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绝症后，她捅了前夫一刀
1
田馨怎么都没想到，她妈和她爸多年后的见面，会发生那么惨烈的一幕。
就在病房里，她那前一秒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妈，拿刀子一把捅了她爸。
当时，她妈让田馨去打瓶开水，明摆着是要把田馨支出去，单独跟她爸说点什么。可田馨刚离开，还没走到病房走廊那头的开水房，就听到她爸发出了一声惨叫。
田馨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回跑。
护士站的护士和走廊外头的陪护家属也听到了那声不正常的惨叫，跟着田馨跑过去。
推开门，田馨和众人就看到了那一幕：她妈田芳怒目圆睁地半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而她爸李沛栋一脸痛苦，两手捂着腹部，佝偻着身子靠着墙壁。一把刀子没入了李沛栋腹部，殷红的鲜血顺着李沛栋指缝滴滴答答流下来……
田馨手里的暖水瓶啪地跌在了地上，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两个护士虽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但到底也反应快捷，赶忙过去查看李沛栋的伤情。
围观的病患家属却炸了营。有人说，这啥情况啊？在医院都敢动刀子。
有人说，别管啥情况，这可是蓄意杀人，快报警吧！
更多人好像才想起来，对对，快报警，这也太吓人了……
这时李沛栋艰难地挤出几句话，别，别报警，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别人的事。
两个护士反倒没顾上这些，简单查看了一下后一个说，待着别动，我去喊大夫。
瘫软的田馨终于反应过来，冲到病床边握住田芳的胳膊，喊了声，妈。
再也说不出话，田馨的眼泪刷地下来了。
2
好在刀子小，刀刃短，没伤到要害，只是流了很多血，需要在医院住几天。医生说，刀刃再长一点就不好说了。
田馨冷汗直冒。这些年，就算她对李沛栋早没了半分父女情感，只剩了憎恶，可她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李沛栋离开好半天后，捂着腹部、手指滴答滴答滴血的样子，还在田馨眼前晃动，这让她有些难受。李沛栋一口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肯报警，这也让她有些难受。
田芳让田馨去找李沛栋时，只是说，想和李沛栋再见一面。
当时田馨还蛮心酸的，她妈倔强了这十几年，临了还是没能把李沛栋放下。
田馨再不情愿，也不忍心拒绝田芳。医生已明确告知，田芳的癌细胞已扩散到很多地方，没多少日子了。
于是田馨在16年之后，终于出现在李沛栋那间装修气派的办公室。
她有点认不出来李沛栋了，当年李沛栋为了那个叫苏茉莉的女人丢下她们母女时，田馨才6岁，李沛栋也才三十出头，还年轻。田馨模糊的记忆里，当年李沛栋身材挺拔，眼里有光，有几分帅气。
如今的李沛栋年近五旬，大约是事业有成的缘故，精气神倒是还好，西装也熨得笔挺，但头发还是参差地白了，是个有沧桑感的中年男人了。
李沛栋更加认不出田馨，6岁的毛丫头到22岁的大姑娘，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田馨一开口，只说了俩字，我是……
那声爸，田馨没打算叫也叫不出来，她只打算报上名字，可没等她说出来，李沛栋立马脱口道，馨馨？馨馨！
田馨瞅着他，没答应，克制着心底的厌恶说道，我妈想见见你。她在医院，医生说没多少天了。
李沛栋错愕一下，立刻点头，走，现在就去。
3
去医院的路上，李沛栋一直试探着想知道更多，关于田芳的病，关于田馨的情况……他算着田馨应该大学毕业了。
田馨没怎么吭声。她忘不了当年田芳对李沛栋的各种哀求，希望他为了田馨有个完整的家，不离婚。
向来要强的田芳，都跪在了地上，可李沛栋还是执意离了。
尽管那时田馨只有6岁，可对那些事依然有清晰记忆。
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离婚后，李沛栋就对她不管不问，没来学校看过她一次，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完全就像个没爹的孩子一样长大。
