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个女人都怀孕了
1
钱小婉在磨刀，磨一下骂一句，“纪广海，你个王八蛋。”再磨一下又骂一句，“纪广海，你个王八蛋。”
再磨再骂，还是这俩词。
纪广海和王八蛋在钱小婉嘴里蹦哒十多个来回，刀终于磨好了。她举在手里前后看了几遍，够亮，够锋利，够让他一刀致命。
白色连衣裙有点紧了，好不容易吸着肚子把拉链拉上，她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肚子被勒出来一个鼓包，怀孕几个月似的。
裙子还是几年前纪广海送给她的，那时他们刚来这城市，又穷又酸，租住在一间十来平的小房子里。
纪广海的叔叔在这边做工程，他跟着混口饭吃。他还把钱小婉也从老家忽悠了过来。他发第一个月工资给钱小婉买了这条裙子，他的原话钱小婉记得很清楚。
小婉，我现在只买得起白色连衣裙，等以后有钱了，给你买漂亮的婚纱。咱们去海边拍婚纱照，我要养你一辈子。
钱小婉当时都感动哭了。可是现在钱有了，裙子穿不上了，纪广海变心了，结婚却不可能了。
钱小婉把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塞进背包里，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去和纪广海决一死战。
她打车到纪广海的公司，还没进门便看到纪广海从里面出来。连那个被他天天挂在嘴上的芬姐也在一起。真巧啊，挺齐全。
纪广海不就是喜欢芬姐的妖艳嘛，你看她笑得多媚啊，天生勾搭人的货色。你看她的翘臀丰胸，不知道里面填了多少……等等，她的肚子上像扣了个锅，得有三四个月的身孕。
她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纪广海那么决绝地要把她赶回老家，原来他搞大了芬姐的肚子。她都不知道骂出什么脏词才能解恨。
钱小婉站在纪广海和芬姐面前，她的手在包里摸到那把刀。
纪广海刚才还笑烂的脸，像被糊上一层胶水僵在那里，你咋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钱小婉冷笑。
纪广海把钱小婉推出很远，你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还有什么好找的呢，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耗尽了。钱小婉心里想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后悔死了，为什么要穿这条破裙子，勒得她快吐了。
她哇哇地干呕了几声，头眩眼花，握刀的手心开始出汗。刀终于带着她的体温，重新落回包底。
等她反省过来，纪广海已经开车载着芬姐跑出很远。
2
钱小婉去了一趟药店，她恶心得厉害。应该说近几天都疲惫无力，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这样也好，大家一起死了痛快。
药店门口有坐诊的中医，她鬼使神差地让人给她号了脉。医生说，你怀孕了。
怀孕？钱小婉被这俩字吓得脸都绿了，脑袋快速旋转，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没来大姨妈？她生理期一向不正常，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肚子很配合地跳了两下。
钱小婉几乎是在医生的惊愕中落荒而逃。
她在另一家药店买了试纸，像揣着一个炸药包回了家。费力地扒下那条勒得她快窒息的裙子，人终于活了过来。
她茫然地坐在马桶上，盯着那两条红线，盯成了一只呆鹅。三个月前那天，纪广海喝多了回来，俩人滚了次，就那一下中了标。
她自嘲地笑，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六年了，跟着纪广海一贫如洗地走过来，她无数次想过和纪广海结婚生孩子。纪广海总说，再等等。
等来等去，等到纪广海变了。
以前纪广海会给她买面膜，十块钱一张，她舍不得用，纪广海都犒劳了自己的脸。他买的西服好几千一套，他说这是谈生意的门脸。
还有那个芬姐，把纪广海带坏了，他天天对钱小婉说，你跟着人家芬姐学学。
学她怎么勾引男人吗，学她怎么破坏别人的感情吗？
扯得太远了，现在的关键是孩子怎么办，要还是不要？
晚些时候，纪广海来找钱小婉。他极不友善地问，你上我们公司去干啥？
钱小婉说，我想去哪儿还得打报告？
纪广海脸上嘲讽的表情，最让钱小婉受不了。他现在该多瞧不起她，她好像寄生虫似的缠着他不放。
