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起伏腾涌,像大风中徐徐飘动的淑女的秀发
镀了一层金的田野,麦浪起伏腾涌,像大风中徐徐飘动的淑女的秀发。
骄阳似火,万物陷进无垠空间的笼屉的蒸煮中。人流着如雨的汗,地浮着如水的烟,空中飞舞着如蜂的热浪。所有的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都深深鞠躬,为那清爽沁人的时光逝去而默哀。
被灼热的阳光熏烤成黑红色皮肤的人们,一簇簇散布在田野,以手中闪着寒光的镰刀,切割着生命,切割着景韵,切割着流光,切割着难熬难捱的日子。一行行、一片片洋溢着诱人香气而接近死亡边缘的黄枯的麦子,被一缕缕揪住,嚓嚓的伐掉,如同战场倒下的战士,一排排悄无声息的无怨无悔的躺在地上。它们面对如水的蓝天,以叶落归根般的安逸和大器终成般的自得恬然归去。
慢腾腾的牛车吱吱嘎嘎响着,从麦田的这一端移向麦田的另一端。装车的姑娘小伙子说着笑着喊着向上扔着麦捆。车上小山似的麦捆把车轱辘压得陷入泥土,新新的齐齐的麦茬被压得披头散发,板结的平坦的麦地被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牛躬着腰,喘着气,在孤注一掷的挣扎。绳套吱吱作响,似崩断在即,赶车的人依然跺着脚厉声断喝,呼啸的皮鞭依然啪啪击打着它的脊背,发出撕心裂肺的声响。
万家皆空。成群结队的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背着朝霞,背着烈日,从四面八方流向田野,流向麦田。他们惶惶地急急地远远地跟在拉麦车的后面,任人讥讽谩骂,任人追逐驱赶,依然百折不挠地、如探宝般寻视,如电击般快捷,争着抢着甚至夺着那装车后丢下的和车行间落下的稀稀零零的麦穗以及那同麦穗难分难舍的麦秆麦叶麦魂。满目希冀,满身尘土,满心憔悴。
村边用泥土垫平碾实的打麦场上,一群群男女在紧张地摊着翻着。场中间,人牵着塌膘的牛,牛拉着粗重的石磙,石磙在一圈圈缓缓转动。牛累,人累,累的痛快。天热,人热,热的舒畅。黄澄澄如山的麦垛,在白皑皑大雪封地之前,便已飞入沉沉梦中,如今又蝴蝶般飞进阳光,怎不令人大喜过望,如醉如痴!最是那夕阳灿烂时刻,一铲铲麦粒,飘在空中,似金色的虹,翻身落下,又化为金色的桥。人们那份咯咯的笑呀,翻过山岗,翻过树林,把千村万户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