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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我在监视器里看见了我的家

2020-07-08 22:01:38 作者:兰若水 来源:女报 阅读:载入中…

【温故】我在监视器里看见了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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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不到处,有书桌

  

  监视器摄像头不能调整方向,终日里只能看见同样的情形, 就是我家用来做起居室的那间屋子

  我每天都会点开来一看,时间固定老妈在那间屋子里,通常都是晚上看电视时,或者吃饭时。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将手机里的画面调大,看屋子里由近到远的摆设

  监视器下的第一个家具,是靠西面墙而放的一张木质沙发。沙发前是一个小方桌,冬天需要烤火时,就用厚厚的夹棉桌套拢着,桌套上面再铺一层硬桌面,这是近十多年来兴起专用烤火桌。

  过年回时,我们的下一代都围着那桌子玩手机、写作业。轮到晚上看电视时,上面就摆满了零食水果天家里来客人了,也是围炉而坐,各种聊天。

  木质沙发往北,是一张圆桌,这张我记事起便有的桌子,是方桌上加了一张圆桌面。小时候一家五口,那中型的方饭桌绰绰有余慢慢地,随着我们三姐弟结婚生子,桌面就嫌小了。老爸便买了一张圆桌面,搁在方饭桌上。高矮正好,一家人又能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饭,边吃边逗着小娃娃

  饭桌往东的墙边,是一台冰箱一晃,也用了十多年了。

  瞄完这些,我下意识地想起,在监视器的下方,视线不到处,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旧书桌。从前,是我爸的专用桌,上面不太整齐地堆着我爸的书、写满了毛笔字宣纸,还有笔墨之类。

  去年回去时,那张书桌格外整齐干净空荡

  我爸已经离开两年了。

  奶奶躺椅,一直摆放在灶边

  

  起居室有三扇门,通向不同房间。向北的一扇通向一条过道,过道很窄,一步跨过,腿便迈进了厨房

  厨房是一间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是我们家族的祖屋中所剩无间的一间。青砖的屋脚,土坯的墙。厨房里,从未变过的是那柴火灶的位置。灶是重建过的,但样式却没怎么变。灶炕用的那几块青石头,也没有改动过。

  我还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后来,老爸和爷爷吵了一架,爷爷奶奶便和我们分家了。家里本来是四间老房子,各家两间。这厨房还是我们家的厨房。

  15岁那年,家里拆掉了爷爷奶奶住的两间旧房,建了新的红砖的两屋的房子。我们搬到新房子,爷爷奶奶则搬到了这边老房子,这房就成了爷爷奶奶的厨房。

  奶奶在我17岁那年病逝。病逝前大半年时间,她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张用稻草织成的草躺椅,一直摆放在灶边。就算是夏天,她也半躺在那草椅上。

  那时我上高三,一个月回一次家。秋天阴沉沉的下午,我放下书包便去厨房,她穿一身黑衣服,悄无声息地半躺着。我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奶奶!”

  奶奶虚弱地应一声。我才敢迈步过去。她苍白的脸在黑帽子和黑衣服之间动了动,几乎透明。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几乎被揪住了一般,生疼生疼。但依然固执地想,她一定能活到我有能力孝敬她的那天。

  我烧起了火,跟她说话。在火的温暖下,她渐渐有了精神,第一千遍问我:“你以后挣钱了,想怎么孝敬我呢?”我摸着她皮包骨格外冰凉的手说:“知道的,奶奶喜欢精瘦肉,斩成细细的末,放点葱花儿,滚汤喝。”

  第二年元宵刚过,她就走了。

  我妈果断弃了新房子的厨房,又改用那间厨房。爷爷也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一直到现在,我回到家中,第一反应就是去厨房里。我妈不在,我自己也会在那灶旁坐着等。只要到了做饭的点,我妈一准回来。

  雕花床是玩乐场

  起居室往西的门,通向曾经是我弟现在是我妈的卧室。

  我弟少年时特爱花哨,爱摩托。卧室墙上贴满了女明星和摩托车的画。他还老用发胶和摩丝,把头发弄得油光发亮又梆硬,十二级台风都吹不动。他上完初中后就辍学在家,和邻近一帮少年,拿着个照相机,骑着摩托,真是恣意风流少年行。

  这间卧室很大,放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个年代久远的平柜,平柜还是我奶奶的嫁妆。就算放了这么多东西,我弟少年时,还能将他珍爱的摩托车放在屋子里。

