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犹在

　　晨起已经八点多，出门走在冰上滑的感觉清晰，很多时候这样的冰已经是久违了。风吹过脸颊寒意深深。无须抬眼看，只见冰凌在檐下挂着不少。

　　长长短短，自然而然地就是一副北国的气息。阳虽然已经来临，可是气温依然很低很低。纵然是衣服上也有小小的冰凌，挂在栅栏上静候阳光晒化……

　　小时候我们是吃冰凌的，那时屋檐很多茅草屋，茅草屋的冰凌一般带着咖啡般的浅色，因为茅草渐渐腐败会有那种颜色一直被冰冻。当然我们一般选择瓦屋下冰凌去吃，当然得背着大人，否则会挨骂。在那个年代没有羽绒衫没有雪地靴，可是雪下之后我们依然没有冷的感觉可能是真的有些需要进一步落实。没有羊毛衫也很少有毛衣的年代，一切关于冷的记忆似乎已经消失了，或者那时候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冷。

　　记得有一年年关，村里的鱼塘抽水干了，捕捞完了大鱼之后村里人们分了，但是还有些小鱼可以让我们孩子去捕，我们谓之曰捞氹。在那小水氹里偶然发现一些小鱼我们都是极其开心的，反正等待机会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丝毫犹豫都跑进泥塘了……那时泥塘也是纯净的，没有玻璃渣之类的污染，所以只是泥巴，这在村人看来不脏。后来捕得一些小鱼儿欢蹦乱跳的，欣喜跑回家都还光着脚丫。而那时给予我最大的奖赏就是妈妈会煮一锅小鱼儿来吃一顿。回首看来甚至以为不可能，当时在我们孩子看来乐不可支，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去捕鱼。

　　我们家直到八三年都是茅草屋，奶奶家的屋子却一直是瓦屋。而且奶奶家的屋子门朝着东边，开门见太阳，所以每当冬天来临的时候门前总是热闹的……因为那屋子是“L”型的，正好可以遮住北边的风，而又可以轻松地接受太阳的普照。甚至也是聪明。

　　那时很多人还是喊我奶奶“二妈妈”，奶奶家的凳子甚至不够，于是很多时候大人来了，坐着，孩子呢就站着。当然奶奶有时候嫌我们烦要赶我们走：“小孩子晒什么太阳，又不是老人嘎。去去……”我们站到无聊也有离开的时候，有时候实在也舍不得太阳好，就蹲在哪里，而老人家家长里短，我们呢，偶然插话，我奶奶又要驱逐：“小伢子，没有事不要插嘴，你懂什么丈母头呀……”常常那几个男孩子有时候会一哄而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妈妈变成了二奶奶。而一边晒太阳的人也常常有了孙辈，带着小孩子，在太阳下逗乐，而小宝宝的脸常常被晒得如苹果般红。

　　午饭时间，奶奶也就去做饭，说来也奇怪那时孩子们常常举着饭碗来晒，有时候好几个人都在捧着各家的碗吃得津津有味，那时人没有不爱吃饭的道理，就是没有菜也吃得一样香。奶奶做好饭也有坐在太阳下吃，爷爷这时还在，他也默默地吃着。那时冰凌慢慢地化去，咸鱼咸肉在太阳下晒得流油……有时候大家会谈论谁家的咸货腌的好。

　　91年冬天以后爷爷走了，奶奶家门前的太阳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晒太阳的人也渐渐少了，于是门前那块地奶奶也就撒下菜籽，种上了一些油菜。某年春天我回家看见那一片小的油菜花忽然感觉了某种人生的荒凉。奶奶老了以后渐渐和善了些，甚至要我拔几棵菜带回来，我不肯要，她却有点生气：“不能吃啊？”

　　我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身影，心里酸酸的。她早年是读书的大小姐，她识文断字，还一辈子自己做手工的衣服，基本看不上家门口的裁缝。也是属于追求品质的人吧。在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她有名字——毛良坤。这男性化的名字里看出家里对于奶奶也是很看重的。因为社会的变革很识时务地嫁给我爷爷——一个长工。爷爷毕生都很善待奶奶，连洗菜也不让她去池塘边，蔬菜都是爷爷种好，衣服也是爷爷洗得更多。印象里奶奶夏天就是黑鞋白袜坐在檀树下乘凉，一丝不苟的发型梳着一个发髻。

　　冬天就是晒太阳的印象最深。

　　一晃多年，奶奶也去了四年多了。可是有时候我在想没有社会的大变化也许没有我们，因为奶奶嫁给一个长工毕竟属于偶然事件。

　　冰凌依然渐渐消融，而童年时代晒太阳的悠闲时光却一去不返了。

　　就是今天可以晒太阳，那当年的一幕却也无法再出现，人生里很多都不是彩排，也无法再演……渐行渐远的童年，虽然冰凌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