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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头

2020-08-03 05:39:27 作者:高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降头

  黑夜如墨。

  一个年轻警察脱下帽子,转身跑开两步,稀里哗啦吐了一泥地

  “年轻人,刚毕业过来实习的,适应不了这种场面……”刑警队长张伟瞅了一眼年轻女警,对身旁的李广笑笑

  “新来的,给你助手吧?模样还挺不错的,可别被吓跑了。”李广轻轻拍了拍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笑。

  “哟,你这个大侦探这么多年不是除了案件,什么也不关心吗?这会儿怎么关起我的助手来了?”

  “我这是你关心她,才特意留心的……”

  张伟急忙挥挥手,“说案情,说案情,这么恶性的案件,绝不能马虎。”

  李广俯下身子,只见墨绿色草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旁边横卧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大开,露出一颗榴莲样的东西,上面被刀子竖八地划了几十道,五六只硕大苍蝇在上面兴奋地吮吸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倒映着月光,闪闪发亮,原来是一只半睁着的眼睛

  这是一颗被斩下的头颅

  “老张,先说说你怎么看吧。”李广直起身子问道。

  “杀人,分尸,砍头……”张伟紧皱眉头,“死者脑袋被砍下,切面很不平整,初步估计凶器是一把普通的刀子,眼睛、头发牙齿完好,整个头颅,特别脸部,被凶手划了很多刀,已经完全辨不出死者面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八小时,很可能就在今天下午……”

  “张队,我吐完回来了!”年轻女警甩甩小马尾辫,一脸轻松说道

  “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助手方青,这是我的老朋友大名鼎鼎私人侦探李广……”张伟还没说完,就被方青清亮声音打断

  “李广大侦探,我在学校念书时候如雷贯耳了,听说十年前就是有名的刑警,向来只接重案要案,到手的案子还没有破不了的。我叫方青,以后一定向李广前辈多多学习!”

  “行了,别耍嘴皮子,吐完了就说案件。”张伟佯怒道。

  “好吧,就说说我的看法,”方青尽最大努力凑近身子,伸出手指头,一根根数着说道

  “第一,死者头颅被割下,脸部被划很多刀,凶手和死者肯定有极深的仇恨。第二,头颅是第一个被抛出来的身体部位,我估计,过几天很可能会有其他部位抛出来,咱们得留意。

  “第三,从脸型看,死者是女的。而且,她的头很小,人应该也很瘦弱年龄也不大。这么凶残地杀死一个弱女子,我认为嫌疑人范围不会太难确定。先确认死者的身份,再排查她的社会关系,最后列出最近和她有矛盾人物名单,凶手肯定就在里面。”

  “不错不错,你这个助手看来很不简单啊,比我当年厉害多了。”李广一脸赞许地看着方青。

  张伟瞪了方青一眼,“在李广面前,你这个犯罪心理学的学生可能还嫩着点呢。先不说其他,你提出的第一点就不一定准确,分尸不见得就表明凶手和死者有仇恨。虽然死者头颅被砍下,面部也的确被划了很多刀,可这未必非得用仇恨解释吧?

  “我记得上次那个切腿的案件,凶手费尽心机切分了死者的双腿,最后只为了掩盖左腿的一个图案,因为图案会直接暴露凶手身份。而且,从最常规角度考虑,凶手划烂死者的脸,最大可能应该是隐藏死者身份……”

  李广有些期待地把目光转向方青,听她说道:“张队说得没错,这么疯狂地砍头划脸,除了仇恨,还有变态杀人的可能。

  不过,也有的凶手既对死者有仇,同时也是个变态,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在美国犯罪史上,这种例子可不少见。”

  “的确存在多种可能性,有些结论还要等进一步的验证报告出来。”张伟顿了顿,又问李广,“你觉得现场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广环视一周,轻轻摇头,“抛尸现场是公园,抛尸工具是普通塑料袋,头颅被砍下,脸被划烂,死者是年轻女性,死亡时间很近,这是目前我们已知的所有情况。唯一特别的就是两点,一是砍下的头颅,二是被划烂的脸。”