好在她还有个扛得住的妈。物价年年高涨，李沛栋当初一次性给的那点抚养费根本跟不上，田芳就找弟弟借了笔钱，开了个服装店，硬是一个人把店子支撑起来了。
每次看到她妈劳累的样子，田馨对李沛栋的恨就多一分。
到高中时，她坚持把姓都改了。以前的田馨，叫李馨。
成年后的田馨，也因此对男人有种根深蒂固的怨恨和偏见。进大学后，班上的女生都谈恋爱了，只有她一直是一个人。她和男生平时处得挺好，但人家一流露出想和她交往的意思，她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结婚就是女人发了昏。田馨不止一次，给田芳这么拆解“婚”字。
不久前田芳查出来肺癌，田馨把这笔帐，也算在了李沛栋的头上。要不是他这么亏待她们母女，田芳能熬出这个病吗？
若不是田芳时日无多，有此心愿，田馨这辈子都不会跟李沛栋见面，更别说什么重叙父女情……
后来，田馨干脆一直扭头看车窗外，李沛栋总算识趣地住了口。
可田馨没想到，李沛栋进去病房没几分钟，田芳就给了他一刀子。
4
握着田芳的手，好半天，田馨才轻轻问道，妈，你这是为啥呀？
问完，田馨却蓦然心酸。还能为啥？当然是因为爱。田芳还爱着李沛栋，这恨，只能从爱里长出来。
果然，田芳叹口气，你爸，他咋样了？
田馨的眼泪再一次下来了，妈，他没事，只是流了点血，养几天就好了。
田馨啜泣，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杀了他又能怎样？要是能换你的命，不用你动手，我去杀了他……
田馨突然说不下去，抱住田芳放声大哭。哭田芳这辈子太苦，哭自己即将失去相依为命的人。
田芳倒比任何时候都平静。良久，她说，我跟李沛栋，这辈子的恩怨也算了结了，你去看看他吧。
田馨一怔，不，我不去。
田芳笑笑，还是去吧，没准儿警察很快就过来了，这不是小事儿。
田馨愣住，她竟把这茬给忘了。对啊，就算李沛栋不报警，医院呢？李沛栋的家人呢？那个……苏茉莉呢？
田馨拔腿跑去了李沛栋的病房。
推门时，听到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人问李沛栋，真的是你自己扎伤的，还是报警吧。
不管原因如何，毕竟是发生在医院的恶性事件，医院是谨慎的。
田馨刚要开口，却听一个女人说，必须报警，肯定是田芳干的，她就是故意行凶伤人。
住口！没等旁人开口，李沛栋厉声道，这里没你事儿，你先回去吧茉莉，这件事不用你管。
5
李沛栋身上有伤，说话一用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顿时弱下来，赶忙去搀扶李沛栋说，你别着急沛栋，我听你的。
李沛栋推开苏茉莉的手，那你先回吧。
苏茉莉看了李沛栋一眼，不太情愿地朝外走去。经过田馨身边时，她愣了一下。俩人之前并没见过，但苏茉莉反应不慢，大致猜出了田馨身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走了。
李沛栋这时也看到了田馨，脸上浮起笑容，朝田馨伸了伸手，馨馨你来了，来，坐这儿。
抬头跟护士长说，情况就是这样的，纯属误伤，再说这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田芳的病情你们也知道，她都这样了，怎么会去伤别人。
护士长一顿，田芳的病情，她确实清楚。
李沛栋接过来说，就到此为止行吗？让我们一家人，无论活着的还是……都能安心！
李沛栋突然哽咽了。
护士长迟疑了片刻，叮嘱了李沛栋几句离开了。她应该也知道，这种情形下，追一个真相出来其实毫无意义。
田馨松口气，然后觉得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跟李沛栋说点什么。
但迟疑半天，她也没把谢谢俩字说出口。
还是李沛栋先开了口，馨馨，你回去照顾你妈吧，不用管我这边。
田馨想，谁想管你，要不是为了我妈，我才懒得踏你的房门。但终究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没驳他的面子。
而后，默默转身朝外走。
走出几步，田馨听到李沛栋说，馨馨，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你都22了，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馨馨，爸亏欠了你这么多年，以后能给我点机会补偿你吗？
李沛栋再度哽咽。
可田馨的心反倒一下子硬起来，她和李沛栋之间的冰点，便是“当年”二字。