  我弟玩了若干台摩托后,现如今只开他的小轿车了。墙上的明星画早已经脱落,不知所踪,一屋子的家具却还都是最开始搬进去的那一些,静默无声,却闪着光。

  两张床都是老式的雕花床,其中一张,是我妹的出生地。

  我妹出生时我五岁。一晚,已睡着的我被奶奶抱起来去往母亲的卧室,是让我去看妹妹。奶奶说:“你不是总想要妹妹么,真有妹妹了。”

  我只记得,那晚昏暗的油灯,和油灯下,蓝色印染花布包着的一团。

  和爷爷奶奶分家是在我七八岁时。本来跟奶奶睡的我也回到了我爸妈的卧室,和我弟睡在一张雕花床上。而我爸妈则带着我妹,睡另一张雕花床。

  床三面都有床框,纱帐一放下,就是我们三姐弟的玩乐场和储藏室。我们得了玩具、连环画,甚至是吃的,都往床角帐子底下放。

  我和弟弟每天晚上总要先在床上比试腿功:我踢你一脚,然后急速将身子蜷成一团缩进床角,那时候都人矮腿短,床又大,另一个必定踢不到起先发难的那个,总要等换了无数个位置,才能踢到人。我弟又憨又刚,他踢不到我的时候就着急,直接站起来扑。不点灯的夜里,他时不时就扑到床框上,疼得嗷嗷叫。

  弟弟回来了

  弟弟上二年级的时候,得了脑膜炎。

  那天他不舒服没去上学,我放学回家后发现他躺在了床上,高烧发得人都糊涂了。我飞跑着去叫上工的妈。

  妈妈和奶奶背起弟弟往外跑。那是秋天,天黑得早。爷爷和爸爸在建一所离家有十几里地的学校,晚上不回家。

  我和妹妹被托付给了隔壁小奶奶家。小爷爷跟我爷爷是亲兄弟,关系十分亲近。

  我默默地坐在小奶奶家的灶边。那个深秋黄昏,姑姑叔叔们像是默片时代的影像,晃动,却无声。四岁多的妹妹在我记忆中小得像一个团子,紧紧贴在我左手臂上。

  爸妈在医院照顾弟弟。奶奶在家照顾我和妹妹,爷爷依然在工地忙碌。但他们隔一两天就去县医院看我弟弟。看完弟弟回来后的他们,脸色总是不好。性情外露的奶奶,甚至去一次都哭一次。她有明亮清脆的嗓音,在夜里边哭边说:“我的崽哦,没有了呀。”

  被奶奶的哭声惊醒的我和妹妹,在床上紧紧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记忆里,那阵子的天都灰蒙蒙的。直到有一天,我放学路上有人告诉我:“你弟弟出院回来了。”我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他认真极了:“真的,回来了!”

  我像上了发条一般跑了起来,跑到家时,弟弟正坐在灶旁的凳子上,大抵还有点虚,他一改之前的憨鲁,软软地叫了我一声:“姐姐。”我喘着气,站在一旁,看着家里所有人都围灶而坐,他们的面容都很平淡。

  我平了喘,挤到弟弟旁边坐下。刚坐下我妈说:“房里桌上有糖,你去吃。”我又站起来去卧房里拿了糖回到灶边,剥开一粒糖,要往弟弟嘴里放去,他摇头,推开我的手。我固执地要往他嘴里放,他使劲推开我的手……

  从我弟回家起,那年的秋天,就和生命中大多数的秋天一样金灿灿的了。

  实木床被漆成了深红色

  

  起居室往东的门,通向曾经是我爸妈后来是我弟的现在是客房的卧室。那里有一张现代的放床垫的床,是我们搬进新房后新打的床。

  那张床就像现在的任何一张床,只不过是实木的,漆成了深红色。

  床一打好,就搬进了我爸妈的卧室。我们三个孩子,见天儿地在白天时去蹭下床。或者午睡,或者在床上玩扑克牌,没有挂蚊帐,垫着厚厚的棉被,特别柔软的床,很合适三个人盘腿坐在上面玩争上游。

  妹妹最笨,每次玩争上游都输,嘴上挂满了白纸撕的胡子。

  弟弟有了这张床十一年后结了婚。婚后这张床就归了他和弟媳,弟媳就在这张床上生下侄女和侄子。然后,他们也像我和妹妹一样,离乡到城里安家落户。

  去年年底,弟弟在家,为了确保老妈的安全,给家里装了一个监视器。厨房太老了,便安在了起居室。我每天点开监视器看一看,看的那几分钟,心特别安静。静得可以忘记城市的喧嚣,静得可以将已经忘记的往事,一件件拾起。

  漫长又短促的一生,我们可以去往无数个地方,但可以回的地方,却只有那么一两个。

  幸运如我,身在这个可以回的地方,心还能随着视线,走一遍另一个可以回的地方。

  本文摘录于《女报》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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