  “对,脸被划烂,身份无法确定,接下来除了提取现场的痕迹,调取周围的监控,恐怕还要仔细排查本市几天的失踪人口。”张伟很快给方青和其他几名警员交代了任务。

  2

  清晨,阳光如柳绵铺洒。

  凌乱的办公室里,一张A4纸摆在张伟面前,他揉了揉眼睛,凝神看着上面的信息。

  门敲响,李广走进,推了推高度近视的眼镜,大大咧咧地坐在矮沙发上,问道:

  “这么早把我叫过来,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发现了?”

  张伟抿了口茶,苦笑道:“半队人马搞了一通宵,结果什么也没发现。首先是现场,抛头颅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周围没有车痕。也就是说,凶手必须徒步走过来,可我们现场完全无法提取脚印……”

  “为什么?”

  “你大概没注意到,昨天那个公园举行本地的一个音乐节,下午四点半才闭幕的。当时那片草地上人很多,到处都是脚印,这个侦查方向恐怕是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李广轻轻咂着嘴。

  “第二,我们调查了装头颅的塑料袋,袋子太普通了,没有文字和图案标识,任何一个菜场和杂货店都可以弄到,而且袋子上没有发现指纹。

  第三,我们原先估计的没错,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多钟,由此可以推测,凶手就在公园里杀人,然后把头颅砍下丢弃,所用的器具很可能是把普通的刀……”

  “公园不是进行音乐节吗?为什么非要赶在音乐节杀人砍头并丢弃?”李广眼睛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

  “这确实是个疑点,而且,我认为凶手划烂脸部,应该是想要掩盖什么。”

  “哦?你怎么判断的?”

  “虽然划得多,划得烂,但下手没有十分狠,平均伤口不深,这完全不符合凶手仇恨泄愤的目的。他这样做唯一造成的结果是,我们不知道死者身份,因为头颅本身什么特征也没有,当然,我们知道死者是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

  门被“哗啦”一下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闪进。

  “小方你来得正好,我让你查的失踪人口,有结果了吗?”张伟头也不抬地问道。

  “有结果了!”方青清亮的嗓音带着点兴奋。

  李广也精神一振,凝神听方青说道:“我们通宵做了两件事,一是本市24小时内失联的人口排查,二是给昨天参加音乐节的人群发信息,询问他们的行踪去向,但有很多买现场票的人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所以会遗漏不少……”

  “你直接说,最后查到什么了?”张伟迫不及待地追问。

  “剔除掉特征明显不符的,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女子,叫郝曼,24岁。她和丈夫一起参加音乐节,丈夫说表演过程中两人走散,后来郝曼再也没出现过,手机也处于失联状态。我们也查过郝曼生前,哦不,是失踪前的个人资料。从脸型轮廓来看,和那个头颅有较大的相似度。”

  “马上把他丈夫带过来!”张伟命令道。

  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被带到张伟面前,屁股还没坐稳,就嚷道:“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老婆!”

  “当然会帮你找到,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回答几个问题。”张伟说着,用眼神示意方青从旁记录。

  李广蜷缩在一角,眯起眼睛看着中年男子。

  “好,好,什么问题,几位警官尽管问。”

  “你的姓名,年龄,职业。”

  “我叫唐岱,外科医生,今年三十二岁,这些你们之前已经有人问过了。”

  几个人听到“外科医生”,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张伟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先别管其他事情,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昨天,你和你老婆一起参加音乐节,几点来的,几点离开,你们什么时候分散的?为什么走散?”

  唐岱挠了挠头,回忆了几秒钟,答道:“我和老婆早上九点赶到,直到下午四点半音乐节闭幕。不过我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公园到处转了很久,为了找郝曼。我们中午时候就为了买什么东西吃,大吵一架,下午看着看着表演,她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唉……”

  “你们经常吵架吗?”方青从旁问道,张伟也注视着唐岱,期待他的回答。

  “吵,经常吵,唉,只要碰到小事就吵,真是……”

  “以前吵架,她有突然消失的情况吗?”方青手捏钢笔,追问道。

  唐岱左右看了一眼,突然挪了挪身子,喊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把我当嫌疑犯在审问呢?告诉你们,我,我可没有把老婆给杀了,你们别乱来啊!警察可不能随便抓人!”