没回头没回答，田馨径直离开了。
6
不知是不是那一刀用尽了最后气力，田芳彻底虚弱下来，连说句话都有气无力。
她的药物里每天加了一支球蛋白，隔天会输血浆。
两样费用都不低，且不在医保范围内。田馨算了算，预交的钱不多了，隔天去交钱时，却被告知已有人预交了五万。
田馨顿了顿，知道是李沛栋。如果放在以前，她恐怕会直接把钱砸到他脸上，可现在，田馨犹豫了。
想了想，田馨还是告诉了田芳。
田馨觉得李沛栋这么做，对此时的田芳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安慰。
她爱的人多少还在乎她，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也算是不那么凄凉的结局吧。
果然，田芳这次没有抗拒，叹口气道，那就给他一个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机会吧。他想交就交好了。
田馨点点头，再度心酸，知道田芳真的日子不多了，该恨的恨了，该放下的，也决定放下了。
然后那晚，田芳在药物作用下睡着后，田馨还是决定去跟李沛栋说声谢谢。
病房门半掩着，田馨下意识从门缝看了一眼，停住了。苏茉莉也在。
苏茉莉说，田芳也真是下得去手，这么多年了。就算当年你有错，可也一直在补偿，不然田芳当初拿什么开服装店？那服装店又靠什么一直揽着那些厂子的大订单？田馨舅还真是嘴严，愣一个字都没说，让你白白付出这么多……
田馨咯噔顿住了，田芳开服装店时她也8岁了，知道是舅舅借给妈妈的本金，也知道服装店有好几个相对固定的大客户，没想到，背后站着的竟然是李沛栋。
一时间，田馨心乱如麻。
这时又听李沛栋说，我怎么做都偿还不了馨馨，孩子是无辜的。那天见到她，22岁的大姑娘了，一下子，我觉得我就是个最混蛋的爹。
李沛栋说不下去，苏茉莉赶紧劝他，快躺好别说了，一会儿伤口又疼。但田芳再怎么，也不该扎你这一刀，幸亏是把小水果刀，不然……
你懂什么！李沛栋打断苏茉莉，田芳真想跟我同归于尽，会用这种刀子么？她又不傻。
苏茉莉明显一愣，那她，她这是？
以后别再提了。李沛栋说，她不扎我，我都要自己扎自己一刀子，只要馨馨能原谅我……
7
田馨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离开的脚步沉重万分。
这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这一刀的真相。
是啊这么多年了，对于田芳，无论爱也好恨也好，其实早都已放下。她放不下的，是田馨。没有了母亲的田馨，需要一个能呵护她的人，真心实意地照顾她以后的人生。
这个人，只能是李沛栋。
早些年田芳赌气不让他们父女相见，刚离婚时李沛栋偷偷去学校看女儿，走到半途就被田芳截了，说再敢来她就抱着女儿跳楼；再后来女儿大了些独立了些，李沛栋又尝试私底下联系女儿，田芳听到音信后，话说得更狠：要是他敢骚扰她女儿，她就去剁他和李茉莉的孩子……李沛栋知道田芳这是被他伤透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也就只好死了找女儿的心……
可时间真的能磨平一切，多年后，田芳心里的恨渐渐淡了，加上发现女儿在感情上的偏激态度，也想过告诉女儿实情，让他们父女俩缓和关系，只不过碍于面子开不了口。
直到自己患了绝症，她才终于下定决心。
可这么多年，田馨一直对李沛栋的恨，根深蒂固。想让她尽快接受李沛栋，光讲故事肯定不行，搁谁都会怀疑是否真实。
她只能剑走偏锋。
他们是父女，血脉相连，只要田馨看到李沛栋的惨样会心疼，关系就会有转机，父女俩也才有进一步接触的前提和可能……
田芳最后能为田馨做的，也就这些了。
至于在此之前，她和李沛栋之间的爱恨也好，对错也罢，都已经不再重要。
田馨步履沉重地回到病房，在田芳病床边坐下来，看着田芳沉睡中消瘦的面容，轻轻拿过田芳的手握在掌心。
这一次，田馨没有哭，她只轻轻地在心里说，妈，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爱自己，也会接受爸爸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很好。
田芳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或者是做了什么梦，脸上露出了安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