不是已经说好了，你先回老家，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就回去找你。你就不能安分点，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纪广海愤愤地指责她。
你是不是和那个芬姐有了孩子，是不是？既然如此，你还让我等你什么？人怎么能变得这样无耻啊。钱小婉撕心裂肺地吼着。
纪广海紧咬的嘴唇形成一条干枯的白线。
不管你怎么想，你先乖乖回去。我总会给你一个说法。纪广海的语气软下来。
钱小婉心一动，我怀孕了。
3
第二天，纪广海陪钱小婉去医院。化验单上的答案，让钱小婉有了短暂的温暖。
幸好有这孩子，不然她成了杀人犯，哪可能在这里幸福着，这孩子简直是拯救她的天使。
纪广海阴沉着脸，你还是回老家吧，也方便有人照顾你。
钱小婉以为纪广海肯陪她来医院是因为浪子回头，没料到还是这个答案。
你一定要和那个芬姐在一起？钱小婉恶狠狠地瞪着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纪广海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是不是应该和我结婚。让我一个大姑娘挺着大肚子回娘家，我还要不要脸了。钱小婉多希望眼神也能变成刀，让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那就把孩子做了……纪广海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纪广海你还是人吗，你说的是人话啊。钱小婉冲过去，给了纪广海一个耳光。
众目睽睽之下的这一巴掌，把纪广海打跑了，一溜烟没了踪影。
钱小婉一屁股坐在医院门口的路牙子上呜呜哭起来。很多人围过来，像看着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
钱小婉昏昏沉沉地回了家，一头倒在床上。肚子咕咕响，里面的那个小生命在提醒她饿了。
她勉强挣扎着去煮方便面。面还没吃进嘴里，纪广海的叔叔来了。这个纪叔也是纪广海那个公司的头儿，纪广海的靠山。
纪叔把一些营养品放在桌子上，假惺惺地说，小婉，你现在的身体，吃方便面怎么行。
钱小婉从鼻孔哼出一丝怒气。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广海他也为难，他已经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所以……他也是没办法，不然你怀了纪家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和他这么多年，会不了解他的为人。他的意思，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你先回家养胎，有人照顾着。等孩子出生了，到时候让广海给你个说法，就算广海不要，我们老纪家也替你养孩子。纪叔语重心长地说着。
纪广海居然已经结婚了，这是什么晴天霹雳。钱小婉的心抖着，一下顶到胃里。她哇哇吐起来，吐得苦水都出来了。
老的小的，都这么无耻。这红白脸唱的多精彩啊。
你赶紧走，你给纪广海捎句话，我不会让他过得舒坦。钱小婉将门打开，让老男人滚蛋。
纪叔在桌上放了两万块钱，让钱小婉识相点，好生保养身体。
什么是识相？不找纪广海的麻烦，安安分分生下孩子等他回头？那她成什么了，纪广海的小三？
她愤怒地将那两万块钱丢进垃圾桶。想想又捡了回来。别的本事没有，却不能和钱过不去。
4
纪广海失踪了，钱小婉给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男人无情起来多冷酷啊。
钱小婉带着那两万块钱去了纪广海的公司，她把钱摔在纪叔的桌子上，我不要钱，我就想和纪广海见一面，我们把话说清楚。
纪叔坐在老板桌后面，皮笑肉不笑地说，广海不在这里，庙小留不住他，他去那个女人的公司了。
钱小婉不信，她噔噔噔跑到窗口麻利地爬到窗台上，纪广海今天不出来，我就跳下去。
十层楼高，纪叔还是有点忌讳，小婉，你冷静点，我这就给广海打电话。
纪叔的脸色变了，当着钱小婉的面通知纪广海。
钱小婉憋屈，委屈，愤怒，她根本不知道来找纪广海要什么，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她或许想要的只是一个彻底的了断。
纪叔打过电话说，小婉，广海现在外地出差，一时回不来。你先下来，咱有话好好说，你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钱小婉坐着一动不动。这个角度看天空很美，蓝得想让人流泪。她想起第一天来这里，纪广海去车站接她。那天的天也这么蓝。
