意，不知道情况怎样。只要遇上同学或者姥姥家的人，就关心的打探一下，但是，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在内心里，非常同情他，四处漂泊的日子对一个从未经过商的人来说，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忽然听说他死掉了，是一个人孤独的死在家里。自从出事后，他的妻子就离他而去，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去年他突发疾病，不治而亡。

　　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感到非常遗憾。原本可以在教育上做得很出色的老师啊，虽然他讲课不怎么样，但是关于语文的知识和学习技巧，他教给我们的的确不少。至今还记得我在上师范后弄不清复句和句群的关系曾专门写信求助于他，他非常认真的给我回了好几页稿纸，仔细解答我的问题，末了还真挚的鼓励我认真学习，将来做最出色的老师。

　　不管他生前怎样，死，总是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结局。我不知道他的死，他的离他而去的妻子有无痛楚；那个曾一度靠他升上去的女人会作何感慨，还有一个靠着他的关系做生意的女孩子，她会不会心生痛楚？那些坚守着人走茶凉的原则的人，在我眼里，永远是穷人，无论他（她）过的好不好。

　　不知道何时能去姥姥家里一次，如果去，对着曾经的老师的家（他家跟我二舅相邻），我一定会异常难过的。

　　不论你曾怎样荣耀过或苦痛过，老师，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