  “你怎么知道出了命案?还有,你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张伟逼问道。

  “这,这是医生的直觉!你们快说,我老婆是不是死了?至于刚才的问题,我和她以前吵架,她从来不会消失的……”

  张伟沉吟几秒钟,淡然说道:“不错,昨天公园有个女子被杀,但还不确定身份。这样吧,你去认一下。”

  李广留在了办公室,唐岱被张伟和方青带到藏尸间,一看到柜子里的头颅,他不由得“腾腾腾”连退几步,愣在那里。

  “你一个当外科医生的还怕看到这个?马上认认是不是你老婆?”方青说话的时候,也尽可能不去看头颅。

  唐岱小心翼翼走上前,凑近死者的脑袋,细细端详片刻,说道:“不是她。”

  3

  “就这么让他走了?!”方青不甘心地问道。

  “难道你怀疑这个唐岱杀了老婆,然后现在当面来个不承认?看到老婆的头也假装不认得?”张伟反问道。

  “有这个可能啊!”方青依然不甘心地说道。第一,他是外科医生,具备作案条件。第二,他看到头颅的样子特别不正常,很慌张,这不像长期当医生的样子。第三,他都说了,以前老婆和他吵架,从来不会失踪。这次突然失踪,不就有问题了吗?”

  张伟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起了茶,李广从旁说道:“你刚才说他看到头颅特别慌张,那应该是正常的反应。你想,就算是外科医生,谁有机会天天看到被砍下的脑袋?如果这个唐岱是凶手,他没必要说之前吵架不会失踪。

  “相反,他更应该强调以前老婆就消失过,这样才显得没有嫌疑。还有,他既然不隐瞒自己老婆的失踪情况,又为什么要划烂尸体的脸?划烂脸就是为了隐藏死者身份,而如实说出失踪人口,等于承认了身份,这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看看,你得多学着点。”张伟轻拍一下方青的肩膀,又正色说道,“如果这条线索没用,那就麻烦了。死者身份确定不了的话,就没办法排查她的社会关系,没法确定具体的搜索范围……”

  办公室里一下子陷入沉默,方青几次想开口,看着凝神的李广和张伟,又闭上了嘴巴。

  许久,李广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打破沉默道:“死者身份先等等,还有个关键问题,尸身哪里去了?”

  “肯,肯定都被切分了!”方青轻呼一声。

  张伟倒没有反驳,埋头看着办公桌上公园的平面图。

  “等等,凶杀的现场有没有确定?”李广问道。

  “有没有可能凶手在自己家里杀人分尸,然后趁人不注意把头扔到公园来了?”方青又一脸兴奋地说道。

  张伟摇摇头,“要再明确一点,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砍头分尸的时间虽然不完全确定,但肯定在三点到晚上九点之间,因为头颅是九点左右被公园保安发现的。查监控的人报告说,下午三点一直到晚上,虽然有零星几个人从外面进入公园,但他们都是空手的,没有携带任何包裹。也就是说,头颅应该不可能是外面带进来的。”

  “这么说来,我们对失踪人口的排查有漏洞?或者说有人没说实话?而且,的确有一部分人没有联系方式。”方青问道。

  张伟点点头表示认同:“有这个可能性,回到刚才的问题,尸体的其他部分哪里去了?这点也很关键,尸身到底是被凶手就地掩埋了,还是切分之后带出去了?我们目前都还没查清楚。”

  “不是派了潜水员去公园的湖里打捞吗?还对整个公园的地面进行地毯式搜索,肯定能找到的吧。”方青补充了一句。

  张伟没有说话,转头看着李广,似乎期待对方给出更好的建议。

  李广站起身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目前我也提不出什么看法,这个案子有它的古怪之处,尸身去哪里也好,死者身份也好。我隐隐觉得,我们很可能还没有接触到它的核心问题。”