那时他们是相爱的，哪怕一块糖都分开吃。碗里的肉都想挑到对方的碗里，最后饭吃完了，肉却剩在那里。
后来有钱了，纪广海不让钱小婉出去工作，他说他养得起她。她真信了他的鬼话。每天在家追剧，逛网店，买东西时伸手向纪广海要钱。
纪广海开始嫌弃她，从钱包里掏钱时那种傲慢和鄙夷，钱小婉只能装看不见。
后来装不下去了，因为纪广海有了芬姐，一个开公司的女强人。
钱小婉在窗台上悬挂着坐了一个小时，那天阳光不是太烈，还是把她晒得头晕目眩，嘴皮干裂得像着了火。
楼下已经有围观群众，有人报警，有人用手机拍视频，电视台的人也来了，消防车，救护车还有警车，乌泱泱一大片。
纪叔的嘴皮子快磨破了，也没能说服钱小婉。最后还是消防员强行把她救了回来。
钱小婉本来还想挣扎几下，可实在没力气了，任由他们把她抱回屋里，乖得像只猫似的。别人给水她就喝，她的肚子还很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她问，有吃的吗？
所有人都着急忙慌给她找吃的，生怕哪点照顾不周，她又发脾气使性子去跳楼，闹得人仰马翻。
知道钱小婉肚子里有孩子，楼下的饭店老板娘给端来一碗卧着俩鸡蛋的面条。
钱小婉狼吞虎咽地把面吃完，还抹了抹嘴巴。这张照片被发到网上，连带着她的故事也被编的五花八门。
5
纪广海终于露面了，他再不出现，热情的网友们也会把这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人肉出来。
他头发抹得狗舔过一样，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不经意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用力把两万块钱拍在桌子上，行了钱小婉，你闹够了没有，赶紧拿着钱把孩子解决了。
又是两万块钱，纪叔想用两万块买她肚子里的孩子，纪广海想用两万块买断六年的感情。他们早就在心里几斤几两地掂量过，她只值这个价。不是他们瞧不起她，是她自己先低了身价。
钱小婉把钱摔在纪广海的脸上，啪嗒一声脆响，像呼在他脸上的巴掌。
你以为你这点脏钱我会要吗，这是卖掉自己尊严的钱。钱小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能站直了说话。
纪广海揉揉被砸疼的脸，嘲讽地笑了，你闹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要几个钱嘛，现在钱给你了，还想怎么样？
钱小婉包里的那把刀终于派上用场。她掏出刀直逼纪广海的脖子，明晃晃的刀刃露出凌冽的寒光。
没反应过来的纪广海，身子不由一哆嗦，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故作镇定地说，有话好好说，你想要多少钱，说个数。
钱小婉恶毒地瞪着他，瞪得人都发毛了。她看到纪广海脸颊上的肉失控地跳动，他现在看起来多像个小丑。
她把刀又逼近了一点。
别……纪广海的声音都抖了，突然蹦出来一句她意料之外的话：咳，我和你说实话吧，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女人只是想给孩子找个名义上的爹，她许诺纪广海结了婚公司就是他的，他经受不住诱惑，便同意了。
我不可能一直给别人的种当爹，等公司弄到手，我就和那个女人离婚。要不……要不你先回老家把孩子生下来，等我离了，我俩再结。他的语气带着讨好，也带着一丝赐予了她恩典的居高临下。
她愣了很久。很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也就是这一刻，她满腔的愤怒突然就散了架。这个男人多么卑贱，居然为了钱去给野种当顶包爹；这个男人又多么无耻，他想把她变成什么，等着转正的小三吗？这个男人又是多么愚蠢，居然真以为那女人会把公司给他，做生意的粘上毛比猴都精，就凭他这点小伎俩，到时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男人，她还争个什么劲，还为他跳什么楼，怀什么孕，拼什么命！真是太作贱自己了。
她朝纪广海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你真让我恶心。
旋即把刀子收回来，在纪广海的惊魂未定中，转身走了。
钱小婉觉得累了，大张旗鼓地闹了一天太累了。她踉踉跄跄地走了一会儿，找了张木椅坐下。路边花坛里的花开得正艳，此时的北方应该落叶知秋了。她想回家了。
当然，是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了之后。