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来临之前
大事来临之前
开车的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的头顶上只有少许的头发,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少许的头发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但烫过,还染过;挨额头的一抹挺挺的。看来,这头理发师是下足功夫了。上车前可能又新洗过,看去干净清爽。身上也干净利落。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位50 来岁的妇人,脚下是高跟鞋,厚厚的呢子大衣,头上是一条红底白花的围巾。这身衣服至少使她年轻了十岁,但可以肯定,这身衣服她平时是不穿的,这从肤色上,从手上一看便知,她的肤色是久洒太阳的,她的双手是惯于劳动的。后边坐着的男子面色阴郁,胡子刮得光光的。他的样子好像已经不堪重负,旁人也看出了他已经不堪重负,可他就是不同意减负,拼了命也要担着。
年轻人旁边的车窗玻璃没有摇到顶端,留下了一道缝隙,他一边往上摇一边说:“已经打春了,还这么 冷!”“倒春寒”,后边的父亲简单地说。他用左手托住右胳膊的关节。说过倒春寒之后,好像倒春寒真的带来了寒冷,他用右手吃力地扣上了羽绒服上边的纽扣。车子从乡间的公路上了国道,儿子加快了车速,从车子里往外看,绿化带一排排地向后倒去。这时母亲伸出手捏了捏儿子的大腿,不想竟一下子捏住了皮肉,于是又用大拇子和食子捻了捻,捻出儿子里面只穿一件内衣,惊呼道:“怪不得你冷!为什么不穿毛衣,冻出毛病怎么办?”儿子觉得母亲的惊呼纯属多此一举,平静地说:“你不觉得穿上毛衣太臃肿吗?”“臃肿?那也不能冻坏了关节,看你爸的关节不是出了毛病了吗。”儿子有些不耐烦,心想这都是哪跟哪啊!想罢又耐心地说:“妈,你不用担 心,冻不坏的。”
车子往东南拐弯,继续行驶。公路的右边是一大片枣树林,由于还没有发芽,只看到一片越远越密的黑色的树枝子。“喂”,妈妈对后座上的爸爸说,“等会儿到了地方,你那胳膊要小心一点——让人家看出来不好。”爸爸冷冷地问:“怎么小心?”“比喻说递烟时要小心一些,提礼品要靠边站,让我和儿子提。”丈夫的胳膊有肩周炎的毛病,老犯,今天又犯了。他下意识的抬了抬右胳膊,问妈妈和儿子:“两件礼品是不是少了一点?”没有等他们回答,他又说,“干脆,到前边超市再买两件算了。”
因为疫情刚过,超市门前顾客稀少,冷冷静静。儿子问正在下车的爸爸:“礼品买什么样子的?”“反正得上档次的,次的拿不出手。”不一会儿娘儿俩从超市里走了出来,每人手里提了一件礼品,另外儿子手里还拿着一盒“大中华”,朝父亲举了举,问:“有吗?”爸爸从兜里掏出一盒“玉溪”牌的,说:“有倒是有,就是比你的次一些。”“那就再买一盒,大钱都花了,也不差这几十元。”于是他把手中的“中华”牌的递给爸爸,自己又去买。
往前,两辆小车横在了路中央,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一定是出了车祸,儿子只得把车子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本地的一辆车子要下道,被外地的一辆车子撞上了。一位交警正在询问外地的司机,另一位在查看受伤的车子。这时一位满脸蒙脸沙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向前,要向交警申明情况,那戴口罩的交警并不听她说,一边后退一边警告说:“你不戴口罩!别靠近我。”那中年妇女一脸尴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一位也是满脸蒙脸沙一眼就能看出是她儿子的年轻人,把她劝到了一边。
车子越停越多,以免阻断交通,那查看伤车的交警便把车子挪开了。车子下了国道,一直向西,由于路面坑凹不平,车子放慢了速度。公路左边的麦田里有正在建设中的风力发电机组,一台高高的塔柱上已经装上了风叶,风叶长长的在空中伸展着,像童话里巨人的手臂。另一台高高的塔柱矗立着,还没有装上风叶。旁边有一简易房,房子上边的一个角挂住了一块塑料纸,那纸被风扯着,像一面旗子一样不停地飘动,一定还发着哗啦啦的声音,不过在车内听不到罢了。整个工地空无一人,可能是疫情刚过,工人们还没有上班。
儿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向前指了指,说:“快了,过了这个村就到了。”妈妈便欠起身,撕了一段卫生纸,擦了擦蹭上泥的皮鞋,把围巾取下来重新围好,端端地坐正了,问:“她家在村子的哪个方向?”“进村路北第三家”,儿子说罢就打了电话。
农家小院打扫得干净的很,亮堂的很。院子里站着一些看热闹的姑娘和年轻媳妇。儿子提着礼品在前,妈妈提着礼品处在中间,爸爸断后,一行人往院子里走。那些姑娘媳妇往两边一分,自动让开一条道,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儿子”。进屋放着一张小方桌,面上擦的纤尘不染,上面放着茶杯、暖瓶。旁边坐着几个老者,他们向爷儿俩敬烟、敬茶、让座。爷儿俩有些拘束,但总算坐下了。这时妈妈招手儿叫儿子,儿子便站起身出去了。“爸爸”由于胳膊不方便,先 把烟掏出来放在桌面上,在一支支地回敬那些人。然后便说一些比“假客套”还要假的客套话,后来气氛渐渐缓和,便扯上了疫情,扯上了村外的大风叶子。他一直怀疑那个年轻一些的是姑娘的爸爸,但出于礼貌,到底没有问。
“儿子”去后备箱里取出了糖果,一把把的一一的分发给呈半圆形站在他面前的姑娘媳妇。后来又涌来一帮小孩子,为了节省时间,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把一把把的糖果抛上空中,让他们去捡吧!这时从里面的房子里走出了一位姑娘,先红着脸走到“妈妈”面前,轻轻地说:“大娘,您来了。”“妈妈”有些猝不及防,赶忙说:“来了,来了。闺女好!”“儿子”看在眼里,不失时机地走到姑娘面前,大方地说;“请吃糖。”说着抓起一把递到姑娘手里,姑娘接住,“儿子”又递,姑娘一边抿着嘴儿笑一边坚决地拒绝了。而后站在一旁,再也不言语了。
一家人往外走,这次变换了次序,爸爸在前,儿子在中间,妈妈断后。出了大门,大街上又站着看热闹的爷们,“爸爸”要去敬烟,“妈妈”向他使眼色,指了指儿子,“爸爸”知趣地把烟收了起来。
一家人正要上车,姑娘的家人提着礼品追了出来。“爸爸”说:“这可怎么好?”人家说:“这一趟是不收礼品的。”一阵撕打以后,硬是放进了后备箱。
回家的路上,妈妈问儿子:“你看那姑娘怎么样?”儿子想了想,说:“看长相还可以。”“那你没有意见了?”停了一会儿,儿子意意思思地说:“先看看人家姑娘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