  张伟咳嗽一声,有些失望地回头对方青吩咐道:“第一,一定要确保搜索到公园所有的地面,特别是泥地,要注意任何被人为翻动的地方,不要留有死角。第二,监控组要再次查看昨天出入公园的人,重点盯两个方面,一是在下午三点之后,有没有人多次进出公园,并且身上带了不正常的包或袋子。再就是有没有车辆进出,还有,对湖的打捞要彻底,不要疏忽大意。”

  等方青出去后,张伟叹了口气,问道:“老李,你觉得我们的侦查方向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目前来看,这是很正确的方向,只能这么查。”李广肯定地答道。

  “这就奇怪了,除了抛尸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有血迹,尸身也不知去向,而抛尸现场也没有有用的痕迹……”

  “说实话,现实中的很多犯罪,只要凶手具备足够的反侦查意识,整个作案过程不留下明显的疑点,一次犯案后永不再犯,就很难被抓住。像这个案件,目前现场没有任何痕迹,看起来古怪,凶手要做的其实很简单。脚印本来就多,不用操心,至于指纹,戴个手套就行了。当然,有时会在死者身体上留下凶手的毛发衣物等,可我们眼前除了这个孤零零的脑袋,什么也没有。”

  “你说,会不会死者身体上藏有某些重要证据。所以,凶手把尸身藏起来了?”

  李广摘下眼镜,用右手的手指使劲刮着鼻梁,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砍下头颅?既然死者身体有重要证据,他干脆把整个尸体埋掉就行了,又为何多此一举?”

  “是啊!”张伟轻轻一拍桌子,“但不论如何,目前我们能抓住的只有两个问题。一是死者身份,二是尸身到底藏在哪里。我会加大排查力度,大海捞针也要找出来!”

  4

  午后,轻轻的热浪拍打。

  “你看,公园到处被我们搜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尸身。”张伟走在公园小路上,指了指周围。

  “湖里捞到什么没有?”李广问道。

  “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湖里没有任何发现。”张伟叹了口气,转头问身旁的李广,“现在来看,这个案子实在太古怪,头砍下来丢草地,尸身不见。难道是我们监控排查的信息有误,凶手确实是在自己家里杀人,然后把头颅丢到公园里来?”

  “不是说下午三点之后没有人携带包裹进过公园吗?”李广问道。

  “嗯,监控显示的确是这样,但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用了什么障眼法……”张伟咕哝道。

  “你觉得凶手抛头颅会在什么时间?”李广换了个问题。

  “应该是三点之后,不对,那时候音乐节还在举行,草地上人很多。所以,应该是在音乐节闭幕。准确地说,应该在天黑以后。”张伟答道。

  “抛头颅的地方没有监控?”

  “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里一大片草地,没有监控。”

  “凶手既然能在天黑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抛头颅,按理说他就可以把整个尸体处理掉,到底为什么要砍下头颅抛在草地上呢?难道真是为了泄愤或示威?”李广顺手折了根旁边的小树苗,自言自语道。

  “老李,你觉得凶手会不会用了什么特殊手法,把尸体藏在公园的什么地方,让我们搜查不到?比如像以前推理小说写过的,砌在墙里,哎呀也不对,他时间不够啊!”张伟又说道。

  李广轻轻点头,“对,确实不太可能,保安发现头颅是晚上九点,我们很快就赶到了。而音乐节闭幕是四点半,况且那时候人还没散完,这么短的时间里,恐怕他耍不出什么特殊的诡计……”

  张伟的手机响起,他接起来一听,没好气地放下电话,说道:“该死的,又有个坏消息,再次查验过,音乐节闭幕后,除了散场的观众和歌手乐手,他们身上也都只带了正常的背包,没有特别可疑的人和大包裹出入公园,更没有车辆开出去,因为车辆都是停在外面的。太奇怪了!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要不让搜索人员再排查一遍公园?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诡计藏尸!”

  李广微微摆摆手,眼睛突然一亮,说道:“马上去找那个发现头颅的保安,我有问题问他!”

  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看到张伟的证件,一脸憨厚地笑着,拿出三个杯子准备倒茶。

  “不用了,我们就了解一些情况。”李广推辞道。

  “我这两天都是值夜班,昨晚九点的时候,我坐得有些闷,就起来到处走走,结果在草地上踢到了那,那个东西。老天爷啊,真没把我给吓死,太瘆人了……”保安一脸后怕。

  “这些张警官昨天已经问过了,我想问的是,昨天音乐节散场之后,具体是什么时间人全部清空?”李广问道。

  “人全部清空?意思是整个公园都没人了?”保安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答道,“四点半散场后,很多人没有马上走,有的甚至还坐这片草地上喝啤酒呢,你要说人具体什么时候清空的。那得,得到晚上七点多钟了。”

  “七点多钟?”李广重复了一句。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整个公园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外人逗留。”

  “最后一批走的人是谁?”

  “当然是音乐节最后一批表演的歌手啊,唉,要我说,这个音乐节质量也真不高,什么明星也没有,都是些咱本地的,唱得也不好听……”

  李广打断保安的话,“我们再看看那个时候的监控。”

  保安调出监控录像,从七点开始,视频画面中,稀稀落落的几个游人正离开公园。随后,几个歌手和乐手也相继走过,他们三五成群地背着乐器,高声谈笑着离开,四周很快陷入沉寂。

  李广一直默默地凝神盯着画面,偶尔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两分钟后,画面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只见他鬼鬼祟祟地东看西看着,往公园的深处走去。

  张伟仔细看了两眼,说道:“这不是那个外科医生唐岱吗?”

  “这人你昨天见到过吗?”张伟问保安。

  “是有这么个人,在那些歌手离开,全部清空后,他留了大概五分钟。”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停留?”

  保安摇摇头,“没有,他就说几分钟后走人,我也没再多问。”

  “这几分钟里面,你有没有跟着他?”

  “他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跟着他干吗?”保安突然浑身一颤,“我的天!这个人不会就是凶手吧?!”

  张伟也沉吟道:“会不会就在这五分钟里面,唐岱偷偷去抛头颅?从时间来看,这可是最合适的机会啊!等下,好像也不对,如果是他抛的头颅,尸身到哪里去了……”

  李广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回去的路上,张伟一边开车,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我看,唐岱还是不能排除嫌疑。老婆莫名其妙失踪,他的表现也不太正常,而且也没有人证明他无罪……”

  李广咳嗽一声,翻看着手机里拍下的几张监控画面,说道:“我们刚才看到唐岱的行为,和他自己说的倒是很吻合。从这点来说,虽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但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凶手,我们还缺少关键的证据。”

  “可是,关键的证据我们没有啊,死者身份还不能完全确定,而目前我们查出唯一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就是那个郝曼。”

  张伟电话突然又响起,他接完电话说道:“那个唐岱的老婆还没出现,而且有个新情况。”

  5

  “张队,监控人员刚刚确定,那个郝曼在下午两点左右出了公园,之后没有回来。”方青报告道。

  “下午两点出了公园再没回来,查到去哪里了吗?等等,那个唐岱在下午有没有出公园?”

  “郝曼去了一个宾馆,监控再次确定,唐岱在下午三点钟出过公园一次,具体去向不明,离开的时候,背了一个不大的包。”

  “监控没有跟踪到吗?”张伟追问。

  “据推测,唐岱路上可能换过衣服,衣服应该就装在那个包里。他经过很多人流密集处,我们无法准确判断他去了哪里。”方青答道。

  “把外科医生给我叫来!”张伟一拍桌子。

  外科医生唐岱见到众人,欠了欠身子,说道:“张警官好。”

  “你和你老婆郝曼曾经出过公园,为什么之前不说?”张伟直视唐岱的眼睛问。

  唐岱有些犹疑地眨了眨眼,反问道:“她真的出了公园?我,我不知道啊!”

  “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唐岱一脸无辜地答道,“我,我发现她不见之后,就出去找她了。”

  “你没有提过这件事,而且,为什么要中途换衣服?”

  唐岱略一迟疑,爽快地答道:“算了,跟你们实话说吧。我怀疑她出轨,早就怀疑了!所以我就模仿电影里的一些技巧,中途换两件衣服去跟踪她。”

  “那你看到她了吗?”

  唐岱摇摇头,“我就是在外面没找到她,最后才转回公园,在公园里找到七点多。”

  “你都没看到她还谈什么跟踪?而且有必要换衣服吗?难道还怕她派人跟踪你?”方青抓住细节,逼问道。

  “这,这也不是不可能啊。我老婆以前真的跟踪过我,想抓我把柄来着。所以,所以我也不得不防着点……”

  “你这是一派胡言!”张伟站起身子。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老婆失踪了,你们倒怀疑我杀人,你们拿出证据来!”唐岱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别得意!我们迟早会有证据的!”张伟吼道,转头对方青说,“先给他羁押24小时!再仔细录一份口供!”

  唐岱被带下去后,张伟志气昂扬地挥舞着右臂,说道:“既然查到唐岱和他老婆前后离开过公园,他就有合适的杀人时间,而两人又存在矛盾,他也具备杀人动机。接下去让全队人做几件事,一是再细查一遍监控,判断他们最后的去向。二是调查他们两人的所有人际关系。第三,对其他参加音乐节人员的排查也不能松懈,特别是那些还没有联系方式的,要再去摸排。”

  “李前辈,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啊?”方青看李广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翻看着手机。

  李广慢慢站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旧铅笔,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说道:“整个案件的事实很清楚,凶手杀人分尸砍头,把死者脑袋丢在公园草地,并划烂了脸。

  “目前来看,我们的几个侦查方向都没有错,而且很可能有了成效。但公园的搜索找不到任何痕迹,也没有发现死者的尸身,这里会有两个可能。要么就像之前大家想的,凶手也许真用了某个特殊的手法,把尸身藏在公园某处,让我们轻易找不到。要么就是凶手真是在其他地方杀人分尸,然后照样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把头颅抛进公园。”

  “对啊,可我们怎么判断呢?凶手到底用了什么障眼法?难道会隐身不成?!而且,现在已经确定唐岱两人出过公园。如果真是这小子干的,杀人分尸毫无疑问就是在公园外进行的!”张伟重重一拳拍在椅背上。

  “可你之前说了,包括那个唐岱在内,下午三点之后没人携带包裹进入过公园,凶手只是个普通人,他不会隐身。我觉得,所有问题的核心,在于我们缺少一样东西,一样能直接揪出凶手的东西……”

  “可这,这怎么揪出来啊?全市几百万人口,公园参加音乐节的人也有几千个。简,简直大海捞针,而且,唐岱肯定是有重大嫌疑,我们先攻破他就行了啊,就算最后证明他无罪,再慢慢排查也来得及啊!”方青一脸疑惑。

  “不,可能来不及了。”李广继续敲着旧铅笔,“至于怎么揪出来,也许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但很多事情说到底,终究逃不过逻辑两个字。纵观整件事情,我们可能都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逻辑点。”

  “哦?是什么?”张伟忙问。

  “我们一直在纠结死者的身份,因为脸被划烂了,显然是凶手想刻意隐瞒身份,这个逻辑固然不错。但是,我们却始终没有细想,凶手为什么要在公园里丢头颅呢?”

  “这不是很简单吗?犯罪心理学上明确有分析,要么是杀人分尸泄愤,要么是向警方挑战,要么是为了满足凶手个人的某种变态心理。”方青自信地说道。

  “不错,但以上三个原因,本案都不符合。”

  “都不符合?”张伟好奇地问道,“难,难道你想说,跟上次那个切腿案件一样,死者脸上有什么东西,凶手要划烂脸来隐藏?”

  “不,不是划烂脸,而是抛头颅本身。老张之前也承认,泄愤可能性不大,因为伤口普遍不深。至于向警方挑战,我个人认为只是教科书或影视剧里的情节,现实中的凶手是不太可能这么做的,除非是职业恐怖分子。

  “而且,如果是凶手为了满足某种变态心理,比如他生来就喜欢分尸抛尸,喜欢向公众和警方显露他的杀人杰作。那么我要问的是,为什么抛出头颅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张伟“咦”了一声,陷入思考。

  方青打破沉默,说道:“有的凶手不是喜欢隔一段时间再抛尸吗?或许我们再等等就能发现了……”

  方青说着,似乎自己感觉底气不足,声音小了下去。

  张伟眼睛一亮,说道:“不对!从心理学上讲,凶手的确有隔一段时间再抛尸的可能。但是,这个凶手不一样,他把头颅划烂并公然抛在公园,显然是希望被人发现并造成轰动。如果这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的话,他这种炫耀的心理该是多么强烈,有这样强烈的心理,他是等不及隔一段时间再抛尸的,他很可能会马上出手,而且也一定会在公众场合,但我们目前没有接到任何报案。”

  “张队,那你的意思是?”方青问道。

  张队摇摇头,说道:“我这个脑筋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如果不是以上几个原因,那又是为什么呢?死者脸上可真的没什么图案值得隐藏啊,难道身体上有东西,可李广之前分析过了,身体上如果有东西,直接埋尸就行,没必要砍头啊!”

  李广接住话头说道:“刚才说了,最重要的是逻辑。逻辑是实在的,不虚无缥缈。凶手砍头划脸,他一定有非得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不做,对他就很不利。”

  “可到底是什么理由呢?不还是隐藏死者身份吗?”方青急着问道。

  “如果是隐藏身份,这个唐岱我们就该直接放人,没必要去查,因为他从来没有隐瞒过失踪的郝曼身份。”李广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还是小方之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你说那个头颅不算大,所以,死者身体可能也很娇小……”

  “对啊,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它本身是证明不了什么,但和这个画面联系起来,就会得出一个推论。当然,这也是我琢磨了很久才意识到的。”李广说着,打开手机,翻出几张他拍下的照片。

  方青和张伟凑过来看,不约而同地说道:“这都是乐队歌手离开时候的画面啊,我们看过很多遍了。”

  “你们再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方青一边看,一边咕哝着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啊,就这张画面里,三个人提着乐器,哎呀,其中有两个背了包,会不会里面装了尸体?可是包也太小了,装不下整个身体啊?”

  几秒钟后,张伟惊呼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砍下死者头颅了!该死的小把戏,骗了我们一整天!马上向全市、全省和邻省发出协查通报,重点盯防各条高速公路和省道国道,追捕逃犯!”

  “是抓那两个背包的人吗?”方青问。

  “抓那个没有背包的人!”张伟命令。

  6

  黑夜,夜深如墨。

  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男子被带到张伟面前。

  “张队,他是在跨省的省道上被巡逻交警抓住的,当时正把车停在一个山坳后面,准备把尸体推到旁边的河里。”方青说道。

  张伟盯着面前的男子,问:“为什么杀人?”

  男子紧紧咬着嘴唇,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答道:“这是个意外……”

  “意外?我们全都查过了,死者是你的女搭档,你们是本地一个两人小乐队,你弹吉他,也弹贝斯,还负责大部分词曲,她主要负责演唱,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男子低头答道:“我们是最后表演的,表演完在后台单间整理物品,当时我们……”

  “是不是她当时拒绝了你,然后你强迫她,最后发生了你所谓的意外?!”方青死死瞪着疑犯,显然有些愤怒。

  男子沉默片刻,突然抬头,高声说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色狼吗?我不小心杀了她,那是因为她背着我和唱片公司签约,我们两人一起创造的成果,一起攒下的名声,她想一个人独享,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当时我们刚表演完,她就说是和我最后一次演出了,说要自己独立发展!乐队是我建立的,她嘴里唱的歌都是我写的,还独立发展!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也不能杀人吧?剥夺他人生命,难道就是正确的吗?!”方青质问道。

  贝斯手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不自私的人?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最后是你的名字,名垂青史的就是你。唐太宗杀了亲兄弟,最后照样是好皇帝。达尔文抄袭了华莱士的理论,最后出名的还是他。这个社会就是,谁抢先一步谁就是赢家。”

  “可你是音乐家,是艺术……”

  “艺术不过是一份赚钱的工作,最后还不是为了名利两个字?呵呵,谁挡我的路,谁死了也是活该!今天被你们抓住是我命数不好,要是没抓住,将来成名的说不定就是我!”

  “可,可是你……”方青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张伟打断了,“当时是你们两人起了争执?然后你失手杀了她?”

  “对,她是被我掐死的!”男子咬牙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砍下她的头?”方青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因为直到此时,张伟和李广还没有说出问题的关键,看来只能自己问凶手本人了。

  男子冷笑一声,答道:“事发突然,我们起了争执。我手下一个不留神,把她弄死了。该死的既然死了,我可不想马上被警察抓住,于是决定把她尸体带走。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东西可以装,只能塞进我的贝斯盒子里。

  “你们也知道,她很瘦小,只有四十公斤,贝斯盒刚好放下,高度宽度都很合适,可惜长度不行。无论怎么塞,最后就是多出个脑袋,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我这时就想到个办法,用随身带的一把匕首割下她的头,把尸身塞进贝斯盒里装好,整个砍头过程都在贝斯盒里进行,血衣也装在里面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你为什么不把头也装某个包里带走呢?这样不就什么证据也不留下了吗?还有,你把你的搭档杀了,其他乐手歌手没有怀疑的吗?”方青问道。

  “我平时从不背包,只提琴盒,所以,尸身装进贝斯盒,我提着它光明正大走出去,谁也不会怀疑。而且,我那个贝斯盒子很高级,根本不用担心血会流出来。可如果要找个包或袋子来装脑袋,反而目标太明显,血水又多,肯定会渗漏,这样就会败露。

  “这时我就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划烂她的脸丢到草地上。这样一来,警察肯定会优先去排查死者身份,恐怕还会花时间分析我砍头的原因,这些工作得花上个好几天。

  “因为警察办案,不就是靠监控和街头排查走访嘛?有了这个时间,我就可以慢慢处理剩下的尸体,并慢慢制造其他假象了。比如到很远的地方去伪造她跳河自杀,至于你说的其他乐手歌手会不会怀疑,这你就不了解了,我们这一行的,一个人突然消失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比如喝酒啊鬼混啊……”

  “我要提醒你一下,除了你说的排查走访,我们办案还会靠一样东西,那就是逻辑。你自以为割下头颅,一来方便把尸身带出公园,二来还能混淆警方视线,搅乱侦查方向,好拖延时间,让自己从容逃走并处理剩下尸体。

  “可你没有想到,恰恰是你割下头颅的举动,让我有了最大的怀疑,因为任何犯罪的行为都有它的原因。我一开始确实猜不出来你究竟为什么要砍头,直到我仔细看了所有出公园人的画面,看到你背着狭长扁平的贝斯盒,身上不背任何包,七点多钟从公园出来,我就有了坚定的推想。”李广正色说道。

  男贝斯手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7

  一个星期后的中午,阳光嫩暖。

  三人聚在餐桌上。

  “凶手已经被提起公诉了,我觉得他真是心理扭曲,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做音乐?!老天爷真瞎了眼!”

  “音乐是音乐,人是人,不一样的。”张伟答道。

  “我不关心人,因为人心难测,只关心逻辑,因为逻辑不会出错。”李广也轻声说道。

  “对了,那个唐岱怎么样了?”方青好奇地问道。

  “找到她老婆了,两人正准备闹离婚,离婚案嘛,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张伟轻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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